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六十六章 碎葉大西征的起點! 文 / 阿菩
第六十六章碎葉大西征的起點!
嶺西回紇內部的派系之中,在阿爾斯蘭時代,阿史那家族暗中與唐軍是有往來的,站在他對立面的葛薩家族則一直都站在反唐的風口浪尖上。但那只是在明面上,暗地裡唐軍和葛薩家族也並非完全沒有來往,只不過那時候張邁將棋埋伏在阿史那家族上面,對葛薩家族就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然而時移世易,當阿史那家族被薩圖克驅逐出了嶺西,葛薩家族在國中的地位也變得微妙起來。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郭洛透過走私商人,派人暗中聯繫上了葛薩齊輝,薩圖克在嶺西回紇內部雖然取得了絕對優勢,但放諸於天下諸國之中,他的實力卻遠遠趕不上天策唐軍,所以當郭洛派人來見的時候,葛薩齊輝也就與寧遠的這位都督眉來眼去起來,並隨著局勢的惡化而與郭洛日益親密,北庭大敗的消息一傳來,葛薩齊輝幾乎就有了獻城的打算。
不過,這個打算還不是決定,畢竟,葛薩齊輝雖然名為雅爾守將,且也還擁有相當一部分的軍隊影響力,但在胡沙加爾的眼皮底下,要獻城還是有一定危險的,而且獻城也還要講究一個價錢啊。
這時候隱藏在黑暗中的人正是郭洛的使者,何秋山的兒子何丹。
「都督不日就會攻城。」何丹說:「這雅爾城,最難的是過河,如今河已過,勝負已定!郭都督所想的問題,只是盡早解決,而胡沙加爾的打算,想必就是拖。雙方所爭取的只是時間而已。所以……」
他說了一半卻沒有說另外一半,但葛薩丹摩父子說到戰略戰術水平一般,說到政治鬥爭那是相當拿手,馬上就明白何丹的意思——若是時間拖得太長,這雅爾城就算是獻了郭洛也不會出高價了。
「何先生啊,」葛薩丹摩本來在各種場合中都流露出了對漢文化的極端敵視,但暗地裡卻一直在學唐言——他本來就有些根基的,畢竟作為能夠與阿史那?科倫蘇分庭抗禮的人物,在文化修養上不是普通回紇武夫所能比擬的——這個時候眼睛中噙著淚水,說道:「我們畢竟是回紇望族啊,這雅爾要是一失,八剌沙袞就在望了,嶺西回紇就要亡國了,我們,我們……」
「行了行了,」何丹冷笑道:「葛薩宰相,你們如何愛你們的故國,我們還不曉得麼?但現今的形勢,就算雅爾守住,難道八剌沙袞就能獨存麼?你們認為薩圖克在北面的兵馬,抵擋得住元帥從東面橫掃過來的大軍?」
葛薩丹摩的連躊躇了起來,在薩圖克東侵之時,他是作為第一參謀隨軍東征的,當然,薩圖克只是將他高高供起,實際上只是將他帶在身邊以牽制他的兒子,並未給予這個地位相符的權力與信任。即便如此,葛薩丹摩還是跟著薩圖克在北輪台城見識到了唐軍的可怕!那車陣、那銀槍,還有石拔回援時的迅猛都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正因為是親歷其事,所以他才更體會到——即便薩圖克集結嶺西回紇如今的殘存部隊,只怕也無法再抵擋住張邁的乾坤一擊!
