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六章 雨驛 文 / 夢還君
且說水夢塵幾人出了那黑石洞，回到了小池鎮中，鎮長和其他百姓們早就等著心焦，一見他們身影，立刻就圍了上來。
當聽到石頭大聲說這妖孽已除，日後諸位鄉親可以安心生活的時候，眾人歡聲雷動，個個興高采烈。
水夢塵牽著碧瑤的小手，站在人群之外，遠遠地望著一臉靦腆笑容，應接不暇的張小凡，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他為人愛靜，不好功利，這種場面自然極不喜歡，進村之前便吩咐張小凡替他應付了。
「夢塵哥哥，你有心事？」碧瑤看著他的側臉，眼神一陣迷醉，卻發現他目光渙散，便隨即問道。
水夢塵輕輕搖了搖頭，淡淡道：「瑤兒，你們魔教對這些山精水怪什麼的，可排斥麼？」
「不是魔教！是聖教！聖教啦！」碧瑤聞言不喜，揮舞著可愛的小拳頭，糾正著水夢塵的錯誤。
「我聖教倒是有和狐妖一族共存的時候，甚至有幾位前輩還和狐妖相戀，繁衍了後代。」
水夢塵一愣，沒想到前世看多了的聊齋情節真的出現在現實當中，卻聽碧瑤微笑道：「我還要多謝夢塵哥哥放過那對狐妖了，其實…其實我就有一點狐狸的血脈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似乎不想對面前男子有什麼隱瞞。
「哦？」水夢塵眼中訝色一閃。
「夢塵哥哥不喜歡麼？還是討厭和妖精有關係的人？」碧瑤心下緊張，怯生生的問。
水夢塵搖了搖頭，點了點少女的鼻尖，寵溺道：「沒有，無論瑤兒是什麼，我都不會放棄我當初說過的話，是人是妖對我真的不重要。因為，我從根本意義上來講，也不是人類！」
碧瑤一聽他前半句，心中大石落定，感覺自己越發依戀眼前男子，待聽到後半句，還以為他在開玩笑，直接抱著他的胳膊笑道：「你不是人，還是妖怪不成，快說說，你又是什麼變的？」
水夢塵輕笑一聲，不願與少女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結。
卻見石頭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之中脫身出來，向身邊的張小凡使了個眼色，只見諸位鄉親父老意猶未盡，各個面帶笑容還待圍了上來。
石頭轉身向眾人道：「諸位，請聽我一言，此間事已了，我等也要繼續修行，今日就在此別過。至於說什麼銀兩感謝之物，在下與這兩位同伴一併謝過了，但銀兩乃身外之物，要之無用。諸位請回吧！」
說罷，他快走幾步，一拉張小凡，低聲道：「快走。」
眾百姓只見那二人化做電光，呼嘯兩聲便不見身影，唏噓不已，聚在一起議論了一陣，便漸漸散了去。
水夢塵搖了搖頭，便帶著碧瑤找了個僻靜之地，騰空而起，追了上去。
但在眾人散去之後，在街道拐角處，卻有一老一少走了出來，望著水夢塵消失的方向，眺望看去，正是算命先生週一仙和他的孫女小環。
週一仙往那方向看了幾眼，見左右無人，對小環低聲道：「想不到那三尾妖狐雖然有玄火鑒在手，居然還是被那幾人趕走了。」
小環手裡拿著一串新買的冰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吃著，口裡道：「如果那法寶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厲害，三尾妖狐又怎麼會有事？我看那玄火鑒什麼的，多半也是徒有虛名而已。」
週一仙皺眉道：「玄火鑒乃是上古神器，不容置疑，我看多半是那三尾妖狐道行不夠，不能將玄火鑒威力全部施展開來。再加上昨晚又來了兩個焚香谷的厲害人物，她本來必死無疑的，但不知怎麼的偏就讓她逃了！」
小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那玄火鑒被誰得到了？」
週一仙聳了聳肩膀道：「多半便是被焚香谷的那兩個弟子收回去了，算了，唉！本來還想進去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的，沒想到……」
小環「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個冰糖葫蘆的核，道：「那我們現在去哪裡，爺爺？」
週一仙微一沉吟，道：「我聽說最近正魔二道的人物，紛紛都往東海而去，不知道有什麼緣故。而且看剛才那三人去的方向，正是東方，不如我們去瞧下，我對那個白衣的小哥倒是很感興趣。」
小環呵呵一笑，道：「那哥哥倒是生的真俊，我也想去看看呢，反正我們去哪裡都是一樣。現在就走吧。」
水夢塵一行離開小池鎮，向東而去。
