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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心可相知(上) 第十六章 春戲 文 / 鏡中影

    第十六章春戲

    「碧門的確有些錢財,但每年上繳的稅賦足夠治理兩個淮水工程,更別提明裡暗裡的打點。若七皇子當真來了,要得怕不是個小數,在下少不得要開罪天家了。」碧笙淺淡揚聲,「屆時還請六皇子為碧門多說好話才是。」

    「咳咳咳!」傅澈此回,是被那上等香茗著著實實給嗆了。

    「單是為了送個信,不足以勞動六皇子大駕,不知六皇子可還有其他貴幹?」

    「那個……大當家……我三嫂……」

    「三嫂?」

    「咳……是是……」

    「她……」他話音才啟,已見門弦輕響,碧瀾丫頭匆匆進來,俯近主子幾句耳語。碧笙的眸,陰翳一現。「六皇子。」

    順了氣止了咳,傅澈又是唇白齒紅笑咪咪,「在。」

    「煩請閣下將天家的媳婦帶回天家如何?」

    「嗯?我三嫂麼?好好,當然好……哇啊!」六皇子跳腳大叫,「碧瀾丫頭,你做甚用熱茶潑我?」

    「奴婢……」碧瀾也是茫然:怎地手突然就給歪了?

    「你……」暢華軒內,碧月橙斥退眾僕,冷瞪眼前人,如見鬼魅。「真是你?」

    「可不就是我麼,廣怡王妃。」諶墨淺淺一禮,作派華麗爾雅,「一別經月,近來還好?」

    「我聽人說這碧門來了一個……」雪做的美公子,這話,她當然不會說。「果然是你?你來此做什麼?」

    諶墨一手折扇輕搖,一手指尖撥弄穿窗拂來的垂柳枝條,笑如天高雲淡,「在下受邀前來。」

    「受何人之邀?」

    「不勞關心。」

    碧月橙冷笑道:「你堂堂親王妃,遊戲江湖,成何體統?這事傳到京城,怕是宗親府要傳你問話了!」

    「有人看見麼?」

    「什麼?」

    諶墨嫣然,「我說,有人看見堂堂親王妃遊戲江湖麼?我聽說,碧門人是不涉朝廷事的。」

    碧月橙怪異瞪她,「你可是壞了腦子?碧門的人不會出面,本王妃豈會容你如此……」

    啪!江南桂秀妨上好胭脂水粉雕飾出來的秀麗容顏上,被人刮上一掌。

    「你——!你竟打我?」尖厲聲陡然拔高。

    諶墨聳肩,「我何時打你來著?」

    「你……」

    「廣怡王妃,這裡就你我二人,沒有第三人證,你說出去誰會信?雖則說碧門是你的娘家,也不能顛倒黑白是不是?」她無辜一笑。「至於您臉上的掌印,只得說,是你太想陷害在下,竟自掌其面。不然你去問問,在下可是最疼女兒家的呢。」

    這妖女,這妖女!心底的恨,似要讓她狂了,這妖女一定做過更令她恨令她狂的事罷?不然,心底的那股恨浪何以如此澎劇?

    「同理可證,你回到京中,說曾在這江南見我,你認為,諸人信得是你,還是我?唉呀,有時候想想,不得不認為權力的確是樁好東西呢,單在下身後的四大家族,就足以比你這位以亂倫聞名的廣怡王妃更能贏得信任,唉,真是不錯呢。」

    碧月橙掩臉,目射陰狠,「諶墨,我不會放過你,洌也不會放過你,他……」

    「他怎樣,廣怡王妃倒說說,他會拿我怎樣?」諶墨以腕支頜,懶聲問。

    他……為何該篤定的事,竟遲疑了?難道,洌當真不會拿她怎樣?不會麼?不……不,不可能!

    「廣怡王妃,可知孝親王府多了一位與你十分相似的美人麼?這美人年輕嫵媚,而且是清白之軀呢,你說孝親王會不會就將對你的一腔柔情轉了去?」

    這話如一把冰刃,直生生銳進了碧月橙心臟軟弱處,她切齒,聲淬毒,音並狠:「你這妖女!誰不知,誰不知你留她做你的婢女,是為了羞辱我!」

    「是這樣麼?」諶墨挑眉,無聲發噱,「廣怡王妃,你以為這世上的人都像你這般短視愚蠢?」

    「妖女……唔!」

    兩根玉指,捏在了碧月橙皓頸上咽喉要處,玉指的主人,唇笑吟吟,眸亦笑吟吟,「廣怡王妃,你當真以為,我是那麼不敢動你?你當真以為,江湖中的諶墨是你能招惹的?」

    「你……偶……嘔……」胭脂鋪就的嫣頰已逞青紫,而捏在喉間的指,依然沒任何憐惜地收緊;翻白的美瞳,甚至瞥見了死亡的絕望魔影……

    「諶公子,你在麼?我端了梨湯來喔!」

    粉裙曼妙拂動,俏影生生,現任江南第一美人碧箏造訪,穿小院,推竹門,入雅室,對正捧書倚窗的絕代風華未語先笑,「諶公子,這梨湯裡我加了上好的冰糖,甚是清潤,你快來嘗嘗?」

