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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一二四章 窺敵 文 / 阿菩

    第一二四章窺敵

    十月下旬,唐軍七府的整編工作告一段落,而這時疏勒內部的爭執卻還遠未結束,經過這一輪的整頓,唐軍軍民背靠堅城,已無後顧之憂,諸府將士士氣大漲,雖然天氣依然寒冷,卻已經叫嚷著要進攻了。

    楊易力主早攻,說道:「多虧了這一場大雪,將葛羅嶺山口隔絕,但現在只是初冬,還沒到三九時節,萬一什麼時候天氣忽然回暖,冰雪融化,哪怕回暖只有幾天時間,薩圖克也能長驅東進了。」

    張邁頗為心動,郭洛道:「阿易所言不錯,但疏勒城堅牆厚,我們就是要進攻,也得等敵軍露出破綻才行。」

    一陣商議過後,張邁道:「進入下疏勒以來都是聽手下的戰報,不如咱們親眼去看上一看,怎麼樣?」楊易道:「甚好!」

    三人便連同李臏,帶上嘉陵,策馬出城,石拔率領二十四騎為護衛,馬小春畢竟年輕,傷勢好得甚快,極力要求隨行伺候,三十一人騎的都是汗血寶馬。這三十一匹汗血寶馬除了張邁的汗血王座是薛復所贈、郭洛楊易所騎是郭洛俘獲之外,其它二十幾匹都是那夜阻截汗血騎兵團偷襲的戰利品。

    馬小春在那夜中受了重傷,卻也得了張邁的賞賜:一匹汗血寶馬,他自己覺得是因禍得福,這時撫弄著愛馬的鬃毛,笑道:「那個薛復啊,那天夜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劫營不成,卻反而給我們送來了幾十匹的千里馬。」

    郭洛微微一笑,說:「他能以數百騎越過阿易的防線,冒著風雪夜襲,闖進了我們大營裡頭,也算本事了,不過要想從容退去,那就是小看我們了。」

    李臏一瞥眼見楊易聽了這句話後臉色不懌,忙笑道:「主要是小楊都尉手頭兵馬太少,所守之地又不是像滅爾基那樣地勢狹隘無法迴旋,要不然薛復他別想過來。」

    郭洛微微一怔,便知自己失言,犯了楊易,不過他和楊易交情深厚,倒也不怕楊易因此怪他,果然楊易不惱郭洛,卻將氣撒到薛復頭上,冷冷道:「他不過仗著馬力輕捷迅疾罷了,若沒了汗血寶馬他就什麼也不是!等著吧,總有機會的——遲早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馬上英雄!」

    張邁加入唐軍之後已習慣早睡早起,這天是破曉出城,疏勒與下疏勒之間不過九十里路程,汗血寶馬腳力迅捷,只一個多時辰便馳出七十餘里,在這些寶馬來說只算是小跑,半點不見疲憊,騎者更是心曠神怡,便只當是踏雪郊遊。

    三十一騎先奔到西北一處高崗上,眺望聖戰者的駐地,軍營中哨兵望見,不久便開出一隊人馬來驅逐,楊易道:「邁哥,咱們把這隊騎兵宰了再回去吧!」石拔眉頭一軒,躍躍欲試。開來的這隊騎兵不過五十餘人,三十一騎人數雖較少,卻乃是唐軍中的虎狼,楊易、石拔胯騎千里馬、手持嗜血兵,均足為百人敵,所以全不將這隊騎兵放在眼裡。

    張邁哈哈一笑,不知與否,李臏道:「今天來只是瞧瞧形勢,無謂多生事端。」張邁倒也聽他的話,道:「走吧。」那隊騎兵見他們退走,也沒追來,自回去了。

    三十一騎繞到城東,見城內有人出外伐薪,人來人往,約有千餘人,品類頗雜,李臏指著東面道:「疏勒為三通之地,西面是我們的來路,東南通向于闐,東北通向龜茲、高昌。如今大雪漫天,」

