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二六章 唐山之戰 文 / 阿菩
蕭轄裡一退到石城,便是退到了遼西走廊的門檻上,李彥從以及之前開到遵化的兵馬也即南下尾擊,天策唐軍從西面、北面和南面開來的大軍便連成一片。
耶律李胡到達灤州後急召蕭轄裡,蕭轄裡讓杜重威守石城,隻身趕赴灤州,一見面,耶律李胡指著他的鼻子問道:「轄裡,你敢不戰而退,就不怕我的軍法!」
蕭轄裡知耶律李胡要除掉自己久矣,只是苦為借口,被他叫到這裡,早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他先前退兵,憑的是相信耶律休哥的判斷,卻是沒有什麼過硬的理由可以拿出來,估計這時講道理未必有用,乾脆硬頂回來道:「用兵作戰,進退全靠主將判斷,我覺得應該退兵,所以退兵,就是天皇帝時代,也沒有只准進不准退的道理!」
耶律李胡大怒道:「你怯戰敗退,說的好像還有理由一樣!今日若不殺你,我大軍律令不存!來人,拖出去斬了!」
耶律屋質大驚,跑過來厲聲叫道:「李胡!陣前斬殺大將,你這仗還打不打了?」
撒割也急忙勸阻,說道:「石城數萬大軍一直聽其號令,現在陡然將蕭轄裡殺了,只怕前軍嘩變。」
韓德樞也道:「正是,如今才要打仗,殺將不祥,不如寄下他一條性命,等來日戴罪立功。」
好說歹說,才算將耶律李胡勸住了,但死罪逃了。活罪難免,耶律李胡盛怒之下喝令將他推出去抽了二十鞭子,這才放他回去領軍。
蕭轄裡被抽得股無完膚。騎不了馬,只能趴在馬背上,耶律屋質送了他出來,雙眼流淚,蕭轄裡心灰意冷,卻看不得男人流淚,咬牙道:「抽個二十鞭又死不了。樞密你哭什麼!」
耶律屋質哭道:「我不是哭你,我是哭我契丹亡國在即!李胡利慾熏心,被察割鼓動。太皇太后被親子之情蒙蔽,定要立李胡,把原本好容易統合起來的遼東江山糟蹋得不成樣子!現在就算張邁不來進攻,我們大遼自己也要崩塌了。何況看眼前形勢。張邁必有後著!」
他拉著蕭轄裡的肩膀說:「李胡肆意胡鬧,但國家危在旦夕了!轄裡,你把心胸放大一點,暫且容忍,不要耽誤戰事。現在能設法為國家多保存一分元氣,將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蕭轄裡抬頭望著黑乎乎的夜空,說道:「屋質,我沒你那麼好的心胸。這個國家……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是契丹人。與張邁仇深似海,沒臉去投天策。否則在這樣的形勢下,我真想投敵算了!」
他說著一拍馬,回石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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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屋質回到大營,對耶律李胡說道:「攝政王!你當初提議伐唐,為的是藉機清除異己,之所以真個引兵西征,是以為渡海奇襲取得驚人戰功,現在渡海奇襲已告失敗,你最初的目的也達到了,何不就此班師?」
耶律李胡怒道:「你當我是蕭轄裡,也來個不戰而逃?」
耶律屋質還要再勸,耶律李胡指著帳門道:「滾!」
耶律屋質就是菩薩也冒火了,憤憤離去。
撒割道:「蕭轄裡雖然是南派的人,但他素來善戰,又一直鎮守榆關,深知唐人虛實,這次不戰而退,肯定是有所判斷的。欒城石城都非可守之地,不如退回榆關吧。」
耶律李胡抽出鞭子,一鞭子抽在撒割頭上,大怒道:「你也要讓我做個懦夫?」
