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二十七章 金蟬脫殼 文 / 阿菩
第二十七章金蟬脫殼
塞坎顯得越來越焦躁了。
他現在滿心想的,只是如何躲過薩圖克的責罰。
俱蘭城和下巴兒思曾經陷落的消息他暫時瞞住了,沒叫薩圖克知道,要是知道了,不用多久副汗的使者只怕早就到達怛羅斯,將自己訓斥一通,甚至貶職換將了。
上次霍蘭兵敗,雖然他是薩圖克的愛將,結果也被當眾打了三十鞭子,又奪了他的兵權,將他貶為自己的帳前侍衛,讓他重頭做起,卻還得以參與軍事商議,霍蘭遇襲戰敗,因薩圖克打他貶他是為了給全軍一個交代,心中對他還信任,所以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塞坎自忖自己的寵信遠遠不如霍蘭,這段時間又讓倏來倏去的唐軍牽著鼻子走,應對顯得拙劣之極,一旦失勢,下場就很難說了。
瞞上不瞞下,這條官場法則在古今中外都是通用的。
只有在事情瞞不住之前找到那群唐寇將之殲滅,將功折罪,那麼一切才可能有轉機。
可惜,拷打那群和唐寇眉來眼去的商戶,卻什麼也問不到。
更叫人惱恨的是,這伙唐寇要是就此消失也就算了,但他們偏偏又出現了,而且直奔怛羅斯而去!等他趕回來,他們又消失無蹤,同時俱蘭城那邊又傳來警戒,說是唐寇,在郊外劫掠,帶走了許多被貶為工奴的商戶,連凱裡木·本·阿卜杜勒·阿齊木都被他們劫走了!
這更是讓塞坎氣得跳腳。
別的商戶也就罷了,這凱裡木卻是一隻會下蛋的金雞啊。塞坎本來的打算是:先將凱裡木折磨一番,磨得這小子乖乖聽話,同時傳出消息,讓撒馬爾罕阿齊木家知道留在俱蘭城的小兒子出了事情,必派人來救援贖買,這可是敲詐阿齊木家的大好機會,偏偏卻又叫唐寇壞了大事!
「這伙唐寇,在戲弄本將麼!」
如果對手是薩曼王朝的宿將,塞坎或者還能平心靜氣地與敵周旋,但偏偏戲弄自己卻是一夥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強盜!栽在他們手裡,自己的一世英名將付水東流!他可不想自己成為第二個馬斯烏德!
「東北方向,有敵蹤!」
什麼!難道那伙唐寇還敢來?
沒錯,對方來了!
「備馬!」
塞坎怒吼著,他的副將曼蘇爾吃了一驚:「將軍,難道你想出城!」
「哼!」
塞坎先命人備戰,同時帶著曼蘇爾、哈倫等走上城頭,那是龍驤、鷹揚兩個營的編制,一千二百人、兩千四百匹馬駝,在遠處一字排開,其中六個五十人隊隊隊散開,劫掠城外,主力軍中央三匹高頭駿馬上坐著三員將領,左右兩人都甚是年輕威武,中間那人竟戴著一副猙獰恐怖的龍鱗面具,遠遠望去叫人心寒膽顫。
「那人一定就是賊首!」塞坎指著龍鱗面具說。
「這次來的人馬,和上次好像有些不同。」曼蘇爾說:「那個面具也是第一次見到,看來我們還是要小心為是。」
塞坎舉起馬鞭指著城外的唐軍笑道:「就這點人馬也怕?我看你們這些年的仗都白打了,越活膽子越小!」他回到怛羅斯後又進行了徵兵,補充了兵員,如今怛羅斯共有兵馬將近一萬人,比城外的唐軍多了七八倍。
部將哈倫說:「將軍,這只是對方擺在檯面上讓我們瞧見的部隊,也許他們還有別的兵馬埋伏在別處。上次,他們就是這樣的。」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龜縮在城裡不冒頭嗎?」
「將軍!」哈倫說:「這伙唐寇既然襲擊了俱蘭城,就應該知道將軍的主力已經回來,可他們還敢來,多半安排有詭計!」
塞坎脖子都不轉一下,只是眼睛斜睨:「那你說該怎麼辦?」
哈倫說道:「依末將的想法,咱們不如等待博格拉汗歸來再……」
