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文 / 紅了容顏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替他擦洗,為他按摩,醫院有專門的特護,可是,她不願意別人動手,一件事一件事,非要自己來。
醫生說,如果能和病人多聊聊天,多講講以前的事,或許也有助於病人清醒,可是那麼長時間,雪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
醫生的話,她不是沒有聽到,但她仍然不說一句話。
籐野和宮允修,還有帝集團其它的成員,每天都輪流過來陪伴,然後說一些公司的事,一些以前的事,只是,情況絲毫不見得有所好轉。
雪落端了清洗過的溫水出來時,籐野叫住了她。
「嫂子……」
她轉身望,眼裡有著疑惑,須臾,又出現擔憂,他知道,她是生怕老大又出現了什麼狀況。
「別擔心,不是老大……」
他上前去,接過她手裡的臉盆,走向衛生間。
出來時,雪落又在為蒼穆按摩。
小手攥著他的大掌,然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輕輕揉捏。
他站在一邊看,躊躇了良久,才輕聲開口:「醫生說……老大正在漸漸恢復中……但是,醫生介意,還是讓我們多和他說說話,講講以前的事,一些能刺激他思想的事……或許他會恢復得更快,醒得也更快……」
雪落攥著他的手頓了下,仍然沒有說一句話,繼續又按摩,按摩完,起身拿起一邊的熱水瓶出去。
籐野忙跟在她身後:「雪落……你為什麼不和老大說話呢?」
前面的人倏然停住,轉過身,望著他,又轉頭望了邊上的桌子,找到了筆和紙。
籐野看到她在紙上寫著:我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被這幾個字,驚地瞬間僵在那裡。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她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說不出話?!
是那天,哭喊地太厲害了?所以喉嚨受損了?還是……
籐野有些亂,更一臉驚慌地望著她:「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喉嚨啞了?所以說不出話了?」
雪落倒並沒有像他這樣著急,好似自己早已知道這結果,所以一點也不擔憂一樣。
她試圖想要講出聲,但到了最後,只有難聽地咿咿呀呀兩句,然後,她又轉身寫下。
「我怕聲音太難聽,會嚇著他,他就再也不肯醒來了……」
籐野瞬間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心裡難過地無以復加。
看了醫生,說是聲帶嚴重受損,還是有可能用聲過度的緣故,醫生給雪落配了藥,並叮囑,至少一個月不能說話,其實,現在的情況下,她也開不了口。
如果能開口,她又怎麼捨得不和老大講話?什麼會嚇著他,怕他再也不肯醒來,那都只是她的借口而已。
第三個星期的時候,蒼穆居然真的有了動靜。
所有的腦科專家又都從各國趕過來,為他做檢查複診。
很是奇怪,頭皮外的傷口癒合好了,但腦內受損的腦組織仍然沒有恢復,他卻居然奇跡般的醒來了。
那一天,陽光明媚,春暖花開,雪落激動地都不知該如何表達,他在沉寂了一個多月後,終於有了反應。
只不過,她仍然講不出話,她不能在他睜眼時,深情叫他一聲穆,只能在一邊含淚笑著。
「老大……」
「老大……你醒了?」
籐野,宮允修,魅影,風影,鬼影,還有容浩恩,遲御,孟紹南,司任等等,所有的人都圍成一圈,望著床上的男子。
沒有一點點的精力,就連手都沒有力氣抬一下,他只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好久好久,一直睡到天昏地暗。
四周圍,有好多的人在叫著他,他睜眼,一片漆黑,於是閉眼,又睜開。
「老大,你可把我們急死了……」
他能聽出,這是宮允修的聲音,他微露笑,轉頭望向床邊。
仍然一片漆黑。
他試著動了下嗓子,好久沒有說過話,嗓子都像是陌生了,他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乾澀。
「雪落……」
立即,有冰涼的小手握住他的,他下意識得望向握住他手的那一邊,還是看不清楚。
「為什麼要關燈呢?為什麼……不讓我看到你們?」他開口,「籐野……宮允修……把燈開了……」
所有的人都怔在那裡,不再開口說句話,就連雪落,也呆在那裡,握著他的手,更為冰涼。
蒼穆突然間也閉了嘴,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整間病房內,一片寂靜,都能聽到各自的呼吸心跳聲,那麼清晰。
經過檢查,血塊壓迫視覺神經,造成失明。
可喜的是,只要後期血塊慢慢吸收,視力還是會恢復,但可悲的是,腦中的血塊,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吸收液化。
而相比較而言,這算是好的,在做檢查的過程中,發現蒼穆的雙下肢,失去了所有的知覺,也就是說……腦出血的後遺症——癱瘓。
所有的人聽說後,都如遭了雷劈,老天這是在幹什麼?讓人醒了過來,卻又給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如果……如果他自己知道了,會不會接受這個事實?
