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九零章 堅城 文 / 阿菩
第一九零章堅城
大家久等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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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彪飛騎,掠過黃河!
耶律朔古攻佔了靈州之後,果然沒有停留,馬上兵分兩路西進,東路在黃河東岸,西路在黃河西岸,東路進軍皋蘭州鳴沙城!鳴沙城並非堅城,如何抵擋得住契丹的數萬大軍?未多久便被攻破,耶律朔古揮師又進,圍住了烏蘭堡!
烏蘭堡雖非天險,當初是靠著張邁之威、郭威之能才能震懾契丹,如今張邁郭威都不在,只靠著竇建南以一座小小的烏蘭堡,用來阻擋契丹的偏師可以,卻哪裡抵擋得住契丹大軍的正面攻擊?只一二日間便岌岌可危。
黃河東岸還好,黃河西岸,雖然道路較為難走,但由於缺少足夠的兵力防禦,西路三萬騎兵更是步步挺進!
靈州失陷的九日之後,三萬大軍的最前鋒逼近了長城舊址的白山戍!
這時候,烏蘭堡已經在契丹騎兵的背後了!有兩千契丹騎兵回頭,從黃河的西岸包抄烏蘭堡——竇建南立刻便陷入前後夾擊的巨大危機當中!
至於先鋒主力兩萬餘人,則不顧一切地挺進,挺進,挺進!白山戍是唐軍在這條防線上的第二個據點,原本有一個府的兵力在這裡防守,此刻卻人去堡空!契丹毫不費力地就奪取了白山戍!
從白山戍再往前五十里,就是姑臧草原,過了姑臧草原,便是涼州!
作為一個政權的統治中心,被逼到了這個距離,那基本上就相當於是兵臨城下了!
從靈州到涼州的數百里間,除了沙漠,就是草原,農田已經只剩下霜硬的土地,農民們盡數躲到各種據點中去。契丹軍找不到嚮導,幸好,為了這次戰爭耶律朔古做了大量的準備,契丹軍中早就有知道道路的人——儘管不能像本地人一樣熟悉大路小路,卻還是能夠指引契丹騎兵走向正確的方向,並計算出較為準確的距離。
「涼州近在咫尺了!」契丹先鋒耶律橫吼道:「踏平涼州,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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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又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在十餘日內連續傳到了涼州!
契丹突破黃河!
契丹攻佔河套!
契丹包圍夏州!
契丹攻陷靈州!
烏蘭堡告急!
白山戍失守!
涼州面對東方的大門已經完全敞開,元帥張邁不在,而契丹人的騎兵卻已經逼到了城下!
就在無數人倉皇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姑臧草原竟然燎起了沖天大火!
姑臧草原,是涼州東面的一片平川!
姑臧草原方圓百里,乃是極佳的牧場,自張邁將這片草原闢為唐軍新兵的練兵場,草原上雖未起任何房屋,卻有著不知多少固定的大小帳篷,春夏牛羊遍野,秋冬則是草堆的海洋,整個草原上的草都被有秩序地收割起來,連同雜糧碎末,堆得如山一般,準備過冬。
除了柴草之外,還有一些難以移動的重型器械,比如數百架供演練的固定型投石車!
由於唐軍長期在姑臧草原訓練,所以除了柴草、器械之外,還有無數的生活用品與訓練用品,這說來瑣碎,卻是足以供給十萬大軍日常生活的東西,由於太過雜亂,數量又太大,因此不大可能全部運往涼州城內。
唐軍在姑臧草原的營建與投入,所耗費的人力物力難以估量。
但是這時,那裡卻燎起了沖天大火!
姑臧草原出事,那相當於是契丹人已經殺到了家門口!