    諶墨對美人綻開笑靨,「箏姐姐真是善解人意,在下正覺得這喉嚨乾渴得要冒火呢。」

    「咦,怎不見姑姑?」碧箏環視一室,「我聽說,她來找你麻煩?」

    「大當家,您當真不去看看麼?」送走六皇子,碧瀾回到小軒,「說不定,橙小姐她恃著在娘家,真會欺負諶公子。」

    「她應付得了。」言訖,長椅之上,碧笙閉目養神。

    只道主子對橙小姐亦是避之不及,碧瀾不好再說什麼,福了福身退下。

    這個寂靜的春日午後,一切,皆如如常。

    不願辜負美人恩,在碧四小姐桃花粉面的殷殷相待之下,諶墨灌下了一壺梨湯。但四小姐心滿意足的前腳離開,她後腳亦躥出,找到暢華軒內以桂花薰了香的五穀輪迴之所,散盡了一肚水氣,回途中,又在那種了幾株桃花的小池畔撩水自娛一番,方慢悠悠踱回來。

    小逕無人,一園閑靜。想不到碧門中人對曾經的江南第一美人竟如此畏懼,碧美人一聲「退下」,當真一個都不見了。她一邊聯思這個中精妙,一邊漫推竹門——

    幾乎是推門的一剎,她已察覺有異,但顯然,這位伏擊者武功高她太多。她的防擊尚未形成,人已陷進對方束囿。

    「你……」她仰眸,驀然愣住。

    「我和老六一道來的。」她尚未問出,他自作答了。

    諶墨水眸瀏過全室,又回他臉上,「你進這房內多久?」

    「剛剛到,就逮住了你這隻小妖精……」細長鳳眸是狂鷙的思念浪潮,最後一字才狠狠念出,唇已密密實實吞了她兩唇嫣紅。

    諶墨仿似被猝然出現的人嚇住,呆呆任他輕薄,直到唇舌吃痛,才如夢方醒,粉拳「咚咚」捶落男人肩頭:「痛啦!」

    「阿墨,阿墨,阿墨……」他一吻聊解相思,暫放了她的嘴兒,將這副嬌軀緊密環住,清潤嗓音一遍遍喊她名字,彷彿要將這字,及這字符記的人,化進骨血裡。

    貼他懷內,穩過了最初的驚愕,平過了他逼出的嬌喘,諶墨忽清晰道:「傅洌。」

    「嗯?」傅洌漫應著,鼻尖在她頸間嗅巡,汲取她髮香衣香。

    「傅洌,你愛我麼?」她頜壓在他肩上,美目迎住一雙惡毒眼刀,嬌媚淺哂。

    「墨?」傅洌驚喜溢過細長鳳眸,雙掌撐她薄肩,四眸相對,「阿墨,你終於明白了麼?」

    諶墨黛眉淺顰,「明白什麼?」

    「明白本王的感情了麼?」

    她歪首:「什麼感情?」

    傅洌一惱:「小妖人,又在打迷藏了是不是?」俯首,在她下唇上狠狠一咬。

    「痛!」諶墨蹙眉,噘嘴,「哪有迷藏,是你未講清楚!」

    唇惹艷,眉挑媚,這妖人兒,當真是想人把她揉進骨裡去?薄唇在她頰上戀戀啄吻,「墨,你早已知道了你早已知道我愛你,你這只妖精……」

    「你愛我?」諶墨為使嘴兒得以空閒說話,揚頸避開求索,不想卻將一截雪頸留給了這男人放肆……「……你確定你愛的是我……傅洌愛的是諶墨?」

    「你這小妖人兒……你早知道我愛你……」這話時,正抵在她唇上,一吻一字,字字隨他氣息,灌送進了她嘴裡。

    但諶墨好惱,這男人哪來的這般本事,一張嘴說話、親親都用了?「你……能不能暫停一下……」

    「不能,不能,不能!」

    「你不想到那床上繼續?」

    床?傅洌細眸幽暗,在她腰上的大掌一緊,「墨,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諶墨淺顰蛾眉,淡聲道:「你不想?那算了……啊——!」

