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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八二章 白馬歸心 文 / 阿菩

    石晉的軍隊,在張邁大軍的監視下狼狽地退出了雲州。

    看到了張邁大纛下的陌刀戰斧陣,無論是石重貴還是符彥卿,都沒有和天策唐軍野戰的打算。若據有雲州,他們或許還有守城而戰的勇氣,既然雲州拿不到手,懷仁縣這種小城也不敢待了。

    石重貴在當天南撤之後,連懷仁都不進去,直接撤往應州,符彥卿也不敢停留,東走撤往幽州。

    張邁等到石晉軍馬全部撤離戰場,這才引兵靠近,雲州城中走出一隊父老來,呼喊著懇求張邁入城,幾個父老跪在了地上,垂淚哭叫道:「元帥啊,元帥啊!你可別再把雲州交給石敬瑭了。那個沙陀子,根本不會管我們死活的!」

    汗血王座上前,張邁扶鞍下馬,扶起了眾父老,說道:「諸位放心,我之前是抱著兄弟睨於牆、外御其侮的想法,希望石敬瑭能夠放下成見,先一致對外,但他實在令我太失望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對他抱有妄想!華夏的國土,他石敬瑭棄如敝履的,我張邁會設法收回來!華夏的百姓,他石敬瑭視若無物的,我張邁會保護起來!我保證從今天起,不會再有一個胡虜踏入雲州,更不容它落入無德者的手中!」

    說著扶著最老的父老,踏步進城,滿城登時響起了百姓的歡呼聲。

    曹元忠上前請罪道:「元帥,元忠無能!不能保有幽州,讓燕地數十萬百姓被契丹擄走,又有不知多少百姓死於契丹屠刀之下,元忠死罪!」

    張邁哼了一聲道:「這不是你的錯!若石敬瑭和他麾下的將領哪怕有半分良心,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折德扆!」

    「在!」折德扆出列應道。

    張邁道:「我給你三千兵馬,讓白承福為你後援,你馬上南下,收取雁門關以北所有州城!事成之後,便回雲州聽命。」

    趙普有些吃驚。他的身份雖然不高,卻還是開口道:「元帥,石重貴坐擁數萬大軍,只用三千兵馬再加上吐谷渾部。兵力恐怕有所不足。」

    張邁輕輕一笑,並不作答,趙普不敢再說,折德扆已經應命而去。

    張邁又道:「黑虎!」

    劉黑虎應明出列。

    張邁道:「你即刻率領陌刀戰斧陣,以晉北各路義軍為嚮導,向東收復代地全境!」

    劉黑虎更無二話,領命而去。

    張邁這才對曹元忠道:「雲州的百姓受了半日驚嚇了,元忠,你這就出榜安民,告訴全城百姓。從今天開始,大家好好過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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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州城發生的一切,全部落在了高懷德眼中。

    石晉大軍兩路逼城的時候,高懷德就混跡於晉軍之中,他親眼看到石重貴後路無恙。東援已到,卻連跟張邁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心中無比失望。再看到晉軍進城卻受到雲州百姓的排擠唾棄,心中更是悵惘。

    晉軍,竟然是這般不得人心!

    那一刻高懷德心中竟有一股隱隱的期待,向張邁大軍就此掩殺過來,這個少年將帥甚至知道若真是那一刻到來自己不會恐慌不會害怕。反而會感到痛快!

    不過張邁沒有動手,只是一直冷冷監視。

    石重貴和符彥卿撤退之後不久,張邁就派兵馬追來,石重貴對安重榮道:「張邁果然有詭計!」他不止不敢在小小的懷仁縣城留守,甚至不敢據守應、寰、朔諸州,直接退入了雁門關。因此折德扆與白承福不費吹灰之力便盡取雲應寰朔四州之地,兵鋒直抵雁門關下。

    那邊劉黑虎向東逼近,符彥卿也不敢抵敵,一路東撤唯恐不快,甚至連輜重也丟掉了不少。將符彥卿逐出晉北,安排各路義軍鎮守諸縣,然後便引兵回到了雲州。

    這一次事件中晉軍不但丟了臉面,更丟了士氣!石重貴南撤的路上不斷有士兵逃跑,逃回雁門關時一清點兵馬,人馬竟然只剩下七成!那些籍貫在雲朔寰應諸州的士兵更是逃得一個不剩!

