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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長安東望 第五十一章 群狼的窺視 文 / 阿菩

    第五十一章群狼的窺視

    張邁的那一刀傷得景瓊很重,不但**傷殘,連精神層面也大受打擊。

    橫刀砍來的那一瞬景瓊彷彿見到地獄打開了大門,現在血已經止住了,但當銅鏡挪到了自己的面前看到臉上那個「十」字,景瓊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完了!

    砰——

    銅鏡被摔爛了!

    他彷彿要爆炸了,這時候部下說了一句什麼話,裡頭提到了「張邁」!

    張邁!

    景瓊一個哆嗦!在那一瞬間竟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就像一個膽怯的奴隸見到了他惡毒的主人!

    半個時辰後,他下令收拾東西。

    「回去,回去!」

    「回去?回哪裡去?」

    「回甘州!」

    「甘州?可是現在是半夜啊!」

    景瓊不管!

    在他的命令下,甘州回紇在城內的所有人都收拾好了形狀準備上路,到了城門卻被攔住,誰敢這時候放他走啊。

    曹議金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沒有驚異,彷彿早就料到了一般。

    「讓他走吧。」曹議金說。現在攔住景瓊又有什麼用呢。儘管明白景瓊回去以後,狄銀肯定要大發雷霆,但這也不是攔住景瓊所能改變的。

    「元德去送一送景瓊,讓他多帶一些藥物,免得路上傷勢發作,元深,你即刻與慕容騰前往瓜州,接掌兵權,好生防範。」曹議金很明白,甘州回紇的***水平還處在公私不分的發展階段,藥羅葛.狄銀為了兒子的事一怒發兵也是有可能的。

    「是。」

    兩個兒子應命而去後,屋內再次平靜下來。

    「令公,」慕容歸盈道:「你準備好了要和狄銀開戰了麼?」

    曹議金卻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那只會讓張邁佔了便宜。不過……最壞的打算也得準備啊。狄銀那邊我應該還能應付,但張邁這邊就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慕容歸盈點了點頭,知道眼前這位老朋友仍然沒有改變自己一貫的思路,他仍然還希望調和折中。

    畢竟是七旬老人了啊,怎麼可能要求他在晚年忽然改變呢。捕捉到了曹議金內心的這種想法之後,慕容歸盈也就知道自己該怎麼說、怎麼做了。

    「令公,」慕容歸盈道:「張邁和我們是不同的,我們一直以來總是按照老辦法來做事,總是盡量維持著傳統的秩序,但他卻和我們相反。他乃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另類。」

    慕容歸盈所說的「傳統」,正如建國後的人所說的「傳統」,其實都只是有幾十年的歷史,這個「傳統」不是那些更古老的、更根本的、被人遺忘了的「傳統」,在這個語境下的所謂傳統作家也罷,所謂傳統學者也罷,所謂傳統思維也罷,所謂傳統美德也罷,指的都是近數十年的主流勢力所確立起來的不老不新的一套東西,而並不是真正的華夏的固有傳統,正如慕容歸盈此刻說所的傳統,不是大唐固有的秩序,而是西域淪陷百年間所形成的因循孽障。

    而那個想要重建大唐秩序、重現大唐榮光的張邁,在這一刻卻變成了一個另類,一種「新」東西,歷史有時候真是出奇的弔詭!

    慕容歸盈繼續道:「國家出了問題,我們總是想要設法調和,沒辦法的時候也希望能夠調和,但張邁卻相反,他似乎恨不得所有矛盾在最短的時間內立刻如爆竹一般立刻炸開,然後再來收拾殘局——說得更仔細一點,其實張邁一直都在逼我們,他在逼我們選擇,在胡漢之間選擇,在狄銀與他張邁之間選擇,在與他結合還是與他對抗之間選擇。」

    曹議金哼了一聲,道:「如果我們選擇和他對抗呢?」

    「那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向我們舉起橫刀吧。」慕容歸盈道:「我不覺得在他心中有準備與我們調和的想法,而且我覺得他根本就不願意等!」

    等待……那是老人才有的耐力,而不是年輕的霸者願意做的事情。

    「這就是年輕人的不足了。」曹議金哈哈大笑:「如果我們真的決定要扼殺他,歸盈,你認為他擋得住嶺西回紇、北庭回紇、甘州回紇再加上我們的聯手一擊?哼,我雖然不願意出現那樣的局面,可要是真有那麼一天,那麼張邁他到目前為止所建立起來的基業都將在轉身間倒塌、滅亡!」說到這裡,冷然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他不懂得忍耐的力量,他為什麼不忍到我死了呢?他畢竟太粗狂了,他不懂得,只顧眼前會失去未來,會失去大局,要不然他就不會幹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了。只是可惜,就是沒人點醒他這一點!」

    這個想法曹議金一直以來都沒有說出來,今天是第一次出口。也是這個想法,讓曹議金覺得張邁應該尊重自己,因為從這個想法延伸開去的一個含義就是:安西軍的存亡其實掌握在歸義軍的手中!曹議金也認為,正是安西軍的這種危局逼迫得張邁來向自己靠攏,逼迫得張邁來沙州就自己。因為當前的外交局面張邁是四面樹敵,而歸義軍則有更加從容的轉圜餘地。

    可張邁卻實在太不懂事了,這個年輕霸者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讓曹議金彷彿看到一個不知規矩為何物的少年胡亂點火闖禍,偏偏這火還燒到了自己身上!這已經觸及到了曹議金的底線!

