正文 第八章 (下) 文 / 南派三叔
我沒想到這小子看起來賊眉鼠眼,這種時刻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到頗有胖子的風範,於是忍不住笑了,道:「剛才怎麼不走?」
灰老鼠道:「我也做了虧心事,想多積德,這樣才能繼續缺德。」
同子喝了一聲,瞪眼道:「油腔滑調,誰讓你這麼跟吳爺說話!」我拍了拍同子的肩膀,示意無礙,接著問道:「白雞他們往哪個方向走?」
同子指了指前面,道:「那邊,有個小姑娘是青湖當地的,說這裡離青湖鄉已經不遠,她認得路。」我掏出手機,信號為零格,右上角顯示出一個紅叉,我們徹底與外界失去聯繫了。
灰老鼠身上背著司機,我背著那老大爺,此刻,三人都已經陷入昏迷狀態,如果不盡快治療,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如今只能盡快往青湖鄉趕。
我問同子:「她有沒有說走多久?」
同子歎了口氣,道:「回市裡,至少得走一天一夜,去青湖鄉,現在動身,今天黎明應該就能到。」我點了點頭,接著找了幾根木棍,將三人有骨折的地方先做了個簡單的固定,隨即道:「事不宜遲,先動身趕上他們。」
接下來一路無話,白雞離我們並不遠,很快就與他們匯合了,匯合之後,一行隊伍壯大至十多人,其中無法行動的傷患一共五名,另外兩人由其它兩名男乘客背著,在那個小姑娘的帶領下,我們舉著自製的火把,在潮濕的黑夜中,開始往青湖鄉走。
直到第二天黎明,天濛濛亮的時候,我們終於走上了馬路,在馬路旁邊看到一棟民房,那小姑娘敲開房門,用當地方言解釋了一翻我們的遭遇,片刻後,民房的主人開出一輛拖拉機,將我們一行十多人,往鄉里的衛生院送,直到早上七點鐘,五名重傷被衛生院所收留,而其它乘客,在經過簡單的外傷處理後,也都各自散去,臨走時不免給我們道聲謝。
灰老鼠撇撇嘴,道:「現在道謝有個屁用,之前逃命的時候跑的比兔子還快。」
「生命面前,大多都是這樣。」我想了想,又道:「這種事情,你以後就會經歷的。」
灰老鼠來了興趣,道:「吳哥,你可不像那樣的人。」
我道:「哪樣的人?」
「就像道上傳的那樣。」他想了想,道:「王哥說你心狠手辣,砍人砍粽子,就跟切西瓜一樣。」我估計,王盟為了給我樹威,特意對手下新手的小弟對我進行黑化渲染,我覺得有些好笑,砍粽子跟砍西瓜一樣?這話恐怕是形容悶油瓶的吧。
我起身給王盟那邊撥了個電話,將車禍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但好在我們這次除了錢,並沒有帶什麼其它裝備,因此也不用重新補給,我打這個電話,主要是想問問悶油瓶,不是我不放心他,而是在翻車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與親人、兄弟的相聚是多麼寶貴。
據王盟說,查賬之後,狼三立刻就帶人下斗了,具體哪個鬥,捂的很嚴實,探不到風,據說還有人大著膽子,偷偷請悶油瓶出山,結果直接從二樓被踹了下來,如此兩次後,我的古董鋪清淨了。
我們四人包紮完傷口時,受傷較輕的老大爺已經醒過來,他衝我們道完謝,便問我們去哪裡,我心想這人是青湖本地人,不如向他打聽,便問道:「上崗嶺村怎麼走?」
那老頭愣住了,道:「上崗嶺村?」片刻後,他道:「你們去那兒幹嘛?」
我心道有門,看來這老頭知道地方,便道:「我朋友生病了,去看看他。」
老頭兒臉色頓時古怪起來,他道:「可是……那地方,是一片墳地啊。」他說完,我愣了,灰老鼠嚥了嚥口水,道:「吳哥,搞了半天,您是要找死人啊?」我點了點頭,隨即呸了一聲,道:「什麼死人,我找的是活人。」接著我問那老頭,道:「您別是糊弄我吧?」
他哎喲一聲,道:「小兄弟,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咋個會糊弄你,你出門打聽打聽,上崗嶺村,誰不知道是片大墳地?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我看他說的信誓旦旦,不由心中沒底,難道鐵雷張擺了我一道?不可能……先不說他和我三叔的關係,即便沒關係,當天他那套說辭,也沒有半點紕漏的地方,怎麼著也不像是誑我的,但眼前這老頭,我不僅救了他一命,而且素不相識,他也沒必要騙我。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問題?
