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百八十章 空城 文 / 西方蜘蛛
第四百八十章空城
「參座,突不出去了!」
部下略顯焦急的聲音並沒有讓蕭山令的表情有什麼改變。
自己指揮的這個營繼續在這堅持了整整三個小時,死死的把進兵的鬼子阻擋在了陣地之外,這個時候兄弟們應該已經突圍成功了吧。
不過自己的三營是出不去的,前後都已經被鬼子給包圍了。
三營就剩下了一百來個兄弟了,彈藥也即將耗盡,現在在這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在盡著一個華夏軍人最後的努力。
蕭山令並不覺得有什麼可以害怕的地方,自己盡到了一切能盡的職責,殺身成仁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弟兄們,大家都聚在一起,要死也死在一塊。」蕭山令揮手指揮著那些剩下的士兵們。
士兵們都聚集在了他的周圍,這裡以前是個茶樓,據說還非常有名。民間故事裡都說,明朝開國皇帝的老婆馬皇后,經常會在微服私訪的時候在這落腳,吃上一盞茶,聽聽茶樓裡那些茶客們說的民間疾苦。
可蕭山令知道這不過是民間傳說而已,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微服私訪?一個皇帝或者皇后即便真的要想微服出宮了,那得調動多少侍衛保護安全?
可是也許過了許多年後,等到鬼子被趕出去了,這座茶樓重新營業的時候,那些茶客們會不會說起自己的故事?
蕭山令微微地笑了,也許會吧。
「參座,你在那笑什麼?」看著參座的樣子,一個排長好奇地問道。
「我剛才在想啊,咱們這些人很快就要死了,可等過了一百年後,保不準就有人會在這裡一邊喝茶一邊說,以前啊,在這有一群英雄和鬼子怎麼怎麼著奮戰……」
蕭山令的話引起了那些士兵的好奇,一個年紀不大的士兵向參座靠了幾步:「參座,你的意思是咱們以後也能成為故事裡的人嗎?」
「是的,我保證咱們以後可以成為故事裡的人。」蕭山令輕輕拍了一下那士兵的腦袋:「沒準啊你在故事裡就是騎著白馬拿著銀槍的趙子龍!」
周圍的人一下哄笑起來,那士兵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可是,參座,說真的,我還真的有些怕死。」
蕭山令微微笑著:「這世上有誰不怕死?別說你了,就連我都一樣怕死。可咱再怕死,也不能在鬼子面前表現出來。為什麼?因為咱們是華夏人,咱們都是華夏軍人。這世界誰都可以怕死可就軍人不行……」
外面的槍聲重新響了起來,還伴隨著一些隱隱傳來的轟轟聲。
士兵們都從地上爬了起來,投入到了屬於自己的陣地上。
蕭山令朝外面看了一眼,鬼子居然調上了兩輛戰車,他嘴角輕蔑地笑了一下,自己這裡只剩下彈藥嚴重不足的一百來人了。
鬼子怕了,華夏士兵真的讓他們害怕了!
蕭山令輕輕笑著,然後拿起了他的衝鋒鎗……
戰場上瞬間安靜了下來,對面的茶樓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都沒有,可就算是這樣,那些倭寇士兵們卻依然不敢進攻,他們無法肯定對面的軍隊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茶樓裡只剩下了最後三個人。蕭山令、排長和那個「怕死」的士兵。
彈藥已經告盡了,蕭山令的肚子上中了一彈,倒在地上的他微笑著對那個「怕死」的士兵說道:「小兄弟,幫我把我的手槍拿來。」
「怕死」的士兵從他的腰裡拔出了手槍,然後放到了參座的手裡。
蕭山令檢查了下彈匣,這時候他看到那個排長對著自己敬了一個軍禮。
「參座,我排完成最後之狙擊任務,前後擊斃倭寇三十餘人,我排除我外全部陣亡,現在向您報告,我要去找我的兄弟們了……」
蕭山令點了點頭,同樣舉起手勉強還了一個軍禮。
「同意請求,帶上這個小兄弟一起去吧!」
那個士兵已經上好了刺刀,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一笑:「參座,我叫段立柱,等到了下面的時候,千萬別忘了我的名字啊!」
「忘不了,忘不了……」蕭山令喃喃地說道。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名士兵,永遠也忘不了這名士兵的名字,永遠也忘不了他的笑容:「段立柱」的笑容在這一刻,已經牢牢地銘刻在了他的腦海中,再也不會消失……
十多個鬼子衝了進來,蕭山令斜靠在一張桌子上,一連開了幾槍,幾個鬼子應聲倒地,本來已經以為茶樓裡沒有活人的鬼子有些慌張,叫著四散散開。
扣動了下扳機,裡面已經沒有子彈了,看著那些慌亂躲藏著的鬼子,蕭山令又輕蔑地笑了笑。
他從上衣的口袋裡摸出了最後的一顆子彈,緩緩地壓進了槍膛。
最後一顆子彈,永遠是留給自己的!
