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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出逃 文 / 南派三叔

    我到二叔家時,他在大廳等我,坐在古色古香的圓桌旁,黑面神也在,陪二叔坐著,兩個人沒誰說話。但我一眼看到的不是二叔,而是大廳的進門處,一眼就能看到一張八仙桌上供著的牌位,黑色的漆光牌位亮蹭蹭的,牌位後面擺著一個青花的骨灰罈子。

    我走的近了,便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吳三省之靈位。旁邊還有一個奇怪的圖案,是一組九連環,如花紋般繞著整個牌位。

    據說,解連環六歲時,便解開了九連環,因此被更名為連環,意味聰明。

    我放下包袱,點燃一炷香,對著牌位恭恭敬敬的叩頭,道:「三叔,我來看你們了。」燒完香,我便又叫了聲二叔。

    二叔臉色沒那麼難看,點點頭示意我坐下,然後問道:「吃飯了沒有?」

    我老老實實回答:「趕飛機,還沒吃。」話音剛落,便有位胖胖的中年婦女端著一盅湯放到我面前,二叔讓那婦女先回去,碗明天再收。

    我一邊喝湯,一邊想著二叔怪異的態度。二叔從小對我的教育,向來是身體為主,到不會讓我挨餓,即使要揍人,也先問:「吃飯了沒?」你如果說沒吃,他就先讓你吃飯,吃完飯在揍。

    一想到以往的經驗,我有些坐不住,雞湯喝在嘴裡也覺得沒味道,便斟酌著開口,道:「二叔,您上一次讓我回長沙,不知道有什麼事?」他手指扣著木桌,看著我那碗雞湯出神,也不知有沒有聽見我說話,我看二叔對雞湯實在很有興趣,便狗腿的推到他面前,說:「二叔,你喝。」

    二叔這才回過神,瞪了我一眼,沒理那碗湯,而是淡淡的說道:「你小子天天在外面跑,長沙離杭州才多少路,也不回來看看你爸媽。」

    我趕緊賠禮,說您教訓的是,以後肯定多回來,但我心裡清楚,二叔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件事,果然,我話音一落,二叔就接著說道:「以後盤口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我點點頭,沒說話。

    二叔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下地的事情不許再干。我找你爸媽商量了下,過幾天,你去英國那邊,現在文物回流,去國外發展幾年,掌掌眼,能帶個媳婦回來最好。」我本來還規規矩矩的聽二叔說,這下子再也憋不住,猛的一抬頭,焦急道:「二叔,你什麼意思?」

    大約是我語氣有點沖,二叔一瞪眼,狠狠一拍桌子,道:「你說我什麼意思?」我明白自己剛才太激動,趕緊端正態度,低聲下氣道:「沒……只是英國那邊,我人生地不熟的,大學的英語四級早忘光了,您讓我去英國,不跟流放一樣嗎?」

    二叔神色緩了緩,淡淡道:「那邊我都已經安排好了,老雷會跟你過去,語言什麼的可以慢慢學,也不差你賺那兩個錢,你好好在那邊呆著,別惹事就行。」

    我早已經不是那個愣頭青了,如果是以前,我可能對二叔深信不疑,可現在,我卻覺得這件事情透著詭異,先不說我那媽,我去杭州我媽都覺得太遠,恨不得我的鋪子就開在家門口,以她的性格,會那麼放心讓我去英國待好幾年?我們家的大事,向來是二叔做主,他態度只要硬起來,我爸也沒轍,那麼這一次,他讓我去英國,難道是為了防止我再下地?

    突然,我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二叔讓我走那麼遠,難道是讓我躲什麼人?聯想到崑崙一行,路人甲那一夥深藏不露的人,我頓時覺得渾身發寒,然後看著二叔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二叔,是不是因為『它』……」二叔神情一僵,沒有具體的問答我,半晌才意味深長的對我說:「小邪,聽話,我沒讓你回來,你乖乖在國外呆著。」

    二叔鮮少這麼溫和的叫我,聽得我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但我知道,我猜對了。

    只要它還窺視終極裡的秘密,那麼整件事情就沒有完,這一次崑崙之行,路人甲也不知有沒有逃出來,但即便逃出來,他此次必定也是鎩羽而歸。

    那股勢力,不僅將老六插入了二叔的人裡,還將小花也控制在內,如今我們吳家是唯一從斗裡出來的,而且還脫離了它的掌控,那麼接下來,它準備做什麼?難道二叔就是因為這樣,才讓我去國外?

    我理了理思緒,然後說道:「二叔,你知道裘德考嗎?」

    二叔點點頭。我又道:「當初,裘德考也曾經跟它合作過,我即便到了國外,也不一定能逃脫它的掌控,呆在國內,反而安全一些,況且,我現在手中掌握了一些重要信息,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與其這樣,不如先下手為強,趕在它們之前,把一切都解開。」

    二叔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他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口氣還真的,你以為你是誰?我們現在只不過還沒有撕破臉皮,一旦真正惹惱了背後的人,整個老九門都將不復存在,二月紅、黑背老六、齊鐵嘴,他們當年的下場,就是我們吳家的下場。」我心中一怔,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不錯,我要抗拒的,是一股很大的勢力,我們之所以至今還存在,只是因為這股覺得我們還有用,但如果沒用了呢?