    連高懷德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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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重貴的兵馬過了應州之後,高懷德便混雜在一群逃兵之中離開了大營。

    這時晉軍人心不振,士氣低落,軍容渙散,高懷德的離開竟也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跟著逃跑的那一夥逃兵是應州人,逃離軍隊後就散了各自回老家,高懷德一邊啃著乾糧,一邊在路上採集草料喂透骨龍,摸著它掉膘的地方,雙眼淚水不停地掉,對透骨龍道:「龍兒,龍兒,他們都有家,有去處,我該怎麼辦呢?」

    他也有老家,就在常山,離這裡倒也不遠。但後來因父親的關係搬到了洛陽。洛陽的家中,還有母親,還有祖母,還有個弟弟,可是現在他卻不敢回去。過去一年,關中地區變節投向天策的將領著實不少,為此石敬瑭早有防範,高家在洛陽早被監視了起來,高懷德如果回去那是自投羅網,現在高行周兵敗被困,誰知道石敬瑭會怎麼處置高家!也是因為這個,臨出發前,高夫人和高老夫人似乎就都有了預感,才會有讓高懷德「事若不諧、自逃性命」的囑咐。

    現在,似乎就到了自己逃入荒山野嶺的時候了,可父親被困,生死未卜,自己真的能狠下心來不管他們嗎?

    高懷德和黃驃馬相對孤落,一路浪蕩,不知不覺竟向北而行。一路上遇上好幾撥游騎兵,原來天策唐軍來勢咄咄逼人,儘是攻勢,各州縣只留下防盜人馬,並不駐留大軍,精銳盡在雲州,只是派出十八路騎兵遊走諸州諸縣,十八路兵馬以五十人為一大隊,十人為一小隊,游縣巡山,遇盜緝盜,遇賊殺賊,遇到逃難的百姓則勸他們回家。此時胡人不敢妄動,東南兩面晉軍自保尚且不暇,別說膽敢西窺。境內盜賊既滅,晉北很快便安定下來。

    一火游騎兵見高懷德一人一馬,以為就是個逃兵,便勸他回家。

    「家?我沒有家。」他說話帶著常山口音。這更堅定了游騎兵的想法。

    「沒家也回去!就算家破了,也回老家去。元帥既到雲州,雲州以後就是鐵打的,不會再被侵襲了。元帥又剛剛頒下仁政,晉北州縣,三年之內田稅全面,五年之內田稅減半,你不是還有一匹馬嗎?把馬賣了,回家後把荒蕪的田畝整治起來。只要挨過今年,明年秦西那邊就會有好種子運過來。還會有農藝高超的農匠來教你們種田,教你們養牧。看你年紀輕輕、有手有腳的,只要肯落力氣,趁著這幾年免稅,三五年間就能把家當賺出來。然後再討一房媳婦,家不就重建起來了?到時候祖先在九泉下也會含笑的。」

    高懷德聽得呆了,免稅?減稅?明年還來種子來?還有農匠教田牧?雖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讓高懷德看見了另外一片天地。

    祖母和母親還有爹爹,都曾讓他「逃到荒山野嶺隱姓埋名」——這是他們能想到的讓高懷德活下去的退路,但現在似乎不用了,張龍驤竟然給了這樣的政策。只要按照游騎兵的說法,找個地方落腳,三五年時間真的就能把也個新的家園建立起來。

    「這就是仁君麼?這就是仁政麼?」

    所謂仁君,所謂仁政,高懷德常聽父親請來教他讀書的先生說過,卻是從來都沒見到過。問過父親,問過爺爺,他們也都沒見過。不想現在,似乎讓自己碰上了。

    他醒了醒精神,繼續趕路。兵馬退出、盜賊消弭之後,晉北迅速恢復了安定。

    曹元忠在雲州已經呆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各種準備都頗為充分,前面大軍奪城,後面他就委派了二十幾個文臣奔赴各處,署理州縣事務。所以當高懷德再進入一座縣城時,這裡的秩序已經粗粗走上了秩序。看到市井上漸漸恢復生機,高懷德感到游騎兵對自己的勸說並非謊言!