「契丹人,已經殺到姑臧草原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恐懼籠罩了無數流動居民,而定居居民則陷入一種無奈之中。
「爹爹啊,我們不如快逃吧!」
「逃?能逃到哪裡去?」
「去蘭州!」
「蘭州在東面,怎麼去?」
「那就去甘州!」
「涼州如果失守,甘州還會遠嗎?」
契丹在套南的所作所為,在變文僧的宣傳下整個涼州早已人盡皆知:房屋被燒燬,男丁被屠殺,婦女被***,牲畜被擄掠……
那並不是變文僧在造謠,而只是傳達真事,正因為真事,所以才更加令人驚恐。
「契丹過處,寸草不生!」
而現在,姑臧草原的大火更是驗證了這一切!而且,這些寸草不留的契丹騎兵已經踏到涼州來了,很快鐵蹄就會踏到城外!這座西北名城,在經歷了數年繁華之後,是否將迎來它的末日?
緊急的軍情迅速散步開來,比商訊來的還快!
整個河西道全部震動了起來,靈州一失陷,河西諸州就知道契丹騎兵這次是劍指涼蘭了!可是,當騎兵開抵城下之時,所帶來的震撼還是事前所無法想像的!
「元帥呢?元帥呢?元帥在哪裡?」
從居民區到商業區,到處都有倉皇的人在互相詢問,一些商人也在暗中串聯,城內的幾大寺廟已在暗中接觸,甚至還有娼家女子的哭泣。
糾評台上,甚至出現了質疑張邁的聲音。
「當初真不該東征,真不該東征啊!如果元帥還在,如果大軍還在……我們也還有還手之力啊!」
恐慌就像病毒一樣,不斷地蔓延、蔓延……不過,竟然沒有蔓延全城!
一個十二三歲,留著黃頭髮,卻穿著漢家小兒服飾的少年捨了玩伴,跑入一間院子,叫道:「爺爺,爺爺,不好了!契丹人殺到了,契丹人殺到了!」
院子內,是一個拄著枴杖的殘廢老人——竟然是安六,他已經很老了,這兩年便安心留在涼州養老,還順便收養了一雙孤兒寡母,那寡母便做了他的女兒,那孤兒便做了他的孫子——也就是那黃發少年,被安六收養了之後,改名安向東。安六雖然殘廢,早年積累的戰利品又多散盡,卻有一份豐厚的恤金定期送到,足以養活這個新的家庭,因此他的義女便安心照顧著他,而安六閒來無事,便指點安向東武藝,希望他長大之後能夠從軍。
安向東衝進院子,指著東方的天空大叫著:「看啊,看啊,聽說姑臧草原都被燒了!」
他那沒有血緣關係的母親——也就是安六的養女一聽哇一聲哭了出來,卻猛地聽安六喝道:「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
「契丹殺到跟前了……這……爹爹啊,這可怎麼辦?元帥又不在……」
「元帥不在,我還沒死呢!」安六吼到:「還有城牆,契丹人未必就進得了城!就算進了城……向東!」
「啊?」
「去床頭將我那匣子拿來!」
安向東興奮地跑了去,沒一會回來,拿回來了一個瞎子,安六單手拍開匣子,裡頭掉出了五六把刀,他將一把橫刀往腰間一插,又將另外一把橫刀遞給安向東說:「給你,如果契丹人進城,設法給我捅死一個!那我下輩子還認你這個孫子!」
安向東說道:「如果兩個呢?」
安六哈哈笑道:「那下下輩子我就給你當孫子!」
安向東哈哈一笑,安六又撿起一支匕首遞給養女說:「這個給你,如果有人敢動你,就拉他一起下黃泉!你是我的女兒,不能受辱!」
他的養女有些驚恐地接過匕首,吞了淚,道:「是。」
安六這才倚著門,望著天際飄起的飛灰,喃喃道:「姑臧草原……真的給沒了?」
「聽說是沒了……城頭的士兵望見,都燒起來了!」安向東說。
「爹爹,你說契丹能攻下涼州麼?」安六的養女道:「元帥……他會不會趕回來救我們?」
「元帥回來不回來,我不知道。」安六冷笑道:「不過涼州城,他們要想進來也沒那麼便宜!」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傳來了刁斗之聲,一聽那節奏,安向東就大叫了起來:「戒嚴了,戒嚴了!」
「這就開始戒嚴了麼?」安六兩條白色的眉毛挑動,道:「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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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驗一個民族的韌力,看的是她面對滅亡危機時的表現,考驗一座城市是否堅強,則是看他面臨戰火時的姿態!
