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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一八章 楊易入京 文 / 阿菩

    耶律德光駕崩的消息傳來,燕京上下無不稱慶。契丹素為中原大敵,如今敵酋死了,自然舉國歡慶。

    幾日後定遼的楊易卻發來一封書信給樞密院,建議中樞必須嚴防契丹。

    楊易自受傷以來,不理事已久,漠北分切兩部,東部兵權在石堅,西部兵權在石拔。烏州一線的防務,半歸柴榮,半歸耶律安摶,兩人都屬燕京直隸,楊易傷勢漸愈之後,武學士丁寒山曾建議讓他重新掌軍,當時的大學士馮道卻認為楊易的身體並未完全康復,還是繼續養病的好,所以這段時間來楊易身為大將軍卻兵權全無,在定遼賦閒至今。

    楊易的建議非是絕密,所以曹元忠便拿出來廷議。

    按制,大代言有權與聞一切絕密,只是往日裡楊定國將心思大部分都花在民事上,張邁與政務院不邀他他就權當不知,馮道接任之後表現卻更加活躍,既聞此議,便要求讓二十四堂之一的議兵堂參議此事。

    鄭渭對此頗為反感,當場就拒絕了馮道的要求。

    糾評台雖有議兵堂的設置,但在功能上與樞密院完全不同,其主要作用有三:第一是議論有關軍事的制度建設問題,並形成立制動議;第二是監察軍隊系統的制度問題的現狀,並形成改制動議;第三是對軍隊的監察系統法曹進行監察,如果法曹的傾向出現偏差,議兵堂有權過問,以防止法曹系統自身的腐化。

    以上三項,都是制度層面的作用,所以議兵堂的五位御史,是從軍中的基層、中層和高層以及軍眷中各選舉出來一個。再加上一名非軍事人員,這些人很能代表各界的軍心,卻不是軍中的智將、勇將或者名將。而有關楊易的建議是執行層面的事情,鄭渭的頭腦邏輯十分清晰,他面對馮道也頗為強勢,所以拒絕了糾評台的參與。只讓樞密院、政務院和翰林院進行廷議。但出於對大代言的尊重,邀請了馮道旁聽。

    廷議的結果,翰林院武學士丁寒山只要是楊易的建議他就表示應該支持的,而政務院的幾位執政卻都覺得楊易是否太過敏感。

    遼人會在燕京安插奸細,唐軍自然也會在東京安排細作,近來遼陽府發生的事情,燕京這邊的高層無不清楚,范質、李沼都認為以當前契丹的局勢,耶律德光一死遼國多半會鬧內亂。如此局面之下正所謂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西侵呢!張毅以自己於軍事上無擅長為理由,保持了中立。

    就是樞密院中,魯嘉陵也覺得楊易此論似乎不符常理,曹元忠從軍日久,隱隱覺得楊易的動議貌似不合常理,內中卻藏有對敵情的直覺性預測,不過他還是與張毅一樣。刻意地保持了中立的意見。

    丁寒山在整個廷議中話語權不強,最後議論的結果。大方向上的意見是並不採信楊易的判斷,但作為對楊大將軍的尊重,還是例行公事般地命令烏、灤、津、登四邊加強邊防。

    廷議就要結束時,馮道提出意見,認為耶律德光貴為一國天子,雖然唐遼彼此是敵國。但也該遣使問候順便也能派出使臣,一窺契丹虛實。眾人都覺這也應該,再接著又議起出使禮儀的事情來。

    結果不知不覺間,這次廷議一不小心便歪樓了。

    郭汾得到廷議的結果之後,心道:「易哥哥既然動議防遼。一定不會是無的放矢,只是這是大家的決定,我沒有個正當的理由也不好推翻。唉,這些軍事上的事情我半懂不懂,這時卻沒人可問!」

    按理說,翰林院以備天子之問,這時就該出場,但翰林院中的武學士丁寒山卻顯得不堪此任。天策唐軍之中勇將如雲,名將也是不少,但卻都分佈在諸邊,京中竟是一個都沒有!便將這個煩惱寫成書信,六百里加急送到龜茲去。同時將廷議的結果回給楊易。

