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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世間吾與汝 第二十九章閻羅 文 / 鏡中影

    第二十九章閻羅

    五皇子上下打量兄長一眼,稱奇啊。三哥竟還顧得到母妃寢宮換件衣服再來?真是萬年不改的優雅得體呢。

    優雅得體的孝親王優雅發問:「父皇,兒臣的王妃犯了何罪呢?」

    天熙帝施目群臣,「刑部,你來告訴孝親王。」

    「微臣遵旨。」刑部尚書王之問出列,恭禮道,「孝親王爺,經臣查證,孝親王妃與天遣會女匪私交甚篤確定屬實。孝親王妃雖無意謀反,但其明知女匪身份,卻隱匿不報,該當治罪。」

    「哦?」傅洌鳳眸含笑,「王大人準備如何治本王王妃的大罪呢?」

    「流放。」

    天熙帝一怔,太子亦愣:這話,先前怎未聞?

    「流放何處?」

    「江南。」

    「王之問!」天熙帝攢眉如巒,「這樣的大事,您怎未曾上報?」

    王尚書謙卑不已的俯下腰身,「皇上,臣給忘了。」

    天熙帝龍目明滅一動:忘了?一個在官場鑽營幾十年的人,以「忘了」作由,想來都不可能,尤其,敢以此為由,更是詭異!

    太子臉容一板:「此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審,你豈可一方做出判罰?」

    「稟萬歲,稟太子。」被點到頭上的大理寺主簿步出,「臣是極不同意王大人所下之判罰的。」

    天熙帝頷首:「說。」

    「孝親王妃與女匪私交,縱明知其背景身份未報,也只能算是過,尚不該論罪。」

    龍顏,已微變。

    主簿大人仍侃侃而談,「而刑部尚書身為執掌天朝刑律的最高長官,濫用職權,枉定罪名,實乃不該。臣竊以為刑部王大人該閉門自省,熟讀天朝律法條例,以不枉人臣之責,以不負陛下聖恩……」

    「唐主簿,你此言差矣!陛下責成兩部共審此案,你我雙方各出三人,六人中,有五人同意在下所判,持否的也僅是你一人而已,你如何敢在陛下面前蔑在下清白?」

    「王尚書,本官秉實直言,也有錯麼?您實在不該……」

    「夠了!」天熙帝拍案喝止,龍顏盛怒,「你們好大的膽子!」

    刑部、大理寺立時跪地:「臣知罪。」

    「何罪之有?」

    「臣等不該在聖上面前起口舌之爭,失儀失態,真乃枉食君祿!」

    「大膽!」至此,天熙帝若仍不能覺察癥結所在,便枉為人君了。「老五,告訴朕發生了何事?」

    傅津頗無辜的掀起美眸,豐唇淡哂:「父皇,您怎問到兒臣頭上來了?兒臣剛剛返京,對這事的來由原委尚不知底,又能告訴父皇什麼呢?」

    這一回,五皇子敢叩問天地良心,在在是與他無關吶。三哥的人脈,他亦干涉不得不是?

    天子眉骨突突起跳,冷聲道:「杜昌晉,你如何看?」

    左相持緘多時。二皇子的猝變,使右相嚴冉難逃法裁。他這位忠親王的岳父大人,亦是惶恐之至,錯行一步,毀得不只是前程身家,舉族怕亦萬動不復。「微臣……」吸氣定神,「微臣以為,孝親王妃也只是年輕貪玩,不知世事深淺,小懲大戒即可,完全不必動用刑律……」

    太子由感不妙。

    這些呈一面傾倒之勢的重臣,往昔在朝廷之中,彼此毫無過從甚密之跡象,相反,因政見不同赤臉相爭之事,屢見不鮮。此際,眾口一詞,為了哪般?

    「父皇……」

    「稟萬歲,雲爺附馬與正良將軍在殿外求見。」

    太子面顯喜色。

    天熙帝龍眸一閃:「快請!」

    步聲沉穩,身形端正,兩位天子賢臣並肩進殿,「臣等參見皇上。」

    所謂「正良將軍」,隸屬世襲封號,乃天子對戰功彪炳賀家人的聖恩眷寵。現任正良將軍賀傑,是為雲陽公主舅父。

    「二卿平身。」天熙帝雖使心頭喜意不形於色,但高揚之聲已彰顯龍心大悅,「二卿來得正好,也來聽聽這些拿著天朝奉祿的高官顯臣,如何回報天朝恩威。賜座。」看得二人落身,龍目周旋全室,「刑部,你再來談談孝親王妃的罪名如何?」

    「微臣遵旨,微臣仍堅持應將孝親王妃發配江南。」

    龍目微凜:「大理寺!」

    「微臣仍以為,過可罰,罪可免。」

    「左相!」

    以遊走官場多年冶煉出的直覺察應,賭了!杜昌晉凝神屏氣:「……微臣認為,小懲大戒,請皇后娘娘以慈仁之風感化熏陶即可……」

    「放肆!」黃梨木紙鎮再擊龍案,天子怒不可遏。「侍衛,摘去這三人烏紗,押至刑部大牢!」

    天威龍怒,由來驚天駭地,所經處,概是惶恐,但……

    天熙帝話落半晌,殿內,門外,眾侍衛木立如昔,毫無反響。

    天子方察:殿內侍衛,竟都換了面孔?!「大膽的狗奴才,你們也想做叛臣賊子,抄家滅族麼?」

    賀傑、項漠不無詫異,亦義憤滿膺。賀將軍起立道:「皇上,微臣奉命進京護駕,大部雖駐城外,但為防賊心難測,帶了五百精兵進宮,此刻正在內城之外候旨,可否就讓他們執行聖命?」