涼州城,畢竟不是洛陽城!也不是後代金兵逼城時的開封!更不是劉禪治下的成都!
這是一座新興的城市,聚集在這座城市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安西唐軍的家眷——他們中的主心骨,那都是經歷過萬里東征的!從當時到現在只不過數年光陰,還不足以令他們忘記當年的艱辛,打仗對他們來說,曾是像吃飯一樣普通的事情。
除了唐軍的家眷之外,又有一大批商人,但會在天下未定時就選擇了涼州的商人,大多數具有一定的冒險精神,因為這裡是冒險家追求財富的樂園,而不是供人享受安逸的地方!
大商人固然必有魄力,小商販也多有幾分膽色!至於滯留在城中的商隊,那更無不是經歷過萬里跋涉而來,沿途不知道要料理多少的艱難困苦。
另外,就是從安隴各地雲集到這裡的代表,各處寺院的和尚等等,西北民風尚武,能夠代表一方進入涼州者,本身大多不是文弱之徒。至於已經接受漢化的蕃人、胡人,那更是生性強悍。
倉皇失措的人,痛哭流涕的人,那是有的,但在涼州卻不佔主流!
尤其是統治階層,竟然絲毫都沒有慌張。按理說最怕戰亂的是文官,但天策的文官集團在大火沖天而起的時候卻正常辦公。按理說最怕戰亂的是女人,但天策軍的女眷卻在這個時候顯得異常平靜。
姑臧草原火起當日,果然竟然率領了一群女眷,百餘位夫人一起騎馬佩刀,前往天寧寺祈福。
薛復的夫人鄭湘本來想坐車,但卻被郭汾否決了!她怯生生地跟在郭汾後面,出發的時候,臉上不免擔憂,連問郭汾城外的戰事怎麼樣了。
郭汾淡淡道:「有什麼好怕的?契丹就算真有三十萬大軍,夏州未攻下,總得分十萬人去圍城吧?從靈州到涼州,沿途道路難行,二十萬大軍要到這裡,不是十天半月能夠抵達的,緊急行軍,這時能到烏蘭堡的最多十萬,就算攻下了烏蘭堡,又得防止我們的夫君從後襲擊,總得留下兵力保個退路,能到白山戍的最多五萬,三日之內,能越過姑臧草原到達這裡的,最多三萬,且這三萬騎兵必是輕騎,沒有器械,如何攻城?那只能用來奇襲——因此只要我們不慌張,不給他們偷襲的機會,他們就算來了也得退走——有什麼好怕的!」
因此她也不去過問軍情,逕自帶領了夫人們前去上香,天策上將府位於城中偏北,郭汾卻從東大道迤邐前往南邊的天寧寺祈福,跟著走西大道回歸,幾乎繞了大半個涼州城,市井百姓望見元帥夫人鎮定如恆,也都漸漸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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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糾評台的一些不識時務的御史還在議論元帥此次的戰略當與不當、是否有失時,國老楊定國下令:依據法憲,戰爭期間,糾評台暫時解散!
