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卿心難求 第八章 美意 文 / 鏡中影
第八章美意
茹芳苑,夜。
在雲喬素日有心的打理下,茹芳苑保持著潔淨如故,只是過於清冷。待升起兩三盆爐火,又簡事鋪整,裡外有了些許暖氣後,人氣似乎也接踵而至。
這一夜,兩個丫鬟在外間沉沉睡去,湖綠長衫的肆意飄然蒞臨。
「你說回京後搬到茹芳苑,竟是真的?你的王爺夫君竟捨得?」
諶墨但笑不語,抱過姐姐的綠綺琴,指拂其上,琴音若有若無悠蕩起。
「我聽傅津說,他已將茹姐的死因查出來給了孝親王,可與諶霽所知的有出入?」
「……除了省掉一個人的名字外,其它也算吻合了。」
肆意星眸微瞇,「省掉的這個人,是……」
「是。」諶墨舒一口氣,將那日的爭執侃侃道出,
「你當真想讓傅洌手刃舊情人?」肆意訝問。
「你都不信的事,我怎會做?」那次第,是真的氣壞了麼?為他對一個女人的維護,為他對姐姐的無情,為他對自己的欺騙……於是——
若我說,王爺肯為姐姐報仇,我就會接受王爺的厚愛,王爺會如何?
故作殘忍,是為不留餘地,是為斷絕後路罷?斷絕自己和他的後路,不使自己有點點陷入的機會,讓那一脈若有若無的心動在未形成沉溺之前瀰散?
「……碧月橙的罪過,我要留給姐姐去作懲罰,怎捨得假他人之手?」
「我已有了合適人選,身形聲音都與茹姐有些相若,且出身飛仙門,縱是那位廣怡王不合作,她的輕功也足以勝任了。」
「巧得是,廣怡王非常合作。」諶墨笑音一揚。
此後不久,廣怡王府鬧鬼之說,傳遍京城。
「九王叔。」
傅玨懷停了足,徐徐轉回身。
傅澈在前,傅津在後,兩人悠哉走來。
陰毒恨意在胸口怦動,但廣怡王深知,自己必須忍下去。「……津兒,澈兒。」
「九王叔,適才大人們說得可是真的?」傅澈一臉興奮,「九王叔的府內真有鬼鬧?」
傅玨懷眉頭略蹙,臉色平寂道:「那些個朝廷大員也學起坊間小民來了,嚼這等舌頭不覺荒唐麼?」
「話不是這麼說。」傅澈大眼眨巴眨巴,興致勃勃,神采飛揚,好奇心奇重、精力又過人旺盛的六皇子,怎會放過恁樣聳動可愛的題材?「聖人云……人不好奇枉少年……」
五皇子傅津舉起的一掌幾經猶豫,轉而拍在了自己額上:有個笨蛋做弟弟,委實沒辦法與有榮焉呢。
六皇子揚發挑眉,誓將風度儀態向濁世佳公子靠攏,「何況,是『鬼』唷,這樣稀罕的東西竟會出現在廣怡王府,不讓人好奇麼?想想,我五哥作惡多端,天怒人怨,府內都沒見半個討命的惡鬼上門,不是太無天理了麼?」
「老六,你閉嘴!」
「哈,九王叔,你看,五哥惱羞成怒了呢,這個當下,他對九王叔是羨妒交加吶……」
「澈兒,畢竟未出宮門,還是收斂些。」廣怡王放淡了聲量,道。
扮豬吃老虎,這便是天朝的六皇子。初見面,太多人人都會被這一張玉面朱唇的俊俏模樣給卸了防心,進而交談時,又會對其無狀無序的談吐生出不屑。而他無害的一張臉,眼睛不眨地陷人於萬劫不復之後,依然是無害。因此,愈發可怕。
「九王叔說得是,小侄忘形了。」傅澈聲恭禮到,緊接之的,又是神秘兮兮的湊首低言,「九王叔,真的沒鬼麼?有的話,不要藏私哦。」
這樣的戲弄,這樣的被人玩捏,廣怡王雖是飽經了,但仍須秉持著全副理智,才不致當場撕破臉皮。「……我先回府了,若找著你感興趣的東西,定然不會藏私。」
「九王叔慢走,小侄恭送廣怡王。」
傅津雙手抱胸,笑嗓輕謔:「廣怡王爺的功力又深了不少,額頭雖仍有青筋冒起,但這眼內的殺意斂下了。」
是麼?傅澈全未經意,沉吟問:「五哥,天良喪盡的你,可碰見過惡鬼上門?」
傅津盯著他礙事的頸子,黑美雙眸輕佻揚起,「也許,你有意願做那只惡鬼?」
「哇——」傅澈抱頭跳出三步,「明白了,明白了,他們是不敢找你討命,可憐……」三哥比惡鬼還要惡上十分喔……後腳跟躓蹌不穩,揚開四肢,結結實實一個仰跌,正使趕到身後的人成了墊背。
「……喔……六皇子,廣義王爺,您沒事罷?微臣沒有撞壞您罷?微臣該死微臣該死……」墊背者吏部尚書南書遠在六皇子起了身後,自個費些氣力爬起,顧不得滿體酸痛,又是躬身又是打揖,嘴內惶恐迭聲。
「南大人,勞您為我墊底,真是不好意思。」傅澈笑容可掬。
「應該的,為人臣子,這點分寸該懂。」南書遠陪笑,「兩位皇子爺,微臣有話……」
