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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七九章 白馬銀槍少年雄 文 / 阿菩

    高行周因判斷失誤,陷入困境,他不敢迎戰陌刀戰斧陣,轉身東逃,河湟番漢軍迎頭攔住。

    這是一支從河湟、劍北和秦西抽調過來的兵馬,內中有番有漢:

    番騎兵五營,主要是來自河湟地區的吐蕃人,納入唐軍之中的吐蕃人個個精悍,尤其是其首領角溫羅,號稱河湟三猛之一,當初天策初入河湟之際他起兵抗拒,九戰九勝,反取十七座城堡,兵鋒最盛時甚至威脅到了蘭州,直到薛復親自率領汗血騎兵團出征才將他擒獲,綁到涼州,張邁愛他勇猛,親自為他鬆綁,賜酒、賜刀、賜馬,又釋放了他的舊部俘虜五百人,角溫羅這才降服,張邁命他為將,他就領著那五百部眾殺回河湟,一個月內為天策拓疆六百里,其人勇猛如斯。

    漢家步兵五營,則是從河西、秦西、劍北抽調的邊境士卒,這個地區大小衝突總是不斷,因此其兵實戰經驗極其豐富。這次北上,張邁特命丁寒山的弟弟丁炎山統漢步兵五營為主將,角溫羅統番騎兵五營為副將,這兩支人馬在行軍路上經過整合,如今已經能發揮不錯的協調。

    角溫羅在河湟快兩年沒打硬仗了,正自手癢,這時見高行周要逃,率領一千五百番騎兵,咆哮地就衝了上來,白馬銀槍團雖是當世精銳,但剛才面對薛復舊部不敢擊,面對陌刀戰斧不敢戰,銳氣已失,四千河湟番漢銳氣卻正盛,此消彼長之下,白馬銀槍團竟一接鋒就吃了虧!

    角溫羅是馬戰雙刀將,他騎馬不用手拉韁繩,一上馬就像屁股長在馬背上,雙手解放了出來,揮舞著張邁命巧匠為他量身打造的闊首銳鋒刀,左刀輕銳。右刀厚重,最能折槍克矛,數格數劈,連斷三槍。用不大標準的唐言哈哈笑道:「什麼白馬銀槍團,名號叫的響亮,其實不過如此!」

    白馬銀槍團將兵聞言大怒,高行周叫道:「別受挑破,不要戀戰,衝過去!」

    丁炎山這時也已接近,五營漢步兵也已下馬列陣完畢,冷笑道:「你要往哪裡沖?」

    他手下五營各有特色:兩個是來自劍閣北的劍盾營,所部將士都帶兩把長劍,一面盾牌。盾作長方形,遇騎兵就用六尺長劍,遇步兵就用三尺短劍,所以能刺馬也能步戰,山地作戰尤其合適。這裡雖是平原,卻也有一拼之力;兩個是來自的來自河湟的槍鉤營,長槍御馬衝擊,短槍近戰殺敵,鉤鐮鎖馬腿,亂中克騎,來去如鬼;還有一個是來自秦西的銅瓜營。這幫人都是大力士,當初遴選陌刀戰斧陣落選,但張邁念其人可用,因此聚為一營,造了三百支銅鐵瓜——柄長九尺,上面安一個西瓜般的一團銅鐵。用長錘戰法加以訓練,作戰時也不需要什麼技巧,就是這麼列隊砸過去,砸到腦袋頭骨裂,砸到肩膀肩胛碎。

    這時五營並進。槍中雜劍,劍中雜盾,三百銅鐵瓜繼之而來,番騎兵截住白馬銀槍團之頭,漢步兵就衝向白馬銀槍團之腹。番騎兵馬上來回衝擊,漢步兵則是步步推進,白馬銀槍團未能迅速突破,反而陷入纏鬥之中。

    有了這個緩衝,天策軍外側右翼的黨項騎兵便迅速馳向東南,搶佔白馬銀槍團的東歸據點,徹底斷了高行周的歸路。楊光遠則指揮騎兵從東北方向包圍過來。

    高行周舉頭東望,但見東面歸路上萬馬奔騰,李彝殷手下除了七八千牧民騎兵之外,至少還有兩千堪戰之騎兵,以這樣一支部隊堵在東歸路上,自己就算衝破了河湟番漢,要在突破這一層封鎖那是難上加難!

