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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入帝王家 第七章 君心負妾心 文 / 鏡中影

    第七章君心負妾心()

    回到王府,已是戌時將盡。寢樓內一盞宮燈留存,燈下,一個垂髫丫頭捧頰打瞌。

    諶墨淺拍那丫頭的肩頭一記:「秋夜風涼,快下去睡罷。」

    「……啊?誰?」小丫頭醒轉,又未全醒,瞪著眼前雪衣綬帶的美少年,掛著一道口水的嘴巴張得老大:天上的人下來了?還是花裡的精怪出來了?

    「你是叫昭夕罷?」諶墨逕自甩衣坐上,「本王妃的隨身丫環?」

    「……您是、您是王妃?!」聽到了美石相擊的清麗音嗓,見到了燈光映下的美人秀臉,認出了自己絕色無雙的新主子,豁然站將起來,「王妃,您怎會……」這樣的作扮?話到喉口,不敢不知大小的問出來,仍是好奇吶。

    她的主子卻曉得她未出口的話兒:「這樣不好看麼?」

    「好、好看。」太好看了,天底下怎會有這樣好看的人?

    「好看就好。你既然是我的丫頭,就要記著,我今後外出,多穿男裝,多給準備幾套出來。」

    「是,奴婢知道了。」

    「下去睡罷。」

    「奴婢侍候王妃梳洗……」

    「不必了,我自己會打理一切。」諶墨拔上頭上玉簪,滿頭的發如黑緞瀉下。

    老天爺啊。小丫頭一聲倒息:王妃好美好美哦。「王妃,您比前王妃還要美……哦?」嘴快失言了,如何是好?

    諶墨卻不理會她的慌惶,一逕問:「你以前,侍候過已逝的王妃嗎?」

    「……奴婢不是前王妃的貼身丫頭,但奴婢的手仍然很巧的,奴婢會梳頭、挽髻,會……」

    「那很好,以後好好做事就是。」來日方長,不急今夜一時。

    昭夕眼內巴巴切切:「王妃,奴婢會盡心盡力的。」

    「我相信。」

    諶墨的嫣然一笑,又將小丫頭的魂給笑飛了去:這樣的人,端的教人心醉魂失,縱然是見慣了「王妃」那般的美人,也仍然要眼花繚亂,難怪「王妃」會擔心了。

    午後閒暇,秋陽正高,諶墨再入茹芳苑。

    這個地方,姐姐住了三年,雖人去樓空,但是,院裡草木池石,室內掛件壁飾,無不透著玲瓏心思,依稀間,仍聞得到佳人身上的溫馨氣息。

    綠紗蒙窗,玉珠垂簾。整面書磊成牆,牆前一長條書案,案上筆墨餘香,案前青竹圈椅,姐姐在孤寂深夜,便是坐在此處,以文遣懷,以詩遣興的罷?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住在一個沒有愛的世界裡,尚能對人生有一份柔美情懷,這樣的姐姐,怎會引了人的殺心?

    「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台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濛濛亂撲行人面。翠葉藏鶯,朱簾隔燕。爐香靜逐游絲轉。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

    諶墨不是第一次踏進姐姐生前居處,但每讀這案上留箋,仍是心疼。一場愁夢,斜陽深院,姐姐必然翹首以待一個人的罷?

    「花深深,柳陰陰,度柳穿花覓信音。君心負妾心。怨鳴琴,恨孤衾,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