韓德樞叫道:「攝政王……」話還沒說出來,頭上也挨了一鞭子。兩人吃痛,都從大帳中逃了出來。
撒割出來後歎息著。
韓德樞道:「現在大王正在火頭上,我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
撒割道:「又沒人惹他,他氣什麼。先前發轄裡的火,還可說是故意讓南派難堪,現在抽到我們頭上,這算什麼!」
韓德樞低聲道:「伐唐畢竟是攝政王提出來的啊,現在進兵不順,他能不發火?」
撒割恍然大悟,又道:「只是……轄裡和杜重威都被逼回來了,這一仗只怕不好打。」他是親自經歷過臨潢府大戰的,至今心有餘悸。
韓德樞道:「就是打不贏,也得打一仗啊,不然又落得個不戰而退。若是打過一仗,不管輸贏,最後都能圓回來。就說我們西出榆關狠狠教訓了唐人一趟,掠天津,逼幽州,破灤州,毀石城,然後得勝班師,對吧?」
撒割一陣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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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李胡不聽麾下規勸,定要與大唐一戰,即日點集兵將,這次西征他號稱有五十萬大軍,其實連押運糧食的民夫算上都還沒有這個數目,落到他手裡的皮室軍只有萬餘人,其餘奚族、回紇諸近族部隊二萬餘人,加上包括蕭轄裡杜重威在內的其它部隊,勉強才有十五萬之數,其中還有一部分尚在遼西走廊督運糧草、守衛關隘,這時能調集的部隊只有十二萬。
唐軍方面三面合攏,在燕山山前平原集結了五萬五千兵力——唐軍是本土作戰,補給線極短,這五萬多人是純作戰部隊,樞密院都不需要臨時徵集民夫以供養前線。
雙方一個調兵遣將,一個逐步逼近,終於發生了小規模的遭遇戰。蕭轄裡位於前線,盡力維持戰線,雙方互有勝負傷亡,但唐軍的單位傷亡率已比遼軍抵得多。如今天策大唐正處於上升期,軍隊的士氣、體力與戰意都處於巔峰狀態,同等兵力下天策正規軍騎兵對上契丹騎兵也是穩操勝券。
從玉田縣再往東,地勢逐漸狹窄。到了石城縣附近,南北的迴旋空間已經不大。戰事越逼越緊,
最終雙方糾結於唐山附近的平原上——當初唐太宗李世民兩次東征都屯兵於此。因而賜名唐山。
這一日耶律李胡召集諸將,說道:「今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出戰,狠狠把唐軍給我打垮了!」
這日雙方軍隊在燕山山前平原各佔地勢,排開陣型。
冷兵器時代,兵隨將走,但隨著軍事技術的進步。一些情況正在發生變化。經過上次燕京整編之後的燕京軍區部隊,這時一府府、一營營、一隊隊,在戰場上縱橫交錯。這一片是戰車群,這一片是步兵營,工事兵隱藏於後,騎兵穿插來去。皆按地勢而布戰局。
耶律李胡卻還是老戰法。分出部分騎兵佔據各處高點,主力以杜重威的步兵為第一部,以蕭轄裡的騎兵為第二部,自己統領大軍為第三部,列隊後便下令進攻。
被放到炮灰位置的杜重威暗暗叫苦,但在戰鼓的催逼下還是不得不上陣。
看著杜重威部出發,耶律李胡對撒割笑道:「且讓這些漢人打頭陣,耗掉唐人的氣力。」
唐軍方面眼看敵人主動來攻。中軍反而向後稍退,但兩翼不斷有騎兵運動。唐軍的最前方也沒有盾牌。眼看敵人主動來攻,只是全線下蹲等候敵人靠近。
蕭轄裡眼見杜重威部磨磨蹭蹭、畏首畏尾,大怒道:「大戰之前,敗就敗,死就死,總是一個爽快,如此閃閃縮縮,叫人看了心煩!」下令前部騎兵變成督戰隊,敢遷延者殺!