「是舊話重提?」傅津玩味聲起。
「是是是,廣仁王好記性,那時提了,許是王爺公務繁忙,沒理會微臣,微臣特來……」
怎會將這麼一樁有趣事給略了呢?那時擱下,概因孝親王妃的遽然消失,如今主角回歸,也該開場好戲了罷?「南大人,明日散朝之後帶著你所說的人到本王府上,若真如你所說,本王不介意居中為媒。」
南書遠喜不自勝,揖首連謝:「謝廣仁王爺,謝王爺,微臣告退,告退。」
「五哥,你和這根牆頭草在打什麼啞迷?」傅澈鼓腮問,這個時下,他將自己想像成一隻青蛙。
「有好戲要開鑼了。」傅津道。
「哦,今日有戲班子進宮麼?哪家娘娘生日?還是父皇又添小皇子了?或者……啊!」
笨蛋!一掌終是拍了下去,痛快淋漓在那張俊臉上留下游跡。
為天水一閣重張致禧,甚有禍源自覺的諶墨送上大禮作賀,自然,不會漏了飽饗鎮閣佳釀桃花醉。
此一回,眾人不敢再有輕忽,肆意、高楚楚親眼目送有幾分微醺醉意的王妃進了親王府大門後,才各自放心歸去。
「……王妃?」王妃好男裝,且俊得不像凡人,顧全不是沒見過。但自上一回諶小侯爺來過一趟,便總怕自己錯認了人。
「顧大管家,你這張臉愈發圓滿了,真是越來越像皮薄餡足的昌記大包子。」
「……」是王妃。點手叫幾個僕婦,「還不去扶著王妃。」
諶墨也不去為難下人,在僕婦的輕手攙扶下,安穩邁著步子。
眼看要踏進後園的大門,不能擅入的顧全停在門前,一口氣才要松出來,忽見女主子駐足,黛眉淺顰,水眸溜轉,「今日府內有客來?」
想來女主子是聽到了迎賓軒的樂聲,「……是五皇子,還有吏部南大人。」
諶墨聳肩,繼續前行。
顧全餘下的半口氣放心松出。只不過,還是早了。
稟退諸人扶送的諶墨,獨行到茹芳苑室門外,即聽見室內兩位小婢的不滿噥念:
「依我看,這準是她的主意,是找一個像自己的派進府來,替她霸著王爺!」
「但是是五皇子領著人來的啊,好像還有一位什麼大人……」
「哼,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你看見那女子了,長得真的和廣怡王妃很像麼?」
「……嗯,有個七八成像,這個臉稍圓,皮膚要稍黑一點……」
「王妃也不在府內,眼看狐狸精要來啦!」
「是啊,王妃去哪裡了?」
原來,發生了這麼有趣的事喔?諶墨勾唇,眼底興趣滿滿。有人「好心」給府內添丁進口,想自己身為王府女主人,若不出面致謝豈不失了體面?
「兩個丫頭快來,給本王妃易裝梳發。」
「南大人,再喝一杯,今兒個你可是大功臣喔。」拖一身明艷錦袍,含一弧明艷微笑,傅津舉觚勸飲,「如此煞費苦心,值得本王好好敬上一杯。」
「下官惶恐。」南書遠受寵若驚,飲過王爺敬酒,即對娉婷在旁的緋衣女子道,「春城,還不給兩位王爺敬酒?」
傅津噙笑道:「南大人要改改口氣了,這位春姑娘,若得我三哥寵愛,就是孝親王府的如夫人,你如此……」
言有意放在未盡處,卻使南大人更加惶恐,「下官欠慮了,下官失言……」
「……廣仁王,南大人。」傅洌終是不耐,開口道,「似乎你們已然為本王定奪好了?」
傅津側首,一眉高挑,「莫非三哥要拒絕這位佳人?」
南書遠急道:「王爺,春城是下官的遠房親戚,出身清白的書香門第,知書達禮,且能歌善舞……」
向那緋衣女子投去一睇,對方眉目之間,的確相像,像在江南梅雨內初見時的她,但這顆心,想必亦如現在的她,已教世垢污了罷?「本王府內不缺舞伎,奴婢也夠用,南大人這番美意,本王怕要辜負了。」
「孝親王……」始料未及,南書遠巧舌打結,不知如何轉圜,只得以目求助對此事一直樂見其成的廣仁王爺。
「三哥……」
不想,五皇子話端才起,孝親王已溫潤聲道:「南大人,你家可有待字閨中的千金?」
「……稟王爺,下官兩個女兒均已出嫁了。」
「廣仁王已逾大婚之齡數載,正妃之位高懸,你不妨對此多留心。」
「……是。」原以為會滿天歡喜的事,怎會落個不討喜?都雲三皇子寡言,多依五皇子意見為先,往日所見也確是如此,今夜何以……
「三哥,小弟的事不急,這位春姑娘不留下不是太可惜麼?縱是舞伎不缺,奴婢不少,堂堂孝親王府又豈會少了差使?這側妃……」
「五弟說得是,堂堂孝親王府,又豈會少了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