    楊易得到意見之後,又請來京議論此事。

    他是大將軍級別的人,既是軍人,政治上也是要員,大將軍要進京,不但要天子首肯、樞密院同意,而且糾評台和監察台也驚動了,馮道首先就反對,監察台魏仁溥雖然去職,但對此也持反對意見,大家明面的理由都十分客氣,就是認為楊易為國家征戰辛苦,如今有病,宜靜養不宜操勞,但最後都會提到一句說楊大將軍要回京,最好等元帥西巡迴來再說。

    郭汾正煩惱無人能問軍事,聽說楊易要回來本自歡喜,但看著各方的反應竟是大得出奇,忍不住對女兒吐槽道:「什麼為國家征戰辛苦,什麼宜靜養不宜操勞,他們擔心什麼我難道會不曉得!」

    臣們擔心的事情太過敏感,所以哪怕在絕密奏章之中也沒人說出來,張允照卻沒什麼忌諱,嘟嘟嘴說:「不就是怕爹爹不在,易叔叔造反麼!」

    旁邊李昉驚道:「公主,不可亂語!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可是非同小可!」

    張允照笑道:「你們敢想,就不許我說啊!不過也是,爹爹不在,以易叔叔的威望,真要振臂一呼,搞個清君側什麼的,燕雲河北沒人攔得住他。」

    李昉臉色大變,向郭汾跪下道:「公主出言不遜,請娘娘降責!」

    郭汾看著李昉反應這麼大,既明白他為何如此,卻又覺得李昉有些小題大做,但他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便責了張允照一句說:「國家大事,你就別亂議論了。」

    張允照吐了吐舌頭,又裝了一個鬼臉。

    李昉見郭汾這樣輕輕地就放過了,十分不滿。但也沒有辦法。

    其實這件事情,倒也不是馮道、李昉等人反應過度,中唐以後,軍閥擅權。兵逼將、將逼君層出不窮,什麼忠君愛國,嘴上人人都說,心裡沒個相信的,所以只要擁兵之人便為人主所忌。楊易如今雖不擁兵,但以他在軍中的威望。正如張允照所說,在張邁不在的情況下造起反來沒人擋得住。他

    既有造反的能力,那不管他有沒有造反的心就該嚴防死按這就是馮道等人心中的第一反應,平心而論,馮道李昉等人如此想法的出發點,第一是為了國家,第二是為了皇家,倒不見得是為了他們自身了。

    但郭汾沒有經歷過馮道他們所經歷的各種政治慘痛,心思相對光明。內心既認定楊易不可能造反,便覺得馮道李昉小題大做了。

    楊易雖然人在定遼,但燕京方面對他的猜忌味道仍然撲面而來,兩次提請都被拒絕,哪怕他原本的志向再正,心一時都有些灰了,忍不住咒罵道:「我楊易一心只是為國,這些腐儒都在想些什麼!」但想想這個國家創業的艱難。想想當前局勢來之不易,實不想出什麼差池。便壓下怒火,又向郭汾提請說定遼苦寒,希望要到環境優美的密雲療養。

    療養云云,就是郭汾也明白是借口罷了,心道:「看易哥哥幾次三番的提請,多半是怕會發生什麼大事。他要就近應變。」就想准了。

    李昉是秘書,這事得經他手,他一聽當場就反對,說道:「密雲近在京畿,來到密雲。與來燕京有什麼兩樣?」

    郭汾作色怒道:「現在不是楊大將軍要來燕京議論軍事,是我楊易哥哥要來密雲療養!這是私事不是公事,就這也要你這小子批准麼!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秘書,不是我張郭楊三家的家長!」

    李昉跪下道:「臣不知道楊易哥哥是誰!臣只知道楊易是大將軍!楊大將軍的一舉一動關乎國體!娘娘雖代天子行權,但也不能出亂命!此事沒有廷議通過,要臣草擬許楊將軍出來的書,除非把我殺了!」

    「你!」郭汾大怒之下,操起傳國玉璽就要往李昉頭上砸去,出手之前才勉強忍住了,冷笑道:「罷了!我真打了你,可就成了你們儒生口中的昏庸女主了!廷議就廷議,這次廷議,我來開!」

    她當天就下了西山,直入幽州,以天子位分召開了廷議,政務院樞密院翰林院糾評台監察台都到了,這次郭汾坐了首席,開場就冷笑道:「定遼殘破,不堪楊易大將軍療養,他懇請到密雲來療養,我許了!誰反對!」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說話。在場所有重臣,除了丁寒山之外沒人覺得妥當。其中猶以馮道、范質和李沼眉頭皺得最是厲害!

