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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零五章 作嫁衣 文 / 阿菩

    這個遼國商主,是個渤海人,名叫大智節,據說還是當年渤海王族之後。

    渤海是東北漢化較深的民族,其亡國後部分流入中原的國民,都已經順利融入漢族之中,其上層貴族,無論言行舉止還是生活習慣,和中原士人幾乎都沒什麼不同。

    契丹自去年退入東北、穩住陣腳以後,便選派了大量的細作,有的從陸路進入,有的從海路進入,有的是公開進入,也有的是秘密進入。大智節就是其中公開從海路進入的人。他受耶律屋質的委派,從契丹上層貴族那裡得到了大量的金銀貨物,又弄到了兩艘海船,出發前往天津。此後一路南進,在中原搜羅了大量的情報,而他進入中原的時機又剛剛好,在燕京、鄴都都遇到了好景氣,所以買賣也是越做越大,到了洛陽時候身家已經翻了八倍。

    本來年初他就打算啟程東歸,不料入洛陽不久便遇到唐軍進攻石晉,洛陽戒嚴起來,他也被迫滯留,直到今日。不過這一滯留,倒又讓他的買賣多做了一小半。

    這時見到耶律屋質之後,大智節便將一路見聞細細訴說,此去經年,所見所聞都足以寫成一本大書,兩人從白天說到晚上,跟著秉燭夜談,整整談了一個通宵。

    說到最後,大智節才道:「本來石晉桑樞密等人都有書信託付,但路上遇到幾次盤查,危急之際小人都被迫毀棄了,還請樞密恕罪。」

    耶律屋質揮了揮手,沒有見怪的意思,腦中整理消化著從大智節處得來的種種情報——大智節自然不是他唯一派出的細作,綜合各條路徑得來的信息,他已經形成了對天策大唐國內情況的大致印象。

    「唉——」

    聽到耶律屋質歎息。大智節忙問:「樞密?」

    耶律屋質道:「沒事。」大智節雖受他委派,但也還算不上心腹,他心中對唐國蒸蒸日上的形勢所充滿的憂慮也不願意向他坦誠表露。

    「你先去忙商務吧。」耶律屋質說:「至於以後若想到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再來與我說。」

    「是。」大智節應了一聲後,又道:「小人還有一請,如今尚未入冬。小人在遼津把貨出了之後,像再走一趟天津,請樞密允准。」

    耶律屋質道:「行。如今我大遼百廢待興,這邊也亟需中原的貨物,你能多運一些東西來,對國家也是有好處的。」

    大智節得了耶律屋質的准許後便拜辭出門。

    這一趟中原之行,所獲利潤不止十倍,不過這支商隊並不都是他的,是十幾家遼國貴族共同出資的。但將貨物散給各大家族之後,他本人也還有巨大的獲益。

    更重要的是他這一次的大獲成功為他在商圈打開了名氣,當他宣佈要在入冬之前再走一趟中原之後,便有更多的遼國貴族前來找他。

    東北的手工業十分低下,就算有渤海國的底子也完全不能和中原相比,倒是從幽州遷來幾十萬人後這種情況才有所改變。

    不過如今的遼國,對中原能出口的也都還是原材料,主要是毛皮、人參等物。東北也是產馬地,馬匹南方也許需要的。但如今的唐國產馬地比遼國更多!

    放到另外一個時空的遼宋對峙局面,契丹對宋人自然有馬匹出口上的諸多限制,但在這個時空,耶律屋質卻上書大可向缺馬又需馬的南方人如齊國、吳越等供給馬匹——因為一來契丹最大的敵人是天策,而天策無缺馬之虞;二來南方諸國與天策其實也存在競爭關係,壯大敵人競爭者的騎兵力量。也就是間接幫了自己;三來也能帶來經濟上的收益。

    走了一趟唐國後的大智節,在對唐國的瞭解上,一時間在遼國便擁有了很大的話語權,遼國無數上層人物都派人與他接觸,當大智節透露出要在入冬之前再走一趟天津。很快就有無數人將銀錢貨物送了上來,希望能傍上這趟東風——這是很自然的啊,上一次那些投資在大智節身上的人,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獲得了五倍以上的收入!雖然這次大智節宣稱不可能有上一回的收益那麼高了,但哪怕只是翻倍也能讓人趨之若鶩!

