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四章 白狐 文 / 夢還君
卻說水夢塵輕運真元，直接緊隨那女子而去。兩人速度奇快，轉眼間已經消失在密林深處，七折八折之後，那女子眼見甩不掉水夢塵，便徑直向前飛去。
只見這裡古木森森，林中空地之上，卻有一個小丘，而在小丘的一側，便赫然是一個洞口，洞口旁邊的岩石，盡數為黑色。
那女子化為一道白影，「嗖」的一聲便鑽了進去。
水夢塵先是頓了一下，只覺得那洞口陰風鋪面，恐怕裡面有些兇惡事物，又暗想自己若一直追趕，那女子必定不能回到巢穴之中，於是手裡捏訣，隱沒了身形，踏入洞中。
這黑石洞與當日空桑山的萬蝠古窟差不多，一入洞口，道路便是往下直入地底，而坡度卻尤過於萬蝠古窟，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些村民挖出來的，還是天然如此。
水夢塵速度極快，已然深入地底，但四周全無聲息，沒有一點活物的樣子，不似在萬蝠古窟之中，還有那無數可怕的吸血惡蝠。水夢塵心緒忍不住便飄回了當日初下萬蝠古窟的情景，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與碧瑤被困在死靈淵下滴血洞中的那段時日，隨即便是一陣頭痛。
自己倒是不怕惹人非議，能拋開一切和碧瑤在一起，但是師姐那邊，應該怎麼辦呢？
他為人極為果決，皆是前世身居其位所致，但一到了感情之事上，便變得優柔寡斷，眼前白衣碧影連閃，想起那古井中所映之人，只覺得這二人哪一個都是他心頭肉，萬萬割捨不得。
他邊想邊飛，仗著身體異於常人，黑暗完全阻擋不了他的視線，只見前面有個斷崖橫在眼前，崖下漆黑一片，但遠遠看去，在黑暗深處，卻彷彿還有幾點鬼火一般的東西閃爍不停。
但這裡的規模卻照死靈淵小了很多，他向崖下望去，只見到黑暗之中一點白光斑斑駁駁的消失其中，心下瞭然，便在不猶豫。直接一縱，跳了下去。
然而，在接下來的情景，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一點、兩點、三點……在黑暗中或明或暗的亮光，幽幽暗暗，在水夢塵的前後左右、上下周圍，緩緩亮了起來。黑暗中，彷彿也傳來了無數低沉的喘息聲，又似有在黑暗深處低低的咆哮。
儘管在黑石洞的上方彷彿是不毛之地，沒有半點生機，但在這斷崖的下方，深入地底不見天日的地方，卻不可思議地、意外地有無數生物繁衍於此。
黑暗彷彿在水夢塵的眼前掀去了亙古的面紗，伴隨著莫名的心跳，從那個老鼠洞開始，再往下去，石壁上大大小小的石洞就漸漸多了起來，到後來幾乎隔了幾尺就有一個洞。而在那洞裡，更是棲息著各種無奇不有的生物：小到老鼠、蝙蝠，大到一人來高的黑猿、豹子，也不知道它們平日裡是怎麼捕食的？
饒是水夢塵見識頗廣，還能認出幾個物種來，但再往下降了一小段距離之後，水夢塵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地看到這石壁上居然還有原本生於水中的螃蟹，而這螃蟹還有四隻鉗子；然後還有模樣可愛卻叫不出名字的六足狸貓，額頭上有『王』字皮紋卻長得像是一頭豬的雙角怪獸，凡此種種，不可勝數。
無數的眼眸，彷彿匯聚成幽光的海洋，那目光卻沒有焦點，就連有只看似嗅覺極強的雙頭巨犬，都沒有察覺到水夢塵的存在。
神裔的隱匿之術，豈是等閒！
水夢塵向下速度雖然飛快，但眼睛卻一直止不住的看，不禁暗想道要事曾那廝到了這裡，還不得笑得嘴巴歪掉，估計八成還會定居在此。
忽然，前方淡淡白光再次閃過，水夢塵心中暗喜，連忙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眨眼之間，他已經到了白衣女子五丈之遠，卻不再貼近，只是隨著那女子一直前行。
「嗷！」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低低的吼叫，水夢塵一愣，卻見一旁山壁上彈出幾條極其巨大的黑色觸手，四處飛舞，擰在一起幾乎就如死靈淵下黑水玄蛇一般猙獰恐怖，水夢塵凝神望去，卻見到那些個觸手的主人，居然是一條極其巨大的水蛭！不過轉念想想，這怪物依山壁而生，應該叫「山蛭」才對。
這些個觸手雖然瞧來凶悍，但對那女子極是溫馴，卻聽那女子尖嘯出聲，嘰裡呱啦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後，那巨大水蛭緩緩地將身體藏到了山壁的一個巨大凹洞中，觸手擺舞，全部張開。