我背過身,沖同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打聽打聽,對對口風。同子不愧是啞姐底下的老人,做事十分老道,接了我的眼神後,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我衝他點了點頭,他便出去了。
接著,我重新跟那老頭講話,問道:「地址應該沒有搞錯,不過那既然是片墳地,為什麼叫村?」老頭想了想,道:「聽說以前那地方是個村,後來不知怎麼,葬的人越來越多,漸漸村子就被墳包圍了,誰想住在死人堆裡?然後村裡的人都往外遷,大多都遷入周邊的村裡去了。」
葬的人越來越多?難道那地方是片風水寶地?
片刻後,同子進來了,我知道已經有了底細,便起身跟老頭道別,他很熱情的告訴我他家的地址,說村裡沒有好的招待所,我要是找不到那朋友,可以去他家住。
出了衛生院,同子便低聲道:「吳哥,打聽好了,那地方確實是片墳地,離青湖鄉足足還有半天的路程,我已經把路線問好了。」
我道:「坐車能去嗎?」
「不能。」同子笑了笑,道:「得開11路,走山路。」我一聽走山路,腿肚子頓時就覺得要抽筋,巫山的山路已經把我走怕了,我發過誓,以後再也不爬山,誰敢讓我爬山,我就詛咒他買泡麵沒調料包。
同子見我苦著臉,忍不住笑了,道:「吳爺,您到時候走累了,我背你。」灰老鼠立刻誇張道:「馬屁可不是你這麼拍的,我們吳哥是誰?長沙一霸!一跺腳抖四方的人物,還要你背?我說,應該邀八個比基尼美女抬轎子,抬上去。」
同子道:「讓女人抬轎子,你他媽就缺德吧,存心找吳爺晦氣是不是?」這夥人到底年輕,先前不熟時比較敬畏我,這時候一番生死下來,頓時原型畢露,活潑的像多動症兒童,我覺得有些頭疼,這種性格,除非有胖子那機警,否則一下斗準是個死字。
接下來要走山路,而且一走就是大半日,我們四人肯定不能輕裝上陣,我便吩咐灰老鼠和白雞去置辦些基本裝備,為防出現什麼意外,最後能連夜宿的裝備也準備好。這幾年我吃夠了虧,凡事能預防的,就盡量不要偷懶。
由於是鄉村,要想買到專業裝備,基本上是癡心妄想,因此也只買了些手電筒、硫磺,食物和水等東西,帶的不多。昨晚我們一夜沒睡,現在出發顯然不明智,因此置辦好裝備後,我們就在鄉里找了個招待所,吃喝洗漱後,便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下午四點,起床給胖子打了個電話,說明我的奇遇。
胖子聽見我沒事後,便可這勁兒打擊我,最後總結道:「你是誰遇誰倒霉體質。」我想了想,突然覺得,還真是。
第二天,在同子的帶領下,我們開始往上崗嶺村的墳地走。
上崗嶺村的山裡並不陡,甚至在我眼裡,根本稱不上山,只不過饒的路比較偏,而且也很荒蕪,一會兒是田坎,一會兒是小山溝,幾拐之下,就讓人覺得十分漫長,但不得不說,這個地理環境,已經比阿鼓山寨好太多了。
我們足足饒了半日,走到最後,別說人了,連狗的看不到一隻。此刻已經是十一月份的天氣,山間衰草茂盛,冷氣逼人,足足走到了中午,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雜草枯木,壓根看不見一個土堆,我不由問道:「同子,還有多久?」
同子頓了頓,皺眉道:「應該就在這附近,爺您別急,再讓我找找。」
我們本想找嚮導,但當地人比較迷信,認為沒事往墳園跑是件很晦氣的事,甚至會帶來死運,因此即便出了高價,也沒人願意帶路,只得由同子打頭,但他畢竟也只聽了個描述,要真找起來,還要費一番功夫。