    因此上,大智節忽然之間發現自己能調動的資源大到無法想像。東北的各種貨物,從最頂級的奢侈品東珠與人參,到最普遍的毛皮與馬匹,他想要多少就能拿到多少,如果現在他有需要,甚至可以動用軍方的人力開路的。

    現在的東北正處於極度飢渴狀態,只要能拿到來自渤海那一頭的貨物,東珠人參毛皮馬匹這些多餘之物都可以隨時出口。

    只用了半個月,大智節便搜羅了到了他所要的貨物,除了這些之外他還想到了一條未來的穩定財源——那就是木頭!將東北大山的木頭砍下,沿著河流順流而下運到渤海,再紮成木筏拖到天津,那邊的造船廠應該很需要這些的——不只是造船廠,大智節還知道燕京正在建城,一座正在興建的都城,有多少木頭都能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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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秋風起時,大智節再次出發了,這一次他麾下有了五條船隻——包括另外一條臨時買到的高麗海船,結成了一條五艘海船規模的船隊,志得意滿地開出遼津,開往天津。

    天津海關的小吏看到沒多久便去而復返的大智節心中充滿了驚訝,天津到遼津這種在後世只能算中程甚至短途的海運路線,在這個時代在短短兩個月內能走一個來回卻已讓人驚歎不已。

    這一回,大智節沒有再深入內陸,而是在天津的市集就完成了交易。他的買家幾乎都是南方人——天策的高層奢靡之風還未大興,東珠這種頂級貨色,能出得起大價錢的只有江南或巴蜀的大貴人;天策不需要馬匹,雖然不太鼓勵但也不太限制馬匹對南方的出口——張邁曾說笑地對符彥卿說他多希望有一天齊國能

    能組織一支騎兵到淮北來和自己打一仗,所以大智節便將馬匹賣給了齊國和吳越國的商人——那邊的人對北國的馬匹都有一種近乎飢渴的需求;毛皮和人參。那倒是放之四海都能行銷的東西。

    賣掉了貨物後,大智節又購入了大量的棉織品——在這裡購入棉織品多是和二手販子打交道了,自然比起在洛陽時直接從西北商人手裡拿貨要貴上許多;此外就是江南的絲綢與茶葉,河北的陶瓷與鐵鍋,南洋的香料,嶺南的糖。還有天津的鹽!是的,遼東也近海,但誰能出產天津鹽場那樣色澤的青鹽!

    從東北來的東西多而粗,而往回運的貨物就少而精,所以那三艘已被海風海浪拍打得吱吱作響的高麗船大智節就不打算帶回去了,直接在港口倒賣掉,自然是交給劉家船廠的那小伙子經手,順便又多訂了兩艘海船,並問他是否需要造船用的梁木。

    「造船木?那當然需要!」

    河北和山東是開墾了上千年的土地。那裡還有什麼產木的林地!造船木不是太行山,就是出自福建、嶺南,如果有來自東北的木材,價格還更便宜,那自然相當划算。

    不過什麼樣的木材才能划算,卻得實地去相一相了。

    在得到大智節保證其人身安全之後,劉家這個叫劉小峰的小伙子自告奮勇,決定代表家族去東北相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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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唐的政策是不禁國民出海的。甚至還很鼓勵,只不過出海者必須報備個人的資料以及出海的原因。劉小峰可沒想到自己的報備遞上去後。經過層層上傳,最後竟然會轉到了曹元忠的案頭!正在開封向張邁述職的曹元忠又順便提了一嘴。

    張邁沉吟道:「東北林木東運?嗯,好事!這件事情,各方面都給我開開綠燈。」

    開綠燈是什麼意思,曹元忠雖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在張邁身邊呆的久了。卻也是懂的。

    「那麼,要不要對這個劉家小伙子耳提面命一番?」

    「不用。」張邁道:「生意人家,讓他們知道反而容易露出馬腳,另外派遣可靠的人跟著去就是了。」

    劉小峰沒想到自己的報備會耽擱那麼久,但家族中的老人都說正常。這是要去遼國啊——那裡是敵國,焉能不謹慎,甚至還因此有了隱隱的擔憂,怕被朝廷疑為奸細,幸好最後只是有驚無險。

    而大智節也萬萬不會想到,劉小峰的這一出海報備還為他帶來了另外一條財路,一個姓慕容的西北人聞風而至,也要跟他做木材買賣,但他卻不是為了要造船,而是要為正在營建中的燕京宮殿選定梁木。這一次燕京的建設,並不完全是官府經營,有一部分工程就交給了私人營運商,比如這個姓慕容的,家裡據說出自沙州慕容家,甚至能和朝中重臣曹家攀上關係,所以才拿得到燕京大糾評台工程的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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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北風開始要變得凜冽,大智節趕緊出海,兩條海船進入遼津時,平安歸來的他再次受到了契丹貴族的大肆歡迎。