    「這就是仁政麼?這就是仁政麼!」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忿,不知道自己一家子為什麼要呆在杜重威那樣的人旗下,不知道自己一家子為什麼要替石敬瑭賣命。

    「值得嗎!」

    彷彿得到了力量一般,高懷德在城裡新開張的客店住了一宿,第二日縱身上馬,便朝雲州而來。

    雲州的城門從張邁進來之後,白天就沒關過!不但晉北各州縣,就連敕勒川方向也有商旅開來。

    不過現在戰爭還沒結束,雲州城便有武器管制,高懷德要進城就得在城門登記姓名,領取了一塊竹排,交出了自己的武器,門役告訴他離開時會將武器還他。

    張邁麾下的兵將是有餉銀的,雖然三分之二的士兵都必須在軍營待命,但三分之一輪到休整的士兵卻可以出入市井,光是這些人光顧,就足以將雲州城的市井盤活了起來。高懷德到來的時候,雲州的市場雖然還談不上繁榮,卻已經頗為熱鬧。

    高懷德問路找到了曹元忠在雲州的臨時府邸,求見曹延恭,不料曹延恭卻不在,曹家的門風可不是很好,門子頗為勢利眼,看高懷德滿身塵土,一個逃兵模樣,眼神言語就有些不客氣。

    高懷德是洛陽豪少,自尊心強烈,看到了那眼光便不願自屈,心道:「我高懷德若要隱姓埋名便罷,若真要顯達,未必就得靠你們曹家!」

    離了曹府,回到市集之中,忽然前面人頭聳動,一問,才知道張邁出巡。

    原來張邁微服巡視市井——在疏勒、涼州和秦西時候他是經常這麼幹的,那邊的百姓習慣之後便不覺得怎麼樣,雲州這邊的百姓卻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別說皇帝,就是那些大官大將,平時也都是深居府邸深衙之中,有誰會跑到市井中來與百姓零接觸?所以張邁一被人認出來了,登時引起轟動。

    高懷德心中也感好奇,也就擠了過去,一邊擠一邊聽人議論:

    「真的是元帥嗎?」

    「是真的,是真的,還是在市集上買東西的天策將士認出來的。」

    「可張元帥怎麼會來西市?他是皇帝啊!」

    「不知道,不過我聽說他在西邊的時候也常常出來,有時候還下田幫人種田,甚至上山幫人砍柴呢。」

    「這個皇帝。可真是千古一奇啊。」

    人越聚越多,高懷德牽著馬擠不過去,乾脆把馬放開——透骨龍與他的關係有如通靈,不怕丟失。如此擠過去。果然遠遠望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站在一大群百姓中間,靠近一點的百姓都噗噗跪下了,離得遠一些的百姓也要跪下的樣子,高懷德身邊有人救指著那男子說:「那就是張元帥!那就是張元帥!」

    高懷德心道:「原來他就是張龍驤!」

    卻見一個粗魯的男子對張邁道:「元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原來這人是個輪休的將士,在市集上認出了張邁叫出口來,不小心就造成了這場混亂。

    張邁笑道:「不要緊。本來想出來瞧瞧大家的日子過順了沒有,現在鬧成這樣。卻耽誤大家的生計了。回去,回去吧!」說著便往臨時帥府的方向走去,百姓一見紛紛讓道。

    忽然人群之中衝出一人,手中寒光閃閃!

    市集中不知多少人同時高叫:「元帥小心!」

    高喊的人裡頭竟然就有高懷德,他喊出之後不禁一愕。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替張邁緊張!

