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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一九九章 留給我一個完整的長安 文 / 阿菩

    第一九九章留給我一個完整的長安

    這次間隔太長了,對不起了。前面一個星期主要是因為忙碌,後面則是因為瓶頸,這一章前四千字幾天前就寫好了,但一直寫不下去,直到下午才一氣呵成。

    我聽說有一些讀者罵我爛尾,心中微感奇怪。因為在我心中,爛尾並不是指書的末尾寫的慢,而是指書到了最後為結尾而結尾。因為各種原因我這段時間沒法避免前者,然而內容上的胡亂結束,卻是我所不願意的。唐騎這個故事於我,正如長安之於張邁,我無論如何會將它寫完整了!為了你們,更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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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邁所惦念的那大將正是劉知遠,他以奇謀襲渡渭水,擊退來犯兵將,跟著奪取牧場,組成騎兵,這時安申、馬旭聯兵趕來,劉知遠卻已經穩住了陣腳,放火燒了牧場,背火而戰,全軍上下士氣百倍,副將王峻突入唐軍陣中,斬了馬旭,竟爾擊潰了唐軍。

    劉知遠在後觀看,見所來兵馬中秦西附屬兵馬一擊即潰,但天策正規府兵卻還有抵抗的餘力,戰局既勝,副將便要追擊,劉知遠道:「此去秦州,快馬加鞭接力需半日,正常行軍,不停不歇也要明天才抵達,我軍渡河、岸戰、奪牧場、背火取勝,一夜之內連續四遭,力氣已衰,必須稍作休息,再逼秦州。否則趕到秦州城下時,我們的人連騎馬的力氣都沒了。那時候張邁只需數百親衛就能擊垮我們。」

    王峻道:「他敢自己出戰?」

    劉知遠道:「從他以往行事來看,若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他多半會出城與我一決!因此我們更要養好力氣,期待一戰成功!」

    王峻道:「只是咱們遠在敵後,只怕睡未安穩,天策又來。」

    劉知遠道:「我們渡渭奇襲,那是在張邁的眼睛裡打入一顆釘子,這時候他若有精兵強將早該派出來了,如今來的卻是這樣二三流的貨色,天策軍中名將宿將一個未到,我對天策秦州空虛的判斷,看來十有***沒錯了!我料張邁如果內部空虛,便絕對無力野戰。而我軍人少,無法攻城,只能攻心,咱們且自休息,讓張邁慌去吧!我料半日之內天策再無強軍前來,待咱們力氣養足,那時候殺向秦州不遲。」

    諸將聞言凜從。

    劉知遠卻還有一番話沒說出來,他知道,自己的勝敗並不僅僅取決於自己,而取決於天策軍的虛實以及蜀軍的行動。他算算從牧場大火沖天而起到現在,蜀軍應該已經看見,如果孟昶能夠順利渡河那麼此戰便還有可為,否則憑著自己區區數千人,要想取得多大的勝算那絕無可能。

    「當然,如果張邁真的虛弱到了極點那又另當別論!不管怎麼樣,一定要設法與張邁在這秦州的嫡系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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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知遠預料的沒錯,他雖然沒有出現,但秦州城內人心卻更加慌亂,不知道西面來的這支強軍究竟是個什麼底細。那場大火忽然在西面燒起來,而且火起之後秦州天策軍的行動顯得有些異樣,這些都加重了城中軍民的疑心。

    不過天亮之後,情況似乎就有所變化,城內城外的行動都變得流暢了起來——這時正是張邁正式授權安審琦,他與安審琦交心之後,彷彿得一臂膀而少了一份對肘腋之患的憂心,因此能放開手來處理別的事情。就連一些原本用來防備秦西的兵力也能緩出手來。

    安審琦得了張邁的命令,心中歡喜,他當初因為北方諸隘失守而被張邁調來秦州文化,許多得力干將也都一同被調到秦州城外,只是主從之間聯繫被隔開,這時得了命令與將兵聯繫,上下級都是精神一振。然而他想:「我手中人馬挑選出來,強兵不過五千餘人,這件事情要做成,必須得到楊禿子的支持。但楊禿子威望在我之上,如果拉上了他,那就是他為主,我為副,但元帥卻未必就信得過他。有了,我讓楊承勳來做我的副手。」

    便先向張邁請命,張邁一口答應,安審琦出去時,剛好馬繼榮前來稟報渭河的巡河戰,兩人擦肩而過,馬繼榮說道:「據安守慎回報,渭南蜀軍連夜進攻,攻勢比之前都更加猛烈,不過卻總是讓人覺得他們少了昨夜渡河奇兵的那份拚命的勁兒。」