水夢塵看得明白，心下瞭然，這女子分明是要用這怪獸來抵禦自己這邊的人。
卻見那女子看到怪物佈置好它的「陷阱」，輕輕點了點頭，向下繼續疾速飛去。
水夢塵自然隨她繼續向下，又轉了好幾個彎，飛了約有五里地，水夢塵當真是越來越驚訝，沒想到這黑石洞居然如此之深，不知道最後能通往何處，剛做這念頭，忽然覺得前面熱風撲面。
他不禁微微一呆，卻見眼前，赫然是一個巨大的地底巖洞，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裡到處都是熾熱到通紅的岩漿，形成了一個焦熱的湖面，充斥了整個巖洞下方。湖面之上，不時有熱浪氣泡冒起，然後破裂，更有洶湧處，竟如潮汐一般，熾熱的岩漿非彈而起，直至半空。而岩漿發出的紅色熱焰，更是把這個巨大的巖洞照成了紅色的世界。
而那岩漿之間，卻有一條長長的通道，直到那熾熱的火焰湖中間，形成一個石台，他與那女子一路從這通道上走了過去。
卻見平台盡頭，有一個石窩，上面靜靜地趴著一隻白色的狐狸。
白色的，大狐狸！
它的眼睛閉著，彷彿在安然入睡，身子蜷縮，很是安靜。
很是，美麗！
那女子面露激動之色，低呼了一聲：「大哥！」便直接跑了過去。
水夢塵不動聲色，尾隨而去，只望著那只漂亮、美麗、溫柔、安靜的狐狸，還有它的身後處。
那裡，漂亮的皮毛處，安靜地捲著它的尾巴。
細小而美麗的皮毛，分岔卻和諧的地方，一共有六隻尾巴。
那大狐狸緩緩的睜開眼睛，嘴裡卻發出低沉而疲憊的人類聲音：「你怎麼這麼驚慌？」
那三尾妖狐幻化的女子一臉淒然道：「正道來了好些人，想要除掉我們，我打不過他們，而且有一個道行高的嚇人，我…我…」
六尾白狐怔了一下，微微歎息一聲，道：「唉！你不過才三百年的道行，就算有玄火鑒，又怎麼能和這些名門大派的出色弟子相抗，罷了，罷了。」
三尾妖狐低聲道：「大哥…你身子虛弱，又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就算有大黑蛭，他們只怕再有半個時辰，也會尋到此處，我們該怎麼辦。」
六尾白狐看著她，吃力地抬起前爪，似乎想抓住她，但舉到半空，卻又落了下去。牠喘息半晌，方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就算他們不來，我也不行了。」
三尾妖狐的淚水，滴到了白狐那純白如雪的皮毛之上。
倒是白狐的聲音，聽起來卻彷彿平靜的多：「三百年來，我東跑西竄，整日整夜都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既怕焚香谷的人前來追殺，又要日夜忍受」九寒凝冰刺「的寒毒攻身。可是到了今日，終於還是逃不過去。」
三尾妖狐淒聲道：「大哥，你別說了，我這就帶你衝出去，我們還有玄火鑒在，以你的道行，一定可以……」
白狐緩緩搖頭，低聲道：「我將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這三百年中，都已經被這九寒凝冰刺的寒毒一點一滴地壞了。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已經是不成了。」
他話音剛落，卻聽一個好聽的少年聲音道：「原來如此，我說怎麼在這等炎陽之地，你身上卻依舊冰寒無比！」
那三位妖狐猛的回過頭，卻見到水夢塵一臉淡淡的微笑，正站在她身後兩丈處。
「你…你！」她一時又驚又怕，但卻沒有退縮半步，直接擋在那六尾白狐身前。
卻聽水夢塵喃喃道：「原來這就是玄火鑒！無怪你道行低微，也能用出如此奇術！當真是稀世奇寶！」
那女子以為他起了搶奪之意，又知道他道行奇高，動起手來自己絕對沒有倖免之理，立刻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道：「先生，我大哥寒毒入體，非這玄火鑒不能減少痛楚，我作惡多端，殺了那鎮裡的村民，我這條命您拿去！但求你絕對不要傷害我大哥，求求你放過他吧…」
「你閉嘴！」一聲嘶吼，打斷了那三尾妖狐，卻是那白狐冷冷出道：「你這丫頭懂什麼，少年郎，我寒毒入體，馬上不久於人世，你把那玄火鑒拿去，我願現在自盡，為我三妹償還罪孽，但望你網開一面，饒她一條性命，我在九泉之下，都會感激你的。」
「大哥…」那三尾妖狐哭的更厲害了，頭上磕的都出了血，但淚水洶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說…」水夢塵最見不得女人哭，淡淡開口道：「我之前和她說過，我只是來談談的。」
兩狐一愣，那白狐問道：「少年郎，你想談什麼？」