這麼高傲尊貴的一個人,卻要一輩子都坐在輪椅上,一輩子都在黑暗中生活嗎?
「還能做手術清除血塊嗎?」籐野開口問。
教授搖了搖頭:「我們只能多開些活血化淤的藥,第三次手術……」他沒有說下去,仍然搖了搖頭。
籐野他們都沒再說話,教授都說到這份上了,而且,誰能經受住幾次三番的開顱手術?
雪落站了出來,望了他們一圈,然後搖了搖頭,拿起桌子上筆,又認真寫下一筆一劃。
「不用再做手術,從今往後,我就是他的腿,就是他的雙眼!」
能理解雪落的心情,現在的她,只要老大醒來,哪怕他是殘了,缺胳膊少腿了,或是毀容了,任何一樣,她都能接受,她只要他還活著,還有著一口氣,那就好。
蒼穆也顯得挺冷靜的,雖然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也沒有問起,但如他這般聰明的男人,又怎麼會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變化?
他沒有抱怨過一次,也從沒有因為心情不好而發過次火,這一個星期以來,他都很配合雪落。
她仍然給他洗漱,給他按摩,特別按摩下肢的時候,好幾次,他想開口讓她不要按了,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很想看一下她小巧甜美的臉,只是,這個願望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實現。
於是,看不見,他就特想聽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卻能激起他心中千層浪的聲音,只是,她卻一句話都不說。
醒來後的第二天,他就拉著她的手:「雪落……你是不是仍然在怪我,所以不願和我說話?」
他不知道當時的情景,在雪落看來是怎樣?可是,哪怕她幫他擋去了一槍,她那含憤又悲傷的眼,卻永遠都存在他的腦海中,她哭著說:我能不能……刺你一刀……
她是恨他到極點了,所以才想著要刺他一刀吧?
他殺死了伊向天,豈止是一刀,就是千刀萬剮,也在所不辭了。
他感覺到她溫軟的小手拉過他的,攤開他的手掌心,手指在他的掌心中劃著。
有絲癢到難耐的感覺,但能辯出她是在寫著字,於是,壓抑下那份衝動,仔細感受著她寫下的字。
「喉……嚨……啞……醫……生……讓……休……息……少……說……話……」
她盡量將字句縮短,以免他辯不出。
但他的感覺向來靈敏,每個字,她只寫了一遍,他便領悟出來了。
他沒再說話,不用問她為什麼喉嚨啞,這一切,早已心知肚明,只不過,心疼她,這麼一個弱小女子,怎麼承受這麼多。
蒼穆恢復得很快,除了視力與下肢依然沒有好轉外,其餘已恢復地差不多。
醫生建議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但雪落不肯,仍然要住在醫院裡,每天陪著他康復訓練,又請來了有名的針灸醫生,給他做針灸。
每次看到那細經的針刺下去,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猶如刺在木樁上,雪落的心就一陣絞痛。
第三天的時候,她實在看不下去,一把阻止了醫生,對著他搖了搖頭,迅速推著穆逃了出來。
「今天怎麼這麼快?」
蒼穆臉上戴著墨鏡,身上穿著煙灰色毛線衣,頸中圍著黑色毛巾,頭上,也戴著黑色的帽子,頭髮還沒有長長,天氣也還未完全暖和,雪落每次都為他穿了好多。
他坐於輪椅中,腿腳上,蓋了深色的毛毯。
雪落蹲於他身邊,伸手替他整理圍巾衣服,然後牽他的手寫字。
「我讓他加快速度,我們要去約會……」
他哧笑出了聲:「和一個廢人約什麼會?」
他的話才落,她的小手即捂向他的嘴,示意他閉嘴,他笑著搖搖頭,拉下她的手,順勢在她手上偷取一吻。
「那好吧,我們約會去……」
梅奧診所,很大,也是這邊最好的醫院。
醫院裡環境幽美,又伴著柔柔的春風,花開艷麗,讓人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美好。
雪落推著蒼穆在公園內溜躂,時不時停下來替他整理下圍巾,敲一下他的雙腿,好像,走路的人是他。
他知道她的心思,她想讓他盡快好起來,如果醫生說,每天不停按摩不落下一分一秒,他就會馬上好起來,他想,她不睡覺不吃飯也會去做。
只是,這麼些日子來,仍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雪落望了眼面前毫無表情的男子,比起先前來,憔悴了,也瘦了,但那份氣質,哪怕只穿著毛衣,哪怕坐著輪椅,仍然刪減不了。
她伸手替他整衣服,他卻倏然抓住她的手。
「雪落……」
他開口叫了聲,她沒有應,但他知道,她此刻正望著他,待著他開口。
而他突然之間難過,突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如果,他就這樣了,就這樣過一輩子了,她也依然會陪在他身邊嗎?她不會厭煩他嗎?
她突然間抽出了手去,他感覺到她奔開去。
「雪落?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