    張邁沉思著,點頭道:「知道了。」

    馬繼榮又道:「聽說元帥讓安審琦組軍去了?此人先背叛李從珂,再背叛石敬瑭,並非忠義之人,當此局勢瞬息千變之際,讓這樣的人在心腹之地帶兵,會不會太過冒險?」

    張邁道:「我們這盤大棋,本來就是冒險。現在回想,都覺我在這秦州的戰術層面太保守了。安審琦雖然兩次叛主,但如果按照曾否投降這個標準,秦西十餘州投降將兵就無可用之人。這個人我觀察了他很久了,應該沒問題。」

    馬繼榮道:「雖然如此,是否也該謹慎一點,比如說,派個人去『輔佐』他?」

    張邁低了低頭沉思,馬繼榮道:「都尉慕容顯,心思細密,洞察力強,又能隨機應變,不如就派他去吧。」

    慕容春華在旁邊道:「阿顯這幾年也確實歷練出來了,可以當此重任。」

    張邁沒有回應,馬繼榮道:「那我就去辦了。」才要出門,張邁忽然道:「等等!」他頓了頓,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有八成把握安審琦會實心辦事,但如果慕容顯去了,卻反而會增他疑慮。與其限制他,不如放權。」

    慕容春華道:「那難道就真的放任他?」

    張邁道:「我自有主張。」叫道:「小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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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安審琦找到了楊光遠,轉達了張邁的命令後說道:「老楊,元帥好不容易給我們這個機會!咱們可得倍加努力才是!」

    楊光遠反應卻十分冷淡,道:「他是手下人緊,不得不如此,你道他是真信任我們?狡兔未得,自然要給走狗一點念想。但你要真以為他信任你,那未免太過天真!你看吧,回頭他必定派個監軍來。」

    安審琦聽了臉色一變。就在這時外面有人尋來,卻是馬小春,楊光遠看了安審琦一眼,低聲道:「看,來了吧。」

    馬小春是張邁的貼身之人,職位雖然不高卻人人不敢不奉承,楊光遠見到了他馬上換了一副笑容,對張邁委任楊承勳為出擊副將一事連聲稱謝,楊承勳也凜然道:「末將父子得元帥如此信任,自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馬小春笑嘻嘻的,似模似樣地勉力了兩句,卻來到安審琦面前道:「元帥有令,安審琦聽令!」

    安審琦連忙聽令,馬小春朗聲道:「元帥有令,命安審琦接掌秦州西面防務,自秦州以西、蘭州以東、義州以南,一應兵務,許安審琦便宜行事。」便取出一把鞘鑲金虎頭的橫刀來,道:「安將軍,這時元帥所頒虎鞘金刀,於上述戰區之中,全軍中將軍以下,可憑此刀斬決!」

    楊光遠聽得愕然,安審琦卻激動得差點發抖,雙拳一抱道:「元帥如此信任,末將肝腦塗地亦無以為報!」

    他的說辭與楊承勳幾乎一樣,但楊承勳說這句話時口中聲音大而心中誠意無,楊光遠這兩句話聲音不大,卻是從肺腑中吐出,馬小春將刀交遞過後便即離開,安審琦執了金刀,道:「承勳侄兒,我們走吧!」

    他帶了楊承勳,便去點選楊光遠的部將,他與楊光遠多有來往,屬地又近,所以頗知楊光遠麾下誰人善戰,誰人忠勇,選出十餘名部將來,這些人又互相推舉點兵,約有半日,便得六千餘人,合一萬二千人,引兵出城,馬繼榮果然將西門防務交了給他。

    安審琦並不信任楊承勳,只是讓他呆在自己身邊,自己直接掌控諸部將。

    軍馬出城不久,前方便即告緊,說有騎兵衝來,人數將近一萬,楊承勳未戰先怯,大驚道:「不是說只有幾千人嗎?怎麼多了這麼多?難道……是契丹後援到了?」

    安審琦也是心中一凜然,然而卻想:「契丹縱有萬騎,我也當力戰!若叫他們衝到秦州城下,城內軍民望見,只怕秦州會不戰而潰!」

    他將楊承勳喝退,望了望沙塵,見敵軍左翼塵層散亂,便指著道:「攻他左翼,再破中軍!」

    原來來犯軍隊,中軍與右翼的大部分都是劉知遠的人馬,右翼的小部分以及左翼的大部分則是剛剛投降的秦西軍隊,劉知遠稍加布勒之後便驅之作戰,以壯聲威——遠遠望去倒也步騎都有,聲威煊赫。