    而更危急的是,北面的四千兵馬,還有西面的天策中軍正在不斷逼近,若讓這兩支部隊逼到近處,那就白馬銀槍團就萬劫不復了!

    高行周的副將安之虎衝殺在前,高行周居中,高懷德在最後,他年紀雖小,武藝卻是高絕,眼看前面軍馬陷入混戰,兩腿將透骨龍一夾,倒拖玄蛇湛金槍——他手中這兵器,槍桿是極品韌木百浸而成,色作純黑,堅韌如鋼,故曰玄蛇,槍頭用白金摻五金打造,故曰湛金,這時從後陣竄至中陣,槍桿借力橫掃,彈翻了三面方盾,跟著槍頭一轉,戰場上便綻放開朵朵梨花,失去了方盾保護的槍矛手銅瓜手便暴露在了湛金槍面前,他們雖然訓練有素,對付普通騎兵足矣,但面對高懷德卻有如嬰兒。

    張邁正從後趕來,一邊騎馬,一邊以千里鏡觀望,千里鏡中看到,叫了一聲道:「黑虎,你看看,白馬銀槍團中那員小將的槍法,像不像楊信的絕技?」

    劉黑虎手中沒有千里鏡,哪裡看得清楚?又顧著行軍,只是道:「待我陌刀陣走近,管他是梨花桃花,一輪剿過去就都成滿地落花。」

    張邁哈哈一笑,再看時卻吃了一驚,千里鏡中高行週身邊已儘是血花點點,還真像極了桃花了,只是那血卻是部下的血,讓人高興不起來。張邁道:「這槍法比我第一次看到楊信施展時還要流暢,只是少了一股決死之氣。」

    話雖是這麼說,但再看戰場時,卻見梨花過處盡皆披靡,高懷德瞬間已經傷了七八人,高叫一聲:「爹!隨我來!」槍勢一變,槍風呼呼,有如神人降臨,猛獸辟山,這一招有個名堂,叫「跨虎開山勢」,如果說梨花槍勢是以巧勁激發出速度,以速度透顯出鋒銳,那則猛虎槍勢就是以速度與力量形成不可抵擋的猛厲,刀勢猛厲容易,槍勢猛厲就難了。

    正在逼來的李彝殷雖是敵對立場,也忍不住讚道:「好槍法,好本事!」

    五營漢兵前後不過三列的縱深,眼看就要被高懷德突破了,角溫羅見高懷德銳不可當,捨了安之虎,逕朝高懷德衝來,叫道:「兀你那漢家少年,納命來!」

    他的雙刀專克槍矛,剛才已經斬斷了七八柄銀槍了,看見角溫羅逼近。高懷德滿臉驚慌,不敢抵敵,拖槍就閃,角溫羅叫道:「還想走!」揮刀追來。猛地一道銀光從地上彈起,卻是高懷德反手施展回馬槍絕技,一槍洞穿了鐵鎧,刺入角溫羅的肩胛,跟著槍桿一回,將受傷脫力的角溫羅拖下馬來。

    這幾下兔起鶻落,只發生於眨眼之間,卻看得所有人目眩神馳,就連遠處的張邁也失聲叫了一聲,天策各路人馬更是無不驚駭。番漢步騎一時間產生了混亂,高行周手中梨花再現,七八個槍矛鉤鐮兵幾乎同時中招,透骨龍長嘶一聲,猛然一衝。撞翻了四五個步卒,唐軍駭異之中,高懷德已經衝到丁炎山十步之內,喝道:「中!」

    本來相離十步,絕非長槍攻擊範圍,但高懷德槍勢將發之際,透骨龍有如通靈。一躍竄前了五六步,高懷德猿臂一展,玄蛇湛金槍作白蛇吐信勢,準準的正刺向丁炎山的胸口要害!

