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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一六零章 隔岸觀火 文 / 阿菩

    第一六零章隔岸觀火

    「什麼!胡沙加爾!」薩圖克的醉意一下子全醒了,跳了起來,喊殺聲已經到了附近,他三兩下披上鎧甲,持刀衝出,果然望見胡沙加爾向這邊衝來,大怒道:「胡沙加爾,你幹什麼!」

    薩圖克積威甚重,胡沙加爾雖然興起反叛,但見到了薩圖克許多叛變的兵將都吃了一驚,胡沙加爾叫道:「他已經是垂死的老虎,還怕他做什麼!」指揮士兵衝上,一邊叫道:「大汗,你錯誤的指揮已經將強大的回紇人帶入一條必敗的不歸路,為了十餘萬回紇和數十萬天方軍民的未來,我勸你將汗位讓給伊利克,讓新的大汗能夠重整旗鼓,帶領我們走出生天。如果你能答應,那我們馬上退下。」

    「伊利克?」薩圖克怒道:「你休想!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伊利克也有這樣叛逆的野心!」

    人群後面,伊利克本有些閃爍,這時胡沙加爾回頭低聲道:「伊利克,你必須站出來振作士氣!」伊利克這才站出來,已經叛變的士兵發出高呼,奮力向薩圖克衝了過來。

    薩圖克在這一區的人馬較少,抵擋不住,已有幾個叛兵衝到了薩圖克身邊,薩圖克冷笑一聲,他本人也是回紇中的勇士,年輕時戰鬥常常身先士卒,幾個叛軍根本就不放在眼內,揮刀衝了過去,不料昨日酒色過度,刀劍劈砍時軟弱無力。

    那幾個衝過來的叛軍本來見薩圖克衝過來都十分驚怕,被他的氣勢所震懾都有些餒了,不料接刃之下發現薩圖克的刀軟弱無力,大叫:「他老了,他沒力氣了!」

    幾個人衝過來一陣砍殺,幾下子就將薩圖克砍得鮮血淋漓。

    那幾個士兵也不是特別驍勇之人,薩圖克的親衛趕緊衝了上來衛護,但見薩圖克變得如此衰弱無不失望,士氣大跌,叛軍則士氣大振,此消彼長之下胡沙加爾帶來的人便大佔上風。

    幸虧還有幾個忠心的衛士死命作戰,這才護著胡沙加爾從城門逃走,繞道趕往貴霜州去了,一路上胡沙加爾甚是痛苦,剛才從來的士兵在以往的他看來與螻蟻無異,如今卻能將他砍傷,如果不是親衛老救,只怕一條老命就送在那裡了。

    鮮血染紅了他的白髮、白鬚,他看著紅白相間的顏色,心道:「我真的老了麼?我真的沒用了麼?」

    這種精神的折磨比傷痛更加痛苦。

    不料前往貴霜州與必勝城的路上卻都埋伏了胡沙加爾的人——他早已算定薩圖克必然要逃往這兩個地方,所以預先設了埋伏。

    親衛死命拚殺沒能衝過去,只好護著胡沙加爾反而往東南山中走去。

    這個晚上胡沙加爾能調動來擊殺薩圖克的士兵其實不多,因此無法調動大軍去追殺薩圖克,薩圖克出城之後,伊利克問道:「被父汗逃走了,這可怎麼辦?」語聲顫抖,顯然十分害怕。

    胡沙加爾道:「不怕!城中誰主張談和,誰主張死戰,我心中一清二楚。」

    當下讓伊利克假借薩圖克的名義,將支持薩圖克的死硬派都召了來,城門的叛變波及範圍極為有限,消息尚未傳出,那些大將舊臣全都應命而至,落入現今,盡數被胡沙加爾斬殺,他跟著召集主和派的臣將,就在死硬派大臣的屍體上議事,道:「如今唐軍勢大,博格拉汗大勢已去,但他卻不肯與唐軍言和,難道我們要跟著他下地獄去不成?當下之計,我們應該擁護新汗,然後去與唐軍談判,那樣才有一線生機。」

    胡沙加爾召集來的這些主和派,有一部分是阿爾斯蘭的舊臣,有一部分是薩曼的舊臣,當然還有一部分是胡沙加爾從疏勒帶來的舊部,薩圖克將布哈拉調空了,許多薩曼王朝的舊部便都來到撒馬爾罕——因薩圖克怕他們在後方作亂,卻認為自己有足夠的掌控力讓這些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俯首聽令。這時薩圖克被逐,死硬派又都被胡沙加爾斬殺,這些人都不想跟著薩圖剋死戰到底,恨不得趕緊投降,便都道:「願意奉伊利克王子為新汗,聽從胡沙加爾將軍的號令。」