「你放屁!」塞坎一馬鞭就抽了過去,將哈倫臉上抽出了一條鞭痕,哈倫雖是他的屬下,但彼此的地位也不是差距得太多,被他如此鞭打訓斥,卻是敢怒不敢言。他哪裡知道,自己剛才的那句話已經觸動了塞坎的逆鱗。
曼蘇爾卻猜到了塞坎的一些心思,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等到博格拉汗歸來是不妥,這伙唐寇,最好還是趕在副汗回來之前平定,要不然我們都得受罰。」
這句話算是對了塞坎的心意,他鼻子哼了一聲,怒氣稍稍消解了些,曼蘇爾漸漸道:「不過這伙唐寇倏來倏去,行動難以捉摸,實力又不測深淺,若就這樣貿貿然出擊,只怕也有些托大。我們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裡,但從他們幾次行動看來,應該是藏在沙漠中無疑了。只是要在沙漠中搜索敵蹤,大費兵力!依屬下之見,不如我們再徵調兵馬,從怛羅斯、俱蘭城兩個方向出擊,步步為營,一路搜剿過去,直到發現他們的巢穴為止。就算沙漠廣袤,一時找不到他們的巢穴,但只要守住要道,不再讓他們有機會劫掠,形勢就會向我們這邊傾斜。」
其實這仍然是一種保守的作戰手段,塞坎嘿嘿連聲,問:「曼蘇爾,你打算去哪裡徵調兵馬啊?」
曼蘇爾想了一下說:「庫巴那群聖戰者,將軍調得動麼?」
塞坎哼了一聲:「那群人只聽博格拉汗一個人的!再說他們離我們這邊也不近,等調得他們來,哼!」這個哼字余意不盡,下面當然不能說「等調得他們來,博格拉汗那邊早知道了。」
「那要不,我們向訛跡罕那邊求援?」
塞坎大怒:「訛跡罕?麥克利是外族,又是站在阿爾斯蘭那邊的人。現在就一群千把人的強盜,還去求援?你丟得起這個人,博格拉汗可丟不起!消息傳了出去,叫人知道咱們連一群邊荒強盜都對付不了,草原各族都要瞧我們不起,你叫博格拉汗以後還如何號令回紇諸部!」
三個主要將領商議未定,城外唐軍見回紇人遲遲不出戰,便在城外作出種種羞辱回紇人的舉動來,
忽然小石頭帶著十幾個騎術精湛的唐軍越隊而出,就在馬鞍上站了起來,倒轉了身子。
「這些唐寇要幹嘛?」城頭上回紇士兵都想。騎士要在馬鞍上穩穩站住,那卻也需要精熟的騎術才行。
便見那十幾個唐軍騎士忽然在腰間做著什麼動作,隔得遠了看不清楚,城頭的回紇士兵正自猜疑,忽見那十幾個唐軍騎士刷一下一起脫下了褲子,露出白白的屁股,左右聳動起來。
這一幕有個名堂,喚作「蘇格蘭式菊花、蠟筆小新屁屁」,脫褲子炫菊花,是張邁模仿《勇敢的心》裡橋段,屁股左右聳動的動作,學的是蠟筆小新。
城外千餘唐軍一見無不放聲大笑,城內回紇士兵氣得跳腳,許多人不等將領下令便放箭射擊,可惜這些蘇格蘭式菊花和蠟筆小新屁屁都位於弓箭射程之外,怛羅斯城內又沒有漢家冠絕天下的千步強弩,除非出城出擊,否則根本就奈何不了這些白花花的屁股。
這時不但塞坎眉毛豎了起來,曼蘇爾也怒上眉梢,謹慎的哈倫忙勸道:「將軍!這擺明了是誘敵之計,不能上當啊!」
「誘敵之計?就算是誘敵之計,難道我們就害怕了嗎?」塞坎怒吼著:「想咱們回紇的鐵騎,無論是當年老祖宗還在漠南隴西時對著漢人也好,是在這河中對著大食也好,向來是衝鋒攻掠,哪有龜縮困守的道理!這事要是叫人知道,還不笑掉大牙!曼蘇爾,我留三千人給你,好好守住怛羅斯!其他人馬隨我出戰!不滅了這伙唐寇,我誓不回城!」
曼蘇爾領命,哈倫苦勸不住,塞坎已經去了,哈倫回來對曼蘇爾說:「塞坎這次出去,要是勝了那最好,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咱們可得謀個退路。」曼蘇爾心中一凜:「退路?」