    兩個步兵校尉大叫:「將軍小心!」兩把障刀同時攔擋,丁炎山也急揮橫刀一格,卻聽砰璫兩響。湛金槍硬生生突破了障刀,儘管這麼一阻湛金槍去勢弱了七分,但橫刀仍然格擋不住,高懷德一槍破三刀,刺破明光鎧。尖鋒直入胸腹,丁炎山哇的一聲向後便倒,避免了槍頭透入內臟,但明光鎧已是一片鮮紅。

    高懷德嘖嘖道:「可惜了,火候少了一分,力道弱了三分!若讓爺爺瞧見屁股要挨揍哩!」他是一擊即退,一槍發出後不管中與不中,透骨龍都已在他的臭屁歎息中閃退,回歸白馬銀槍陣中。

    張邁看得嘖嘖稱奇,叫道:「中原人才何其多!又是一個能萬軍之中衝陣斬帥的好將種!」發令道:「陌刀戰斧陣加速前進,內左翼繞到後方去,給我圍住他們!我要生擒此子!」

    三千番漢步騎的主副將領同時受傷,失了中樞,兵勢便見混亂,高行周趁機策動白馬銀槍團,高懷德手中長槍一揚,背後大半個白馬銀槍團同時發動,一千多柄銀槍翻騰出一片雪浪,將已經混亂的番漢步騎沖得更加糜爛。

    高行周回頭望見陌刀戰斧陣再次逼近,他畢竟不敢與之爭鋒,叫道:「不要戀戰!走!」

    高懷德一騎當先,便向黨項衝去。

    這時以黨項為核心的九千兵馬已近在五十步內了,就連楊光遠也已接近。但黨項人見到白馬銀槍團如此厲害,一時被其神威所懾,楊光遠更是引兵後退,下令換馬,但換馬之後不加入戰場,反而迂迴退往東南。

    高懷德目光斜掃,一眼就看到了人馬中的李彝殷,高聲叫道:「射人先射馬,父親,看我擒他主帥!」槍勢成圓,以旋風破道勢向李彝殷剿來,他一槍既動,背後千槍齊動!又是一片如雪浪湧!

    張邁叫道:「李彝殷要糟糕!黑虎,快去救援!」

    黨項族人見狀更是驚呼,數十人齊叫:「保護族長!」「保護將軍!」

    原本安排好的圍堵陣勢便稍顯混亂,高懷德哈哈一笑,槍勢一轉,仍然是旋風破道勢,但方向已轉,不理李彝殷周圍聚攏的黨項騎兵,卻朝那些牧民騎兵衝去,可憐那些被徵召來的牧民們,人數雖也有幾千,卻哪裡當得住白馬銀槍團一擊?

    氣勢如虹的高懷德瞬間就破開了一個缺口,高行周趁勢指揮兵馬從缺口殺出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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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邁放下千里鏡,罵道:「這臭小子也會騙人!」又忍不住讚道:「好機智勇猛的小子,好乾淨利落的槍法!石敬瑭怎麼捨得將這樣一支人馬孤零零扔在這裡!」

    這時薛復那四千舊部正想迂迴包抄,不料黨項騎兵卻被突破得這麼快,包抄不成反而被甩開了距離,而騎馬追趕而來的陌刀戰斧陣,離這個戰場也還有一箭之地,眼看黨項騎兵被高懷德突破無不歎息,心想再趕也未必趕得上了。

    高懷德眼看已魚出漁網,鳥破囚籠,正自歡喜,遠遠卻見左前方有二千人馬從東北方向斜斜奔向東南——卻是楊光遠,他的輕騎從東北圍攏,在高懷德碰上李彝殷時本來也可以進入戰場的,但他卻棄了七千牧民騎兵,只帶本部兩千人,換了生力馬。調轉馬頭,轉向東南,如此一來那二千輕騎就橫亙在高懷德前面,距離不到百步。