跟著鄭渭下令:全城實行定價配給。每家每戶,可用所在坊正的簽押,以官方定價到官方指定的糧店,購買必須的糧食與柴草。涼州城內有著足夠的糧食儲備,能夠支撐全城一年,又有著足夠的柴草煤炭,能夠支撐一季。所以定價定量實行戰時官賣,涼州官方並無壓力,至於各家私藏的糧食,官方並未徵用。
至於城內防務,亦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諸門開始警戒,各種防禦設施都迅速就位。已經休息了多時的民兵頭,迅速從民間集結壯丁,進入到各個民兵營。
涼州城內部,對於各坊、各街、各寺,都有較為嚴密的組織,河西並不禁止人民擁有兵器,但兵器要帶入涼州城都必須到官方登記,否則就算違法。
擁有兵器是一種權利,但同時也就必須有一種義務,即一旦發生戰爭或者大的治安事件,則必須並按照所住的裡坊,接受坊長的指揮,或者被徵調入民兵營,接受民兵頭的管理。這個機制,平時用於維持治安,若到戰時則可順利地全城戒嚴。
且這個組織每月一次有個局部的演練,半年一次還會有一個全城演練,這個規矩自訂立以來已經演練了六次——當初張邁西征之時,涼蘭既是後方,也是前線,因此早有準備要抵禦各種突然的變化,張邁凱旋之後,這件大事也未荒廢。
因此涼州城無論軍民,在大火沖天而起之後都被迅速組織了起來,由於這座城市的規模已經不小,所以不可能組織得像當初安西唐軍長征時的民部一樣嚴密,然而刁斗一動,諸坊各司其職,市井的恐慌與流言迅速被切斷,整個城市竟在半個時辰之內就靜了下來。
這終究是楊定國和鄭渭他們經營了多年的城市,與靈州不可相提並論。
民兵營各就各位之時,慕容秋華也登上了城頭。
當初他從輪台回來,只是先到秦州張邁處匯報軍情,旋即回到涼州,負責起了這座城市城防中的器械攻防部分。
大批的火器,除了涼州自產的之外,又從龜茲、疏勒運來了不知多少,都由訓練有素的工事兵拆封佈置。而在涼州城外,更有一些暗藏的樁點,那些暗樁也只有慕容秋華才知道具體的位置。
就在民兵們翹首東望的時候,卻發現姑臧草原的火越燒越旺,遲遲不肯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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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許多人理解的那樣,那場沖天而起的大火,並不是契丹人放的,而是張邁下令放的。
在耶律橫剛剛要衝向姑臧草原時,那場沖天大火就已經在前方燎起!
「那是什麼?」
契丹人有些訝異。
卻不知白山戍原來的守衛薛雲飛,已經在兩天之前奉令放棄了那座剛剛被契丹踏平的據點,此刻與薛雲飛一起的,正是姑臧草原的留守姜山,兩府兵力湊在一起,與數千民兵一道,此刻在做的卻是他們之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燒燬姑臧草原!
兩天之前,一道五百里加急的命令傳到了白山戍,如果來傳令的人不是張邁的親兵,如果那道命令不是張邁的元帥印璽,薛雲飛只怕都要抗命行事了——因為張邁的這道命令,竟然是要他和姜山一起,放火燒燬姑臧草原!
西北的秋季異常乾燥,堆滿了柴草的姑臧草原要想盡辦法才能成功防止火災發生,這時守衛者主動放火,那火勢起來的速度可想而知!只片刻間大火便吞沒了整個姑臧草原,草山在頃刻間變成了火海,煙火熏騰騰而上,從白天燒到夜晚,兩百里之外都能清楚望見!
當數千契丹騎兵趕到的時候,姑臧草原最靠東的十餘里已經變成了灰燼,然而大火尚未止息,非但不止息,相反,火勢只是剛剛開始!