    范質久在涼州,深悉郭汾性格剛強,見了她的臉色,就知道一位強抗肯定沒好果子吃;馮道內方外圓,既是外圓就不會不看場合地違拗人主;只李沼當場就站了出來說:「臣反對!」

    郭汾瞪著他說:「我若一定要許呢?」

    李沼道:「沒有道理的君命,就是亂命!君有亂命,臣等不敢不反對!」

    郭汾冷笑道:「我知道你們怕什麼!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

    李沼說道:「既然娘娘知道臣等擔心什麼,那就不該提出這等令臣等為難、令國家蒙憂的事情。」

    郭汾哈哈一笑,說:「你們覺得,我只是在無理取鬧嗎?你們覺得,我是在徇私袒護嗎?」

    李沼等人沒有回答,只是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說:難道不是?

    郭汾又是一聲冷笑,說道:「國家大事,我懂的的確不多,但人的心,我總算還懂得一些!你們不信楊易的忠誠,你們害怕楊易造反,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這樣猜忌一個從未有過劣跡的人,這個人心裡會好受嗎?一次拒絕,兩次拒絕,三次拒絕,就是個傻瓜也會知道你們不信任他!你們是誰!你們現在代表的就是國家啊!你們這樣子做,是要讓楊易覺得這個國家不信任他!」

    馮道和范質對望一眼,心想郭汾位份雖尊,畢竟是無知女子啊,竟然連「造反」這樣的話也說出來了。

    「楊易造反」是所有在京大臣都忌憚的事,卻也是所有人都不敢公開說出來的事。但這時郭汾自己戳破了,那這場廷議幾乎就是完全敞開來談的節奏了。

    李沼說道:「沒人說楊大將軍會造反,但天子西巡,這個時候他就應該本分些。」

    「什麼叫本分?」郭汾道:「敵國有變,楊易要來京參贊軍機,難道不是本分?好吧。你們讓他好好療養,他覺得定遼不舒服,想到密雲來,你們也不許難道他一入京,就不本分了?」

    李沼道:「天子離京,諸侯守禮,這才是本分!權帥入京,社稷動盪,這就是不本分。」

    郭汾哈哈笑道:「一個楊易入京。這個社稷就動盪了?那麼這個社稷,也未免太輕飄飄了吧。哼!我可不信我們這個國家,就會這麼脆弱!」

    「古辭云:君子防患於未然。」馮道眼看雙方火藥味越來越濃,李沼臉色轉紅,眼看要說過激的話,趕緊插口,用一種盡量平和的語氣說:「我等也不是認為楊大將軍不忠,只是瓜田李下的事情。既能避免,還是避免了吧。防微杜漸罷了。」

    郭汾道:「一個防字。就已經道盡了你們對他的不信任!哼,你們何止是對他不信任,你們自己,也是不自信!你們不自信,所以才會怕他,你們怕他。所以才會防他!」

    范質道:「說我等害怕,也是沒錯。董卓亂漢,朱溫代唐。自古權帥入都,都沒有好事。臣等不敢不怕!」

    郭汾道:「好,你們都有學問。我比不上你們。我卻請教一句:衛青霍去病厲害,還是董卓厲害?李靖李勣厲害,還是朱溫厲害?」

    「這……」范質道:「董卓朱溫,亂臣賊子也,如何能與衛霍二李相比!」

    郭汾道:「我不是問忠臣亂臣,我是問他們誰厲害!」

    馮道歎息道:「衛霍二李,千古名將也,董卓朱溫,如何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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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郭汾道:「那衛霍二李,入過京城嗎?」

    眾臣無語,郭汾道:「衛霍二李,都進過京城吧?那時候漢唐怎麼不亂?」

    李沼道:「衛霍二李,正當漢武唐宗之時,以漢武唐宗之英明神武,何人能為亂!」

    郭汾哈哈笑道:「那就是了!可見不是董卓朱溫有什麼危險,是漢室唐室自己先弱亂了,然後董卓朱溫才能為亂!那現在我們這個國家,已經弱亂了嗎?」

    「這……」

    郭汾道:「我們這個國家如今正在鼎盛之時,用元帥的話來說,就是正走上坡路,這個時候,別說一個楊易入京,就是十個楊易入京又能如何?真當天下人都瞎了嗎?真當軍中將士都是傻瓜嗎?真以為楊易高叫一句,所有人就都會跟著他造反了嗎?」