    同時有十幾個人從各處飛身而出,擋在張邁前面——那十幾個人裡頭,有一小半是張邁的侍衛微服從行,卻還有一大半是市集中的輪休將士。

    張邁這次出現在市井乃是偶然,因此這次行刺也是混在雲州城內的細作臨時起意,不料匕首乍動就被叫破,刺客趕緊逃走。

    人群中一個天策輪休將領一下子跳到高處。大喝道:「所有良民伏下,敢妄動者便是刺客!」

    百姓紛紛伏下,卻還站著十幾個人,又有五六個人行色慌張,正從各個方向逃跑——卻是被打草驚蛇了的細作。

    人群中站著的那十幾個都是輪休將士,一見就分頭衝了過去抓拿細作。

    站在高處的輪休將領喝道:「將士在抓奸細。百姓不要妄動!」

    張邁身邊的馬小春叫道:「原來雲州城內還有這麼多奸細!」

    張邁卻笑道:「這麼大這麼重要的一座城市,應該不止這麼多。」

    高懷德見張邁在如此境遇下還能談笑風生,心道:「他可真是鎮定!」

    忽然有兩個便服將士向高懷德走來,喝道:「小子,束手就擒!」

    高懷德一愕。才想起自己呆呆站著,哈哈笑道:「我不是奸細啦。」

    那兩個將士見臨事不懼,顯然不是普通百姓,喝道:「不管是或不是,跟我們回去一趟!」

    高懷德道:「我若要刺殺,你們擋不住我!」

    那兩個將士已經向他拿來,高懷德少年心性,隨手抓起一根竹竿當作槍使,忽忽兩招就將那兩員將士擊倒,跟著竹竿盤向後背,借勢彈出,朝著張邁激射而去,這幾下兔起鶻落,快得叫人目不暇接,護衛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幾個將士本能地捨身擋在張邁面前,卻聽噗的一聲,那竹竿已經釘入張邁頭上一塊牌匾上!入木五寸!

    場面又是一陣混亂,好幾個便服將士都向他湧來,高懷德背負雙手,說道:「我說過,我若是刺客,你們擋不住我!」

    張邁叫道:「不要無禮。看來他沒有惡意。」他雖然親民,卻並不魯莽,市集中接二連三地出現變故就不願停留,說道:「我先回帥府,你們帶這個小兄弟隨後跟來。」說著轉身離去了。

    幾個侍衛上前,接了高懷德前往帥府,這裡是蕭轄裡當初駐兵的將軍府,張邁進入雲州後就住在這裡,連牌匾都沒換。

    才進帥府,曹元忠已經聞訊趕來,叫道:「我這就大索全城!」

    張邁卻道:「不必。雲州既然不禁商旅,沒有奸細才是怪事!這次是個意外,不必大動干戈。」回頭盯著高懷德道:「我好像見過你。」

    高懷德昂首道:「不久前我們剛剛在長城外的戰場上見過,你的手下,沒有一個是我一合之將!」

    他這話一出口,張邁身後幾個勇士同時怒目!曹元忠看著這個近看顯然還沒成年的半大小子,更是詫異。

    張邁呀了一聲,叫道:「是你!白馬銀槍團的那員小將!」

    「不錯!」高懷德道:「我叫高懷德!白馬銀槍高行周便是家父!」

    張邁呵呵一笑,不問他過往。不問他目的,卻道:「你好大的口氣!說什麼我的手下沒有你一合之將!楊易、薛復、郭威,那都是帥才,不拿來跟你比了。奚勝已經去世。就是一個劉黑虎,當時你若敢接近他十步之內,他的陌刀也能將你剁成肉醬!」

    高懷德道:「劉黑虎?陌刀將麼?哼,陌刀戰斧陣沒有用來單挑的。若是真要放對,不許我游鬥,對我不公平,若許我游鬥,他只會被我累死。」

    張邁又是一笑,道:「好吧,你要論騎將。我軍中也是大有人在!槍王楊信、箭王折從遠的威名,你可聽過?」

    高懷德道:「聽過,箭王也就罷了,騎射神手是我們的剋星,躲不過他們萬事皆休。若讓我們躲過去了欺近那他便萬事皆休!至於槍王,那是他沒遇到我!」

    這幾句話狂妄無比,張邁卻只是哈哈大笑,道:「好!回頭我就把他們調來,到時候看你手底下的真章有沒有你的舌頭厲害。」

    高懷德聽了這話,怔了怔,道:「難道你……不準備殺我麼?」

    張邁笑著反問:「難道你不準備追隨我麼?」

    他笑容中的那股自信。叫高懷德莫名地熱血一湧,單膝跪下道:「元帥!我願意隨你殺敵——如果你還沒將我爹爹殺死的話!」

    張邁道:「如果殺死了呢?」

    高懷德雙眼一紅,道:「你是好皇帝,但如果我爹爹已死,那我沒法侍奉你了。你把我也殺了吧!」

    張邁道:「好暴烈的少年!我實對你說,我給楊光遠的命令。對高行周是以圍困為要。但時隔多日,我也不知道現在金河山是什麼情況了,你願意匹馬入谷,說服你父親棄暗投明麼?」

