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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撥亂反正 番外諶霽(三) 文 / 鏡中影

    番外諶霽(三)

    與笨蛋相識,結束了我的大好人生,亦意味著苦難伊始。

    這小笨蛋冒著被緝之險,屢屢進京,只為見我一面,那份傻,那份癡,那份執,我由起初的氣惱,到無奈,最後,只剩擔心牽憂。

    她是天譴會大小姐,在通緝榜上,僅次其父幽羅與副舵主戴天,一旦獲俘,下得必然是地牢深獄,她怎……怎如此不知事情輕重?我屢次勸她,她都頷首乖應,但下一次,仍能見她身影。

    不得不說,每重見她的那一剎,我心裡,是高興的。可是,因這一剎的高興送她一條小小笨命,如何……捨得?

    「這次回了江南,就別再來京裡了,留你一個在江南的聯絡方法,我會擇時去看你。」

    「真的,霽哥哥?霽哥當真會去江南找靜兒?」

    看她那烏黑眸內閃出的喜悅,因之而生了明艷的清秀小臉,這個有幾分衝動的決定,竟然是當即做准了。「當然是真的。」

    「霽哥哥,靜兒好高興!」她嬌小身子躥來,兩手抱住我腰,小臉埋我胸前,嗚嗚咽咽道,「霽哥哥,你不能騙靜兒哦,如果霽哥哥騙了靜兒,靜兒會死的,靜兒沒有了霽哥哥,會死的。」

    「你嘴裡再冒出一個死字,我便當真要言而無信!」我叱住這張這百無禁忌的小嘴。因我很清楚,這丫頭說的話,沒有一字不實。她當真會為我,去——

    死。

    明明生在一個與朝廷對抗的叛逆幫會,怎會養成這等胸無城府的性子?對一個還不能許她未來的我,如此將心全顆付予,如此執拗地認定?

    「嘻,霽哥哥在為靜兒擔心,靜兒好喜歡霽哥哥這個樣子,每有這個時候,靜兒才敢確定霽哥哥是有那麼一點喜歡靜兒,不只是靜兒的一廂情願……」

    我捧了她臉,堵住這張喋喋不休的小嘴。

    雖然,我還不能確定,自己能和這個小笨蛋相守終生,但,我已不願放開她。每一回,她的來到,是喜,她的離去,是悵。若她不是天譴會人,哪怕只是一個平民女子,一個市井小婦,我也會盡早娶她進門,將這個笨蛋人兒收進羽翼。但若她當真不是,我們又從何相識?

    「霽哥哥,你不專心,你親靜兒時,不專心……」

    「閉嘴!」我咬住這兩片小唇,省她又蹦出氣人惱人的話來……

    但笨蛋便是笨蛋,嘴裡產生的笨言笨語可以堵一時,但腦中衍生的笨念笨行卻無法杜一世。

    她也不用腦子想想,墨兒是怎樣的一個精刁妖怪,竟然言聽計從,將笨蛋的笨蛋精神發揮到淋漓盡致——

    聽了墨兒的授意,在茶中下了春藥。

    我自然是極氣,氣笨蛋的笨,氣墨兒的刁,更氣的是,我不知在那樣的情形下,對她可曾憐惜?

    那是她最珍貴的初夜啊,當然,也是……我的。

    自幼,或是目睹父親妻妾間的喧鬧委實太吵,或是父親的多妻也並未使他更快樂,對女子,除了姐姐、恕兒,後來,又多了墨兒,我允許親近外,其他人,只能得我厭煩。而這個小笨蛋,成了最大的例外。

    但氣中怒中,不期然地,心頭反而多了一份篤定出來:這輩子,不管前途會有何事發生,小笨蛋已注定是我不二之妻。

    「霽哥哥……」

    「閉嘴!」

    「霽哥哥,靜兒只說一句啦……」

    「說!」

    「這一次不疼哦……」

    「閉嘴!」這臉紅的話兒,她也說得出?雖然我們正在做的,是更讓人臉紅的事……

    篤定雖篤定,我卻不能任墨兒為所欲為。拿著剩餘的春藥,對她施以小懲,但沒想到,緊接其後,她又中了碧月橙如出一轍的陷阱,更沒想到,在碧月橙安排的那個男人來時,她竟揮手要我離去。

    攀在樹上,我瞰清了那個進入她房內男人的臉,碧門大當家?墨兒當真確定?

    我猶記得太秀園內,墨兒為傅洌留下的淚,那時我已曉得,墨兒動了情。墨兒雖灑脫野性,但對情感從不輕慢,若心底有一個人時,斷不會接受另一個人。她既愛上傅洌,為何接受得了別人?

    如果只是藥性使然,這更不似墨兒個性。如果是為我們的復仇之路拉藉碧門這個強大助力,我絕不允許我的姐姐拿身軀換取,哪怕是她自己的意旨,我亦不准。所以,我攀上了那座屋頂……

    在聽見了傅洌的聲音後,我頓悟,亦放心去了。

    在第一次見到傅洌那張溫雅如玉的面孔,因墨兒生變時,我便知,他,已逃不脫墨兒的情網。或者,他欠茹兒姐姐的,該由墨兒來討還?