水夢塵輕輕一笑，俊臉看起來越發秀美，道：「現在看來不必了。」
那三尾妖狐一愣，以為他要動手，正自戒備，卻見眼前身影消失不見了。她猛地轉過身，不禁大駭，卻見水夢塵正站在那六尾魔狐身前，一隻修長的手已經完全的覆在了那狐狸皮毛柔軟的頂蓋之上。
「大哥…你放開他啊！」她怒吼著，但卻無法前行半步，腳下，淡淡的冰屑閃爍著藍藍幽芒，把她禁錮在當地。
卻見那六尾白狐和水夢塵週身泛起了幽幽藍光，一人一狐輕輕的飄了起來，六尾白狐此時在他的掌握之下已經眼睛翻白，渾身抽搐不已，嘴角也有一縷黑血留了出來，分明已經不行了！
三尾妖狐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幽幽醒來，發現身上禁制已經解開，但身體依舊無力。突然，她猛地抬頭，卻見到那石窩裡，白衣少年席地盤膝而坐，做調息姿勢，只是他臉色慘白，週身不住的顫抖著。
而一旁，那六尾魔狐委頓於地，毫無聲息。
三尾妖狐眼中悲怒之意已經到達了極點，她費盡全身妖力，舉起那玄火鑒，紅光瞬間聚集，她眼見愛侶無救，要先殺水夢塵而後快！
「三妹！不要」
熟悉的聲音，從那趴在地上的白狐口中傳來，雖然虛弱，但也十分清楚。
三尾妖狐一怔，連忙撤去玄火鑒，跑上前去摟住那白狐脖子，喜極而泣道：「大哥，你沒事嗎？」
那白狐似乎困乏已極，但是皮毛卻比原來鮮亮了三分，只聽他疲倦道：「我身中『九寒凝冰刺』的陰毒，不知為何，已經被這小兄弟完全拔除了。」
那三尾妖狐猛的抬頭，卻見到水夢塵淒慘模樣，耳邊白狐聲音斷斷續續：「我瞧他現在狀況，只怕是用什麼方法把那寒毒從我體內完全吸噬進了自己身體裡，我們和他毫無瓜葛，甚至可以說是敵對，他卻不顧一切捨身幫我，你要是把他打死了，我真的無顏在世間多活了！」
卻見水夢塵眼睛緩緩睜開，啞聲道：「我救你是因為我平生最見不得別人生離死別的肉麻場景，再說我體內原本九幽寒氣已入心脈，你這區區寒毒，多一分少一分又能奈我何？」
那三尾妖狐鼻子一酸，立時又是盈盈拜倒，邊哭邊道：「多謝先生醫治我大哥，先生救命之恩，小三今生難報，先前得罪先生，還望恕罪！」
「小三？」水夢塵聽了這名字，當真是啼笑皆非，但體內寒毒上湧，立時便疼的他笑不出來了。
卻聽他勉強開口道：「沒什麼事，你們就快走吧，我今日救你們，若是改日讓我知道你們為禍世間，就算追殺千里，也要將你們誅殺！」
那白狐一愣，想不到他此時此刻，就算這等狀態，還敢說出這種話來，登時對他敬意又多三分，他感激道：「小兄弟放心，我妖狐一族已經死傷殆盡，我和三妹只想找個地方隱居，待我恢復道行，和她在接下來無窮無盡的日子里長相廝守，已無它念了！」
「大哥…」那三尾妖狐感動已極，輕輕環抱住那白狐頸子，相依在一起。
卻聽那白狐又道：「這寒毒入體之痛楚，我這些年體會極深，小兄弟你有法子化解自然好，但這玄火鑒一定要收下！有了它，驅散寒氣應該會快上不少。」說完向那三尾妖狐使了個眼色，讓她把東西送過去。
水夢塵淡淡道：「這等天地奇寶，你們就這麼拱手送與我了？」
白狐道：「我們既然決定歸隱，再好的法寶對我們來說又有何用，再說小兄弟為我受此痛楚，區區玄火鑒又若何？你胸懷博大，沒有人妖之嫌，這寶物在你手裡才能發揮真正的光輝。」
水夢塵也是性情中人，便閉上眼睛，不再推脫，那三尾妖狐就拿著玄火鑒上前，將它輕輕放在水夢塵手邊上。
她又是盈盈一拜，道：「先生，我大哥大病初癒，你的朋友們等一會又會找過來，只怕會有諸多不便，我就帶大哥先走一步，他日相見，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倆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不知先生名號，讓我倆以後為您立碑禱告。」
「水夢塵。」少年人嘴唇裡輕輕的吐出三個字，就不在有半分動作了。
那三尾妖狐看得此景，也不再多說，再次跪下，拜了三拜，挾著那六尾白狐騰空而起，直接飛出了那洞穴。
待到那兩狐身形完全消失，水夢塵體內寒毒已經肆虐到了極點，就算在這等熔岩遍佈的極熱之地，也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哇！」一口發紫的鮮血，從他嘴裡噴了出來！
他已經危在旦夕了！
卻見那鮮血四濺，一部分淋到了那玄火鑒上。
這鏤空的玉訣像是從沉睡中驚醒了一般，緩緩地飛了起來，向著水夢塵而去。
剎那間，霸道無匹的火焰瘋狂湧出，白、紅、紫三色紛紛閃現，直接把水夢塵的身形湮沒在其中，再也看不到裡面的動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