因此這時候何丹的這句話具有極強的說服力。
葛薩齊輝遵循乃父的叮囑,沉吟著,沒開口。
何丹又說:「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嶺西回紇是否亡國的問題,而是我唐軍是北軍先到達城下,還是南軍先到達城下的問題。如果是北軍先平了八剌沙袞,那麼我們郭都督在此事上的功勞便要大打折扣,那時候,就算是想要給你們求什麼封賞,他的話也沒法說得大聲了。」
他一字一句的,扣緊了郭洛要爭功勞,在葛薩丹摩父子聽來卻異常可信。
葛薩齊輝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道:「那如果我們現在現城,郭都督能夠給我們什麼樣的禮遇?」
葛薩丹摩頸下的肌肉微微一抽搐,很難發現,然而卻是表明了他對兒子這句話說得早了的不滿。
何丹笑了笑,道:「那麼賢父子希望如何呢?」
葛薩齊輝看看葛薩丹摩,葛薩丹摩道:「我族雖來自漠北,經北庭而入碎葉,此二者乃我們葛薩家族之故土,如果能在北庭與碎葉之間,保有一片土地世襲……」
「裂土是不可能的。」何丹淡淡道:「我天策自建號以來,未有此例。再說,賢父子的功勞,也不足以讓我們破例——如果賢父子是在北庭之戰勝負未分時,借出一條路來給我們都督直搗八剌沙袞,以此導致了北庭大捷,那麼這個還有可能,但是現在……在我何丹看來,能保全首級身家,就已經是萬幸了。」
他沒有繼續,因為之前的話已經說的夠明白的了:現在你們才想到要賣國,已經過了時候,其實賣不到多少錢了。
看看葛薩家族的臉色變得有些猶豫,何丹又道:「然而龜茲之洛甫,他們家族也未得裂土封疆,但是現在也過得很不錯。賢父子的能耐與洛甫相近,殷鑒不遠,這個可以考慮。」
洛甫這個人葛薩丹摩倒也曾聽說過,在天山南麓如今確實也是混得風生水起,不過那是洛甫投靠了唐軍之中,靠著自己的能耐混起來的,並非在投降之前就說定的條件。
葛薩父子對視著,一時都在躊躇。
何丹似乎看出了兩人的猶豫,又道:「賢父子,其實你們與我們天策唐軍交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對我們內部的情況當有瞭解。我軍內部向來是能者上不能者下,想靠關係以保富貴,那是不能長遠的。別的不說,就看看曹家如何?容我何丹私下說一句,我以為兩位既然有意加入我天策唐軍,所當爭取的,不是多少地、多少錢,而是多少信任!若能得到元帥與都督的信任,將來富貴何愁不得!務須現在聒噪。不過,若是兩位繼續遲疑,怠了良機,我再說一句實話,郭都督那邊,可沒給我何丹多少時間!」
忽聽外面砰砰聲響,葛薩父子吃了一驚,葛薩齊輝道:「我去看看!」轉身出門,過了好久才滿頭大汗地回來,道:「唐軍……開始攻城了!剛才是石砲砸到了附近,我剛才出去,看見半片天呼嘯的都是風聲。」
何丹道:「看來,都督已經開始對何某失去信心了。唉,兩位,若還不肯決定,何某可要告辭了。」
葛薩齊輝慌忙攔住道:「等等……罷了!就都聽你們的吧!」
何丹心中暗喜,便寫了書信,在葛薩齊輝的安排下到了東南城牆,將書信綁在箭桿上射出,城外早有約定的密探撿了去,層層轉到了郭洛手中,郭洛打開後交給溫延海,道:「今晚三更,準備奪城。」
溫延海道:「可別是詭計。」
郭洛道:「這是用顛倒文字寫成的文書,何丹不至於會出賣我們。至於葛薩父子,他們是聰明人,在現在這個局勢下不會有追隨薩圖克下地獄的忠心的。今晚三更,從東門殺入,卻將西北放鬆些。」
溫延海奇道:「放鬆西北?這是為什麼?」
「要放胡沙加爾走啊。」郭洛道:「我只是要雅爾城,並不打算要胡沙加爾的命。」
溫延海從來不知道郭洛竟然有這樣的打算,忙道:「胡沙加爾也是一方大將,縱他逃走,那是放虎歸山。」
便在此刻有人攜帶急報進入,郭洛打開一看,笑道:「安武已經取得迎唐砦(即滅唐城)了。」溫延海都是一喜,他們都很清楚迎唐砦的位置——那座城砦雖然很小,但沖天砦與迎唐砦之間的山道經過這幾年商人的不斷踩踏已經形成了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佔據了這條道路,唐軍就可以從沖天砦這條路出入怛羅斯地區,怛羅斯、俱蘭城都將隨時處在唐軍的威脅之下,滅爾基的作用也就喪失了一大半。
郭洛得知這個消息以後,信心更是倍增,說道:「放虎歸山,確實不應該,不過一頭老虎若在同一個獵人手下連吃了兩次大苦頭,以後它再望見這個獵人,就會打心裡怕起來。若胡沙加爾能夠連遭兩敗而再次崛起,那他可就是不世出的英雄了,若真是這樣,那我就認了。」
溫延海見郭洛勝券在握,不敢違拗,當晚領了兵馬,悄悄趕往東門,葛薩齊輝在胡沙加爾的壓制下雖然權力大削,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畢竟曾經是這一片防區的主將,這東門多是他的舊部,當晚就悄悄開了城門,迎溫延海進城。
溫延海統帥三千騎兵,一得城門便衝了進去!如此厲害的衝擊,就算是葛薩齊輝本有什麼詭計只怕也會被踏破。溫延海一得城門之後,後面埋伏著的兩萬步騎就隨著湧入!一時間喧囂干雲,殺聲震天!