烈焰如龍,一里又一里地蔓延過去,數千民兵已經先行撤退往明威戍,兩府騎兵在火焰湖泊之***沒,由於這場大火太過厲害,稍微靠近一點就覺得全身都要被烤乾了一般,契丹騎兵一時也不敢貿然追擊,薛雲飛背著大火轉向北方,前往馬城河上游的明威戍,姜山則帶著張邁最新的命令退入涼州。
這場大火,燒了三天兩夜,整個姑臧草原變成了一片灰燼,第四天契丹騎兵踏入灰燼海洋時,許多地方竟然積了數丈的灰燼之牆,風吹過灰牆坍塌,隨著大風飄滿了整個隴西,據說連遠在東南數百里外的蘭州都見到有灰燼之雲飄到,有一些灰燼下面還藏著暗火,燙傷了不少馬蹄。
草灰倒是很好的肥料,來年這個草原或許會長得更加肥美,然而此刻,方圓百里卻在劇烈的火焰之後成了一個死寂的世界。
當大火熄滅之後,再往前去,涼州城就在眼前了。那是一座很不規整的城市,鄭渭營建這座城市的時候,既然考慮到防務的需要,也考慮到商業的需要,唯獨沒有考慮到美感的需要。
新的涼州城,有八個角,四個凹,四十六座塔樓,此刻城頭若隱若現,排站著不知多少人手——都是民兵!守城的時候,訓練有素的民兵未必會輸給精兵,而精兵則藏了起來,養精蓄銳以待反攻——涼州城除了六個大門之外,還有二十個小門,都是可以迅速進出的。
而城外呢?除了東北角上一個高地被營造成了石頭砦之外,剩下的就是一片光禿禿的地面!
原本涼州城外還有五座糧倉和十三個柴草山,這時早就都被搬空了,連倉庫也都被燒塌了!可惡的張邁,竟然好像不打算留一丁點有用的東西給契丹!
耶律橫率領五千騎兵踏到這邊土地的時候,竟然被那種荒涼嚇了一跳!
姑臧草原的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也就延遲了他們三天的腳步,當皮室軍的鐵蹄踏足這片地面的時候,不但是軍事防務上的準備,包括心理上也準備好了。
該慌的,已經在三天前驚慌完了,現在城內的居民已經過起了老老實實的戰時日子,而將士們則從昨天開始,就期待著契丹的光臨。
平心而論,涼州的城牆,也不算是極厚,但是這股兵民氣勢卻沖天而起,令人望而生畏。遊牧民族豈善攻城哉,其從漠南掠下,第一步往往就是先燒殺城外的農村,造成城內的驚慌恐懼,待得城內民眾露出怯意馬上進行攻打,但這時涼州城外已自行清野,面對這樣矗立於荒涼中的城市,不免讓契丹騎兵感覺無著手之處!
就在耶律橫盤算著要如何進攻的時候,一輛牛車從一個小角門中開出,除了駕車的車伕之外,就是一個武官跟隨,穿著副校尉服飾,看樣子乃是一個使者。
牛車走近,只見車上擺滿了香噴噴的食物,其中更有美酒,契丹兵數百里奔襲而來,一路都沒劫掠到什麼好東西,更不可能停下來享受美酒佳餚,一些兵將聞到香氣之後都忍不住流口水。
耶律橫喝道:「你是什麼人,來幹什麼?」
便有一個韓延徽培養出來的漢奸代為翻譯。
那副校尉道:「我乃是元帥夫人派出的使者,這位將軍如何稱呼?為什麼帶領兵馬侵犯到我涼州城下。」
那漢奸代為回答道:「這位是耶律橫將軍!是我大契丹皮室軍的前鋒。我主大契丹皇帝率領了百萬大軍,旬日便要到達,你們回去告訴城內軍民,識相的趕緊投降,我主仁慈,興許還能留你們一條性命,若敢抵抗,城破之日,那時候恐怕再要求饒也遲了!」
他的話帶著燕雲口音,那副校尉冷冷一笑,嘴角帶著鄙夷,轉向耶律橫說話,原來他竟會說契丹話,道:「原來是耶律將軍,末將此番出城,是奉了夫人之命前來拜會,並奉上好酒好菜一車。」
耶律橫哈哈一笑,道:「一車好酒好菜?哼!我聽說你們漢人最是卑鄙奸詐,不會是想著在酒菜裡頭下毒吧?」
那副校尉笑道:「那怎麼可能,只不過涼州方圓百里之內,稻麥都已收割,草料都已搬盡,搬不盡的已盡數焚燬,城外百姓也都遷走,或者入城,或者入山,或者遷去你們找不到的地方。契丹數萬大軍從靈州千里迢迢趕來,只怕都沒帶多少輜重,耶律將軍趕到涼州城下來,只怕更是糧盡食絕了。因此我們夫人特送上美酒佳餚一車,以示犒勞之意。」
耶律橫哈哈大笑道:「你們漢人真是奇怪!送上美酒佳餚,讓我們吃飽了好攻城麼?」
那副校尉道:「契丹幾十萬人,千里迢迢趕來送死著實辛苦,若不吃頓飽飯,黃泉路上怕沒力氣走路。這頓飯我們漢家有個稱呼,叫做斷頭飯。」
耶律橫一聽雙眉倒豎,大怒道:「混賬!大膽!」就要殺人!