    細想,太秀園裡,他竟一眼辨出恕兒並非墨兒,兩張形如對鏡對攬的臉,在她們不言不語靜坐之時,我尚且要費番工夫去認,他能輕易分辨,概因征服他的,是墨兒的靈魂,而不僅僅來自那張美麗容顏。

    同樣一張臉,他承受得下墨兒的穿胸之匕,卻忍不得恕兒的冷言諷語。他斷恕兒腕骨,卻為保墨兒不惜一軀。這個男人,這個我以為永遠不會愛人的男人,一旦用情,竟是如此完全徹底……從某些面上,他與靜兒笨蛋何其相似?

    我只得說,愛上墨兒,且為墨兒所愛,是他的人生至幸,與……不幸。

    自求多福了,孝親王,還有,碧門大當家。跨過碧門高牆之時,我如是忖道。

    我活至今日,因凡事多思少言,一生中少有悔時。唯有一事,是我終生難釋之痛。

    那一天,我不該讓放小笨蛋離開。

    兆安殿,她才被推出,嬌小身量上歷歷鞭痕血漬,使我首次體味,原來世間真有欲將人磋骨揚灰的恨意。

    太子拿了她供詞,說她已供認不諱:與諶家勾聯,謀同叛變。

    我怒,怒她,怒這個笨蛋,為何不早早供出,讓自己吃受那些苦?

    由始至終,她都未抬頭看我。進殿門時不曾,太子舉供時不曾,與墨兒配合演了那一場戲時,也不曾。

    我豈會不瞭解這個小笨蛋的心思?她是覺有愧於我,心內,已一廂將這份情緣斬斷了。

    我恨,恨自己必須顧忌,必須顧全,而不能出手保護自己最愛的女人!哪怕,親眼見著四皇子一腳踢她腹上,親眼見她痛得眉目痙攣,我也只能袖手旁觀!

    墨兒的手,握在我腕間,我們心由來能互體心情,她傳遞來的,我收到,我按下……

    衛哲以衛家地行之術自地牢內偷渡出了靜兒,交給了肆意的肆意堂,以送她遠避京城調養。但,肆意卻連夜通過密道進了雲伯侯府,告訴了我一個令我焚心剄腑之訊:

    「大夫為靜兒號脈療傷,發現她除遭受重刑致下的重傷外,尚有……尚有產後之狀,腿間血塊淋漓,大夫依據情形斷定,許是三個月了……

    「……不——!」

    「諶霽,接受這個事實,我們想的,是如何走下一步。」肆意道。

    我,我們失去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跪在冰冷地磚上,猶處無際冷窖。

    「她一直昏迷未醒,加之年稚單純,並不知道自己曾有孕且流掉胎兒,告不告訴她,取決於你。」

    我犯了怎樣的大錯?她來探我,我和她尚溫存枕席,怎就毫無所覺?我明明心底無限眷戀,怎就沒有留住她?怎就沒有,怎就沒有!我掄拳,施盡全力捶向磚面,怎不痛?怎不痛?怎不能將心上那把無形鈍鋸割出來的痛分去毫微?

    肆意握住我的肩,「需要我幫忙做什麼?」

    「二皇子在何處?」

    「正在謀劃逼宮。」

    「那便先找另一個。」是他的那一腳,還是那些鞭,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為吾姐,吾妻,吾兒,討回每筆積欠之帳。

    「衛哲尚在外面,今夜就動手罷?」

    「將他留給我。」

    「這有什麼問題?」

    四大家族同枝連氣,儘管朝廷曾施盡方法使四族隔離分隙,但所能改變的,也只是表面。四族每一人,在幼年時便將一個信念植入心底:若想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堂存活下去,四族需唇齒相依,永不相棄。

    我將四皇子一刀刀,極精心地切割開,尤其他那隻腳,那只曾踹過靜兒小腹的腳,我分了不知多少刀。過後,我擦了手,差人買了一個精緻大盒,將四皇子一塊塊裝殮進去,好好存著,以備當大禮送出。我要那個二皇子,在死前,先死一次。

    我失去了我永遠不知男女的孩子,而墨兒也差點失去她的骨內。聽著她的哭聲,我發現自己,既不是一個良夫,也不是一個良弟,不能保護所愛,不能護衛家人,我……

    恍惚中,小笨蛋的哭聲摻來……不,墨兒的險失已使頑劣強悍地她恐懼至斯,小笨蛋若得知,她會如何?

    不,她永遠不會知道!

    我不會告訴她,永遠不會告訴她,我們有一個孩兒在知道的同時便已失去……這個苦,只當有我一人來嘗;那個孩子,只能委屈,永遠接受我這個父親一人的心之憑弔。我的兒子,還是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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