    姐姐,你這般聰穎剔透的女子,也是癡傻太過啊……

    「誰?誰在裡邊?」杯盤落地聲後,一女子驚惶問聲傳來。

    「你又是誰?進來。」

    「……王妃?您回來了?您……奴婢給您請安了,奴婢好想您……」窗外已是嚶嚶哭起。

    諶墨好笑:「想我還不進來?」

    「……您不是王妃?您是……」瑟縮的影兒盤上窗際,「新王妃?您是新王妃?」

    敢情是拿她當成姐姐的鬼魂了麼?「你是雲喬?已逝王妃的貼身丫鬟?」來過幾回,都與這丫頭錯過。

    臉上淚痕猶濕的小臉兒可憐兮兮地垂點,「新王妃……不,王妃,奴……」

    「你將姐姐的居處保持得很乾淨,謝了。」

    「……王妃去後,總管還沒給奴婢發派,奴婢只有這點活做……王妃生前待奴婢極好……」

    「姐姐對你很好?姐姐她待人,一向是很好的,是不是?」

    「是,王妃待下人向來和氣。」

    「今後這一處,有勞了。」

    「……王妃,您這樣說,是折煞奴才了,能為『王妃』做些事,奴才是極樂意的……」

    諶墨也不去指摘她語裡稱謂的混亂,「做完了這處的事,就來我房裡幫忙罷。」

    「王妃,您是說您要奴婢侍候您麼?」

    「怎麼?不願意?」

    「不不不,奴婢求之不得,只是管家不要奴婢接近新王妃……哦……我、奴婢……」言多有失,當即措亂不安。

    「無妨,我會向管家提出要你,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好。」這個丫頭,只是個丫頭而已,諶墨用她,僅僅因為她陪伴姐姐度過一段寂寞時日。至於管家顧全的刻意為之,個中因由,不外乎生怕家事不寧,平地起波。顧管家的擔憂,顯然不是多慮,自她嫁來那時始,這個「家」,注定不寧了。

    「阿墨。」

    垂柳下,諶墨仰望樹隙間的一叢藍天,聞得身後腳步聲近,伴之同至的,是三日不見的「夫君」低喚。

    傅洌望著柳下玉立伊人,她的身形,較一般女子略高,一襲雪白開裾長褸,裡著嬌黃衫裙,腰繫玉色寬綬,發纏同色絲帶,柳影婆挲中,更顯纖細修長。黑髮玉貌,絕世獨立,睹過如此風景,如何再看世間凡花……

    「姐夫夫君?」

    由她晶瑩玉質音嗓內呼出來的四字,使他一腔尚未開型的迷思悉數瀰散,姐夫夫君?不管「姐夫」還是「夫君」,他都是無福消受的罷?

    「……本王聽你的弟弟說,你的腸胃素來不好,今日宮中分了一批新鮮貢果給府內,丫頭已給你送到房內,去嘗嘗看。」

    弟弟?冰娃娃小弟?「王爺夫君今日看到諶霽了?」

    「他是太子陪讀,宮中見到是尋常事,令弟很掛記你。」那張臉冷如冰雕,但談起眼前人兒時,才有了些許鬆軟痕跡。「本王記得,明日是你的回門日。」

    「明日也是雲伯侯爺的飆狂日。」若侯爺大人見到他翹首盼來的孝親王妃時,不知表情會變成怎樣的精彩,期待呢。

    察她唇角一抹調皮笑花,他了然:「雲伯侯並不知你們姊妹易嫁之事?」

    「明日便知了。」

    「那本王可要好好看看了,屆時侯爺的表情想必萬分精彩。」

    「姐夫夫君也要去?」

    「女兒回門日,不該有為夫相陪的麼?」

    女兒回門,或許該有夫君陪同。但當夫君有事來時,便也只能遭受忽略了。

    今日,車馬已備,諶墨在夫君臂助之下,才安坐車廂,忽聽馬蹄疾響,有人跪在塵埃:「稟孝親王,廣仁王有請孝親王爺過府議事。」

    「廣仁王?」傅洌長眉微蹙:老五有事,都是自己登門,何時需他走一趟了?

    「這是廣仁王爺的請帖。」

    請帖?過府議事還需帖子相請?車內的諶墨聽得納罕,挑開側窗掛簾,正見那送信侍衛將一橙色折箋放進「姐夫夫君」掌內。原來「天家惡魔」穿衣明麗張揚,用物也色彩絢爛麼?

    傅洌接帖的手,有稍瞬即逝的僵窒,旋即,接到了新婚娘子意趣盎然的眸線,他將那張薄箋攥入掌心,邁步踱近車前,目含疚意:「阿墨……」

    「不能去了麼?」

    「抱歉。」

    「無妨。原本,我就打算一個人回去的。」諶墨粲然一笑,「只可惜,王爺沒有眼福欣賞侯爺的精彩萬分了。」

    聆著四周僕衛驟起的抽息之聲,傅洌沉了臉:「在外面,莫要這樣笑。」

    諶墨莞爾,「王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在我嫁來王府之前,這樣的笑,稀鬆平常。或者,您該試著習慣,您有一個喜笑的妻子。」掛簾垂下,擋回車外眸光,五官驟變硬冷,「起駕。」

    孝親王府素雅高華的雙騎車轅,揚蹄啟動,載著孝親王新婚美妻,回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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