杜重威所部受逼不過,這才全力衝鋒。
看看雙方逼近,唐軍陣中陡然間鼓聲響起,跟著是兩聲鳴炮。
最前線步兵讓開八十幾個缺口,便有工事兵推出八十幾輛車迅速固定,車上安放著八十幾座暗綠幽幽的東西,望過去類似於銅管。
耶律李胡用千里鏡觀戰,口中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卻不知這是唐軍半年前才研發投產的大口徑銅火銃,形狀粗壯,銃口呈大碗口狀,前膛粗長,尾端平齊,雖然離張邁設想中的火炮還有很大的距離,且造價還居高不下,但已經是這個時代軍事工藝的極限。
這時遼軍前鋒又逼近了幾步,隱隱間,唐軍後陣有人叫道:「預備……」
耶律李胡道:「唐人就知道裝神弄鬼!讓兒郎們準備著!一等唐人力氣耗得差不多就放馬踩踏過去……」
話沒說完,猛地聽到對陣轟隆隆連續數十聲巨響,猶如打雷一般,駭得耶律李胡一口氣差點嚥回去!
契丹全軍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天狂響驚駭得人聳馬嘶,紛紛議論:「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打雷嗎?」「是漢人請動了雷神嗎?」
與議論聲同時現身戰場的是七十九顆鐵彈丸轟入契丹前鋒陣內,同時後方二百多門移動投石車和一百多架床弩一起發動,數以百計的火球橫空而來!
火炮發射的炮彈與床弩發射的巨箭正面轟撞,中炮彈者筋骨俱折,中床弩者更慘,竟有三四人被釘成一串的!
火球從天而降,火球之中又夾雜著**包與煉油彈,落地後遇火即焚,煉油彈飛濺出煉油,燒成一片片火湖,**包開花似得炸出銅鐵碎屑,首當其衝者無論人馬都打成了篩子!
八十幾門火炮炸了兩門,啞了兩門,其餘在澆水冷卻後繼續填彈射擊,但投石車卻幾乎是連續運作,後續的火球、**與煉油彈不斷地拋射過來!
耶律李胡所率領的,是一支由盛轉衰狀態下的草原部隊,而他所面臨的,卻是冷兵器巔峰部隊與一隻腳踏入熱兵器門檻的部隊的結合!平心而論,這次火炮部隊所造成的殺傷還遠遠不如投石車與床弩,但初次露面所爆發的威勢卻震得契丹全軍膽寒!
「呼呼,呼呼——」
人為的呼嘯在西面的唐軍陣前發出,四個府的帶甲步兵列隊而進,同時,左右兩翼各自讓出數條通道,從通道中各自奔出二千重甲騎兵,人皆戴盔,馬皆裹甲,落地沉重,猶如鐵錘亂擊,長刀長矛,直破陣中!
「大唐——威武——殺!」
這時杜重威已被火炮擊中又被煉油彈砸到,整個人已經血肉模糊——在這樣的戰場上。就算是將帥躲在兵群之中也毫無安全感可言了!
耶律李胡看的張口結舌面紅耳赤,蕭轄裡猶如魂魄丟失了一半,忽然明白了耶律休哥那句「打不過的」是什麼含義!
火炮漸息。投砲漸止,重騎兵殺入已經糜爛的遼軍前陣。
杜重威部全線崩潰,重傷的苦苦掙扎,還沒死的哭爹喊娘,成千上萬人不顧一切拔腿逃跑,這時哪裡還管什麼督戰隊?反向衝往契丹中軍。
剛才的可怕陣勢已經打得遼軍三軍膽寒,如果他們還是臨潢府之前的狀態。以皮室精銳的膽魄也能奮死一戰,但自臨潢府一敗,契丹人對天策唐騎的畏懼已經植入心臟深處。這時被這令人目眩神馳的場面勾起他們的恐怖回憶,再被自己的前鋒一衝,中軍跟著混亂,唐軍重騎兵跟著殺到。契丹中軍跟著崩垮。
廝殺之中。後續的重步兵開到,所到之處再不留一個可戰之敵!