我們停下了腳步,原地休息,此刻我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確切的說,平原的地勢也有一些起伏,但並不影響它的整體走勢。平原的盡頭處,可以看到綿延的大山,山間樹木枯黃,使得整個山勢呈現出黃色,如同一條黃龍即將騰空。
在去巫山的路上,老胡曾跟我們談及過不少風水上得知識,按理說,這是原本是一條極好的龍脈,但壞就壞在山脈中央處,出現了一條深溝,將整個山脈攔腰截斷,使得黃龍變成了地龍,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蚯蚓,這就是大大的不吉利。
我在原地看了半天,突然心中一動,指著那條深溝的方向,道:「應該在那裡,咱們去那邊看看。」同子找不到路,正急的不知該如何向我交差,聞言鬆了口氣,連忙跟在我屁股後面走。
我記得那老頭曾經說過,上崗嶺村原本是一個村,後來之所以變成墳崗,是因為往那裡葬的人比較多。有人肯往那裡葬,說明那地方風水好,而這條截斷龍身的深溝,如果我沒記錯,在風水上,叫做地龍溝。地龍溝雖然下賤,但也佔了個龍字,最適合平民百姓群葬。
我帶著四人往深溝的地方走,那地方看起來不遠,但在起起伏伏的平原上,實際上是隔了很長的距離,我們大約又走了二十多分鐘,翻過一個土埂,眼前頓時出現了大片大片的土堆。
土堆雜亂的排列著,上面佈滿黃草,像一個個黃色的饅頭,而就在這些土堆盡頭,還可以看見一個只剩下殘埂的村落。
灰老鼠道:「就是那兒?」
「應該是。」我道:「走,注意腳下,不要踩到這些墳丘。」
白雞好奇心很重,問道:「為什麼不能踩?」
「會詐屍。」我道。
他乾笑一聲,說我騙人,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試試。」接著,我沒吭聲,開始往那個村落走去,心中不停著念叨著那個名字:李招四、李招四,你最好呆在裡面,否則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越往前走,心情就越激動,消失近兩個月的二叔,你到底在哪裡……
但等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走進去時,裡面空無一人,到處都呈現出衰敗的景象,偶爾有幾棟完整的建築,推門一看,也是人去樓空。
同子看了看我,大概察覺到我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問道:「爺,現在怎麼辦?」
半晌,我才勉強擠出一個字:「搜。」我現在的心情,就像燃燒的火焰,被突然破了一盆冷水,沮喪到了極點,這種沮喪轉瞬就變成了怒火,我接著道:「每一個房間都搜。這地方肯定還有人。」
白雞最嫩,不會看人臉色,不怕死的說道:「吳哥,這地方這麼破,肯定不會有人了。」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嚇的他縮了縮脖子。
這個動作,讓我瞬間覺得心煩意亂。
我想,每一個普通人都曾經幻想過威風凜凜,無人敢犯的場景,曾經我也羨慕過三叔,瞧,多牛逼,眼一瞪,底下的人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羨慕過,可現在……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確切來說,是情緒太過於低落,為了不被這種低落影響,我揮了揮手,緩和聲音,道:「找吧,找不到咱們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