哈倫低聲說道:「塞坎抱著私心,一直壓住這件事情不讓八剌沙袞那邊和博格拉汗知道,這事要真能瞞過去那什麼都好說,但要是瞞不過去,等博格拉汗回來咱們也得跟著受罰。依我看不如咱們瞞著塞坎,給博格拉汗透個信,你看怎麼樣?」
曼蘇爾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這件事情你去辦!」
塞坎既然決定出城,反而沉住了氣,集結了將近七千人,備足了武器乾糧,甚至還讓五百輕騎在城內小跑熱身,然後才下令出擊。這時城外唐軍的喊罵呼喝之聲漸漸弱了,似乎氣勢已竭。
曼蘇爾便聽城門打開,塞坎已經帶領大軍衝了出去,大軍的前鋒乃是五百精銳輕騎,後部又有裝有部分馬鎧的二百多重騎,輕騎迅疾,重騎猛,最後一部,才是將近兩千人的民兵,都騎著駱駝,但隊伍秩序也都不亂。
那十幾名唐軍騎士急忙穿褲子、斂菊花、收屁股,似要迎戰,卻又顯得有些慌亂。
塞坎望見,心中冷笑:「就這點能耐,也敢來惹我——難道不知道我已經回到怛羅斯了麼!」
「給我衝!踩死這幫唐寇!別讓他們逃了!」
與此同時,張邁也下達了命令——
「撤退!」
不等兩軍接鋒,唐軍已經掉轉馬頭,以隊為單位,飛也似地逃走了。
在第三天,劉岸就到了,張邁見到了他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劉岸聽說了張邁頒示的那八大訓示後,笑道:「這訓示很好,只是士兵中的愚魯樸質之輩怕是背下了也難以牢記。」他讓張邁抽查一下,結果抽查了十個人,這才隔了一天,果然有兩個忘記了部分內容。
張邁慍道:「看來還得經常督促他們反覆背誦才行,必須讓他們將這八條訓示牢牢印在腦海裡,再加上執法嚴厲,才能使我們的軍律好起來。」
劉岸反問了他一句:「特使,要不你背給我聽聽。」
張邁一愕,這八大訓示是他總結的,條列成文,可這時要他背誦他竟也沒法當場背個一字不差也難,劉岸笑道:「這也怨不得他們的,這種散耷拉的東西,很難牢記的。」
張邁聽到了一個「散」字,心中一動:「哎喲,我怎麼忘了。」便回去將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改了一下,編成一首新歌。
將軍律編成歌曲,雖非張邁首創,也非紅軍所獨有,在紅軍之前,袁世凱小站練兵就用上了這一招,袁世凱之前,曾國藩也早就這麼做了,而曾國藩的軍律歌詞,又改自戚繼光的創製,至於戚繼光之前就暫難考證了。
自古以來武人尤其是底層士兵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因此能夠洞察人心的將帥通常會將軍律乃至作戰技巧都編成歌謠教士兵唱誦,這是讓他們迅速掌握又牢牢記住的首選法門。
張邁將新歌給劉岸郭洛等一唱,人人叫好,劉岸又將之翻譯成其它語言,「會說唐言的,只學會唱唐言軍律歌就好,不會說唐言的,學會唱本族語軍律歌後,還要再學會唱唐言軍律歌。」
學唱歌比學說話容易,靠著旋律的幫助,一個還不會說唐言的將士也能很快就學會一首唐言歌曲,這也是他們學習唐言的第一步。
幾個校尉副校尉自己先唱熟了,回頭便教會了隊正副隊正,隊正副隊正又去教火長副火長,再由火長副火長傳授給所有將士,兩天下來,俱蘭城內滿城盡響,不但軍士在反覆歌唱,就連三歲小孩,聽得多了也會哼了。
七天過去了,怛羅斯那邊仍然沒有消息,還留在俱蘭城的唐軍也就不急著走,楊易則廣派偵騎,在沙堆裡、在大道邊、在山丘上都埋伏了眼線。張邁和郭洛每天都將龍驤營與預備兵營都拉到城外訓練,並輪班在城內巡邏。龍驤營將士的軍事素質正一日強似一日!預備兵的步伐也漸漸跟了上來。
那六十四戶商家被張邁敲詐得瀕臨破產,心中都極度痛恨這幫「唐寇」,看到他們竟在俱蘭城增募兵員,許多商戶都忍不住想大哭一場,「這些強盜,看來是打算在這裡長住了!要把俱蘭城變成他們的賊窟!」
