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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四十四章 馬血毛氈之二 文 / 阿菩

    第四十四章馬血毛氈之二

    第二日上午,回紇人一開始沒什麼舉動,張邁反而心中起疑:「難道昨天我們料敵失誤了?」

    因為有準備,結果沒盼到敵人,心裡非但不輕鬆,反而有些失落。

    現在的唐軍已經變成一支求戰的唐軍,此刻的張邁已經變成一個好戰的張邁!身體累,不要緊,但一定要勝利!這是武人們的驕傲!

    可是,回紇卻一直沒有什麼舉動,甚至連那種拖拖拉拉、沒精打采的進攻都沒有。

    「邁哥,我們昨晚沒料錯!」郭洛說:「如果塞坎是再次發動像前兩天那樣可有可無的戰鬥,那我們就料錯了,但現在看來,我們沒料錯,他完全不行動,是因為在積蓄一擊必殺的力量啊!」

    張邁一聽馬上就認同了郭洛的這個說法,沒錯,事不尋常,必有妖異!塞坎啊塞坎,你已經振作了士氣,接下來是打算用上什麼手段呢?

    就在下午陽光最猛烈、讓人感到最乾渴的時候,郭洛暗叫一聲:「不好!」因為他自己也感到乾渴疲倦,而且又有唐軍將士申請要到垣牆陰涼處躲避酷烈的陽光了。

    「如果我是塞坎,一定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進攻!」

    很不幸,讓郭洛料對了!

    山下的回紇終於有了動作!回紇的騎兵開始進攻了。

    「來了,來了!」負責放哨的馬小春叫了出來,其實不用他說,唐軍將士全都看見了。

    「這幫胡虜,真是狡猾,偏偏挑在這個時候!」

    唐軍缺水,在這種天氣下打仗,那簡直就是慢性『自殺』!

    熱,倒也算了,但每流下一滴汗水,都像是在抽出唐軍將士的生命。

    可是,沒有人退縮畏懼!

    昨夜,所有人都受到了張邁的感染,血液中的豪情都被激盪了起來——

    「來吧來吧,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總之一字記之曰: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回紇血!」

    「來吧!」劉黑虎狂笑:「真要渴得受不了了,咱們就喝他們的血!看看是他們的血多,還是我們的汗多!」

    「不錯不錯——」

    十幾個壯士齊聲響應著。

    回紇,越來越近,但來勢卻不快,不,簡直可以說是慢得出奇!看看眾回紇已經上坡,前鋒數十騎忽然展開了一面事物,把眾騎兵都遮住了。

    「什麼東西?」

    唐軍為之一怔。

    仍然與上次一樣的進攻,但這次最前面的騎兵卻豎起了幾面厚厚的毛氈,毛氈高達丈許,寬達二丈餘,人馬都躲在後面,步步推進。

    張邁心中一凜,暗道:「好個塞坎!」知道塞坎雖然粗豪暴虐,卻不是一個純粹的莽夫,要他只是一個莽夫,薩圖克.博格拉汗怎麼可能將怛羅斯交給他。塞坎凶殘、猛烈又不顧惜手下的性命,卻不是一味的莽夫。他雖然沒將士兵當人,但就算只是將士兵當做刀劍,也不希望這批武器未換回應有價值就報廢。

    「這幾天他們攻勢緩了,原來就是要搞這個啊!」

    先等取水以振作士氣,然後守候到一天中唐軍最虛弱的時刻,跟著才亮出他這兩天所準備的必殺之器來!

    那領毛氈,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出奇的事物,但冷兵器的戰場上,武器無需出奇,只要合用!

    毛氈很厚,每一張都如同一面巨大的軟盾,這可該如何對付呢?

    郭洛、唐仁孝、安守業等都是久經戰陣,一看到那毛氈的厚度就猜弓弩手的箭根本沒法穿透過去,就算穿透了也殺傷力大減弱,回紇人就躲在毛氈後面,一步步地前進,唐軍根本就沒法阻止。

    如果雙方兵力對等,唐軍大可衝出去和回紇近戰,那樣這毛氈就什麼用處都沒有了;如果燈上城的垣牆夠高夠厚,像是真正的城牆那樣,唐軍也大可等他們開到城牆腳下再破回紇的這個陣勢——可惜,這兩個如果都不存在。

    唐軍弓弩的最大作用就是要盡量壓低衝到回紇人衝到垣牆邊的人數,但他們若躲在毛氈後面,就有可能數百人一起衝到跟前——一旦讓大量的部隊開到垣牆之下,那時候弓弩手就會徹底喪失作用,單靠這道垣牆,怕是沒法扛住攻擊的。而唐軍的數量又遠遠不如回紇,肯定是沒法抵擋源源不絕湧上來的回紇軍的。那樣的話形勢將會比第一日更加的危險。

    「要讓他們衝到牆邊,那可就完了!」

    雖然明知道可能無效,但弓弩手還是發箭射擊!