一路上碧瑤在身邊的糾纏，水夢塵一直沒有和張小凡好好聊聊，害的後者只得陪著石頭這個大男人去了。
聽言語之間說起那石頭是出來遊歷，沒有具體去向，聽得魔教崛起，便決定一起去那流坡山看個究竟。
水夢塵卻沒有問碧瑤是否也和他前往一處，畢竟兩人雖然親密，但身份尷尬，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如此飛了兩日，三人向東而行，來到一個大城，名喚「昌合城」。
他們走到城裡，石頭與張小凡分頭向人打聽了一下，原來這昌合城已經是離東海最近的一個較有規模的大城。離此往東再行四百里，便是東海之濱。
四人行走在昌合城中，只見東海民居，百姓服飾，都與中原之地相差無幾。此處本來就是東海一帶要地，往來客商旅人，大都在此歇息貿易。不過這一段時間以來，這城裡卻多了許多修真之士，便是此刻他們走在街上，也看到許多人身著不同門派服飾，走來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欲往流波山而去？
水夢塵幾人商議了一下，見碧瑤依舊沒什麼異象，最後決定在這裡找客棧留宿一宿，明日啟程。
按照張小凡與石頭二人的意思，只要找一家小客棧住上一晚便可以了。不料走著走著，二人便看著碧瑤拉著水夢塵頭也不回地走入一家叫做「海雲樓」的客棧，而這家客棧怎麼看也比他們想像中的「小客棧」要奢華寬大了十倍不止。
張小凡與石頭面面相覷，但見水夢塵也在一起，只好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張小凡小聲地道：「石大哥，你身上的銀兩夠嗎？我可只有四兩銀子……」
話剛說到這裡，張小凡忽地失聲，卻是想起連這僅有的四兩銀子，也已經被那個江湖相士週一仙給騙去了。
石頭沒有注意到張小凡的臉色，苦著臉道：「我比你好一些，但也只多幾兩。」頓了一下，他小聲地道：「我看這裡的擺設，起碼也要個三、四十兩的……」
就在這時，水、碧二人已經到了櫃檯前，那掌櫃抬起頭，堆起一臉笑意，道：「幾位，是住店還是用膳啊？」
卻見水夢塵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放到掌櫃面前，掌櫃立刻笑的連眼睛也圓了，一疊聲道：「公子放心，本店乃是百年老店，包您賓至如歸，放心而來，滿意而去……」
張小凡一愣，他卻是沒想到水夢塵身上有這麼多銀錢，豈不知水夢塵這些年閒來無事沒少下山閒逛，他自己才藝頗多，賣的幾幅字畫都被公認為名家手筆，收入自然也不少。
「四間上房。打掃的乾淨些」水夢塵輕聲道。
掌櫃陪笑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說罷就連忙叫來店小二，招呼幾位貴客。
碧瑤看那二人沒有注意這邊，便拉了拉水夢塵衣角，臉色微紅，低聲道：「夢塵哥哥，我要和你睡一間。」
水夢塵一怔，隨即低笑道：「你這妮子，膽子忒大了，就不怕我一個把持不住，弄出點亂子？」
碧瑤臉上紅暈更重，道：「你才不會，我自己睡，怕睡不著。」她自從那絕地裡出來，對水夢塵依戀極重，在他面前幾乎就如一個未涉世事的少女一般，完全看不出原來狠辣機靈的魔女模樣。
水夢塵心中一動，回頭對掌櫃道：「退掉一間吧，我只要三間就夠了。」
折騰了一小會，那小二便帶著幾人去各自的房間。他們上了樓，這間客棧裡又恢復了平靜，街上行人匆匆，來來往往，眼看著天上風雲變幻，漸漸到了黃昏，卻又走進了一老一少兩人。那老的手上拿著一面布褂，上頭寫著「仙人指路」四字，那小的是不過十歲的小女孩，手上拿著一串冰糖葫蘆，正津津有味地吃著。
正是週一仙與他的孫女小環。
水夢塵此時在樓上吃飯，看到這一情景心裡瞭然，暗道這老頭果然不是尋常之人，自己一行四人飛了三天，速度之快，常人車馬遠遠不及，這週一仙的土遁之術果然非比尋常，看他們祖孫兩人的模樣，卻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當下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切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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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沉，從傍晚開始下起的雨，到了這萬籟俱靜的時候，還是沒有停歇的意思。
碧瑤和水夢塵住在三層的上房，張小凡與石頭卻住在二樓的斜對角，下雨之後，便覺得空氣中有些潮濕。
