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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一九三章 強者之戰 文 / 阿菩

    第一九三章強者之戰

    從靈州夏州之間前往秦州,道路非止一條,但能夠供十餘萬大軍萬馬奔騰的幹道,已經被奚勝掐斷。這是兵法中的「安營於道,使敵不得偷過」。

    在耶律德光抵達之前,耶律屋質根據敵我戰局以及己方的優勢,已經派遣了五撥輕騎,以小部隊方式繞過環馬高地,然而都有去無回,耶律屋質便下了判斷:奚勝並非孤軍!環馬高地之後還有後援,而且是機動力頗強的後援。

    所以當耶律德光來到環馬高地,決定強攻陌刀戰斧陣時,耶律屋質也沒有反對。眼前的局勢,相對於城高池深的涼州蘭州,環馬高地上雖有一支強軍,但奚勝畢竟屬於當道結營立寨,雙方開打乃是野戰,契丹的騎兵攻城不利,野戰卻能發揮長處。

    「更何況,只要破了陌刀戰斧陣,唐人必定喪膽!」

    這不是當著耶律德光的面,而是在耶律德光帳外的碰頭,耶律屋質對著諸將分析,他久聞陌刀戰斧陣的威名,他更加知道這威名乃是一把雙刃劍,面對敵人時這威名可以嚇破敵膽,同時能激勵己方士氣。但如果陌刀戰斧陣有失,那麼這失落的威名所帶來的衝擊也將加倍的可怕!

    屆時唐軍將喪失的就不止是兩萬軍隊,而是這一戰的士氣!

    「而我軍則可趁勢直下!直抵秦州城下!」

    畢竟,像陌刀戰斧陣這樣足以阻遏馬蹄的精銳步兵部隊,唐軍中找不到第二支,張邁也不可能有足夠的力量來步步設防,無論是耶律德光還是耶律屋質都判斷:環馬高地一戰若勝,接下來就可以直逼到張邁跟前!

    以上就是耶律屋質對於耶律德光那道命令的解讀,而韓延徽則提出了他的質疑:「張邁素來多奸謀!將陌刀戰斧陣佈置在這裡不會只是單純的防範。一定還有另外的意圖。」

    「另外的意圖?」耶律屋質問道。

    「不錯!」韓延徽道:「諸位不要忘記,據細作來報,張邁將汗血騎兵團與輪台一帶的兵馬也調來了。聽石敬瑭所轉來的消息,孟蜀已經在張邁的背後發起襲擊,就算汗血騎兵團因為孟蜀的襲擊而回援蘭州,唐軍的天山精銳畢竟也是一支足以與我皮室軍一較長短的勁旅。如今郭威的車陣正在東面拖延劉知遠,但張邁還有自己的龍驤鐵鎧軍以及鷹揚軍,如果龍驤、鷹揚會合,再加上陌刀戰斧陣,那麼就足以與我軍抗衡了,但張邁卻沒有這麼做,反而只是派來了陌刀戰斧陣,那會是什麼原因呢?」

    耶律屋質沉吟道:「你是說……他要耗我們的銳氣,然後伏兵齊出!殺敗我們?」

    「正是!」韓延徽道:「從他以往作為來看,大有可能!戰場決勝,十萬大軍對一萬軍隊有絕對優勢,但雙方各投入十幾萬大軍,有時候其中一方少了幾萬人,就要視天時、地形、兵種而定勝負。張邁若一開始就將龍驤軍與鷹揚軍投入戰場,與我們的皮室軍、漠北鐵騎在這秦隴大地混戰起來,勝負不得而知,要是戰況進入膠著,那時候具有兵力優勢的劉知遠從東面猛進,一旦郭威露出破綻,或者孟蜀從後掩來,只要有一支奇兵殺到他們的背後,天策的整個戰局就得垮了!」

    韓延徽頓了頓,道:「就算天策軍不垮,但張邁花費這麼大的功夫,顯然也不是為了來與我們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面。但如果他捨得冒險,竟然用陌刀戰斧陣來拖延時間,然後在我們被陌刀戰斧陣磨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時候才放出騎兵來衝我陣腳,就有可能一戰而勝!」