    這時雙方漸漸接近,安審琦看清了來敵,叫道:「不是契丹人!也不是蜀軍!是中原的部隊!」

    楊承勳驚道:「中原的軍隊?那怎麼會在這裡?他們飛過來的麼?」

    安審琦默念道:「劉……王?那是誰啊?」沉吟間雙方相距已不過三百步,安審琦不再猶豫,道:「不管是誰,打垮了再說!」一馬當先,直衝敵軍左翼。

    劉知遠望見對面開來軍馬萬餘,急衝自己左翼,尤其當先千餘騎動作甚是神速,微驚道:「這是誰的部隊!」

    有望見的道:「是安字旗號。」

    劉知遠道:「安?莫非是安守敬?還是安守慎?看他的行動如此迅疾,我左翼怕要糟糕!」

    參軍便建議趕緊支援左翼,劉知遠道:「不可!來不及了!」卻催動前鋒,命王峻疾陷敵人中軍!

    王峻得令便沖,安審琦回頭一望,暗讚:「我先沖其左翼,已經佔了先機,若對方來救,未能勝我,自己卻要陷入混亂,這員大將好果斷!」

    這時楊承勳眼看敵軍精銳衝來,急叫人向安審琦求救,安審琦身邊的副將也問他應該如何,安審琦道:「不可!臨陣回援,兵家大忌!」仍然衝了過去!

    這時戰場之上,王峻已經威脅到了天策的中軍,而安審琦卻已先一步衝入石晉軍隊的左翼,石晉軍隊的左翼大都是剛剛投降的秦西部隊,他們是被脅迫而來,能有多少戰意?安審琦一衝進去便即大亂!猶如亂刀殺入豆腐!

    這個戰場上,安審琦有一萬二千人,劉知遠的人馬不及一萬,數量上旗鼓相當,劉知遠稍弱;安審琦的一萬二千人都是從秦西軍隊中經過挑選而成,綜合來說總體素質較高,劉知遠的人馬分為兩部分,他自己帶來的人馬身經百戰,安審琦手下最精銳的部隊也都遜他不止一籌,但那些臨時被布勒來的人馬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但無助劉知遠,反而拉低了晉軍的戰鬥力。

    因此王軍一衝,安審琦的中軍也抵擋不了王峻的攻勢而節節敗退,不過安審琦這次帶來的畢竟是秦西軍隊挑選過的勁旅,雖敵不過對方的精銳,卻也不至於如石晉的左翼一樣一擊即潰。

    但王峻所部乃是中原的王牌隊伍之一,豈是易與之輩?他衝入陣群之後,猶如虎入狼群,楊承勳本無戰意,望見後大駭道:「是他!是他!王峻!難道是劉知遠來了!」

    他的話傳出去後,秦西將領無不駭然。

    楊承勳叫道:「中原的部隊竟然從西面來,這怎麼得了?完了完了!」竟然不顧一切掉頭就跑。

    他雖然被安審琦限制了權力,畢竟還有幾分號召力,又是全軍副將,這一陣前逃跑,登時有數百人跟著他跑,天策軍的中軍登時出現混亂,王峻眼看機不可失,更是趁亂打劫戰了起來!

    剎那間,秦州西五十里的戰場上大亂起來,煙塵滾滾中,兩支部隊同時陷入惡戰!王峻等經過一夜的休息,體力已足,他手下可是能與天底下任何精銳部隊比肩的勁旅,這時發起惱來,數千人一起狂號肆虐,安審琦中軍後軍皆崩!

    安審琦眼看不妙,下令部隊高呼:「秦州軍,投降免殺,倒戈有功!投降免殺,倒戈有功!」

    被他衝亂的秦州人馬並不能察覺戰場大勢,他們本身又不是願意替人賣命的人,聽得此言,不少人便真個倒戈,一股潛流逆向向劉知遠湧了過來!

    戰場大亂!