韓延徽培養出來的那翻譯急叫道:「將軍!兩軍交戰,不殺來……」
使字沒說完,耶律橫已經抽刀劈向副校尉,那副校尉也沒想到契丹如此橫蠻,說殺就殺,再要山壁,周圍兵將衝上,竟將副校尉連同車伕一起亂刀分屍!
城頭唐軍望見無不憤慨,慕容秋華大怒道:「夷狄就是夷狄!契丹人建國稱帝,原本還道他們畢竟沾染了一點文明,沒想到竟然殺使!」
吩咐了十幾個大嗓門的號令兵拿了喇叭齊聲吶喊,大叫:「契丹夷狄,有膽殺使,無膽攻城!」
耶律橫大怒,指著城頭喝道:「給我攻!」
副將叫道:「將軍!」那是要提醒他,涼州乃是一座大城,契丹五千輕騎兵,連圍城一圈都做不到,更別說攻城了!對付涼州只能奇襲,收不到奇襲之效,就只能劫掠撤退,如今涼州已經自行清野,連偌大的姑臧草原也是說燒就燒,如此決斷思之不免令人感到惶駭,因此耶律橫的副將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耶律橫心道:「都來到涼州城下了,豈能什麼也不做就無功而返?」說道:「契丹勇士,有進無退!我就不信涼州城全無破綻!大家給我上!若攻入了城內,張邁的大老婆我自己享用,他的小老婆們就送你們玩樂!」
眾契丹士兵聽了無不褻笑,耶律橫一引兵馬,斜斜衝出,他雖然野蠻卻也狡猾,並不打算正面硬撼,當下繞城而走,要尋破綻。溜到城池東北面,便望城頭射箭——那五千騎兵中有二千餘人都能馬上騎射,這一輪箭雨發出密如蝗蟲,但城頭早有人豎起了厚布盾,將箭雨全收了!
耶律橫喝道:「用火箭!」便有八百餘騎拿出沾了油的棉花箭向厚不盾,但在他們換箭、點火之時,城頭民兵早有準備,在他們射箭之前忽然收了布盾,舉起一塊塊鐵皮板,箭釘在板上,火卻燒不穿鐵皮。
就在契丹騎馬繞城之際,卻有一個府的弓弩手跟著他們跑,契丹騎兵騎馬,唐軍弓弩手只靠雙腳,但彼做大圓運動,此做小圓運動,仍然跟得上。
這時民兵收了兩輪箭雨,弓弩手已經準備妥當,弩機發動,半空中恰似爆射出了一陣流星雨!
耶律橫的副將驚道:「快退!」
耶律橫眼看城頭防備嚴密,也覺得攻城全無著手之處,便有發揮騎兵的機動力,在傷亡增大之前繞往別處。
那涼州真是不小,依山據河,山是涼山,河是馬城河,耶律橫在東面時,完全看不到西面的情景,他衝到城市西面,這裡有一個城外市集——涼州城是不斷擴建才有今日之規模,在擴建之初,通常是先有市集依傍在城郊,等發展到一定程度以後城牆擴展,將外面的市集圈起來再加以重新改造,而西面的這個市集土名叫雙子集,乃是因為雙子城相關貿易而發展起來的一個郊外市集,距離涼州城很近。
這時卻見還有一群人正押運了一批糧草準備入城,發現契丹人後大呼小叫:「契丹人來了,快逃,快逃!」
霎時間市集內如鼠四竄!將糧草啊財貨啊什麼的都丟下了!