    韓延徽的分析頭頭是道,但契丹諸將卻都不以為然,儘管天策軍有輪台之勝,天山的那一場戰役在天策軍的大肆宣傳下,中原諸國都已經接受了「天策以一敵二破契丹、回紇」的觀念。但在契丹人看來,那一場仗自己只是不利,而且主要是回紇的拖累,對於天策軍的勝利並不服氣,尤其是這次南侵,主要將領有許多都未參加那次西征,他們大多認為那次西征乃是契丹的奇恥大辱,卻也絕不肯承認天策軍強過契丹軍。

    就在這時,北方血腥味大起,眾人舉目遠眺,卻是又有大軍逼近。

    ————————————

    契丹大軍猶如江河之水,漸漸合流,這股洪流到了馬嶺河中游,中游匯聚到了一塊。皮室軍左路統帥是南府夷離堇——耶律徒離骨,所謂南府夷離堇,即俗稱的南院大王(《天龍八部》中蕭峰就當這個官,南府夷離堇是契丹話口譯,後文會以南院大王代替)。

    徒離骨才三十多歲,卻已經是契丹族內威名遐邇的宿將,其父在契丹南下幫助石敬瑭攻擊張敬達一役中戰死,耶律德光心中哀傷,即命徒離骨子承父責,擔任南府夷離堇,他雖是子繼父責,但契丹族內卻無人不負,有此可見他往昔的威名。

    耶律徒離骨手下有契丹皮室軍一萬人,吐谷渾一萬人,臨潢熟漢兵一萬人,三萬大軍步騎結合,在他的統領下氣概山河,從北方席捲而下,令人望之無不生畏。

    奚勝在馬嶺河對岸遠遠望見,忍不住對劉黑虎歎道:「契丹真正的精銳來了!止此一軍,足以與我部一決勝負。」劉黑虎嘿然不語。

    奚勝再次登上觀戰車台,拿出了千里鏡,但見契丹又開來一路大軍,威勢之盛不在耶律徒離骨之下,那是契丹征西將軍耶律課裡,以九千皮室軍為核心,萬餘奚族為股肱,臨潢熟漢兵一萬人為輔助,一樣是步騎結合,三萬人陣勢嚴密,猶如鐵桶一般滾了下來,最先一將胯下騎著一匹通黑駿馬,似是傳說中的烏騅,雖非汗血寶馬,卻可以媲美汗血寶馬中的極品!

    便有契丹軍士望見大聲高呼:「拽剌鐸括!拽剌鐸括!」

    契丹話對漢人來說佶屈聱牙,但魯嘉陵的間諜工作究竟不在韓延徽之下,這個拽剌鐸括在契丹軍中的地位與楊信差相彷彿,就連楊信在入涼之前也就已經聽過他的名頭,奚勝歎道:「強手一個接一個來了。」

    劉黑虎嘿的一聲,道:「楊信那小子,自輪台之戰後就目中無人,不久前偶爾相遇,卻聽他說很想會一會這什麼牙拉多拉……」

    奚勝道:「是拽剌鐸括。」

    「對,」劉黑虎道:「就是這個什麼多,哼,沒想到今天卻讓我們遇上了,好,這回等咱提了這個什麼多的頭顱,叫姓楊的小子不敢在老將前面放肆!」

    其實劉黑虎的年紀也不算很大,但在楊信面前確實是老將了。

    奚勝正要告誡他莫輕敵,忽的狂吼聲又起,這一下卻是契丹上萬人一起高叫!劉黑虎從奚勝手中搶過千里鏡,見有三彪騎兵從北方開來,三彪騎兵都只千人上下,然而行於萬軍之中卻如虎豹睥睨狐狼,劉黑虎看了他們的旗號後道:「腹心部三驍將也到了!」

    所謂腹心部三驍將,乃是耶律德光的直屬,包括拽剌鐸括之弟拽剌化哥,以及與它齊名的窟魯裡與阿魯掃姑,這三人的名字依然難記,但由於他們威名太大,所以劉黑虎也硬生生將他們的情況背了下來。