    高懷德冷笑道:「看誰敢攔我!」心想李彝殷的九千騎都衝散了。還怕你這兩千人?逕自向東衝去,但說來也怪,楊光遠看見他來,非但不迎戰,反而繼續向東跑,如此一來不像是高懷德要逃楊光遠在堵,卻像是高懷德在追楊光遠在逃。

    而在白馬銀槍團後面,天策各路兵馬看見晉軍前方還有一支同袍,本來已有放棄打算追擊的人馬也都打起精神,再次跟上。緊緊尾隨不肯放鬆。

    楊光遠的兩千輕騎剛剛換了戰馬,馬力充足,因此一路跑在白馬銀槍團前面,讓高懷德看他得見卻打他不著!透骨龍如果發力,一個衝刺多半也能追上楊光遠。但背後的整個白馬銀槍團卻沒法全部跟上,那樣就是孤身陷入敵陣了。

    高行周情知有異,命高懷德轉向東南,但晉軍向東南,楊光遠也跟著向東南調整,就是保持著跑在白馬銀槍團前面幾十步外,如此一時向東一時向南跑了十七八里。白馬銀槍團人馬俱疲,這時楊光遠才放慢了速度,在主動縮短與白馬銀槍團的距離了。

    高行周暗歎一聲中計,剛才白馬銀槍團在高懷德的激發下,真有破千軍掃萬敵之勢,當時楊光遠就算上前只怕也攔他們不住。若能就此沖脫,策馬而東遠遁百里,必能讓追兵越追越絕望,但現在氣勢已失,馬力已疲。雖然此刻衝上去未必便輸,但雙方必然又是一番混戰,背後天策各路人馬再殺過來,晉軍便腹背受敵——要知離得最近的李彝殷,距離也不過二百步罷了。

    張邁呵呵笑道:「薑還是老的辣!老楊這招不錯!」

    這時楊光遠已不再逃,而是調轉馬頭,向白馬銀槍團殺來。

    高懷德舉槍對全軍將士叫道:「哥哥們,隨我殺過去!」他的聲音仍然高昂,透骨龍也人立而起,長嘶響應。但整個白馬銀槍團應者卻是中氣不足。

    高行周歎了一口氣道:「吾軍氣勢已衰,衝不過去了!」這時後面李彝殷又已經追上,同時薛復的四千舊部卻向東南迂迴而進,看來只要晉軍一被拖住,那四千人馬就要包抄圍攏,繼續堵在白馬銀槍團前面。形勢發展到這裡,交戰雙方都知道晉軍必敗,結果如有差別就只在於白馬銀槍團是否逃得掉而已,楊光遠熟知白馬銀槍團的內情,他精明老辣,因此剛才不求速勝,而是設法創造困敵之局面。

    眼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高行周當機立斷,竟然率領兵馬轉向東北——他們的歸路在正東、東南,因此天策各路兵馬都用心於此,東北方向便暫時無人堵截,以至於高行周引兵退往東北一時毫無阻滯。

    張邁以千里鏡望見高行周的敗走之勢,說道:「這個高行周倒也果斷,不過他要向東北逃?那不是南轅北轍麼?他既往東北走,那我們就不著急了。」當即下令楊光遠堵截高行周的歸路,薛復舊部與河湟番漢繼續尾隨進逼,又傳令李彝殷收拾兵馬,轉向去攻擊晉軍中軍,又傳令後軍全部人馬發動,作為李彝殷之後繼。

    天策中軍主力則繼續向東北追去,如此走了半日,竟到了金河的發源地——金河山的南麓,前面已有唐軍在安排工事,老遠就見楊光遠跑過來稟報說:「元帥,高行周竄入金河山一個山谷去了。我軍步兵已經封鎖谷口,據敕勒川的牧民說,這個山谷的西北還有一條出路,屬下已經派遣騎兵前往封堵。」

    原來高行周東歸無路,不得已逃往東北,但越往北,離中原就越遠,他與薛復不同,薛復在向東北進軍之前就做了大量準備,所有行軍路線上都有可靠嚮導,高行周往東北敗退卻如沒頭蒼蠅一般,撞入了金河山南麓,衝入一個山谷之中據險而守。