他笑著,慢慢的把槍口塞到了自己嘴裡……
蕭山令,憲兵司令部副司令兼代理首都警察廳廳長、南京衛戍司令部參謀長,湖南益陽人。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三期畢業。
在掩護南京防衛部隊撤退時,不幸中彈受傷,拔槍以最後一彈自戕,壯烈殉國。
這是南京保衛戰中犧牲的最高級別的軍官,蕭山令和他所指揮的三營,名字永遠地銘刻在了南京城樓之上……
當那聲槍響之後,鬼子不相信這個茶樓裡已經沒有華夏軍人了。
他們胡亂地放著槍,然後一把火燒掉了這個讓他們損兵折將的茶樓。
火光在熊熊燃燒著,在火光中,蕭山令和他的兄弟們的微笑卻清晰可見……
「最後」一批部隊撤離了,在南京有組織的抵抗已經結束,從民國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至民國二十八年三月三十日,南京城防部隊在這裡整整抵抗了三個月!從城防戰到巷戰,英勇的華夏軍隊,一直在為國家的尊嚴而奮戰!
在整個南京保衛戰中,中島**隊都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
華夏軍隊方面,僅陣亡將軍級以上將領計有。
蕭山令、高致嵩、易安華、羅策群、姚中英、司徒非、劉國用、朱赤……戰後統計總共陣亡中將兩人,少將十七人(含追認)。
十餘萬華夏士兵,陣亡六萬三千人,傷殘一萬八千人。也就是說整個十萬大軍幾乎要在這裡拼空,如果撤退命令再晚下達一些,或者一個人也無法活著回來了……
一場陣亡比例遠遠超過傷殘比例的戰爭!
而倭寇方面同樣損失慘重。
從南京城外圍戰役,到城防戰,再到巷戰,總計陣亡三萬八千人,傷三萬餘人,其中聯隊長以下被擊斃各級軍官二百餘人。
三個月的時間,在南京倒下了十餘萬人的性命!
戰果根本讓倭寇無法承擔。
空蕩蕩的南京城裡,一直到華夏軍隊全部撤離為止,依舊在那不時響起槍聲,那是和部隊失去了聯繫,沒有接到撤退命令的華夏士兵,依舊在那奮戰著。
「沒有命令,不許後撤一步!」
這是總指揮部和司令部聯合下達的命令!
士兵們並不知道部隊已經撤離了,他們依舊在自己的陣地上,和倭寇做著殊死的較量。他們還在那等待著,等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下達的撤退命令,可他們永遠也等不到了……
這其中就有那位「高跟鞋狙擊手」,他早已和自己的部隊失去了聯繫,其實撤退不撤退,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從自己的兄弟死在面前那天開始,他早就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看待。
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士兵,都在和他做著一樣的事情。
都在等待著那道再也不會送來的撤退命令……
「意義,意義究竟在什麼地方?」山本宏次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沮喪:「我們在這付出了多少代價?可我們得到了什麼呢?」
「我們得到了一座空城、死城。」松井石根看起來比他更加頹喪難過。
「現在我們可以驕傲地宣稱,在帝國付出了幾萬士兵的傷亡之後,我們終於把一座空城給掌握在了帝國的手裡,然後,我們的政府將繼續宣傳『聖戰』,民眾們會因為奪取了敵人的首都而歡呼雀躍不,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其實已經遭到了最為慘重的失敗……」
是的,他們在這遭遇到了慘重的失敗,儘管他們把南京掌握在了手裡。
但政府和民眾不會看到這一點,敵人的首都都已經被奪取了,那麼敵人的投降已經指日可待。
讓島國國內那些「萬歲」的聲音來得再猛烈些吧。
當歡呼聲過了之後,他們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將面臨著什麼。
「我發誓,在這段時間裡,鄭永已經完成了他一切想做的事,他現在想的不是怎麼奪回南京,而是如何組織起優勢兵力,給予我們這些已經非常疲憊的士兵以沉重兇猛的一擊。」
山本宏次的面色陰沉猶豫,他也許已經隱隱看到了即將到了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他駐著指揮刀站在那一動不動。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失去了進攻的力量,士兵們非常疲憊了,我甚至注意到有些士兵已經出現了厭戰情況,我真的非常擔心,華夏軍隊什麼時候會發起大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