契丹騎兵大喜,就要衝上前去,副將道:「將軍,小心有詐!」
耶律橫四下裡一望,道:「這裡四處平曠,無法伏兵!又不在弓箭射距之內,能有什麼詐!小小一個市集,也藏不了多少伏兵!」一指那數十車糧草,道:「那一定是漢人來不及搬進城去的東西,帶走!」
剛剛慘死的副校尉,其所說的外交辭令,其實是暗中捅到了契丹人的痛處——他們從靈州出發之後,一開始還搶得到東西,但越是接近涼州,就越尋不到補給,數萬大軍說起來很多,但那得集聚起來,分散了的話無法形成威懾力,但聚集在了一起其實能控制的範圍就十分狹窄。而輕騎兵的特點是來去迅疾,缺點卻是攜糧不多,對於輜重和糧食,已經深入漢境的契丹人其實是很需要的。
便分了一千人馬四出追殺逃走的民夫,其餘人趕了過去,才到輜重散棄之地,城內幾十個喇叭齊聲高叫:「好酒好菜不吃,卻要為幾斤乾糧送死!」
城頭慕容秋華喝道:「射!」
耶律橫一個警覺,叫道:「退!」
空中早已出現了數十個火球,呼呼破空聲中直逼過來,砸在散落一地的輜重車上,那些輜重車內竟然暗藏了火藥,一經引火馬上爆炸!火藥之中又埋了數百稜角鐵片、鐵定,在爆炸中四出激飛,戰馬哀鳴,皮室驚吼,數百騎兵當場重傷!
但這只是開始!
當第二輪火球出現時,這一個市集竟是一個極大的陷阱,其周圍數里方圓的地下都埋藏了火藥,在慕容秋華的指揮下,唐軍推出了各種火龍、火蛇,點燃了利用火藥爆炸的推力將火龍、火蛇射向目標,唐軍的取的手在彈道訓練上天下第一,這一***擊但見數百條火焰掠過半空,落到了市集及其周圍,地面埋藏著的火藥在薄薄的地面被砸穿之後受撞擊與火焰而爆炸,焰火燒出了毒煙,蒙蔽了視線,將二千多人困在了煙與火之中!
城內衝出一彪騎兵,高聲大叫:「殺夷報仇,殺夷報仇!」
耶律橫雙眼被毒煙熏傷,眼淚直流,至此已知涼州防備森嚴,喝道:「退,退!」他的副將卻已經在亂射的毒刺中喪生!