    「射!」丁寒山帶領部分弓弩手,瞄準了巨大的毛氈一起拉弓射箭。

    羽箭從飛出到射中只是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但郭洛等心裡這一秒卻變得好長!心裡明知道射箭多半無效,卻還是抱有「萬一」的期待!

    「成嗎?成嗎?」

    那是多難受的一瞬間啊。

    就連山下塞坎也凝神於這一刻!

    「噗,噗,噗……」

    一部分弓箭被彈開,一部分羽箭都掛在毛氈上,有一部分特別強勁的恰好射中毛氈的弱點,穿透了毛氈,但可以想見,穿透毛氈後的羽箭還能剩下多少殺傷力?一輪弓弩發射完畢後,回紇人那邊卻根本無人落馬。

    「哈哈哈……」山下塞坎得意地狂笑了起來,燈上城內唐軍心裡卻是一沉。

    「怎麼辦?」城內士兵都有些慌了。

    郭洛眼中光芒一閃,叫道:「望空射!用如雨射法!」

    一百多名弓箭手迅速拉弓,在郭洛的號令中仰天而射!

    「箭雨!發!」

    「嗤嗤嗤嗤嗤……」

    飛箭有方向而無具體目標地射出垣牆之外,跟著呈拋物線落到毛氈後面。

    「砰砰砰……」

    一種冰雹打中木板鐵板的聲音不斷傳來。

    「對方用盾牌啊!」唐仁孝叫道,他一聽聲音就猜測回紇人用盾牌防住了如雨飛箭。如雨射法注定了精準度不夠,而唐軍的弓箭手只有一百多人,沒法完全發揮如雨射法的威力,回紇人既準備好了盾牌,唐軍便很難打亂他們進軍的步伐了。

    「可惡!可惡!」

    唐軍十幾個隊正齊聲怒吼,世間所有的戰法都有破法,如果讓大家慢慢想,有個時間準備,總能想到一個主意的,想到一個破法,但現在哪裡有時間?

    幸好,回紇人因為要舉著毛氈前進,沒法走快,只是一步步地挪上來,唐軍還有一點兒緩衝的時間。

    可是隨著那巨大軟盾的不斷逼近,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特使!」田浩跪了下來,請戰:「請許我出戰,我出城去破了這毛氈。」隨他跪下的,還有他的所有部屬——全隊的人馬。

    「特使,請許我們出城作戰,破那毛氈!」

    張邁和郭洛都明白他們的意思,田浩等是打算拼了性命,出城去破那毛氈,那厚厚的毛氈可以防弩箭,卻防不了近戰刀槍,一旦近戰,毛氈便無所施為,而且由於毛氈又大又重,一定會妨礙上山騎兵的行動。

    可是田浩要以少數人馬出城,結果不問可知,那就是要將性命撂在那裡,說什麼也沒可能回來的了。

    他這麼做,可不止是勇敢,更有「贖罪」的意思。

    作為張邁首批近衛火的十個親將之一,田浩的功勞雖然不如唐仁孝來得卓著,卻也憑著一刀一槍拼到了隊正的地位,並不愧對十親將這個行列,但水箱被打破的事情,卻讓他這幾天都如針在背,張邁沒將他推出來做替罪羊,他反而加倍地難受。

    「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大家!」

    但張邁卻沒怪他,一句責備也沒有,甚至嚴令所有的知情人不許洩露此事隻言片語。

    田浩知道,一旦此事被人知道,乾渴的同袍們只怕會撕了自己。更何況,張邁還有一個絕密的任務交給了他。

    為了大局,田浩忍下了這恥辱,可是他還是急盼有個機會以死效國,也算一雪此恥!

    現在,是時候了!田浩決定,就讓自己以死來雪恥吧!