    「等等,等等!」楊易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說,疏勒整個兒封住了麼?」

    「封住的是葛羅嶺山口,還有通往于闐的道路。」李臏微微一笑,說道:「疏勒的地勢是由西南向東北傾斜,三面環山,東面為一缺口,通入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干沙漠),這條路是不會封住的,但走過去了便是浩瀚萬里的大沙漠,且高昌回紇遠在數千里外,與嶺西回紇又勢成水火,這時候是不會來的。所以也等如整個兒都封住了。」

    楊易哦了一聲,指著那些采薪的民夫說道:「將來若是攻城,只需一隊騎兵就能叫回虜無法出城取柴火,寒冬之際,無柴無火,管教他們全城凍死在裡頭。」

    「小楊都尉這麼說可就把疏勒的軍資儲備低估了。」李臏道:「城中並非沒有柴火,但那些是應急的儲備,胡沙加爾暫時還不想動用罷了。這正如一個富翁,既然日常進賬可供開銷,為何還要動用本金?」他是從薩圖克帳下出來的人,所以知道許多疏勒的虛實。

    張邁道:「軍糧方面,是否也是如此?」

    「軍糧方面,形勢應該要複雜得多。」李臏道:「不過別看胡沙加爾現在被我們逼得手忙腳亂,但疏勒的實力遠未見底,之前我們以野戰取得了優勢,跟著圍堵其出路,看似佔盡上風,但其實也只是在城外得利,真要進入攻城階段,就算我們再多個十倍的兵力,若是謀劃不當,只是一味強攻的話也未必能共攻克他。」

    楊易道:「你是說只要緊閉城門,我們就拿他沒辦法,是這樣麼?」

    李臏淡淡一笑,說:「差不多。」

    楊易皺起了眉頭,但望望那高聳堅厚的城牆,一時卻也無法反駁,張邁拿望遠鏡見疏勒哨塔已經發現了他們,似乎將有所行動,道:「今天就且回去。」

    才往回走了數里,卻遇上了一輛正要往下疏勒趕的牛車,石拔將之截下,一問才知道是兩個正要往下疏勒獻寶的商人,一個自稱周才,一個自稱秦進,褐髮而黑目,鼻子矮塌,皮膚褶皺,自稱唐民,卻也不知真假,不過倒是會說一口不太流利的唐言。

    原來張邁手頭有著胡沙加爾感渴盼的東西——軍糧,而疏勒城內也有張邁感興趣的東西——火藥。

    在張邁的概念中,火藥乃是戰爭利器,他知道火藥的厲害,更明白火藥的前景,只可惜這玩意兒自己造不出來,因聽李臏說疏勒城內有這種東西,便通過鄭渭放出風聲,重金懸賞,但想此物是高度軍事機密,放風聲懸賞也只是姑且試之,也沒寄予多大的希望,不料卻還是有兩個商人聽說,用上種種手段,竟然搞到了兩壇,偷運出城。

    那周才、秦進聽說截住自己的乃是張特使,慌忙上前跪拜獻寶。

    「火藥?」張邁聽了馬小春的轉述之後眼睛亮了起來,上前打開罈子一看,果然聞到了那種很熟悉的味道,他本人雖沒機會使用過軍用炸彈,但鞭炮卻還是從小就玩的。周才見張邁感興趣,忙拿出一個,卻是一個小紙團包著,用一條燈芯作引點燃了,砰的一聲大響,旁邊牛馬都微微受驚,

    周才在紙屑紛飛中本來有些得意,但一瞥張邁,只見他臉上卻是失望之色,心想:「怎麼他看來沒什麼興趣的樣子,看來這個震天炮還做得不夠巧妙。糟糕,這回生意要賠本。」

    原來疏勒城內雖有火藥,但爆炸威力十分有限,與張邁心目中那可用於軍事的火藥還差著老大一段距離,這時看見紙團爆炸,心想這不就是鞭炮麼?對打仗可沒什麼用處。

    「怪不得他們能偷運出來呢,這東西,也就是拿來玩兒。」

    但隨即又想,那些工匠能夠製造出火藥,則疏勒的手工業水平應該已經達到不低的水準,若是能得到所有的工匠與作坊,自己在設立相關的激勵制度以及方向指引,說不定將來會有巧匠能夠造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心中將這心思存下,便對周才、秦進說:「你們這東西,和我意料之中還有很大的距離,不過我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兌現,你們就載了去下疏勒鄭參軍處領賞吧。」