    李沼道:「今日國勢,雖能確保楊易不反,但國家不能保證永如今日之強盛,開此一例,恐為後世居心叵測之輩,留下借口。」

    郭汾道:「借口……借口!你也知道是借口!既然是借口,怎麼找不能找到?居心叵測的人如果要做什麼事情,還怕找不到借口?」

    李沼大聲道:「娘娘這話,乃是詭辯!總而言之一句話,今日楊易入京,非有必要,而有隱憂,既然如此,為何定要開此惡例!」

    「開惡例的不是我,是你!是你們!」郭汾道:「楊易要來,就讓他來!這是我對他的信任,也是國家對他的信任。他如果辜負了國家,天下人都會看在眼裡,楊易也會記在心裡!但楊易要來,你們不肯讓他來,你們不願讓他來,你們不敢讓他來!這就是你們對他的猜忌,是國家對他的不信任!如果最終證明楊易沒有造反之心,那就是國家辜負了他,天下人會看在眼裡,楊易也會記在心裡!」

    李沼道:「楊易,臣子也,為國家效忠,為君上輸誠,就是有些委屈,忍受一些,也是他應該做的!」

    「國家不信任他,卻要他信任國家?用元帥的粗口講天底下真有這種操蛋的事情嗎?」郭汾道:「你們儒家的孟子,不也有一句古話嗎?君待臣如手足,臣待君如心腹,君待臣如犬馬,臣待君如路人,君待臣如土芥。臣待君如仇寇!信任從來都是相對的!國家要國人效忠,那它至少要對國人信任!國家要讓國人愛國,那它至少也要愛國人!對一個不信任自己的國家,憑什麼還要他楊易忠誠下去?君不信他楊易,憑什麼要他楊易忠君?國都不愛他楊易,憑什麼要他楊易愛國!用元帥的話講。如果這個國家真變成這樣操蛋,那就讓人來造反把它滅了吧!」

    無論馮道、范質還是李沼、李昉,所有臣都聽得面面相覷。

    鄭渭忽然哈哈笑道:「這話說的有理!夫人的這個動議,我贊成了!讓楊易來密雲療養吧。」

    張毅久在西涼,和鄭渭合作既深,又深知張邁的性格,知道郭汾這些話的確是張邁的風格若是元帥在此多半也會這樣決定,且也覺得楊易入京,未必就能顛覆國本。當下也說:「臣附議。」

    魯嘉陵的心思與張毅相近,當下也贊同了。曹元忠眼珠一轉,也出列贊成。范質雖然是儒臣,受張邁影響也重,這時隱隱也覺得郭汾的話並非無理,就沒再激烈反對。馮道雖然心裡不贊成,卻沒再說什麼。

    翰林院監察台群龍無首,李沼獨木難支。郭汾的這個命令總算便通過了。

    鄭渭忽道:「楊易入京,對唐遼爭持有巨大影響。他可以到密雲來。但必須秘密南下而且此事必須保密。請夫人下嚴旨!」

    郭汾便道:「就如丞相所議,今日之事,在未公開之前,絕密封存!誰洩露了,斬!」

    卻也正如范質等人的預料,耶律德光發喪之後。遼國很快就處於一觸即發的內變邊緣。

    國君死了,該怎麼辦?

    按照正常的思維,自然是太子繼位在南派原本的打算中也是如此。

    但現在情況卻變了!從來沒有掩蓋自己野心的耶律李胡成了天下兵馬大元帥,掌握整個大遼的兵權,誰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

    更令人感到迷惘的是。本來應該盡早宣佈以安定人心的太子繼位一事,述律平也遲遲沒有開口。到宣佈駕崩的第四日上,終於耶律屋質忍不住了,就在靈堂之前逼問述律平太子何時即位,述律平這才答應頭七之後召開朝會。

    述律平道:「三日之後,召開朝會,議論此事吧。」

    耶律屋質道:「議論?太子即位,只需執行,還需要議論什麼?」

    述律平臉色黑沉,察割喝道:「敵輦,你是越來越放肆了!太后都說了三日後朝會議論,你在這裡聒噪,是想逼宮麼!」

    耶律屋質強自忍住了,不敢再說。

    韓延徽回家之後,和兒子躲入了密室商議,韓德樞道:「自李胡秉政以來,今日對遼南加征,明日對遼南加稅,遼津那邊被國債逼得家破人亡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太后是糊塗了?這樣還放縱他!難道就不知道這樣下去大遼非內亂不可?」