胡沙加爾正在府邸之中踱步,想著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猛聽得外面大亂,驚道:「怎麼回事?」
一個渾身浴血的士兵衝了進來,叫道:「葛薩……葛薩齊輝引了唐寇入城!他們從東門殺入!現在已經逼近城中央了!」
胡沙加爾又是駭然又是狂怒,叫道:「這反顧的狗賊!」
攀到樓上觀望,唐軍是點了火把夜攻,胡沙加爾望見一條火龍從東門游入,蜿蜒逼近,來勢好快!
雅爾城內的守軍本來就不足,分了許多去把守城牆城門,還在城內巡視的又有多少?能夠機動調遣的又有多少?何況事出突然,許多士兵都還在睡夢之中呢!因此那火龍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
胡沙加爾畢竟是老於軍伍的人,只看了兩眼便知道雅爾完了!什麼負隅頑抗,什麼拚死一擊,這時候都是狗屁了!城外郭洛那麼強大,現在城門一失,卻哪裡還有什麼希望?
他當機立斷,馬上盡起所有還能調動的兵馬,打開北門衝了出去,跟著逃亡滅爾基。
西北路上郭洛只是下令截殺,雖然沒將他堵死,卻也將胡沙加爾一路趕到滅爾基附近,這一番急趕殺得胡沙加爾丟盔棄甲,一路上連喝水撒尿的時間都沒有,到了滅爾基那真個是焦頭爛額!回想起在雅爾城時的情況,幾乎就在他領兵從北門逃走的那一刻溫延海就已經趕到了,想到起驚險之處忍不住後怕而背脊滲出冷汗來。
雅爾那邊郭洛從容入城,拔了雅爾以後,寧遠通往八剌沙袞的道路就暢通無阻了。
諸將都來賀喜,郭洛笑道:「比起北庭之戰來,這也還不算什麼。更大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諸位不要懈怠,準備繼續建功立業吧。」
溫延海等都道:「願隨都督踏平八剌沙袞,收回碎葉鎮!」
說到收回碎葉鎮,郭洛心中也忍不住一顫,碎葉河啊,天策大唐這顆參天大樹,最初的種子就是在碎葉河邊發的芽,天策軍的根基是嶺西老兵,嶺西老兵的核心又是新碎葉城部,而新碎葉城,對於所有嶺西老兵來講那就是生之育之的故土!
這時還是黑夜,天上一輪明月顯得格外皎潔,它讓人又忍不住想起李白那首膾炙人口的靜夜思來,而碎葉,不正也是李白的故鄉麼?
「新碎葉城,是我們天策唐軍的武源,而舊碎葉城,則是我們大唐詩仙的文淵,肯定都要取回來的!」郭洛說道。
舊碎葉城,其地址也就在八剌沙袞附近!不知道有多少華夏地名,都因為淪陷於胡虜而改了胡語地名,在安西四鎮的後裔心目中,華夏子孫當以恢復這些地方的本來面目為己任!
「不過,」郭洛道:「即便是將舊碎葉城,也不是我的目標。那裡僅僅是我們和元帥會師的地方,只是我們的一個起點!」
眾人都有些吃驚,溫延海問道:「都督,那我們是要……」
「大家要做好長征的準備!」郭洛道:「從這裡出發,開抵八剌沙袞,恢復碎葉之後,再從碎葉出發,開往怛羅斯,然後再從怛羅斯出發,一直奔赴我們以前都未曾踏足的地方去!這幾年來我在寧遠節衣縮食省下來封存的谷糧,就要派上大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