    胡沙加爾大喜,當下調派人手,接掌全城兵權。

    他發動叛亂的消息終於傳開,一些怛羅斯舊部發動反抗前來問罪,卻被胡沙加爾佈置了包圍圈各個擊破,這一天夜裡撒馬爾罕城處處烽煙亂起,慘叫聲此起彼落,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士兵、誤殺了多少軍民。

    唐軍的探子望見趕緊回去稟報,郭洛道:「撒馬爾罕城內一定是發生了叛亂!」

    幾個青年將領躍躍欲試道:「是否趁機攻城?」

    張邁沉吟道:「不必著急。」

    再過一日,便有使者從撒馬爾罕趕來,說是大汗薩圖克因病逝世,如今城內已經擁立了新汗伊利克,希望能與唐軍講和。

    張邁笑道:「薩圖剋死了麼?他的首級在哪裡?」

    那使者道:「我們大汗的屍身自然已經下葬了。」

    張邁哈哈笑道:「伊利克是次子,你們為什麼不奉立長子穆薩,而立次子伊利克呢?」

    那使者道:「伊利克汗英明神武,更得博格拉汗以及全城軍民擁戴,因此我們擁立伊利克汗。」

    張邁笑道:「要講和也可以,不過我只和能夠做主的人講和。現在撒馬爾罕局勢未定,等你們局勢定了以後,再到那密河來吧,我會在那裡接待你們。」

    使者回去之後,張邁對郭洛歎道:「這一定是胡沙加爾發動的叛亂。可惜可惜,薩圖克也是一代梟雄,竟然沒死在戰場上,沒死在你我手裡,卻死在叛亂之中。」

    郭洛道:「這不奇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他若是全盛之時,以他和胡沙加爾的關係,胡沙加爾必然不會叛變也不敢叛變,但現在他們身處敗亂之中,就什麼也可能發生了。」

    又問張邁:「元帥,我們開大軍進城否?」

    張邁道:「胡沙加爾立伊利克為汗,穆薩必定不服,那時兄弟間又有一次廝殺。我們平了撒馬爾罕,回頭又得對付穆薩,貴霜城有許多薩圖克從怛羅斯時代就帶著的舊部,若他們做困獸之戰十分難當,不如先等他們兄弟幾個打個明白再說。你讓郭威維繫好那密河北一線,只要佔定木鹿、布哈拉,這兩兄弟就是甕中之鱉,跑不了的。」

    如此又等了數日,南岸果然傳來了消息,說穆薩果然傾盡貴霜州兵力,趕來撒馬爾罕問罪,雙方在撒馬爾罕城下一陣大戰,胡沙加爾在兵力佔優的情況下竟然被殺得大敗。

    胡沙加爾率部退入城內,當天晚上有人在城內放火,原來那撒馬爾罕城地方極大,忠於薩圖克的舊部雖然一時被鎮壓,卻還是有部分隱匿了起來,直到穆薩趕來才起兵呼應,他們放下軟梯,接了穆薩進城,胡沙加爾率兵趕來,雙方展開了巷戰。

    穆薩一方有著一批驍勇的精銳,因此才能夠在城外大敗胡沙加爾,但胡沙加爾手下卻有不少薩曼舊部,在撒馬爾罕內是本土作戰,因此雙方各有所長,拉鋸衝突,誰也滅不了誰,到後來各自佔據了半座城市,穆薩在西,伊利克在東,雙方無日不殺,將撒馬爾罕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漂杵。

    城內的戰鬥持續了半個多月,雙方不但投入了一切可以投入的兵力,還將貴霜州與撒馬爾罕地區十三歲以上的男子都徵集入伍,驅趕上了戰場,無日不戰,無夜不亂。那密河北唐軍諸將不斷請戰,都認為這時若是領兵進城,撒馬爾罕可以一鼓而定,張邁卻置若罔聞,胡沙加爾連續幾次派使者來「求和」,張邁也不理睬。卻反而讓郭洛將那二十多萬因運輸而到達那密河流域的民兵、民夫、後勤士兵等等就地墾殖,開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農場牧場。

    時間進入五月,天氣熱了起來,撒馬爾罕內部已經殺得兩敗俱傷,必勝城外一戰雖然慘烈,卻也不如穆薩與伊利克之間的內訌死人更多!到後來每到晚上,撒馬爾罕內的哭聲都要遠遠傳開。

    穆薩終於有些扛不住了,他的兵力較少,在撒馬爾罕的根基卻不如胡沙加爾,在最初的衝殺沒能滅掉胡沙加爾之後,接下來的消耗戰就落了下風。這天想起那密河北還有一支兵力,趕緊派人送信,請術伊巴爾南下,並承諾打敗伊利克之後會請術伊巴爾做宰相,自己還會娶術伊巴爾十二歲的女兒做妻子。