黑暗之中，碧瑤的小手輕輕的拉著他的衣角，頭微微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甜。而水夢塵的眼睛卻突然睜了開來，在黑暗中透著些淺銀色懾人的光芒。
碧瑤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側了側身體，嘴裡輕輕咕噥了兩句夢囈，就再沒有聲響。
手裡捏了個法訣，青光瑩瑩閃過。水夢塵暗歎一聲，這下她應該暫時醒不過來了吧。
卻見他翻身而起，過去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黑夜之中，他所在的這個庭院，竟彷彿也是深深不可見底。
不知哪裡來的幽光，帶來隱約的光亮，讓他看見庭院深處，那棵在雨中佇立的白樺隱約的影子。
他抬頭，看天。
深深呼吸。
清涼而略帶一絲冰冷潮濕的空氣湧進他的胸膛，雖然站在走廊處，外邊的風，卻把細細的雨絲，打在他的臉上。
他回頭把房門帶上，走下樓梯，沿著這條環形的走廊，漫步走去。
夜正深，風呼嘯，雨深沉。
從蒼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裡的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的水花。
迴廊上方的屋簷瓦間，雨水匯聚成流，細細縷縷，輕輕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這一路走來，彷彿也似走在幽深靜謐的某個深山水洞之中。
卻見那迴廊的暗處，動了一下，卻是走出了一個全身黑衣，便是面上也用黑紗遮住的女人，與他默默相望。
兩人佇立許久，水夢塵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她睡了。」
那女人微微的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水夢塵又道：「你來接她走？」
那女人繼續點了一下頭，依舊不語。
水夢塵臉上黯然之色飄過，輕聲道：「她不應該捲入這些爭端的。」
那女人抬起頭，注視著水夢塵秀氣的面孔，忽然道：「你也不應該。」
然後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想，就帶她走，越遠越好。」
她聲音雖然好聽，但是卻讓人感覺忽遠忽近，飄渺的很。
水夢塵搖搖頭道：「這是逃避。」
那女人向前一步，黑紗下面孔似乎顫抖了一下，道：「你若想和她在一起，就只能逃避，聖教與你們正道之間的恩怨已經有千年之久，難道你想憑一人之力化解？」她頓了頓又道：「若是化解不了，便只能帶她走，離開這些是非爭端，你難道看不出來，她已經離不開你了？」
水夢塵苦笑的點了點頭，複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他輕輕道：「我會和她在一起的。」
我會和她在一起的。
這八個字，份量雖然輕，那女子卻聽得出來，眼前少年的堅決，甚至沒有一點回寰的餘地。
她深吸了一口氣，復又凝視著水夢塵的眼眸，道：「你小小年紀，功力就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又懂得那等匪夷所思的分身之術，二十年後，只怕天下無人是你對手，你說我今天應不應該讓你走出這裡？」說道最後，語調漸轉冰冷，周圍雨滴也如凍結了一般，風鈴嗚咽而響，似乎隨著她的殺氣輕輕發抖。
水夢塵長笑一聲道：「你不會、也不能！」
那女子一怔，殺氣忽然退去，一切忽然又回到了平靜。
她沒想到這少年如此自信，不過也確實，她雖有殺氣，卻根本沒有殺意，如何動得了手。
卻聽少年繼續道：「我聽碧瑤叫你幽姨，你便是我倆長輩，我也就這般叫你吧。」
女子面紗下輕輕一動，道：「這話說太早了，下次見面，說不定就要拚個你死我活了。」
水夢塵臉上依舊帶著三分笑意道：「這不重要，幽姨，請你轉告瑤兒，我先行一步，給我三年時間，我回光明正大的從你們那接她走！」
女子低下頭，復又抬起來，卻發現那少年毫無蹤影，空氣中，卻有他淡淡的回音傳來：「幽姨，下次見面，你死我活恐怕是分不出來的，但我決定要看看你的模樣了。」
幽姬一陣錯愕，卻也沒有什麼異動，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這滴著水的迴廊中，過了半晌，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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