這一場接觸戰以唐軍大獲全勝、契丹敗退潰散告終,消息傳到城內,整個涼州城士氣大振,耶律橫卻喪失了剛剛西進時滿腔的豪情,帶著四千疲累的敗兵回行,一路上實不知該如何回去向耶律朔古交代。
騎兵回行一日食物便告缺,他派了幾撥人馬,以小隊方式出去尋找食物,卻都是有去無回!耶律橫大生恐懼,不敢再分散兵力,殺了二十餘匹備用戰馬充飢,旋即迅速向東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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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的後院之中,鄭萬達、奈布、石奈氏與洛歸華等人正在商議如何應對這次的圍城之戰,鄭濟和奈布都想要將老父送往甘州,鄭萬達怒道:「去甘州幹什麼!我這一把老骨頭,還死不了!」
忽然鄭豪來報:「鹿苑寺來人了。」
「鹿苑寺?」
「是他們的寺監維摩和尚。」
鄭萬達沉吟著,鄭濟道:「請!」
石奈氏道:「我們要不要迴避?」
鄭濟道:「維摩是安隴八大寺聯絡的關鍵人物之一,當初反對元帥東征,跳的最高的就是他!此人耳目極廣,他早不來,晚不來,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來,多半是知道我們都在這裡,既然如此,不如就坦誠與他相見。」
奈布道:「不錯,反正我們幾個聚在一起,也不是不見的光!」
片刻後一個中年和尚緩步入內,見到了院內諸人竟絲毫不感詫異,合十見禮,石奈氏道:「大和尚,現在已經戒嚴,你一個出家人,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從天寧寺到這裡來,本事倒也不小。」
維摩微微一笑,說:「女菩薩是在家人,也能在涼州城內來去自如,貧僧是出家人,要出來走訪走訪朋友自也不難。」
鄭濟笑道:「朋友,是說我麼?」
維摩道:「難道鄭公子竟然不肯認貧僧這個朋友?」
鄭濟笑道:「認,當然認,不過你別在我面前自稱貧僧了,若連你都貧,我鄭家也就只能算破落戶了。」
維摩微微一笑,道:「鄭家院落之內,誰敢言富?我們乃是出家人,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這些年托張元帥的洪福,安隴境內的施主們安居樂業,因此我佛門也就多了一些香油錢。如今契丹兵逼城外,我佛門有心助力以攘外患,無奈無力,只好出錢,如今河西八大寺願將過去三年的香油錢盡數捐出,以補軍資,只是無由上達天聽,只好來和鄭公子商量商量。」
此言一出,鄭萬達等無不大感詫異,因為維摩所代表的八大寺近兩年對天策政權的施政頗多牴觸,張邁東征之後,留守的臣將也是將他們列為重點看守的對象,哪裡想到他們忽然會態度大變?
維摩又道:「除此之外,我八大寺門下耳目頗廣,又有一些外族宵小之輩,因為我們所持政見與張元帥不同,所以竟然派出奸細來與我們接觸,這些人有一些現在還留在城內,大敵當前,此等奸邪若繼續容他們留在城內只怕也會成為禍患,貧僧願助官家將這些人尋出,只是需要鄭公子代為傳達。」
眾人更是大奇,鄭濟看著維摩,道:「事不尋常,多有妖異,大和尚莫怪鄭濟多心,實在是大和尚立場轉變得太快,叫鄭某難以相信。」
維摩一敲自己的光頭,道:「這又有什麼不尋常的?貧僧所行,皆是常理。」
石奈氏道:「大和尚行的是哪一條常理?說來讓小婦人學學。」
維摩道:「石夫人怎麼糊塗了?當初我們意見與元帥相左,不願意元帥繼續用兵者,怕的乃是生靈塗炭。而今契丹殺到了家門口,若不齊心反擊,只怕我八大寺弟子,也難以倖免了。」
石奈氏笑道:「外族不是派了人與大和尚接觸麼?如今涼州危亡,大和尚何不順水推舟,將涼州城獻了,那時非但能夠倖免,說不定還能弄個國師之類的當當。豈不快活?」
維摩哈哈一笑,隨即笑容轉冷,道:「涼州危則有危,亡則言之過早。姑臧之焚,今日之戰,已可見元帥早有準備,此危必可化解,亡者必是契丹!且我們在張元帥治下,尚有膽量與張元帥在道理上見個左右,若是換了契丹來統治安隴,那時候我們就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了,何談快活?就真做了契丹的國師,也不見得強似今日!」
石奈氏一聽笑道:「大和尚,你一個出家人,竟然在婦道人家面前說粗口,這是什麼佛理?」
維摩道:「華夏之國,才有真佛理,若是入了夷狄,佛理怕就連屁也不如了。」
鄭濟聽到這裡,含笑道:「大師果然是妙悟佛理,元帥如今雖然不在,但我想夫人和楊國老,一定很有興趣能夠聆聽大師講經的。」
鄭萬達大笑道:「所謂眾志成城!如今連方外佛門都與我們同志對敵了,此城必堅,契丹縱強,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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