    亂戰中雙方都有自己的優勢,也都有自己的弱點,雙方的一部已經崩潰,卻有另一部分取得了絕對優勢。王峻在打亂安審琦中軍後軍的同時,安審琦也驅趕著敗兵向劉知遠逼近,敗兵倒退,反而沖了劉知遠的陣腳。

    王峻見劉知遠危急,回師來救,劉知遠眼看無法全勝,心中大恨,下令不再顧及秦西降軍,全力殺向安審琦。

    劉知遠的直系部屬畢竟非同小可,安審琦的手下經過人數較多,但死命抵抗之下仍然不敵,這場戰爭,竟然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廝殺的雙方精力漸漸疲弱,終於戰場的優勢一步步地朝劉知遠傾斜過來。

    就在這時,東面煙塵滾滾蔽天,有大軍分三路開到,看形勢至少有三萬人以上,從正東、東北、東南包抄過來,猶如一個口袋一樣要將正在混戰的兩支軍隊全裝進去!

    為首的軍旗獵獵,寫的乃是一個馬字!卻是馬繼榮奉命來援,安審琦本來已經處於劣勢,眼看後援感到精神一振,高呼著驅策將士用命,秦西軍隊高呼殺伐,戰場局面又為之一變!

    王峻這時已經殺回劉知遠身邊,道:「劉帥,待我殺過去!就算捉不到張邁,至少也要探出他的虛實!」

    忽然間東面奔來的三萬大軍哈哈大笑,他們用長長的竹篙豎起幾十面旗幟,旗幟上都是蜀軍旗號!

    劉知遠有些愕然,便見天策軍將那幾十面旗幟全部遠遠向前拋來,跟著縱馬踩踏!

    石晉軍一見無不心頭一緊,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個念頭:「蜀軍敗了!」

    劉知遠朝南一望,原本期待為援的蜀軍全無動靜,朝東一望,三萬以上的軍馬踩踏著蜀軍的旗幟逼來,忽然間對於自己關於張邁的虛實判斷有了動搖,搖頭道:「不行了,優勢已失,銳氣已經被耗盡。衝不過去了。」

    「那怎麼辦?」

    「撤!」

    王峻一咬牙,道:「劉帥先行,我斷後!」

    劉知遠猛地命人高呼:「安姓敵將,究竟是誰!」

    安審琦命人應道:「朔州安審琦在此!」

    劉知遠心頭一凜,嘿嘿道:「原來是老朋友了!張邁真不簡單,竟然能讓安審琦也為他真心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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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餘里外的一處高崗上,張邁放下了千里鏡,不知不覺中手心全都是汗水。他身後是一個還俗了的魯嘉陵,說道:「劉知遠要與元帥打攻心戰,那是自取其辱!我們只用了幾十面蜀軍旗幟,就嚇破了他們的膽!」

    張邁哼了一聲,道:「自取其辱……我們已經讓劉知遠逼到這地步了……如果他能再進一步,自取其辱的就不是他,而是我們!我們知道是他,所以能推測其心理擬定對策,可直到兩個時辰前,我們竟然都還不知道殺到西面來的對手是劉知遠!」

    魯嘉陵身子一震,道:「屬下知罪!」

    右邊慕容春華道:「劉知遠竟然會離開自己的大軍打到這裡,那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情,現在他敗像已成,如何剿殺,請元帥定奪。」

    張邁微一沉吟,道:「賣他一個人情,放他回渭南去。」

    慕容春華大是不解,道:「放虎容易,擒虎難!」

    「兩個時辰前的劉知遠,是整個戰局的關鍵,但現在他已經不重要了。」張邁道:「而且劉知遠所部乃是一支強軍,打敗他不容易,要滅他更難!放他回去,石晉那邊不過是多了一個敗軍之將,相反,如果***渭河,萬一安審琦滅不了他們,卻讓他們化整為零變成秦州到蘭州之間的游擊軍,我們將更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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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敗如山倒,石晉軍來得威風,但脫離戰場的時候,劉知遠所部只剩下不到三千人,所有秦西降卒全部喪失,又賠上了自己的不少精銳。

    劉知遠且戰且退,向西退了一日一夜,終於又到了兩日前渡渭的所在,這裡又已經被天策軍的巡河部隊佔據,王峻奮余勇將巡河兵馬殺退,跟著發出信號,渭水對面留有二三百人,看到信號趕緊發船。

    劉知遠看著滔滔渭水,不由得喟然長歎,道:「迂迴數百里偷襲敵後,換來的卻只是這般下場!卻叫我如何有臉面回去見主上!」

    王峻道:「勝敗兵家常事,而且我們有兵有將,未為全輸!劉帥且自寬心,來日整備軍馬,再戰不遲!」

    這時對面船隻齊發,但船隻數量卻不足以裝載全部將兵,就算不帶馬匹,也只能一次運千人左右,忽然馬蹄聲在後面響起,石晉全軍臉色大變!