    他這兩次出海,不但帶來了絲綢陶瓷香料糖霜青鹽等奢侈品,更帶來了大批的棉衣和許多工具,甚至還有一些工藝圖譜!尤其是最後者正是大遼迫切需要的。

    看到了他的貨物清單之後,耶律屋質已經準備給他請爵了,但大智節卻婉拒了,說道:「能為樞密看重是小人的榮幸,但小人如果封爵勢必為人所矚目,以後再去唐國只怕就不那麼方便了。還是悶聲發財,於國於家都是兩便。」

    耶律屋質也覺得他所說有理,便沒再堅持。

    只不過他還是沒摸準大智節內心深處的真正打算——這兩次深入中原之後,大智節心中對正在興起的新唐其物生活與制度已由仰慕變為一種渴盼,在當初邊關吏告訴他只要積滿三張通商回執後就有機會落籍大唐後,他的心思一下子就變得很長很遠!

    不見他在邊關登記姓名的時候,已經改「大智節」為「戴智節」了麼?他第二次入唐時,與人交接也常常在「不經意間」流露自己原本是東北漢人,因為環境所迫。這才「冒充渤海」的消息。他甚至已經請求一個山東商人為他安排,準備迎娶一個漢家女子,小門小戶無所謂,花費多一些也無所謂,將來設法將那個女子安排在天津住下,如果能再生下一兒半女。就此為「戴家」在大唐境內開枝散葉,那是想想就讓人激動的事情,與之相比,契丹封爵反顯得有些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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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智節在遼津將部分貨物發賣出去,主要都是些較大宗的商品,比如棉衣,第二次入貨的奢侈品則大多留下來——在遼津這些東西還賣不出好價錢,他又將那些依附自己上船的貴族家奴遣散,然後便帶著劉小峰與慕容掌櫃出發前往東京。

    耶律德光當初在遼國建立時設立的大遼諸京。如今之剩下一個東京遼陽府了。東京位於遼河的支流梁河的南岸,遼津又位於遼河入海口,從遼津前往東京,一路都可以坐船。

    這個時代的海船進入江河也是沒問題的,遼河又是大河,所以直接將這兩艘從大唐買來的海船開過去,一路之上請兩個貴客在甲板上喝酒賞景,接受兩岸圍觀者對兩艘大海船的驚奇艷羨。心中倍兒滿足。

    天氣漸漸冷了,但甲板上早安放了一個取暖用的煤餅路子。燒煤取暖在中原北部一直都存在,只是沒有普及,但在西北甘涼道類似的取暖設施早已風行,近年漸漸傳開,中原中等以上人家也開始家有一爐了,可是看這煤餅爐子的制式與中原迥異。一打聽竟是東北這邊生產製造的。

    大智節見他們問起,隨口提了一嘴說:「去年入冬之前,契丹高層不知道從什麼途徑,得到了一些圖譜,上面有

    煤炭探測和開採的新技術。又有煤餅煤爐製造的新工藝。試造試用後覺得無比實用,地皇后便聽從了韓丞相的建議,驅策兩三萬高麗、渤海和女直開挖煤炭,又令幽州工匠製作煤爐煤餅,這煤爐煤餅不求做工精細的話,兩三個工匠一天能做二十口泥型,再蒸烤烘焙,十幾天就成品了。從去年到現在,有一百多個幽州工匠領著一千多人動手,農閒時又投入了兩萬多人在上面,最少造出了十幾萬口煤爐,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這麼一口煤餅爐子。」

    往上遊走了數十里,但見遼河兩岸處處都是人煙,劉小峰也不禁讚歎說:「真沒想到啊,當初我都還害怕來到蠻荒之地,不料,和幽州也差不多。」

    「當然差不多。」大智節笑道:「這些村落,本來就是幽州人營建的啊。」

    劉家小伙子和慕容掌櫃同時咦了一聲,但跟著便想到了什麼

    去年對整個東方世界來講都是多事之秋,而對幽薊百姓來說更是慘不可言的苦痛歷程,近百萬人被契丹擄掠一路東遷,不知多少老弱在路上便熬不住去了,到了遼東之後又是滿目荒涼。

