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十一章 對不起 文 / 羽涯
在與老者接下來的交談之中，杜伊終於明白這個山洞村的由來了。
陳國與齊國因為大部分國土都是相鄰的，於是幾乎每年都會有兵力衝突，一個不好，就會引發大戰。戰爭，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成就功名的好機會，但是，對於老百姓來說，卻是一場苦難。
山洞村的村民，其中七八成的人都是從戰場上受到嚴重的傷勢而被裁退下來的人，因為身體受到嚴重的創傷，不能趕回家鄉，於是，一些人就會在兩國交界之處找些地方暫時住下來，等著傷好之後再離開。
可是，有的人，卻也因為長年征戰而親人全無了，於是，這樣的人就會留下來，成為常住客，久而久之，這些地方就會因為聚集的人很多而成為一個小村莊，山洞村也是由此而來，而這裡住的最長久的就是眼前的老者，老者姓秦，大家都叫他秦老，他在這個山洞村已經住了快三十年了。
秦老幾乎是看著山洞村一步步成立的。
「那一年，我們打了敗仗，幾千人在這裡休整，那些山洞就是當年所挖的，後來，戰事停歇，很多人都走了，但是卻還是留下了上百人。上百個傷者住在一起，你都不能想像那個光景，幾乎每天都有人在哭，可是在哭完之後，大家卻又抱在一起，相互扶持著一起活下去。」
「那個時候，我們幾乎每天都是在吃野菜，挖樹根，甚至吃那些難以下嚥的觀音土。很多人，也就是因為這樣而死去了，但是更多的人卻活了下來。」
「我記得當第二批人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們還有七十個人，可是，三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卻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三十年的時間，我幾乎每年都看到一群人來到這裡，然後，又有一群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我們。」
「有的餓死，有的病死，更多的則是在尋覓食物的時候被野獸咬死，而自從兩年前，一頭金色雪狼王來到這裡之後，我們更多的則是死在這些雪狼的口下，在兩年前，我們這裡有五百人，但是現在，我們卻只有一百人不到。大家都死了，幾乎每個月，都有人被雪狼給叼走，昨晚，如果不是杜少俠，也許山洞村就不復存在了。」
老人說完，又對著杜伊行了一個謝禮。
只是，老人的感謝，杜伊卻沒有接受，聽著老人的話，看著眼前這些笑得那樣燦爛的村民，杜伊只覺得整個心底彷彿被壓了一塊大石一般，怎麼也無法呼吸過來。
同一個天空之下，同一片大地之上，同樣生而為人，為什麼兩者的差距會這麼大？
在青蓮山的時候，杜伊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人會靠著吃野菜、泥土為生，如果不是他今天親眼所見，他根本就無法想像那些只有一手一腳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看著他們用僅剩的一隻手宰割那些雪狼時那種高興快樂的樣子，杜伊卻突然感覺眼睛有點濕濕的感覺。
「秦老，這次的狼肉夠我們過這個冬天，而且，有了這些狼皮，今天冬天就不會有人凍死了。」一個獨臂大漢一臉歡欣地跑向秦老，高興地說道。
「這都要謝謝杜少俠，如果沒有他，我們昨天肯定被那些雪狼吃了。」秦老聽到這話，很是高興地對獨臂大漢說道。
「嗯，多謝杜大俠了，我給你磕頭了。」說著，大漢竟然真的跪倒在雪地裡，深深地拜了下去。
杜伊趕緊拉起他，但是很看到這個看上去粗礦的大漢已經淚流滿面了。
「不，我要拜你，因為有你，我們才不會餓死，雪狼才不會來吃我們，如果沒有你，我們就會死，我們已經沒有家了，這裡就是我們最後的家，大家相互在一起相互幫襯著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可是卻又因為雪狼而一個個慘死，我們好恨，卻無能為力，我們甚至都覺得是老天不讓我們活下去了，可是在我們最絕望的時候，你來了，杜大俠，你就受我三拜吧。」說著，他又要跪下去，可是卻被杜伊死死地抓住。
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大漢，杜伊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這麼說，我真的很慚愧，你們知道嗎？昨晚的雪狼之所以會暴動，是因為我誤殺了一隻雪狼才引起的，所以，從真正意義上來說，應該是我像你們道歉才是，因為我，你們昨天晚上才擔心了一夜。」
退後一步，杜伊對著老者和大漢深深地拜了下去：「對不起，是我害你們擔心了。」
聲音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雪地，卻讓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看著杜伊彎下去的腰，村民們臉上湧現出來的是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
有著激動，有著期盼，甚至，有的人因此而握緊拳頭。
杜伊也許不能理解他這一聲「對不起」對他們有多大的衝擊力，但是秦老卻很理解。
秦老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杜伊的面前，他顫抖著身體把杜伊扶起來，眼睛卻不知怎麼的紅了，拉著杜伊，他來到村民的面前，對杜伊要求道：「杜大俠，算我這老頭要求過分了點，你可不可以把剛才那三個字對我們大家再說一遍呢？」
眼睛掃過所有的人，每個人都在看著杜伊，那飽經滄桑的眼中，透漏出來的意思，讓杜伊在一瞬之間就呆住了。
從他們那期盼的眼神之中，杜伊突然明白了過來，他們之所以在這裡堅強地活著，等待著的也許就是一句對不起。
等待著那些帶著他們上戰場的將領對他們說聲對不起；
等待著那些拋棄他們的家人對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等待著這不公的世道對他們說聲對不起；
等待著這無道的老天對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走上前，杜伊走到眾人的面前，迎著眾人的目光，他用著從心底吼出來的聲音說道：「對不起！」隨著聲音，他對著眾人深深地低下了頭。
天空之中，幾道雷聲閃過，像是在承認自己的罪過。
「嗚嗚。」低沉的嗚咽之聲慢慢地增大，到最後，眾人甚至是嚎啕大哭。
也許，他們在身體受傷的時候沒有大哭；
也許，他們在忍受著飢餓寒冷的時候沒有哭過；
也許，在面對野獸的危險的時候，他們沒有哭過。
但是，在這一刻，當杜伊對著他們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他們哭了，哭的很傷心，哭的肝腸寸斷。
小女孩與哥哥兩人也掙扎著走了出來，在哥哥那緊閉的雙眼之中，一道晶瑩也無聲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