面對如此壓倒性的局面,契丹的後軍尚未接戰就已經開始鬆動,撒割是經歷過臨潢府慘敗的人,這時更是如驚弓之鳥一般,拉住耶律李胡的馬頭說:「大王!打不過的啦!快走吧!」
他說著自己就領了親信逃了!韓德樞腦袋一縮也跟著逃走,耶律李胡失魂落魄的,在親衛的擁簇下東退。主帥一動,契丹後軍登時全陣潰亂!
唐軍各部號角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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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作戰的信號!
這是追亡逐北的聲音!
輕騎兵越過了步兵陣。接上了重騎兵已經開創的場面,分成數十隊人馬,猶如一條條白線、黑線、灰線,似水銀一般洩入契丹亂軍之中,衝殺反擊者,剿殺逃亡者,撕裂所有的胡虜!踩踏所有的敵人!
耶律李胡被殺得魂飛魄散,連灤州也不進去了,直接逃入榆關。
而在最後方,唐軍的工兵收拾器械,輔兵帶刀而前,收拾戰場,接收俘虜,重騎休息,重步收城,輕騎席捲榆關以西所有地面,收復了在過去一個多月暫時失去的所有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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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榆關之內滿是哭聲,不是在哭已經死去的戰友,而是在哭已經絕望的未來!
這一仗,把契丹人心中最後的一點勇氣都輸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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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李胡坐在榆關帥府之中,如丟魂,如失魄,一夜之間就變得鬍子拉碴,雙目失神。戰前比誰都暴烈的人,一旦失敗就變得無比畏懦。
老半天都沒人敢上前問他一聲,害怕觸了霉頭死在他手裡頭,最後還是耶律屋質說道:「事已至此,說別的都無濟於事了。幸好榆關還在!唐人的火器雖然厲害,但急切間未必就殺得進來。痛定思痛,仍可挽回殘局。」
眾將見耶律李胡沒什麼反應,這才鬆了口氣,紛紛各抒己見,左腿重傷的蕭轄裡聽得不耐煩,駐紮枴杖說:「我去巡城。」
這時韓德樞站起來說:「此戰是我們挑起,如今不幸……不幸沒有打贏,是否派個使者去探探唐人的口風,看看他們是什麼意思?再來,也可以探探對方的虛實。」
耶律屋質點頭道:「派個使者過去一趟,倒也應該。只是誰去?」
廳中諸將面面相覷,沒人接腔。天策對契丹的強硬態度天下皆知,此去就算不死也必受辱,且戰場的一切歷歷在目,人人心有餘悸。
韓德樞眼珠一轉說:「如今軍中膽寒,可不能隨便派個不成器的去,免得墮了我軍威風,必須得委派個重臣去。撒割將軍,不如您去探探唐人虛實?」
撒割打了個哆嗦,怒道:「我是一軍副帥,怎麼可以輕動!誰建議,誰去!」
契丹諸將紛紛稱是,都叫道:「對!對!誰建議,誰去!」
韓德樞面有難色,但他越是如此,契丹諸將越是逼他,最後不得已,只要答應。他又求幾個契丹人陪他出去,也是沒人肯,於是只好帶了幾個自己的心腹出關,舉了一面小旗,投唐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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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德樞離開之後,耶律屋質心神不寧。他這一去數日不返,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而唐軍也不攻城,只是在榆關外部重重圍困,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如此過了五日,仍然不見韓德樞回來。
耶律屋質覺察有異,將有關韓德樞的事情在腦中細細過了一遍,以最惡的心思加以揣摩,猛地叫道:「這個韓德樞!只怕是投敵去,不會回來了……啊!不好!不好!大事不好!」
左右問:「樞密,怎麼了?」
耶律屋質叫道:「韓氏投敵,只怕不是今日……他……不好!恐怕國中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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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東方。遼津。
這一日,一個守水門的水手午睡後舒了個懶腰醒來,忽然推了推身邊還在睡覺的同伴說:「咦,你看!那是什麼?」
海平面上,逐漸出現了一個點、兩個點、三個點……
黑點越來越多,最後投入眼簾的,竟然是一支船隊!
「噢!這是怎麼回事,現在這種時候,怎麼會有船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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