    北大荒,北大荒,這三個字不是白叫的!雖然有高句麗的開墾,但這種邊陲小朝廷的開發程度是不能與幽州相提並論的,就是那些已經開墾了的地方,也必然早已有主,數十萬幽州百姓眼睛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近乎蠻荒的曠野,他們能得到的也必然是荒地。

    幸好,遼國的當權者為了安撫人心,沒有太過苛待已經遷到這裡的燕民,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劃了出來給他們耕種,或者是出於對補償,或者是為了安撫人心,凡開荒者便得其田,因此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漢民村落。

    也幸好,東北的這片土地是肥沃得令燕民難以想像的,他們燒掉了遼河兩岸的林木野草,灰燼成了自然的肥料,儘管是第一年開墾的生地,但來自幽州的老農已可以預計來年這裡的收成興許能夠有老家熟田的六成。

    更幸好,河北與山東「免稅令」事件的影響走出了國門,在韓延徽的運作下,遼國高層竟然免掉了遷遼漢人第一年的賦稅!因此大部分遷遼漢人才得以緊吧緊吧地熬過最難熬的一年。

    去年到了遼東之後,燕民已經種植了一季冬小麥,到今年夏收之後,很多農田又種上了新的莊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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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家小伙子在船上舉目四望。看見大河兩岸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田野,隴畝很不規則,顯然都是新開之田,還談不上精耕細作,如今秋收已過,不少農戶都在曬穀子。那些谷子不但有麥子。甚至還有稻穀!

    去年燕民遷遼,有先安置的,有慢安置的,先安置的來得及種植冬小麥,慢安置的只來得及種春小麥,那些種了冬小麥的燕民在去年小麥種下之後又開了不少荒地,今年春天就播了稻穀的種子,等到冬小麥夏收之後又將培養好的稻秧種下去——東北地方,同一畝地就要做到一年兩熟是不可能的。

    「這裡竟然有稻穀?」

    劉家其實是江南人士。幾年前才到了山東,去年才到了天津,所以對稻穀和麥子的區別認得很清楚。

    「對啊,當初不知道是誰說東北也能種稻米的,而且還有商人走私了不少谷種來,那些谷種裡頭有小麥,有大稻,倒都是良種。契丹的老爺們不懂農業。不分五穀,胡亂就按照戶口將谷種分發下去。許多幽州來的老農看到自己分到了稻穀都忍不住苦笑,南方種植水稻,北方種植小麥,這是常識啊,奈何契丹的老爺們不知,他們又找誰說理去?沒想這東北竟也種得水稻的。雖然只能種植一季,但收成好像還不錯,我吃過一些新米,口感比南米還好些。往後如果契丹的老爺們不禁止,興許還能往天津賣。」

    「走私谷種?去年海運還沒今年通暢吧。有那麼些艙位,放絲綢,放瓷器,那至少一本百利!卻走私了谷種來,誰會做這種事情?」

    大智節遲疑了好一會,忽然才壓低了聲音說:「你們不知道,去年這個時候,海邊來了好些海船,走私了不少東西過來,這裡頭不但大量的谷種和工具,甚至還有一些影響國計民生工藝圖譜。比如探測煤礦和開挖煤礦的新技術,比如這個煤炭路子還有煤餅的工藝,要不是有這些東西,遼河兩岸這幾十萬燕民,只怕有一小半都熬不過上一個冬天!」

    「哦?」劉家小伙子和慕容掌櫃都訝異起來,也將頭湊過來,打聽著:「那會是誰有這麼大的手筆?如此資助契丹!不會是高麗和日本吧?」

    「那怎麼可能!」大智節低聲道:「高麗日本哪裡有這樣的技藝!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是江南的齊國干的,但最近才流傳出一個詭異的消息,說幹出這件大事的,竟然是……」

    他大概是去了一趟中原,聽多了說書變,到了這關鍵處忽然掐住了。

    兩個客人忙問:「是誰?」

    「聽說,竟然是……張龍驤大元帥!」

    劉家小伙子和慕容掌櫃聽了這話都有些不信!

    契丹乃天策第一號大敵,從來只聽說過越過為了禍害吳國,將煮熟了的稻穀送去當種子的,可沒聽說有這種在大遼危急之時竟然送來谷種的!

    不但是送谷種,甚至還送工藝,送圖譜!

    這是資敵啊!

    張邁要是真這麼做,除非他失心瘋了!