    「准。」

    「正良大將軍。」五皇子悠懶道,「精兵體練不易,要珍惜哦。」

    「謝廣仁王提醒。」賀傑正氣凜然,「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為國為君,何惜之有?賀家幾代沐受皇恩,更當殫忠報國,萬死不辭!」

    「萬死麼?」孝親王溫潤聲起,「人之生命,只有一次,何來『萬死』?」

    項漠黝眸瞥他而來,眉際深意稍閃即逝。

    傅津笑抿豐唇:「我若是將軍,此時便不會踏出殿外呼喚親兵。」

    「抱歉,王爺您不是微臣。」

    「很可惜罷?」傅津一腕支頤,「將軍那五百精兵,怕是……」美眸遞向兄長,「三哥,您會如何處置?」

    「精兵得來不易,暫時收押而已。」

    「你們——」天熙帝、太子此時方悟,事情症情到底出在何處。「老三,你意欲何為?」

    傅洌優雅依舊,溫潤如昔,淡然哂道:「您不該動我的王妃。」

    天熙帝倏怔。恍惚中,這話曾有耳聞——

    你不該動本王的王妃,你著實不該有這樣的念頭……

    是……暖玉齋?!暖玉齋那個宛若地獄的夜裡,他臨去時,撇下的就是如此一句……

    「洌兒,你想走你二皇兄的路麼?他大逆不道,不忠不孝,枉顧臣綱子倫,你也想步他後塵麼?這等遺臭萬年的不齒之事,你做了,就不怕令你母妃蒙羞?就不怕她在九泉之下……」

    「父皇,請您莫提母妃。」傅津美眸謔意冷冷,「您不知麼?您委實不配提起母妃。」

    龍顏一變再變:「放肆!」

    「父皇恕罪。但兒臣所講,字字屬實呢。」

    太子陡覺自己先前判斷誤區所在。五皇子的確不似二皇子,會做那等引狼入室的蠢事,因他不需如此,他自己便就是一匹惡狼!「附馬項漠,你人馬何在?」

    「稟萬歲、太子,即在殿外。」

    「傳令護駕!」

    「遵旨。」項漠指間拈無刃響鏢點出殿外,長鳴方起須臾,已有數十兵丁持刀湧入。

    天熙帝高抬龍聲:「附馬項漠,正良將軍賀傑!」

    「微臣在!」

    「將孝親王、廣仁王拿下!所有頑抗者,均殺無赦!」

    「……遵命!」

    兩位忠正賢臣,銜命出手。文氣浩然的御書房,陡成戾氣戰場!

    「父皇,這樣,妥當麼?」太子護在天子之前,問。

    天熙帝凝聲:「此乃攻其不備,否則縱虎歸山,二子之事必當重演!」

    「此地交由兒臣,請您避至後殿……」

    「哼。」天子傲岸冷笑,「朕會怕他們麼?朕當年也曾親上戰場,斬敵無數。他們這些伎倆,朕尚不在眼內!」

    「孝親王,你縱不懼千古罵名,也不怕連累家小麼?」項漠攻伐之際,苦口相勸,「您如此,非但護不住她,反陷她於媚國禍水之列!」

    傅洌鳳眸暗鷙浮起,淡聲道:「你差點害死我的孩子。」

    項漠一怔間,唯見指影重疊,直達胸際。他全力擺掌迎上,陡覺巨力如山,腳下踉蹌後躓,喉口一鹹,一管血洩出唇外。

    「將軍!」有兩副將見此,救主心切,揮刀增援。但刀確是劈下,刀下人卻不見,兩人只感腕上多了個冰冷套束,下一刻,這兩臂已再不屬兩人——

    「啊——!」兩副將的淒厲慘哮,震徹全場。

    而包括天熙帝、太子在內的旁觀者,寂然無聲。

    「還了。」孝親王將兩隻與主體剝離的臂膀擲到兩人懷內,取帕拭手。

    饒是見慣血腥的天熙帝,這時際,亦仿若見殘虐閻羅……

    ……我們三兄弟,不,是您所有兒子中,最可怕的,並不是五哥……

    他終知:委實不是,委實不是,委實不是啊!

    「三哥,以你之見,這位正良將軍小弟該如何施手?」纏鬥中,天家惡魔悠然問道。

    傅洌細眸稍移,「天牢。」

    所以,三哥不是惡魔。閻羅雖殘冷,卻只取該取命之人;只有惡魔,權恁個人好惡行事。唉,早知如此不能盡興,少問這一句可好?正良將軍,恭喜了。

    五皇子一念至此,翻手一扳,「嚓」一聲,賀傑腕骨碎裂。

    端的是將門虎子,雖疼白了臉色,卻吭亦未吭。

    「有血性!」傅津點了其穴,笑吟吟道,「衝著這點,本王對自己的手下留情,也便不感那麼委屈了。」

    「父皇,您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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