    「眼下,或許只有這個辦法了。」郭洛說。他不止理解田浩的心情,而且一時也想不到其它的辦法,毛氈正步步逼近,已經沒時間了!

    「特使,請讓我們出去吧!」

    「對!請讓我們出去!」

    「特使,要快啊!」

    「或者,我們一起出城,以主力衝出去亂殺一陣!」郭洛叫道。

    張邁一時間卻還不肯答應,說話間,那厚厚的毛氈又推進了十幾步,他望著那毛氈發了一會愣,道:「不行,沒用,他們盡可先殺了你們,然後再次舉起毛氈。你們現在出去,那只是做無謂的犧牲。」

    「那我們就帶火把出城,」田浩叫道:「拼了性命,也要將毛氈給燒了!」

    「火把?火把!」張邁心頭一動,再看看那十來支釘在毛氈上的羽箭,靈機一動,叫道:「好主意啊!」對郭洛道:「陌刀、長矛、橫刀、斧頭準備……不,用騎兵!我們的馬還有力氣吧?」他要郭洛調集兩百人:「準備出城!」

    郭洛沉聲問道:「特使,要破釜沉舟嗎?」

    「不是破釜沉舟,」張邁剛才只是靈機一動,這時卻越想越興奮,大叫:「是趁亂取勝!」又叫安守業:「把石油給我搬出來!」

    安守業還沒明白過來,郭洛已經眼睛一亮,叫到:「妙計!」便去調遣還有力氣的將士馬匹。

    「特使要幹什麼呢?」

    小石頭等疑惑著,張邁叫道:「還愣著幹什麼!準備馬匹!隨時出城!」

    小石頭二話不說,趕緊翻身上馬,他們很快就看見安守業等已在張邁的帶領下,在箭頭上幫了布條,從棉袍中扯出棉絮,塞了棉花,然後蘸了石油,點燃了!

    垣牆之內,所有人眼睛都為之一亮——火箭!

    回紇人都躲在毛氈後面,唐軍已經在垣牆後瞄準,他們竟然都還沒發現什麼。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

    郭洛判斷:時機到了!

    「射!」隨著他一聲發喊——

    百箭齊發!

    這些羽箭,不求穿透毛氈,只求釘在毛氈上!

    毛氈本來就容易著火,更何況箭頭蘸飽了石油!羽箭與毛氈撞擊的那一瞬間,石油濺在毛氈上登時起火!一塊塊巨大的軟盾,沒一會就燒成了一片片的火雲!

    本來賴以為防禦利器,忽然之間卻變成了『自殺』自傷的可怕事物!著火了的毛氈一塊塊地掉下來,有的回紇將士慌張之下丟掉了支架大毛氈的支架,缺了一個支點,燃燒著的的毛氈便有一角倒捲下來,蓋在跑在最前面騎士的身上!

    「啊——」

    驚呼聲從垣牆之外傳來,同時是戰馬的驚嘶——就算有些回紇將士還定得住,戰馬也都被火驚嚇到了!

    在一轉眼間,回紇的前鋒由志得意滿變成倉皇慌亂!

    「出城!」張邁高舉赤緞血矛,跳上了連捷!

    沒有多餘的廢話,垣門馬上打開,

    兩百騎兵直衝下去!

    「殺!」

    「殺!」

    因為毛氈已逼得很近,所以唐軍騎兵衝出去後很快就插入到敵人的陣營中去。

    精選出來的四隊騎兵奔入混亂的回紇人中,見人就砍,回紇的前軍本來一心打算著衝到垣牆邊上,所以塞坎選的這批前鋒,個個力氣大,彈跳力強,所有人想的也是逼近到垣牆之後如何攻進去,哪知卻遭遇到了未曾預備的馬戰!

    「那個龍面將軍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龍面將軍」在回紇軍心目中已經成了一個可怕的象徵。因為張邁那天猶如神魔惡龍般的表現太震撼人了。

    但聽到「龍面將軍」四字,首當張邁之沖的回紇戰線已有向後一凹之勢。

    「殺,殺!殺!」

    震天的喊殺聲鼓蕩得耳膜有些痛,作為四個出城隊正之一,田浩的表現尤其勇猛——不,他哪裡是勇猛啊,他簡直是在求死。最危險的地方,他就往哪裡沖,甚至見到刀劍也不迴避,可是偏偏就沒死掉!