    男人將她橫抱起,兩三步已躥到那方精緻繡榻,看她白衫如雪,艷頰如火,襯在碧色錦緞軟褥之上,魅如靈妖,哪還忍得住,低吼著就欲將這人兒納入身底——

    諶墨翻身滾開,仰頜,「我在上面!」

    「你……不可能!」事關男人尊嚴,寸土不讓。

    「那算了。」諶墨拍拍雪緞衣面,事不關己般,便要下床去。

    「墨」傅洌牽她手,語露哀求。

    「沒得商量。」諶墨水眸內一片天然嫵媚光華,出口的話,卻是斬釘截鐵的大煞風情。「本少爺一定要在上面,否則免談!」

    本少爺?傅洌真想打這妖人兒一通屁股,可眼下體內比怒火更盛的,是慾火,於是……「第二次,你再……」

    「哼。」諶墨秀美下頜撇開,「若第一次不讓本少爺滿意,哪來第二次?」

    「墨,女子第一次都極不舒服,我不想讓你弄傷自己……」

    諶墨瞇眸:「那你的經驗有多豐富?」

    不豐富。他生性就淡欲少情,不然,當年也不會一味冷落諶茹。若不是碰到這妖人兒,他尚不知自己的心可以如此快速地胸腔跳躍,血液可以如此火熱在通身周行……「宮裡,有些春宮圖,我幼時就看過……而且,總比你……」

    「哼,本少爺十二歲就開始遊走各大妓院,那活春宮不比死圖來得活顯生動?總之,聽本少爺的,乖乖躺著別動,交給我就好!」

    這這這什麼話?!傅洌氣極,甩身下床……

    仰在床上,手腳遭縛,傅洌好氣惱自己,為何要對這個小妮子如此縱容?

    「你的傷……」

    心裡一急,唯恐她因這理由放棄,速速道:「江南怪醫的醫術無人以及,且這傷也足足一個月了,已然痊癒了,痊癒了!」

    「這個傷口的形狀還不錯,我喜歡。」小手撫過後,唇亦落上那道已癒合的疤跡。

    傅洌牙關倏緊,抽息一聲。但煎熬,僅是剛剛開始而已。

    那軟軟的嫣唇,無骨的小手,甚至她垂下的髮梢,像只調皮貓兒探出的無骨小爪,在自己身上探挲觸摸,偏偏,抵臨緊要點時,一逕繞道行去,偏又在近處盤桓招惹,宛若隔靴騷癢,又不給搔到癢處。心上的火,焚騰欲起,體內的火,洶洶燃起,而她,依舊操一把助火的扇,隔岸悠觀……

    「墨!」吼聲,徹在整室內,傅洌再無法容忍這小妖精的為所欲為……

    「三嫂,三嫂,您在麼?三嫂!」門拍得山響,傅澈的聲音厚道迴響。

    諶墨揚起滿頭黑緞長髮,頰頰酡紅,悠然然揚唇:「何事,六爺?」

    「我聽人說,九王嬸來找你麻煩,你可有事。」

    「九王妃已經走了。」

    「那,你沒事罷?」

    「沒事,不過,你的三哥找你有事。」

    「三、三哥?」傅洌唯覺烏雲罩頂,烏鴉過耳,烏龍纏頸,「三、三哥在裡面?」

    諶墨向傅洌歉然一笑,低語,「不好意思,孝親王,你的弟弟來了,這事,找時間再續?」

    「你——」將這人兒熬了煮了煎了炸了可好?

    「乖。」低頭,在他唇上一啄。

    一刻鐘後,慾求不滿、一臉郁卒的孝親王著衣離去。

    門外,響起某位打斷他人好事者的哀號;門內,諶墨矮身探問床底,那裡,一女子已心毀神滅。「廣怡王妃,這場春戲,看得可還滿意?聽得可還過癮?」

    黃峰尾上針,最毒婦人心?

    說此話者,莫不是明白,女子一旦真要狠起,骨子裡的陰柔本質即會將這「狠」凝深凝重,是以貫注出去時,直能毀人心志,滅人生趣?

    所以,縱事發突然,她仍如願將這怨毒的支掌之柱連根拔起?

    碧四小姐進門前,她將人點了穴塞進床底,誰能想到傅洌會來?他來了便吻,床底人向她射來怨毒眸刀,卻使她福至心靈,臨時起意。

    多年來,碧月橙得以維生的,是存在於心臆認定中的傅洌之愛,因這「愛」,她艷光立世,因這「愛」,她恣意凌盛,亦因這愛,她生得起狠,滋起得毒……這女子,負絕色容貌,本亦有善有智,若不是害死姐姐的那個,諶墨或會憐惜,或會遠之。但,命運已將她們在這根糾結線上牽繫,注定無法善處善理。碧月橙注定是諶墨的敵人,而諶墨,從不會善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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