    看到兩位客人搖頭,大智節苦笑道:「這種傳聞,我原先也不信!但最近傳聞卻越傳越真。而且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這個傳聞,只怕真的是真的!」

    大智節雖然是渤海人,但隨著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接觸到了許多遼國的高層,尤其是掌握經濟與外交層面的

    耶律屋質、韓德樞等人,都直接打過交道,因此對一些情報掌握得比普通的契丹貴族還多。

    兩位客人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均感不可思議。

    劉小峰忍不住道:「元帥要真的這麼做……那……那……」他幾乎要說「叛國」,但這個詞實在不對勁,張邁雖未稱帝但整個中原都拿他當皇帝看了,天子叛國,不就是叛自己麼?因此臨時改口道:「這不是賣力氣給遼國做了嫁衣嗎?」

    大智節歎息道:「是啊,這種事情,我們原先也不信,但事情卻的確發生了。」

    「可元帥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據說,是元帥不忍燕民受苦,不忍心他們背井離鄉之餘還要客死遼東,所以發了大慈悲心,不顧國別利益,送了谷種工藝過來。」

    聽到這裡,慕容掌櫃忍不住唸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若真是如此,那元帥可真是大慈大悲,堪比佛祖菩薩了。」

    大智節也歎息道:「怎麼不是呢!就連大遼的南院樞密耶律屋質也在我面前忍不住歎息,說沒想到張元帥不但會打戰,而且還是這樣的仁君。不過契丹的不少將軍們倒都在恥笑,或者說元帥是假好心,或者說元帥是爛好人,也有人懷疑元帥是在假仁假義,也有人懷疑這裡頭有陰謀的。當然他們是不肯讓元帥做好人的,不管揣測如何都不肯告訴百姓這些谷種是張元帥送來的——只是這麼大的消息終究瞞不住,最近終於有在遼燕民慢慢知道了些,凡是聽說此事的人,沒有一個不感激的,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漢家天子!子民都離境了,他還在日夜牽掛。」

    三人喝著酒,說說談談,船隻朔流而上,又轉梁河,不日到了遼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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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皇后只是免了第一度收成的田稅,這對契丹政權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所以冬小麥和春小麥的田賦免了,而今年稻穀的秋收,便要徵稅了,不但徵稅,就連餘糧也通過各種手段收了起來。

    這次種植了稻穀的人家多達六萬戶,餘糧徵收起來之後都通過水路運往遼陽府,遼陽府的碼頭登時稻穀堆積如山。初步估計,這一批的稻穀收成堪支八到十萬人一年之用——這可是一筆大財!更是一筆重要的戰略物資!就連當初抱懷試試看心理的地皇后,也明顯是喜出望外了。

    東京碼頭上,一批遼國官吏正在清點稻穀,大智節指著碼頭上的稻穀倉庫,說:「今年就有這樣的收成,到明年契丹肯定會讓更多的漢民種植水稻。說不定境內的高麗、渤海也都會被喝令種植。來年東北稻穀的收成至少翻倍。八十萬漢民養三十萬契丹,那是綽綽有餘。如果外無強敵,這個國家可以屹立百年不倒!」

    「八十萬漢民?」劉小峰有些訝異:「遼東的漢人有這麼多?」

    大智節道:「這是小韓學士跟我說話時,一時不察說漏的,應該錯不了。」

    他自然不知這個數字本身亦頗有玄機,契丹從燕地擄掠到的人口原本也還沒這麼多,途中又有不少逃亡病死,且燕自隋唐以來便是胡漢雜處之所,幾十萬燕人並非個個都是漢人。但到了遼東之後,為了統治上的便利,韓德樞協助乃父模仿中原製作戶籍的時候,便將所有從燕地遷來的人全部劃為漢人——對此契丹高層也無意見,因為雖然第一年特赦免稅了,但在未來的政治體制下,漢人肯定要承擔更繁重的賦稅。此外再加上遼東本有的漢人,還有從臨潢府遷來的漢人,甚至包括一些漢化的渤海人,總人數就達到八十幾萬之多——這還是在籍的。

    在這個時代,在籍漢人就是生產力的象徵,是賦稅的源頭,就是下蛋的金雞!

    有了這八十幾萬在籍漢人,不想可知契丹政權在熬過去年和今年這最難熬的兩年之後,在未來日子就不會難過了。

    劉小峰想到這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覺得去年天策未能一舉打下契丹著實可惜,他成為天策唐民的日子並不長,但張邁強大的個人聲望以及天策的政治社會體制已經讓他產生巨大的認同感。只是這時他的心思也不好宣之於口,只是看著那一個個如小山般的谷堆,口中還是忍不住:「嫁衣!嫁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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