    但就在曹議金準備表態的時候,慕容歸盈卻忽然道:「令公,我卻有個不同的想法。」

    「哦?」曹議金道:「說來聽聽。」

    慕容歸盈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許久才道:「令公剛才的說話,那當然是沒錯的,只是我忽然又想,萬一我們真的與三家回紇聯手共同對付張邁,而竟然又被他扛了過去,那西北將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局面。」

    曹議金一聽臉色大變!

    歸義軍與三家回紇聯手扼殺張邁而張邁竟然還不死……這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真的讓他扛過去了,那……

    群狼的圍攻確實可能會將一頭幼獅撲殺於尚未長成之際。

    但如果幼獅熬過了狼群的圍攻呢?

    吞噬了群狼屍體的幼獅,將會成長為什麼樣子!

    那接下來的局面就是曹議金也無法想像的了。

    寧遠城。

    陽春季節,這座城市已經恢復了它被瓦爾丹騙奪之前的繁華,甚至可以說猶有過之。

    寧遠地區的農作物,只夠維繫本地人口的食用,若再加上商業的消耗,那就有些不足了,還好,寧遠地區畜牧業也頗為發達,肉類的產出量可以提供接近四成人口的食物,兩者加在一起,大概就能滿足泛寧遠地區軍、農、工、商的需求了。

    不過剛好滿足是不夠的,稍微瞭解糧食安全含義的人都知道,任何一個地區都必須做到有存糧以應付隨時可能到來的災荒與兵禍。所以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寧遠就需要從疏勒地區轉口進來部分糧食用於存儲。

    糧食方面還是有些緊張,但商業方面卻空前發達了起來,西方與薩曼的關係已經打通,無數的商人正不顧一切地湧過來,連奈斯爾二世也有些驚詫關稅增長之速!而且隨著東方戰事的進展,這個數目還在不斷攀升,安西軍每向前***一州、一鎮,寧遠的商貿總額就有可能上升一成,這就意味著不知有多少人將因此而發家,意味著這座城市會出現不知多少新的富人、新的小康。

    商業繁榮而糧食不足,這自然而然就讓寧遠的糧價相對高了起來,而這又讓一些人看到了商機。對寧遠內部潛在農田的開發已經不需要寧遠農曹來推動了,利潤已經吸引了許多商人在這方面花心思。除了內部開發之外,又有人將目光投向河中乃至印度——那裡有著大量的餘糧,只是因為交通問題和***問題暫時沒法過來,但由於寧遠的糧價相對較高,只要有利潤,幾乎沒什麼事情能夠難得到商人——在金錢面前,一切問題的解決都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劉岸甚至發現:竟然有商人將目光盯向八剌沙袞——碎葉河下游的那片土地其實也很適宜作為灌溉農耕的,在那裡,大唐守軍曾經開發出了一片只比龜茲為少的軍屯農田。只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落入了外族手中。

    「唉,只有建設是不行的啊。」劉岸歎息著,「如果人口的問題不解決,種族的問題不解決,軍事上一旦彈壓不住,建設得再美麗的地方也將成為外族的嫁衣。」

    當年大唐在碎葉所開發的軍屯農田讓嶺西回紇受益至今,但嶺西回紇人並沒有因此而對大唐有一絲感激,相反,他們還在千方百計地想要抹殺大唐曾經統治這片土地的痕跡,以確保他們自古以來就是這片土地「主人」的傳說!

    「永遠不要相信不會感恩的低劣部族!」劉岸心道:「對這些人唯一正確的手段就是征服他們——無論是用唐詩還是用唐刀!」

    張邁東征以後,劉岸就一直在疏勒與寧遠之間奔波,如果說,郭洛肩負著整個蔥嶺以西的戰略防務,那麼劉岸就獨擋著蔥嶺以西所有安西的外交事務。

    隨著疏勒與寧遠的繁榮,他手頭能夠動用的資源也越來越多,劉岸雖然起於偏僻的新碎葉城,但他心思非常活,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非常強,如今已經能夠非產嫻熟地利用商人來進行間諜活動。他的觸角也伴隨著商業的力量而延伸到河中甚至印度、巴格達,當然,怛羅斯與八剌沙袞永遠都是他最為關注的兩個重點。哪怕是多麼細微的跡象也不願意放過。

    這天得到一個不確切的消息後,他還是馬上來尋找郭洛。

    「八剌沙袞那邊到了一夥奇特的『客人』呢。」

    「奇特的客人?」

    「嗯,來自東方的客人。難道是……」

    「可能是毗伽!」劉岸警惕地說:「那可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但如果發生了,那我們可就要十二萬分地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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