    高懷德想也不想,脫口叫道:「願意!」

    張邁又道:「若你父親不願意。你又當如何?」

    高懷德道:「若我爹執迷不悟,我會擊倒他,然後引白馬銀槍團來歸,只求到時候元帥繞我父親一條性命!」

    張邁一奇,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孝子呢。」

    高懷德道:「家父的性命,對我來說重如泰山,但白馬銀槍團二千位哥哥的性命,比起家父的性命又重十倍,石敬瑭不值得我們替他付出性命!這個道理,是我這兩天才想通的。」

    張邁聞言大喜,將高懷德扶了起來道:「你能想通這個道理,可比的戰場武藝更加難得。去吧,去金河山告訴你爹爹,讓他不要抵抗了。若他願意歸附,我赤緞血矛之下還有他建功立業的地方!若他有忠君觀念不願意侍奉二主,我許他全軍解甲歸田,以候天下太平。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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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懷德得到了張邁如此寬容的一個承諾,又是狂喜,又是急切,唯恐遲了救不了父親,他拿著張邁的手令與給楊光遠的命令,一路換馬,一日一夜便抵達金河山外,一打聽知道高行周仍然被困,又是一陣歡喜,楊光遠早知張邁有收伏白馬銀槍團的心意,驗過張邁的手令,讀了命令,當即放行。

    高懷德進入山谷,一個守護谷口的將士目光呆滯地看了他一眼,跟著狂喜叫道:「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便有軍士引了高懷德去見高行周,一路上高懷德但見谷中一片死氣,沿途還看到不少馬骨頭,知道惜馬如命的白馬銀槍團已經開始殺馬充飢了,心中難過:「再困一段時日,打不用打,我們自己就崩潰了。」

    在一個山洞之中他見到了雙眼深凹的父親,高行週一見面就挽住他道:「孩子,你回來了?援兵到了?」

    高懷德卻是搖了搖頭,高行周道:「那你怎麼能……」他猛地厲聲喝道:「你降唐了!」

    高懷德低了頭,跟著將頭抬起來,道:「爹,你聽聽我出去後,都見到了什麼事情!」跟著便將自己突圍之後的見聞一一道來。

    高行周和諸將聽說石重貴見死不救,無不憤慨,跟著聽說晉軍仍然開往雲州,更是忍不住冷笑,覺得有張邁在的情況下石重貴北上豈非送死?但跟著雲州發生的事情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當他們聽到百姓挽留曹元忠,聽到百姓拒斥石重貴,聽到百姓將晉軍生生趕走,所有人的心理竟然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其實天策唐軍的好名聲早就傳遍中原,白馬銀槍團的將士也不是不知,但道聽途說,總不如一個親近如高懷德敘述他的親身見聞來得動人。

    等到高懷德說張邁未曾追擊時,高行周已經放下對兒子的猜疑,歎息道:「張龍驤如此胸襟,怪不得能橫掃萬里,虎視中原!」

    再聽說石重貴一路南逃,天策唐軍不費丁點力氣就盡得晉北全境,高行周已經忍不住道:「天意,天意啊!這就是天命所歸麼?」

    之後高懷德再述說這次出去的其他見聞,比如幽州被遷、游騎緝盜、晉北仁政等事,聽得洞內所有部將全都黯然,最後高懷德再將自己見到張邁的始末講來,當聽到張邁給出的寬容條件,副將安之虎已經忍不住叫道:「將主!如此明主,豈能不歸!石敬瑭不值得我們賣命啊!」

    他一開口,其他部將馬上群相響應!

    五代時期,本來就沒有什麼忠君觀念,而高行周對石敬瑭其實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這時見了部將們的神色就知道這些人全都心動了,這一刻他就算還願不降,只怕安之虎等也會逼著他降!

    高行周低頭想了想,對安之虎道:「懷德說的沒錯,不能用我父子二人,將幾千兄弟的性命都賠進去。」

    高懷德喜道:「爹爹,你答應了?」

    高行周忽然拔劍道:「之虎,你拿了我的頭顱,領軍出谷投降吧。」說著猛地拔刀,就要自刎!

    高懷德嚇得魂飛魄散,和安之虎一左一右衝上去按住了高行周,一個叫爹爹,一個叫將主,高懷德叫道:「爹,你這是做什麼!」

    高行周垂淚道:「孩子,你別忘了,你祖母、母親還有弟弟都在洛陽啊!白馬一降,他們必死無疑!只有我死了,才能為他們換取一線生機!之虎,白馬銀槍團就交給你了。懷德,白馬降後,你也不能出頭,必須得等家裡脫了困,或者……或者是石敬瑭喪心病狂,真的戮我全家,全沒希望了,那時候你再去為張元帥效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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