    奚勝噓了一聲,道:「早知這場仗不好打,然而真見到了這些人,方曉得契丹縱橫萬里,非出無因!」

    然而就在奚勝與劉黑虎以為三驍將的到來乃最大高潮之際,一聲聲馬蹄從北方響來,數萬人猶如百鳥見到鳳凰、百獸見到獅子一般齊聲呼吼,就連耶律德光也出帳來看。

    胡漢十餘萬人一起北望,卻見遠處奔來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寶馬——那是當年回紇人進貢契丹的極品汗血寶馬——馬上一員奇男子,在這冷天中全不穿棉衣,也不戴帽,披散了一頭不長不短的頭髮,身披貼身護甲,一雙手長的離奇,在眾***叫聲中馳近,他背後有千餘騎兵,全部都是騎射!

    契丹腹心部個個都是族內精挑細選之強者,何其驕傲!這時卻數萬人一起大叫了起來:「拽剌解裡!拽剌解裡!拽剌解裡!」

    奚勝心中一凜,暗道:「連這人也來了!」他聽說契丹腹心部素來以契丹本族為將,尤其以耶律一氏最為心腹,然而卻有兄弟三人以奚族***而得以入內,且身居親密大將之位,這三人就是前面已經出現的拽剌鐸括和拽剌化哥,但鐸括與化哥雖強,卻還比不上他們的三弟拽剌解裡!

    耶律德光出帳哈哈大笑,道:「解裡也來了!好!這場仗可便宜那些漢人了!今天就叫他們大開眼界!」

    馬嶺河南,劉黑虎也道:「這就是那個據說能手接飛雁的拽剌解裡麼?」

    奚勝道:「聽這叫聲,看這氣勢,多半是了。此人乃契丹族內的神射手,據說馬上射箭也能百失一二,這樣的精準怕是折從適也未必能夠了。而且聽說他更有一項神技,能夠在戰場之上以手接箭,這等本事,足以堪比我族戰國時的箭神養由基。」說著又是一歎。

    劉黑虎喝道:「你怎麼左歎右歎,歎個沒完!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奚勝道:「我不是為自己歎息,我是為楊信折從適歎息,這兩個契丹人乃是他們最想遇到的對手,眼看這次卻要死在我們的陌刀之下,豈不可歎?」

    左右將士本來被契丹接連到來的名將氣勢鎮住,聽到了這話無不失笑,劉黑虎更是哈哈大笑,指著奚勝道:「老奚,人人都道你老實可靠,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也可以這樣狂!」

    遠望過去,又有一軍到來,這一次契丹軍中再沒什麼大聲的呼喝,然而奚勝遠望那塵土,其軍治軍之嚴整在所見契丹諸軍中堪稱第一,用千里鏡看其旗號,乃是契丹上將耶律撒割,心道:「這是腹心部的殿軍!這下子都到齊了。」

    眼看契丹名將畢集,南院大王耶律徒離骨,征西將軍耶律課裡,上將軍耶律撒割望見耶律德光的大纛一起下馬,耶律德光命耶律屋質、韓延徽代自己去相迎,兩人走近,三大統帥邊走邊問情勢,耶律屋質三言兩語將耶律德光的命令與韓延徽的顧慮說了。

    撒割道:「韓相爺的顧慮倒也有道理。」

    耶律徒離骨呸了一聲,道:「道理?屁道理!陛下的旨意,才是道理!」

    三驍將等跟著紛紛起哄,耶律課裡道:「韓相爺說的,的確有道理,這個陌刀戰斧陣,確實是大唐存留下來的最強戰爭,能夠以步克馬,突厥當年何等強橫?在這陌刀戰斧陣下也是望風披靡!」

    拽剌解裡叫道:「大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耶律課裡笑道:「大唐的這個戰陣確實是千古神話,只可惜今天要由我們契丹勇士來結束了!」