    二叔說完,疲憊的揉著眉心,道:「不要再說這些傻話,如果你當初乖乖遵照老三的意思,現在也不是這麼個局面了。」他說完,便轉頭去看三叔的牌位,一直看了很久。

    二叔的臉龐很僵硬,如同一塊生冷的鐵,但他的雙目是濕的,沒有淚,僅僅是一層濕氣,但這層薄薄的霧,一直在他眼裡,這一刻,我突然發現,自己任何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關於二叔讓我去英國的事情,我在看著三叔牌位的那一刻,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

    夜裡,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去英國的事情我沒有給二叔答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第二天,二叔跟我回了一趟家,我不知道二叔是怎麼跟爸媽說的,家裡的氣氛沒有任何改變,到了晚上,二叔不讓我在家裡住,以要跟我好好談談出國事宜為由,把我帶回了祖宅,他說西冷印社那裡,已經跟王盟打過招呼,我也不用管了。

    我突然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那是間小鋪子,大學畢業後,三叔給我辦起來的,他當時拍著我的肩膀,說:「大侄子,好好幹,以後三叔的盤口可都指望你,你可別給我偷懶。」我當時沒放在心上,畢竟再親我也是個侄子,又不是三叔的親兒子,盤口哪裡輪的到我。

    我爸媽是個普通人,沒有什麼大的家業,所以我也很努力,沒有想過去繼承誰的家業,我明白,一切都要自己奮鬥,那間西冷印社,雖然是三叔送給我的,但我花了很多心血在裡面。我是學建築出身,雖然受家世的熏陶,懂些拓本和古董的知識,但還沒到能自立門面的地步,所以接了鋪子後,沒日沒夜的補拓本的知識。

    可是現在,二叔僅僅一句話,我努力了多年的小鋪子,突然就不用**心了。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普通人,因此努力打拼著,別人認為我躺在老爺椅上打盹時,其實我大多數時候,是在琢磨新收到的東西,結果突然間我發現,自己一點都普通不起來,我爺爺是赫赫有名的土夫子吳老狗,我三叔家大業大,一身家業都留給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感覺,總覺得之前的二十多年,就像一場夢一樣,所有人共同打造了這個虛幻的夢,而我就是那個做夢的人。

    現在,夢醒了。

    我那間小鋪子,其實是可有可無的,對於吳家的家業來說,不值一文錢,用三叔之前的話說,你別虧就萬事大吉了。對於我的人生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夢境而已,我一直奮鬥的東西,其實在外人眼裡,是一文不值的。

    我坐在祖宅的大廳裡,大廳很空曠,佈置的古色古香。二叔在樓上的書房,老雷跟著二叔旁邊,門神護衛一樣,這讓我不由想起了潘子,三叔救過潘子的命,我可以理解潘子的忠心,那麼老雷又是因為什麼呢?

    正對著我的,是三叔的牌位,我看了看吳三省三個字,又看了看旁邊描金畫的九連環,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當我看著三叔在火中掙扎時,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讓我幾乎窒息,而此刻,我看著三叔的牌位,心裡出奇的平靜,那種平靜,彷彿是一潭死水,半點波瀾也無法升起。

    二叔說,兩天後讓我跟老雷去英國。明天我可以回杭州收拾東西,這一路,老雷都會跟著我。第二天,我又飛回了杭州,旁邊帶著個黑面神老雷,看著鋪子上西冷印社四個隸書,我覺得心裡沉甸甸的,結果剛進店門口,趙旺就拿著電話,叫我:「邪哥,剛好有你電話。」

    我接過來,電話裡傳來胖子的聲音:「天真無邪同志,那位老教授有門路,約我們後天見,你趕緊的,飛到北京報道。」見我半晌沒回話,胖子原本高亢的聲音頓時矮了一個音階,罵道:「跟你說話呢,啞巴吳,吱個聲兒。」

    我當時滿腦子都是關於吳家的事,胖子說完,我下意識的發出了一個音節:「吱………」半晌,那邊傳來胖子的爆笑聲,我都能想像出他那身神膘抖動的樣子。

    「天真,你他娘的太配合了吧,笑死我了。」

    我回過神,罵回去:「笑個屁,小爺不買笑,有話說,有屁放。」胖子聽出我心情不好,立刻頂了回來,道:「你大姨媽來了吧?替胖爺問聲好。」

    老雷還站在我旁別,我不便多說,便跟胖子說道:「我會問好的。」說完,胖子那邊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這麼配合,沒等他回話,我就掛了電話,然後讓趙旺給老雷收拾個房間,我逕自上了二樓,旋即又撥通了胖子的電話。