    術伊巴爾接到書信之後慘笑道:「虎狼窺伺於外,兄弟還在自相殘殺,難道他們不知道就算他們某一方得勝,到最後都仍然要成為張邁虎口中的肉食麼?唉,這就是漢人所說的,張邁乃是天命所歸嗎?」

    他收到這封信之後不久,何春山又進城來了,這次術伊巴爾不用等他開口,便問:「元帥是想要招降,還是想要攻城了?」

    何春山道:「那就要看將軍的決定了。」

    術伊巴爾沉默著,沉默著,終於道:「這是大勢所趨,我願意為元帥平定撒馬爾罕的叛亂,卻希望元帥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條件。」

    何春山道:「請說。」

    術伊巴爾道:「經過幾番大戰,我回紇已經是男丁凋零,我希望元帥能夠善待我族的殘部遺民。」

    何春山笑道:「這個何須你來懇求?我們元帥素來仁義,對於那些犯過罪惡的酋長,元帥或者曾嚴懲過,但對於普通百姓,我們元帥素來是廣開胸襟,海納百川,你什麼時候見我們元帥***過各族百姓了?」

    術伊巴爾道:「但願如此。」

    第二天他便響應穆薩的號召,領兵渡河,胡沙加爾眼見術伊巴爾介入,十分驚恐,穆薩卻是大喜,出城前來迎接,就在撒馬爾罕城下口稱岳父大人。

    術伊巴爾道:「岳父大人,卻不敢當,我有一句話要勸大王子,希望大王子能投聽我一言。」

    穆薩這時要借重術伊巴爾的力量,道:「只要是岳父大人的吩咐,穆薩無不遵從。」

    術伊巴爾道:「那麼就結束戰爭,與伊利克一起到北岸去,向張邁元帥稱臣,這樣來或許還能保留我回紇一族的一些血脈!」

    穆薩臉色大變,指著術伊巴爾叫道:「你……你也背叛了!」

    術伊巴爾道:「大勢所趨,不得不為!」下令左右將他扣下,因穆薩走得太近,竟然沒能走脫。

    術伊巴爾當即領兵入城,同時向張邁報信。

    郭洛這才統領大軍,兵臨撒馬爾罕城下,術伊巴爾押著穆薩出城迎接,胡沙加爾見大勢已去,也帶了出城投降。

    卻有二千多回紇餘部不肯投降,奪了兵馬,衝出重圍,逕往西北去了,成了游寇。

    天策五年五月十五,張邁渡過那密河,金帳移至撒馬爾罕,滿城軍民盡皆匍匐在外,口呼「天可汗」!至此,張邁對這個稱呼也不再否認。

    郭威巡視河北,命楊信、徐從適輕騎四出,剿殺還在抗拒的餘部,郭洛則按臨撒馬爾罕,收拾城內城外的殘局。

    經過這連場大戰,河中地區人口損失十分嚴重,天方教勢力也受到了重大創傷,尤其是各族成年男子,真到了家家戶戶都有哭聲的地步,遍地的孤兒寡婦,令人聞聲淒惻。

    張邁甚是哀傷,對郭洛道:「咱們結束了這場大戰,本來應該趕緊回師東方,但眼前如此局面,卻如何回去?你卻得留在這裡,好生收拾殘局,恢復這個地方的生氣了。」

    郭洛道:「臣,領命!」

    這是他第一次自稱為臣,張邁道:「東方事情越來越急,我只帶兩萬精銳回去,其餘將士、民夫、民兵三十萬人,全部留下,他們在後方的家屬,等一、二年後,也可遷來河中。這裡許多孤兒寡婦,雖然他們的父親丈夫是因薩圖克而死,但我們也有一定責任,因此每一個孤兒我們都要好生撫養。」

    因此下令,讓河中地區所有失去丈夫的寡婦都配給丈夫,所有兵將也都要撫養至少一個孤兒,若有能力的,可以娶多個妻妾,但要好生對待他們,也可以撫養多個孤兒,但都要視如己出,河中地區八十多萬孤兒寡婦因此有了依靠,與留下的士兵組成了新的家庭。這裡是波斯舊境,所產女子多美貌,許多唐軍將士倒也十分樂意娶多一兩個妻妾。就連楊信和徐從適也在張邁的主持下娶了奈斯爾二世的兩位公主,成了連襟。

    幸好經過這次大亂,河中地區許多膏腴之地都空了出來成了無主之地,留守的唐民善於耕種墾殖,佔了最好的牧場、農場,艱辛努力之下,第一年勉強倒也能養家餬口,之後東方不斷有人遷來,而唐民們逐漸適應這片土地之後,經過幾年的努力生活也走上了軌道。

    郭洛佔領撒馬爾罕以後,將之改名為康居,許多寧遠、疏勒商戶也都移居到此,這個地區的商業也逐漸恢復。

    當河中地區漸趨平定之時,中原的戰火卻正越燒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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