    張邁聽到回報,笑道:「很好。」又道:「剛才那一騎當千的驍將,你可知道是誰?」

    楊光遠道:「白馬銀槍團主將是高行周,但剛才戰場衝陣的那小子叫高懷德,是高行周的兒子,今年怕還不到十八歲。他十五歲那年我曾在洛陽見過他,那時他就罕有對手了,只高行周還壓得住兒子,但今日看來。只怕高行周也望塵莫及了。」

    張邁呀了一聲道:「這點年紀,就有這般本事了!」

    楊光遠道:「這小子的槍法是他祖父高思繼親傳,高思繼的馬戰槍法,當年號稱『李唐亡後、天下第一』!」

    「李唐亡後、天下第一?」張邁道:「比楊家如何?」

    楊光遠笑道:「高思繼的戰陣槍法傳承有序。是李唐亡後中原槍法的集大成者,楊家相對來說還是後起之秀,但楊信將軍在元帥麾下突飛猛進,如今的成就實非楊某所能揣測也。」

    他是個老滑頭,知道楊信極得張邁寵信,在天策軍中號稱「槍王」,自己是後來降將,不敢得罪,所以先捧了高家,又捧了楊信。

    張邁哪會聽不出來?笑了一笑。道:「中原豪傑何其多也!劉知遠、郭威均是不世雄帥,楊、折、高諸家也都是世代奇將,范質魏仁浦更都是難見的奇才,更別說流落契丹的韓延徽,現在洛陽的馮可道。那也都是安邦定國的人物啊!只可惜都不得善用,否則四境雜胡,誰能侵凌?」

    楊光遠慌忙應道:「是,是,元帥說的是。韓愈不是說了麼,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中原多了去,但就獨獨少了元帥這樣的伯樂啊。」

    這個馬屁雖然明擺著是馬屁。卻還是拍得人十分舒服,張邁聽他一個武將引經據典,哈哈笑道:「老楊你也不錯,高懷德雖然年少英雄,還不照樣被你不費吹灰之力就給困死了?今日一戰,你們一大一小都讓我大開眼界。」他頓了頓。道:「原本隸屬於汗血騎兵團的那四千配馬步輔還缺一個主將,薛復一時半會回不來,就交給你帶吧。」

    楊光遠見張邁增益自己的兵權,這可是獲得信任的表現,不禁大喜。

    張邁又道:「高行周逃入絕地。你看他是準備等死,還是等援?」

    楊光遠曾與高行周同朝為臣,知道高行周的為人處事,說道:「老高的性格,不到黃河心不死,必是等援。末將有一計,可逼他出山決戰,若不出山,則此計能盡殲其軍。」

    張邁聽到一個「殲」字,望望金河山,此山屬於陰山山脈的分支,而陰山山脈又正是中國半濕潤與半乾旱的分界線,山谷位於陰山西南,山脈擋住了水汽,形成降雨,這是敕勒川水草豐盛的原因,這個山谷也以同樣緣故草木頗繁,但畢竟只算半濕潤地帶,不是熱帶雨林那般的濕潤,容易縱火。

    他笑了一笑,道:「你是學晉文公逼介子推,來個火燒山谷麼?」

    楊光遠躬身道:「元帥英明!」

    張邁搖頭道:「我要生擒此子,最好能勸降整個白馬銀槍團。這是出自燕趙的精銳人馬,殺了叫人惋惜。此計作罷!」

    楊光遠道:「既如此,屬下便安排兵馬,堵住出谷道路,困他幾日然後派人入內招降。只是如此一來,卻要多費時日了。怕會耽誤了元帥進入長城的時機。」

    張邁道:「你從秦西帶來兩千輕騎,昨日我增益你七千人馬,今日再增益你四千步戰軍士,高行周如今兵不滿兩千,你有七八倍的人馬,還沒信心困住他?」

    楊光遠忙跪下領命道:「屬下必然不辱使命!」

    張邁道:「那好,高行周就留給你了。我今日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啟程,兵發雲州。」