    忽然見牛車柴草中捆了個人,便指著問:「這是什麼?」

    那周才秦進剛剛大喜,:「這是個小偷,趁著我們不備躲進我們車中藏了起來,多半是想偷我們東西,出城之後被我們發現,便拿下捆住了。」

    嘉陵和尚撥開柴草,見那後生蜷縮在那裡不斷打顫,甚是憐憫,道:「他看起來又冷又餓,甚是可憐,放了他吧。」

    周才、秦進不敢不答應,嘉陵取下那後生的塞口之物,又解開繩索,從懷中拿出個乾糧,塞給他道:「走吧。」

    張邁等見嘉陵順手救了個人,也沒放在心上,看看日已將午,張邁道:「找個地方歇腳造飯,然後就回去吧。」

    那後生看看他們,忽然叫道:「你們是唐寇嗎?」

    說的是口音怪異的唐言,郭洛楊易都皺起了眉頭,那後生又叫道:「你們是唐寇嗎?」

    張邁聽他張口唐寇閉口唐寇,心中厭惡,在馬上冷冷道:「我們是唐軍,那又怎麼樣?」

    那後生卻彷彿不曉得唐軍、唐寇有褒貶的區別,道:「我叫糨糊,你們給我吃的,你們是好人,帶我走吧!如果你們吃人,我也跟你們吃人去。」

    張邁和郭洛楊易等對視了一眼,對他的惡感忽然消失了,一起失笑道:「原來是個傻子。」

    嘉陵微笑道:「糨糊,我們唐軍不吃人的,你也有手有腳的,去找份活兒干,餓不死的。」

    糨糊呆呆問:「那你們是我的族人嗎?」

    石拔看著他的樣子,聽著他的言語,便想起了當初自己才見到張邁時的情狀,心中有所觸動,勒著連捷走上兩步,道:「你說的是唐言,雖然口音怪怪的,又摻了些胡語,但應該是我們的族人。」

    就在這時,周才秦進驚呼了一聲,卻是有一隊負責回紇騎兵開近,人數約有四五十人,逼到附近,責問唐軍是幹什麼的。

    張邁恍若未聞,石拔手一揮,二十四騎分兩邊,汗血寶馬速度遠勝對方,雖是迂迴包圍,卻一下子就繞到了對方後面,那隊騎兵見被包圍,微顯驚慌,石拔拔刀在手,猛衝進去一輪猛砍,這隊回紇騎兵在疏勒軍裡頭也不過是二流貨色,如何抵擋得住唐軍精銳中的精銳?不片刻便被殺得七零八落,死傷了十餘人,逃走了十餘人,石拔一聲大喝:「還不棄械下馬投降,真要受死麼!」剩下十餘人丟刀棄馬,跪伏在地上再不敢動。

    從騎兵逼近到戰鬥結束,張邁都不過問,只是在旁邊靜靜看著,戰鬥結束之後,才來問張邁如何處置這些人。

    糨糊在旁邊看著那些回紇騎兵匍匐在張邁的馬蹄所踏之處,竟然瞧得怔了,忽然跳了起來,叫道:「你們!你們!你們好厲害!我太爺爺沒說錯,他沒騙我阿爹,我阿爹也沒騙我!」

    郭洛楊易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石拔問道:「你太爺爺說什麼來著?」

    糨糊道:「我阿爹小時候,曾聽我太爺爺說:疏勒會造紙的,會造火藥的,都是唐人,不過後來大家被吐蕃老爺、回紇們打得怕了,就都不敢提了,慢慢的就都忘了。我太爺爺還跟我爹說,我們的族人以前很厲害的,走到哪裡都是別人給我們磕頭的,就連那些回紇老爺,也都得給我們磕頭……我昨天還不相信的,沒想到今天就瞧見了……你們真厲害!」臉上充滿了崇拜。