    「胖爺沒空,有話說,有屁放。」

    我道:「行了,我剛才身邊有人,不方便。我問你,那老教授信得過嗎?」

    胖子聽出不對味兒來,也端正了態度,道:「放心,我跟他十多年的交情了,保管靠得住,你那邊出事兒了?」我將二叔安排我出國的事情說了一遍,胖子當即在電話裡吼道:「不行,天真,你一定要反抗,他這是要活活拆散我們啊,你不管小哥啦,他一個人,沒吃沒喝的,連個棉被都沒帶,長白上那麼冷,你忍心讓他住十年嗎?天真同志,這回你一定要端正態度,堅決不能去什麼英國。」

    我聽胖子扯的沒完沒了,趕緊打斷他,道:「我長話短說,明天我想辦法飛到北京,如果贊生經裡真有救悶油瓶的線索,那我也只能對不起二叔了,如果沒有……我會聽二叔的話,去英國。」

    胖子沒反應過來,道:「什麼意思?」

    我沉默了半晌,道:「胖子,死的人太多了。這件事情,牽扯到的人也太多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吳家,會完蛋的。」

    胖子一陣沉默,隨即咬牙切齒的呸了一聲,許久才道:「形勢趕不上變化,你到北京來,我們見了老教授再商量對策。別灰心,整的跟送喪似的,笑一個,提高士氣,快點。」

    我罵道:「他娘的,什麼時候了,小爺笑不出來。」

    胖子在電話另一頭,道:「這才對嘛,聽你聲音,明顯中氣十足,這才是我胖爺的兄弟,快點過來。」

    跟胖子掛了電話,我假意收拾行裝,實則當天就在網上訂了去北京的機票,機票是當晚9點鐘的,二叔大約是吩咐過老雷,因此除了我洗澡上廁所,他接下來,幾乎是一步不離的跟著我。

    眼見時間已經到了7點,再不行動,恐怕到了機場得誤機了。我當即捂著肚子皺眉,嘶嘶抽氣叫了半晌,老雷面無表情,也不打算過來關心我。

    操,這招果然只對三叔有用。

    看來得主動出擊,於是我皺眉道:「雷叔,能不能幫我買點藥,不知道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大約是我一句雷叔叫的他很爽,黑面神看了看我,就在我以為他要去給我買藥的時候,他走到我身邊道:「走,去醫院。」

    「別,醫院就不去了,你去給我買點藥就行了。」大約是我反應太大,老雷一個冷冷的眼刀甩過來,估計是看穿我的把戲,於是坐在沙發上閉目不動了。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接了電話,電話另一頭是王盟的聲音,他焦急道:「老闆,不好了,吳二爺失蹤了。」我一驚,失聲叫道:「什麼?怎麼回事?」

    而這時,坐在沙發上的老六突然睜開眼,彷彿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眼睛直直盯著話筒,接著,沒等我說完,我整個人被人往沙發上一推,緊接著,老雷不知從哪裡找了條繩子,直接就來捆我,期間,我假意的掙扎了幾下,最後順利的被老雷給捆了。

    接著,他有塞了塊抹布在我嘴裡,便立刻走人了。

    我差點沒被抹布的味道熏死,老雷走了僅僅十分鐘,我的房門便被打開,王盟上前,快速解開我的繩子,叫道:「老闆,加薪。」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幹的好,加!」王盟張大嘴,瞪眼道:「老闆,你什麼時候這麼爽快了。」我沒空搭理王盟,帶上東西,開了小金盃就只奔機場,老雷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給二叔打電話,一切就穿幫了。

    我開車到一半的時候,就察覺到後面有車在跟,這該死的破車,早晚得換了它,關鍵的時刻盡壞事。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整,路面上車流已經漸漸減少,錯過了上下班的高峰期,路面比較暢通,我發了狠勁,一踩油門就衝了出去,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但身後那輛出租車,也不要命的闖紅燈。

    我忍不住暗罵,司機兄弟,老雷給了你多少錢,你至於這麼玩命嗎?這輩子,除了去蛇沼那一次的路上,玩命的飆過車,我還沒這麼勇猛過。

    沒多時便有騎摩托車的巡警追我,我一看這駕駛,冷汗都要冒下來了,本來幹的就不是正當行業,一般見了警察叔叔,我都是能繞多遠饒多遠,沒想到今天還能演這出。

    想到如果被老雷這一逮,肯定是被押解到英國,不管怎麼樣也得去北京一趟,悶油瓶的事情,我不能不理,我這條命,死多少次也不夠還他,現在唯一能救他的機會,如果我連嘗試一下都做不到,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想到此處,我直接把身後的追擊的哥們當蘿蔔白菜,一路就跟電影特技似的,到最後,大約是老雷不想把事情搞大,反而幫我把條子給引開了。

    我到了機場,打個電話讓王盟記得把車開回去,便上了飛機。

    離飛機起飛還有二十分鐘,這會兒,應該出不了多大的變故,我安下心,摸了下額頭,正值九月的秋季,我硬是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就在我全身放鬆,準備等飛機起飛時,我身旁的一位哥們突然遞過來一個橘子,我愣了愣,這也太熱情了吧?轉頭一看,頓時渾身僵硬,大腦彷彿缺氧似的轟鳴起來。

    因為我看到的是路人甲。

    這一刻,腦海中警鈴大作,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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