    諸將哈哈大笑,這時已經走近大纛,諸將在笑聲中一起下跪,耶律德光問道:「何事好笑?」

    拽剌解裡叫道:「聽說陛下下令,要我們在明日落日之前,取回那奚勝的首級!」

    耶律德光道:「是!朕是這樣說過,有什麼好笑!」

    「自然好笑!」拽剌解裡道:「有我們出馬,何必等到明日落日!」

    耶律德光不怒反喜,道:「好,好!」

    課裡道:「剛才聽韓相爺說,似乎軍中頗顧忌唐軍要用拖疲戰術,其實不然,誠然如屋質所說,張邁此舉,乃是雙刃之劍,既可能殺傷我們,但更可能傷了他自己!陌刀戰斧陣如此威名,一旦被我契丹勇士屠戮,天策全軍士氣必定崩潰!剛剛投降了天策軍的秦西諸藩必定內叛。那時候我們就勢橫掃,何止秦西?涼州蘭州也可以千騎踏平!」

    耶律德光大喜,課裡又道:「只是對方畢竟只有兩萬人,若要我們十五萬人去攻他,那是勝之不武,再說這裡的地勢也不完全擺得開,到頭來就算勝了,也只是便宜了給他陌刀戰斧陣以威名。不如待我等三人輪流進攻,鐵驪、達旦、烏古、敵烈諸部從旁策應,這樣一來可以更有效地運用兵力,二來也叫張邁的拖疲戰術失去用武之地!」

    耶律德光道:「好!我就看諸將為我契丹立功!課裡,就用你做第一鋒!」

    耶律徒離骨叫道:「且慢!課裡這提議有詐!」

    眾人問道:「有什麼詐?」

    耶律徒離骨道:「他話說的好聽,什麼一來二來的,我沒聽懂,只知道他是假裝獻策,其實是要搶功勞!憑什麼讓你做第一鋒?要是第一鋒就被你打下了,這功勞全被你搶了去了!」

    諸將一聽有理,紛紛鼓噪,課裡道:「那你說應該如何?」

    耶律徒離骨道:「該由我來做先鋒!」諸將又都鼓噪不肯,徒離骨道:「若是不然,那就抓鬮!」

    諸將這才答應,耶律德光見部將臨敵之際充滿信心,含笑答應了,當下御前抓鬮,卻是徒離骨抓了第一,撒割次之,課裡又次之,徒離骨哈哈大笑,當即整軍。

    ————————————

    冬天裡,夜黑的特別快。眼看天色已烏黑黑的,這個晚上也沒有月光,徒離骨便下令點火,他是戰場宿將,貌似粗豪,其實內心精細,尤其臨陣時指揮若定,並不急躁,相反,未有勝算不肯開戰。

    這時他對副將蕭轄裡道:「今夜必要成功,殺了那奚勝,才不墮我父威名。」

    蕭轄裡道:「陌刀戰斧陣善克騎兵,我們若與他正面對決,損折必大!」

    徒離骨道:「這次一聽說要南征,張邁的龍驤鐵鎧也就罷了,那鷹揚軍、汗血騎兵團,還有這陌刀戰斧陣,卻是人人便都預想著會撞上的。課裡他們早有準備,我也不是什麼也未做!」

    便命吐谷渾之族長白承福引族人背負柴薪泥土,連夜填河!

    這時天氣已冷,馬嶺河河水已淺,許多地方甚至不甚流動,河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皮,吐谷渾們背負柴薪極苦,泥土固然龐重,柴薪劃破了衣衫後引入寒風更是冷凍骨髓。近萬吐谷渾來來往往,無數柴薪泥土傾下,到了三更時分便將馬嶺河填斷,填埋出東西兩條陸橋來。

    當吐谷渾填河之際,徒離骨已經命臨潢漢兵繼進,由漢將莫白雀引七千刀盾衝上!雖是夜戰,卻非偷襲,莫白雀即叫道:「後方擂鼓!」

    日間耶律德光到來之前,耶律屋質已經進行三面圍攻,唐軍將士盡量輪值待敵卻也大多數時分疲倦,這時聽到鼓聲,許多輪到休息的也都從夢中驚醒。

    鼓聲大作,殺聲震地中,七千胡化漢兵踴躍踩過馬嶺河,劉黑虎要出戰,奚勝道:「月黑風高,需防有詐!陌刀不可輕出!」便下令放箭!

    唐軍佔據環馬高地,此處雖無絕險,卻也有高低上下之分,唐軍於高處盡安了弓弩手。

    一接到命令數千弓弩手連珠連射,萬箭飛天!