    諸將催促道:「劉帥,快上船,我等願為劉帥斷後!」

    這時就算立刻上船,全軍怕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機會生存,要是換了普通軍隊,這時早就為爭奪船隻而亂了,但劉知遠的這支部隊當真沒的說,至此仍然不亂,人人催促劉知遠快走!

    哪怕是劉知遠身經百戰打造出來的鐵石心腸,這時也忍不出垂淚道:「兵將如此待我,我不能負了大家!一起回頭,咱們背水一戰吧!且看張邁殺不殺得我們!」

    諸將心頭感動,都道:「願隨劉帥死戰到底!」

    不想對面天策軍抵達之後卻不逼近,反而派了一個騎兵來指著雙方中間一個小山丘道:「安將軍請劉將軍山上敘話!」

    劉知遠為之遲疑,王峻道:「謹防有詐!」劉知遠道:「如果是楊光遠,多半有詐,安審琦卻不會。」便允諾了。

    對面天策軍反而又後退二百步,安審琦與劉知遠同時出陣到中間相見,這幾日戰場奔波,劉知遠不免灰頭土臉,但安審琦卻不敢怠慢,見面即道:「劉帥好兵機,竟然瞞過了所有人,這一番差點就逼近了秦州城!就連張元帥也對你讚歎不已。只可惜了蜀軍未能及時為援,否則我軍可就有一番麻煩了。」

    劉知遠目光閃爍,哼道:「我只是沒料到你會如此為張邁出力!如果不是你,現在張邁的人頭已在我的手中!」這句話貌似是說大話,其實仍然隱含試探。

    安審琦哈哈笑道:「劉帥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那是真的,可要說取張元帥性命卻是太過了。秦州城內真正的精銳尚未動得,如果真讓你逼近秦州城,雖然會讓城中軍民大吃一驚,但最後死的卻一定是你!」

    劉知遠垂頭喪氣道:「現在我已經一敗塗地,你又何必強撐?秦州哪裡還有什麼精銳兵馬?若有強兵硬馬時,我渡渭的第一場遭遇仗就被你們滅了!」

    安審琦微笑道:「河邊、牧場兩次遭遇戰,都是料敵未明,當時我們也沒想到來的是劉帥你啊,我們還以為是一些懈怠,讓巴蜀哪個小兒得逞了,若非如此,來得就不是那兩員小將,而是天策名將了。不過劉帥你逼得張元帥臨時調動本來要應付東面、北面的精銳西向,卻也雖敗猶榮了。」

    劉知遠見試不出真話,哼了一聲道:「國瑞!我知你的本事,你既來了,如今的局面,我難以勝你。只是我還是想不通,當初你投降還可以說是迫於局勢,但又何必給張邁賣命到那個程度?在戰場之上和我那般拚命!難道你以為張邁真會當你是自己人?」

    安審琦道:「我歸順天策,不只因為張元帥仁義無雙,更是因為察覺到天下大局已定。劉帥,跟著石敬瑭沒前途的,只有張元帥才有資格平定亂世,驅逐胡虜,一統天下!」

    劉知遠冷冷道:「你今天來,是張邁讓你來勸我變節麼?」

    安審琦道:「劉帥不肯?」

    劉知遠冷冷道:「主上對我不薄,我寧可戰死,絕不投降!」

    安審琦臉上甚顯失望,劉知遠便要回去,安審琦忽然道:「等等!」

    劉知遠道:「等什麼!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性格?還妄想下什麼說辭麼!」

    「不是要下說辭。」安審琦道:「只是張元帥要和劉帥做個交易。」

    「交易?」劉知遠哈哈笑了起來,道:「我性命都在你們手頭了,還做什麼交易!」

    安審琦道:「元帥想用你的性命,換一座完整的長安城!」

    劉知遠心頭又是一震,他原本以為安審琦要說什麼都脫不出他的預料,卻萬萬想不到安審琦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禁重複道:「用我的性命,換一座完整的長安城?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元帥命我放你過河。」