    張邁聽得怔了,又與郭洛對望了一眼,郭洛上前問道:「你是疏勒城內的唐民工匠?」

    糨糊點頭說:「我阿爹是這樣說的。」

    李臏便想起一些事情來,對張邁道:「疏勒、康居城中,有不少工匠確實是唐人。」張邁便想起藏碑谷的大唐遺民來,臉上露出幾分感傷來,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糨糊便將工匠們自己出城的來龍去脈說了,石拔聽說有幾千工匠身處險境,想起自己的經歷,感同身受,叫道:「特使,這事咱們不能不理!咱們得幫幫他們的忙!」

    馬小春道:「可這只是這個糨糊的一面之詞,再說,就算他沒說謊,那幾千工匠,也許是唐民的就幾家而已。」

    石拔叫道:「就算只是幾家子,也得想辦法救他們!」

    馬小春道:「可怎麼救?發兵攻打疏勒?」

    兩人爭吵不休,石拔叫道:「楊大哥,你說該不該救?」

    楊易俠氣填膺,道:「該救!」

    郭洛沉吟道:「就眼下來說,這畢竟是疏勒的內政,我料胡沙加爾必不會為了此事就搞得城內大亂,他說要殺人,也許只是嚇唬罷了。」

    楊易道:「可萬一他真要殺人呢?」

    「那咱們也沒辦法。時間太緊了。」郭洛道:「按照糨糊的說法,胡沙加爾要驅逐鎮壓工匠就在今天黃昏,現在離黃昏只剩下幾個時辰了,咱們就算要救人,也來不及了。」

    楊易道:「那咱們這就點兵攻城,叫胡沙加爾沒功夫殺人!」

    郭洛道:「只怕胡沙加爾見大敵臨城,反而會加緊鎮壓。那時候我們豈不害了人家?」

    楊易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了麼!」

    這話郭洛可說不出口,便與楊易不約而同一起望向張邁,張邁在他們兩人爭辯的時候心裡早轉了不知多少圈,這時說道:「疏勒缺糧,歸根結底是由於我們圍城所致,眼看同胞屠刀臨頂,就算只有一家一戶,咱們也不能不管。」

    糨糊聽得呆在當地,楊易放聲大讚,石拔也大叫:「這才是咱們的張特使」嘉陵亦不禁雙手合十,口呼佛號:「善哉,善哉!特使真是菩薩心腸!」

    楊易道:「我這就去點兵!」

    張邁拉住他道:「不行!阿洛說的沒錯,這事動兵解決不了的。」

    「我倒有個主意!」嘉陵道:「胡沙加爾不就是不肯拿出糧食來麼?咱們就跟胡沙加爾說,這三千人我們來養著。讓他先給工匠們發糧食,他賑濟了多少,回頭我們將糧食算還給他。」

    郭洛和李臏忍不住對視莞爾,三千工匠唐軍雖然也養得起,不但唐軍養得起,就是胡沙加爾也養得起,他會下那樣的命令,顯然是有別的考慮。這時兩軍敵對,嘉陵的提議哪裡行得通,若真這麼去跟胡沙加爾說,只怕那三千人得死得更快!

    張邁也想笑,但腦子靈機一動,卻說:「好主意!」問嘉陵:「你敢進城冒一趟險麼?」

    嘉陵合十道:「為三千條性命,便入地獄,又何辭焉!」

    李臏問道:「特使,你真要出面給這數千工匠向胡沙加爾求情?」

    張邁道:「不是,這事要解決,得有第三方出面調停,最好是祆教那位大祭司穆貝德,或者佛教的領袖出糧賑濟,他們用了多少糧食,咱們回頭再補給他們,就當是一樁生意。」

    李臏眼睛一亮,心想:「妙計!」又想:「此事可不但可以救人!更可以此連環,推動全局!」縱馬到張邁身邊,與他耳語,兩人低聲商議了許久,李臏在兩名士兵的幫助下下了地,取出筆墨,倚馬擬了幾封書信。

    張邁叮囑了嘉陵一番,跟著又招周才、秦進近前:「你們可想再發一筆大財?」

    周才、秦進一聽不迭地點頭:「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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