    莫白雀大聲發出號令,那些熟漢兵訓練有素,不等號令下達就都匍匐,全身半蜷縮著前進,用盾牌遮掩住身體的大部分,黑夜之中準頭本來就差,再加上盾牌護體,這一輪箭雨九成九都落空了。

    奚勝不是天才,卻是在無數戰爭中歷練出來的百戰之將,這時光線不好,就算上了觀戰車台也無法看清戰場全貌,他就凝神細聽,但覺箭雨插地面之聲如雨滴不斷,契丹方面卻罕有慘叫聲,就知道箭雨失敗。

    火炬之中隱隱看見有幾千個影子越逼越近,只是看不清楚情狀,同時白承福填了馬嶺河後也從西側攻來,徒離骨自引騎兵,命令達旦部為先鋒隨時準備衝上,奚勝叫道:「貓眼燈!」

    唐軍用琉璃聚焦原理打造成的貓眼燈同時亮了二十幾盞,照向同一個方向,將那個小區域的胡化漢兵的行動照得一清二楚,劉黑虎望見這些敵軍如蛇群、如蚯蚓,匍匐低進,心中一陣發毛,因陌刀戰斧陣乃大開大合之陣勢,所長乃是用來對付騎兵,因此戰法多是仰攻——這也是他們多年練就的戰鬥習性。

    在現在這個天時、地形下,遇到這些匍匐著的刀盾兵,若被對方偷襲斬腿非吃大虧不可。雖然混戰起來陌刀兵肯定還是能佔上風,但陌刀兵貴而盾刀兵賤,雙方糾纏起來,自然是唐軍大大不划算。

    契丹將這七千人全賠了也沒什麼,奚勝手中的五千多陌刀戰斧陣卻賠不起這個賭局!

    劉黑虎大怒道:「將貓眼燈全部點亮了!」

    然而奚勝卻知貓眼燈能夠聚焦,卻覆蓋面不大,無法讓幾千弓弩手進行有效瞄準,微一沉吟,叫道:「赤丁何在!」

    「在!」赤丁也算是天策「老」將了,此行他正是奚勝部隊的騎兵統領。

    「準備上馬!」

    「對!上馬!給我一路踩過去,踩到馬嶺河畔才回來!」

    赤丁叫道:「黑夜之中,哪裡知道哪裡是馬嶺河?」

    奚勝道:「你儘管去!我會叫你知道!」赤丁便去召集部隊,共得一千六百騎,日間激戰之後都有些疲倦,被赤丁喚醒還以為要去劫營,這時奚勝已經下令貓眼燈照射馬嶺河,數十盞貓眼燈在遠處形成了一條斷斷續續的虛線。

    赤丁醒悟過來,下令:「跟我走!踩過去!望見光點就回來!」

    千騎奔騰而去,在黑暗而崎嶇中前進,分成二十餘列踩踏過去,暗夜之中徒離骨還沒有發動騎兵,猛的聽到如此急促的馬蹄聲暗叫了一聲不好,叫道:「這個奚勝反應好快!漢家居然也有這樣的人!」

    那千餘唐騎來的好生神速,不等徒離骨更改的命令下達就已經踩到了七千胡化步兵頭頂上!

    大量「娘啊」「媽呀」的叫聲此起彼伏,說的都是唐言,唐騎將士先是一愣:「踩錯人了?」

    天策唐軍自萬里東征以來,都是對付外族,罕有刀口向內的,所以聽到有人用漢語慘呼不免一愣。

    他們愣了,馬卻沒愣,仍然踩將過去,地下媽呀媽呀的叫嚷聲仍然傳來。這一批刀盾兵以輕快見長,算是輕步兵,以盾牌防馬蹄並非上策,其刀戰訓練也未到能在黑夜亂馬之中砍馬腿的地步。

    他們的慘叫聲夾帶著北方口音,唐騎將士隨即又醒悟過來:「沒踩錯人!底下連夜來攻打我們的都是漢奸!」

    「漢奸!他娘的,契丹還有幾個英雄,漢奸算什麼玩意兒!踩,踩!給我狠狠地踩!」

    嘩啦,踢踏!