    劉知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著安審琦道:「張邁又要玩什麼把戲!」

    「張元帥從來不玩把戲。」安審琦道:「他心胸廣大,可容天地!也不需要玩什麼把戲!」說到這裡時,一股欽佩之意油然而生,那卻絕不是作偽的。

    劉知遠見了更是心疑,道:「張邁肯放過我?」

    「是!」

    「他的條件呢?要我獻出長安?那是做夢!別說我不會背叛主上,而且長安現在也不在我手裡!」

    「不是要現在獻出長安,也不是要你現在投降。」安審琦道:「張元帥只要你一個許諾:將來天下大勢已定、唐晉勝負既決時,請劉帥盡你所能,不要讓長安再受無謂的災殃!」

    他說到這裡,想起張邁當面囑咐自時的情景來,緩緩說道:「元帥說,長安在我大唐子民心中,不止是都城,更是聖地!自前唐滅亡以後,屢經戰火,如今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元帥還說,他對胡人作戰可以手下毫不留情,但對中原軍隊卻始終克制,為的就是不希望自家人殺自己人,因為少殺一個,就為漢家多留一分元氣。他不願意在周秦漢唐四代故地大開殺戒,就是希望為這八百里秦川多留幾分生機。」

    劉知遠盯著安審琦,眼神中仍然不肯相信,道:「我一個許諾,張邁就放我走?」

    「是!」安審琦道:「只要劉帥點一個頭,現在就可以渡河了。」

    劉知遠忍不住大笑道:「自安史之亂以後,信義淪喪,天下人君可弒,父可殺,說話更如放屁,張邁只要我一個許諾,就放我走?他就不怕我今天答應,明天反悔麼?」說到這裡,仍然覺得荒謬。

    安審琦道:「這句話,當時我也問過張元帥。」

    「張邁他怎麼說?」

    安審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醞釀什麼,過了好久,才道:「張元帥說:『信義可以在安祿山手裡喪失,就可以從我手中重建!我不怕別人負我,因為對我失信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幾句話雖是重述,但劉知遠卻還是感到一股霸氣直逼眉梢!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竟然要為天下重建漢唐信義!荒謬,荒謬!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劉知遠內心深處卻還是微有觸動!因為張邁並不是說空話,說大話,自新碎葉城起家,所有對他失信的人的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以後,會有誰例外麼?

    小山崗上靜了下來,氣氛對劉知遠來說不知為何極其壓抑,似乎有一股重重的壓力硬壓了下來。過了好久,好久,他才道:「張邁!好大的口氣!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支撐他這大話的實力!」

    安審琦道:「是否有實力,劉帥回去之後就可以知道了。如果時間湊巧的話,劉帥回到東面時應該就捷報頻傳了——當然,那是我們的捷報,對石敬瑭來說卻無疑是一個又一個的噩耗了!」

    劉知遠嘿然道:「嘿嘿,你們既然知道我不在中軍,自然會趁機反擊,不過沒用的,我早已佈置妥當,就算我不在時,軍中仍然有足以代我指揮的人在!」

    「所謂捷報,自然不止是東面的戰局。」安審琦淡淡說道。

    劉知遠微微心驚,道:「難道說……契丹!」

    安審琦笑道:「今天我說的話已經太多了,不過等到元帥將契丹連根拔起時,我想那時候劉帥就會知道什麼是天下大勢了。」

    劉知遠哼道:「連根拔起……連根拔起……張邁的大話,可真是越來越誇口了!」說著上馬要走,安審琦叫道:「劉帥,那個交易,你是做,還是不做!」

    劉知遠頭也不回,道:「如果張元帥真能將契丹連根拔起,那時候也不用我答應什麼,整個中原都會知道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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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山崗回來之後,天策軍竟然又後退了一箭之地,王峻等驚異不已,劉知遠卻已經下令渡河。他讓王峻先渡,自己斷後。

    秦州西郊一戰他雖然戰敗,卻還是頑固地認為張邁必定腹部空虛,然而小山崗上安審琦傳達的幾句話卻讓他對自己的判斷懷疑了起來。

    「難道,我真的錯了麼?」

    如果沒有那麼樣的自信,張邁如何可能說出那樣霸氣十足的話來!

    「將契丹連根拔起……」

    那是怎麼樣的雄心!

    而要給天下重建信義,那更是了不得的志氣!唐末五代,統一天下做皇帝,那是人人都想的事情,但是要為天下人重建信義,那卻是任何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船筏渡了五次,才輪到最後一撥,劉知遠所在船隻到了中游以後,天策軍才慢慢靠近,收復沿河哨崗,卻並不用強弩射擊攔截。

    張邁果然守諾!

    那麼劉知遠呢?

    東面數百里就是長安,那一座偉大的城市,將會見證張邁與劉知遠的諾言,張邁已經守諾,劉知遠呢?他會背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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