    這時已是黃昏,暗黃的餘暉中但見南方數騎奔來,還沒奔近,就高聲大叫:「大捷!大捷!」

    張邁笑道:「李彝殷得手了。」

    楊光遠笑道:「白馬銀槍團斷後精銳匹馬不還,其中軍必然惶恐!李彝殷在西北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以勝勢擊敗勢,自然手到擒來!」

    然而來騎還在大叫:「大捷!大捷!上京大捷!」

    張邁先是一愣,隨即滿臉歡喜,問道:「他們說什麼?他們說什麼!」

    左邊楊光遠,右邊馬小春,已經同時跪下叫道:「恭喜元帥,賀喜元帥!大捷!上京大捷!是上京大捷了!」

    張邁整個人定格住了,跟著臉上神采綻放,然而跟著想到了奚勝,眼神中透露出悲傷,再想到楊易,想到薛復,想到剛剛取得的重大勝利,一時之間神情極度複雜,這時信使還靠近,但呼喚聲已經將消息傳遍全軍,各路軍馬的將士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天歡呼!

    成功了!

    成功了!

    終於成功了!

    漠北奇襲的成功,其功雖然煊赫,但只有上京取得大捷,才能讓完成戰果的鞏固!

    多少時日的推演,多少心血的關注,多少勇士的奚勝,才換來今日這一聲上京大捷啊!

    張邁至此,才猛地放聲大笑起來!

    未來的道路,終於徹底平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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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高行周向東北奔走以後,李彝殷奉命進擊白馬銀槍團中軍,白馬銀槍團陣勢大亂,對這片地區再無控制力,李彝秀的人便趁機突破阻隔,派來了信使,送來了雲州方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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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策唐軍聞訊,歡呼聲如潮如浪,傳入山谷之內隔了一層,高行周沒聽明白怎麼回事,但歡呼聲的興奮、激昂卻不言而喻,他回顧手下兵馬,兵頹將累馬疲弱,莫說身處圍困之中,對方兵力比自己多出十倍,就算彼此勢均力敵,這仗也沒法再打了,他於谷口眺望,對部將歎息道:「以劣勢兵力敗於張龍驤之手,我沒有話說,只是累你們隨我受罪了。這個山谷雖然讓我們得了喘息之機,但天策要封鎖谷口,我們也就沒了出路,需得有人趁他們兵馬尚未完全合圍,突殺出去求援。」

    高懷德道:「爹,孩兒願去求援!」幾個家將也同時請命。

    高行周道:「突圍求救,武藝為上,人多了反而過不去,現在已經快天黑了,懷德夜能視物,透骨龍又是千里良駒,就讓他去吧,懷德,你準備一下,為父向谷口佯攻突圍,你從另一端衝出。」

    諸將領命下去後,高行周忽然拉著高懷德到一旁,低聲道:「此次突圍,你務虛保住自己的性命。東西兩路大軍的主帥都是沒心沒肺的人,你若能突圍,求得到援軍便罷,若求不到援救,便找個荒山野嶺隱姓埋名,以待天下太平吧。不要再回來了。張龍驤是天命所歸,咱們鬥不過的!」

    這話高行周說過一次了,但這般情景之下再提起,高懷德忍不住淚水飆出,要說話,卻說不出口來,少年兒郎,第一次嘗到生離死別的滋味!

    太陽終於下山了,就在天策唐軍剛剛點亮火把時,高行周便佯攻谷口,堵塞谷口的士兵見他衝出群湧而上,高懷德覷看谷口西處防衛變得薄弱,只是其處有丈許高的巨石橫亙阻路,馬匹難以逾越,高懷德拍拍透骨龍道:「龍兒,我們上!」透骨龍彷彿聽懂了他的話,小跑助力,踏著一塊墊腳石猛然一躍,踏石而上,就如一條神龍一般從空中掠過,守住谷口的唐軍無不駭然,要追擊時,透骨龍四蹄絕塵,沒入黑暗之中,但聽蹄聲漸隱,已經去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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