    「啊!啊,啊——」他狂叫著,竟然赤手抓起了一片還剩下一丈多長的毛氈,毛氈已經變成了一團火,而他竟然空手就抓住了!

    和田浩離得最近的回紇甚至聽到了「嗤嗤」的微響——天啊,甚至還聞到一股焦臭——那是他的手被燒焦了的,可他卻恍若未覺,竟然拉起了那圖大火就揮舞,揮舞,揮舞!竟然把一團火當成了武器!

    所有敵人都被他震懾住了!

    這批唐軍都是瘋子嗎?都是魔鬼嗎?都不是人嗎?

    那天那個龍面將軍是這樣,現在這個傢伙也是這樣!

    回紇本來在火雲掉下之際就開始慌了,這時慌上又加怯,怯上又添亂!馬蹄亂踏,不斷有人落馬!

    張邁本來只打算將這伙騎兵沖潰,但眼見回紇越來越亂,自相踐踏,乾脆一勇無前,直趕著敗兵殺到山下去!

    「止住!止住!」

    郭洛一見,叫道:「步兵準備!出垣接應!」

    陌刀隊、橫刀隊、長矛隊,都已準備出城!

    唐軍安排在燈上城,有龍驤、振武兩營外加一百多名民壯,這幾日的作戰已經傷亡了數十人,可這一刻全體將士的士氣卻都被調動了起來,人人興奮——因為這是唐軍進入燈上城後的第一次逆攻啊!

    塞坎在山下望見,氣得跳腳,「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恨不得親自上陣指揮!多虧了昨日他的炫水作秀,回紇士氣正旺,山下眾兵將又見主帥親臨陣前,都穩住了陣腳。

    「敢再退者!殺!」

    他兩旁的一千名騎射一起放箭,將潰退的士兵射死!「給我衝上去!」

    死了一百多人後,那些往山下逃的士兵中有一部分掉轉了馬頭,這就形成了一個漩渦一般的兵流,這個兵流很亂,卻離塞坎的主力尚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保證了回紇的主陣不被衝散,同時這混亂也成了張邁繼續前進的阻力!

    亂糟糟中,有幾匹馬衝了出來,為首的正是小石頭,旁邊有人叫道:「保護主帥!」小石頭拋起了繩子,塞坎好幾個親兵都大叫:「小心繩子!」

    其實這時小石頭離他還有好遠,拋繩子論殺傷力精準度都不如射箭,小石頭連續兩次以繩索立功,可是戰場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尤其是面對同一個敵人時。這一次,這個少年卻是造次了!

    但塞坎也望見過者米中套的經過,心中有了杯弓蛇影的疑慮,一見小石頭拋繩索,儘管離得還遠,竟然嚇得勒馬後退了一步,他這一退,全線皆退,幸好同時數十名騎射手同時發箭,慌亂中雖大部分落空,但小石頭的坐騎仍然被釘中了十幾處,哀嘶一聲倒地而死,小石頭的左手、右腿也都中箭,滾在地上。

    張邁剛才見小石頭單騎衝出已暗叫不好,在百忙之中望見小石頭中箭落馬,在那一瞬間不知這個愛將生死如何,心頭一痛,如被剜了一刀!

    大石頭叫道:「弟!」就在亂陣的邊緣以繩索套出,小石頭伸出右手讓繩索套住,大石頭一振臂,在騎射手第二輪箭雨到達前把弟弟拖了上了自己馬背。小石頭才離地而起,他剛才所在的地面已經被射成了一個蜂窩!

    小石頭在半空瞥見,這個泯不畏死的少年直到這一刻才一陣後怕。

    張邁望見,心下大慰,引兵弧形回衝,趁著馬力未疲,沖了回去。

    這一仗回紇又死傷了四百多人,超過一多半不是死於唐軍刀下,而是被自己人射死、踩死,就軍勢而言更被唐軍衝到了山下,形勢比第一天尤糟,更讓塞坎惱怒的是他竟在陣前露怯,大失威風!

    卻聽山上傳來了齊聲恥笑,高呼:「塞坎妙計安天下,賠了毛氈又折兵!」

    連叫了好幾次,塞坎問:「他們在鬼叫什麼?」

    兵將中有個懂得唐言的上前翻譯,氣得塞坎一鞭把那翻譯抽下馬來狂打:「這幫該死的唐寇,我不打下這座賊窟將他們碎屍萬段,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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