    韓延徽歎了一口氣,說:「她沒有糊塗。」看到兒子似乎不解,韓延徽說道:「你這兩年常在遼津那邊,所以對遼陽府的情況感觸不深。這幾年遼南的漢人生活漸漸平穩,遼津的商人暴富的也多,遼陽府這邊的老契丹卻是賣金賣銀地度日,心裡都憋著一肚子的火。遼陽府這邊都這樣,更別說混同江那邊了南邊越富,北邊就越怨,而且越往北,怨氣就越重。」

    韓德樞道:「南邊的漢人也好商人也罷,這錢都不是搶來的!都是辛辛苦苦賺來的!老契丹不肯下苦力種田,又不會經商,這是他們北邊的人沒本事,怎

    麼能怨南邊?」

    韓延徽道:「道理是這樣說,但他們就不這麼想了。北邊的人,就只是覺得是太后偏心,讓南邊的人有錢了。這次李胡對南邊加稅加賦,也不只是他一人胡鬧,也是要讓北邊的人出一口氣。這口氣要不出一下,只怕混同江那邊,還有遼陽府的老契丹,都要憋出亂子了。」

    韓德樞埋怨道:「為了讓他們出一口氣,就要南邊家破人亡了?」

    韓延徽黯然:「北邊若反,大遼就算不就此滅亡,只怕也要就此分裂了。」

    韓德樞苦笑道:「但南邊的漢人商人,就算壓搾一番,我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對吧?所以太后那邊就寧可對南邊開刀了。」

    韓延徽道:「南方有怨氣,但永遠只是怨氣,北方會動武,南方不會,為了維繫一統,自然寧可讓北方氣順,也不惜壓搾一下南方了。所以說,太后沒有糊塗。」

    「那麼太子登基一事呢?現在誰都知道,太后這是有意要立李胡了,這也不糊塗?」

    「這個……」韓延徽歎道:「關係到兒子,就只能說老太太是真的糊塗了……」

    韓德樞道:「如果三日之後,太后真的要廢孫立子,父親打算如何?」

    韓延徽似乎顯得意志消沉了:「能有什麼打算!我如今算是徹底看明白了,無論給我封宰相也好,封王也罷,奴才就只是奴才。這些事情,原本不是我們能過問的……」

    韓德樞目光閃爍,卻忽然道:「但燕京那邊,民間選出來的大代言卻掌握著廢立君主的大印!」

    韓延徽愕然:「你……你說什麼!」

    韓德樞道:「兒子說的是那顆『代萬民言印』!近期燕京大代言的選舉,父親沒關注麼?」

    「關注了……可那又怎麼樣?」

    韓德樞道:「馮道選上了啊!不是張家的人選上了,不是郭楊魯鄭選上了,也不是河西人選上了,是最後才投靠天策的馮道選上的啊!他能選上,也就是說,如果換了爹爹你,也有機會!就算爹爹你沒機會,兒子我也有機會。兒子我沒機會,興許你的孫子就有機會!」

    韓延徽駭然道:「你……你要說什麼?」

    韓德樞道:「兒子說什麼,爹爹明白的!」

    韓延徽的思緒,忽然間陷入了狂濤亂湧之中。

    當初聽說了糾評台這種由下而上的機制,只是感歎張邁愛民罷了,但現在看來,情況卻遠不是如此!尤其是馮道當選之後,更是對很多人造成了衝擊!

    現在仔細想想,這種自上而下的體制之所以會讓自己感到心動,根本就不是出於什麼高尚的動機,儘管披著以民為本的皮,但這個體制最重要的似乎並非惠澤下民。

    作為當代第一流的智者,韓延徽敏悟到:這種體制最重要的,是讓更多的人感到,自己有機會!

    是的!自己有機會!

    三日之後,遼陽府。

    契丹群臣大會,耶律朔古、耶律察割自不待說,就連耶律安端都來了,偏偏太子沒有出現!而李胡卻坐在太后身邊!

    耶律屋質當場就變色了,出列質疑道:「請問太后,太子何在?」

    述律平神色一黯,說道:「天不佑我契丹,既奪我漠北,又奪我明主!如今,國家內擾不定,天策在旁虎視眈眈。在此危亡之際,哀家以為,若立幼君,非國家的福氣。」

    她的話忽然變得縐縐的,可這話一出,卻是全場皆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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