    在這個戰場中,唐軍所見長的是步弩,騎兵本是劣勢,但這一夜卻是唐軍先動用了騎兵!

    六千馬蹄踩踏過處,到處是***聲,到處是哭喊聲,但他們哭喊的越大聲,唐騎將士就踩得越起勁。一趟踩不夠,回來再踩!

    誰叫下面都是他娘的漢奸!

    踩,踩,踩!

    踩得這些漢奸三魂不見七魄,踩得整個戰場大快人心!

    七千先鋒瞬時大亂,蕭轄裡急命白承福急進,就在這時奚勝卻鳴金令赤丁收兵,劉黑虎道:「就這麼算了?」

    奚勝道:「哪裡能夠!」命劉黑虎引三千陌刀戰斧陣擊東,自己領五百陌刀與二千雜色兵擊西!

    兩支軍隊連夜趕著敗兵,奚勝便衝上了白承福的吐谷渾,五百陌刀戰斧作為先鋒,於黑夜中拉起了秦腔:「起——呀!」

    陌刀曲!那就是傳說中的陌刀曲!

    吐谷渾的戰鬥力頗為強韌,但在暗夜中聽見是陌刀戰斧陣來了還是害怕,何況白承福心中並不打算為契丹賣命,趁著黑暗領著族人就逃!奚勝引兵直衝過去,踩著填斷了的馬嶺河,第四次殺過河去!

    就在一片混亂當中,撒割就彷彿聞到了氣息,出營整軍,下令全體騎兵向外,但見逃來者無論敵我全殺!

    契丹的敗勢在撒割的當機立斷中止住了,奚勝眼看對方陣勢嚴整,心道:「契丹力氣正足,不是小小一次得利能衝動陣腳的。」見好就收,退回了馬嶺河南。

    撒割讚道:「來去全無半點破綻,這個漢將了得啊!」

    ————————————

    就在奚勝凱旋的同時,劉黑虎卻陷入了麻煩,他沖得太快,雖然率領出戰的兵力其實較奚勝為強,但遇上的卻是勁旅中的勁旅!

    才要殺過河去,那邊卻湧來了達旦部,陌刀戰斧陣一陣輪斬連推進十三步,但隨即被契丹腹心部給遏制住,劉黑虎於黑夜之中趁勝追擊,結陣自然不夠嚴謹,那邊腹心部騎兵敗中求戰,徒離骨軍卻未亂,雖因局勢原因被壓在了下風,然而卻不肯後退,他在撒割、課裡面前丟不起這臉!

    劉黑虎日間才激戰過,這時奮起神力,越戰越勇,斬得胡馬血肉紛紛,然而每推進一步卻都極難,奚勝快進快退,這時已經回營,看見不妙趕緊下令收兵,劉黑虎才要離開,徒離骨卻反咬一口,不肯放鬆。

    背後契丹三驍將一起引兵殺來,課裡喜道:「徒離骨雖然出了糗,對我們卻是大好機會!咬著這陌刀兵,衝過去!」劉黑虎退了二十餘步,契丹騎兵卻已經四面圍來,戰局瞬間扭轉。

    奚勝靠著貓眼燈望見,雙眼淚流滿面,命貓眼燈照射往雙方膠結之處,下令:「射!」

    諸部將一時愕然,奚勝喝道:「用火箭!射!」

    漫天火花!那麼的燦爛,卻又那麼的淒烈!

    落下後,在胡漢陣營之中劃出了一條死線,陌刀軍趁機退回,箭雨再發,扼住了契丹騎兵的攻勢。

    課裡本要衝鋒,見狀搖頭道:「可惜可惜。」也就收兵了。

    這些統兵大將並非一味用蠻之輩,什麼時候戰,什麼時候退,心中都有一個清楚之極的算盤。

    這一夜大戰,唐軍折了陌刀戰斧軍近五百人,契丹腹心部也折了四百餘人,此外胡化漢兵則損失慘重,死者近三千人,加上達旦部、吐谷渾的損失,契丹的損失幾乎是唐軍的十倍,但面對這個數字,奚勝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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