然而痛恨歸痛恨,俱蘭城的治安卻變得好了,那些預備兵每天穿著神氣的新衣服,跟著老兵在城內各處巡邏炫耀,一邊唱著軍律歌,把那些猶豫不決的人和被淘汰的人羨慕得不行。
「強盜……卡拉丁居然還說唐軍是強盜!」鄭渭對阿齊木在俱蘭城方面的管家蒙由,以及老家人鄭豪說,「強盜群能有這樣的紀律?」
「可他們不是強盜又是什麼呢!他們來了不到兩天,卻已經將城內所有的商戶都搜刮一空了!就連我們都不放過!」蒙由憤憤不平地說。他還不到四十歲,在鄭家的家人裡頭,他不如鄭豪那麼親,但對鄭家與唐軍有所關聯的事也知道了一點。「也不想想,咱們家之前是怎麼對待他們的!」
鄭渭抖了抖手中的「借條」,那是張邁親手寫給他的,用漢字將唐軍「借」走的東西寫得清清楚楚,還標明了說會有利息。所有被唐軍「借」光了家產的商戶,手裡都有這麼一張借條,不過許多商人都是在憤怒的哭號中將借條撕碎——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張廢紙而已。
「怛羅斯怎麼這麼久都沒反應,難道塞坎真打算放任這伙唐寇不管不成?」薩穆爾和卡拉丁抱怨著,卻都還不知道自己派出的人已被截住。
從居民的反應可以看出郭師庸的安排是十分成功的,郭師庸這個老頑固雖然有時候會讓張邁覺得他保守,但這個老將調度人員物資的手段也真有一手,不到兩天的時間,唐軍在俱蘭城敲到的物資幾乎都已經搬空,而居民竟然還未意識到唐軍其實已經做好了隨時撤出俱蘭城的準備。
所有商戶裡頭,鄭渭第一個知道了這個消息,那天張邁來邀請他,道破唐軍即將再次轉移,請他一起同行時,鄭渭拒絕了。
「我們鄭家和新碎葉那邊,不是這麼合作的。」鄭渭道:「鄭家如今還是家父、家兄在做主。未得家父首肯,我不敢輕易改變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規矩?」張邁笑了起來,他可不覺得這個鄭渭是很守規矩的人,而且通過這些天的接觸他發現鄭渭年紀雖輕,但頭腦相當清晰,文化修養比郭洛還好得多,不但精通漢文化,而且天方教與佛教的教義典故張口就來,對商旅之事似乎也很嫻熟,料來這些年他能在家族主體忽然被戰爭斬斷而獨力維繫鄭家在喀喇汗境內的生意,所受到的磨練當非常人所能想像,眼下安西唐軍很需要這樣的人才。更難得的是,他還是當年于闐鎮守使的後代,與大唐有深厚的淵源,實在值得張邁結交。
可鄭渭卻總是刻意地與唐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唐軍向他借糧他逆來順受,張邁向他示好他假裝不懂,這一切都讓張邁看出這個青年的想法:「看來他並不想加入我們,只是想自保而已。」
要不要像對待奈爾沙希那樣,強行將他帶走呢?
心裡冒出這個想法,但很快就否決掉了。
像他這樣的人,強行帶走的話,只怕也不會真心出力吧。說不定他還要設法逃跑乃至搗亂,在東歸期間,唐軍可受不了內部多了一個能製造大麻煩的人。而且對於鄭家,也不適合用「扣押人質」這樣的手段。
「鄭兄,你可要想清楚了。」張邁道:「我可以拍胸口向你保證,如果你不跟我們走,等怛羅斯的大軍一到,你們鄭家一定要倒霉的。」跟著,張邁給鄭渭簡略講了藏碑谷人的經歷。
鄭渭遲疑了一下,可依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我鄭家不是藏碑谷人,我們在這裡安家,是先後從兩位大汗那裡得到過直接承諾的。」
「兩位大汗?」
「對。第一位,是回紇的建國者卡迪爾大汗,當初他曾公開對我們說,會像唐太宗天可汗一樣對治下諸族一視同仁;第二位,則是幾年前佔領了怛羅斯和俱蘭城的博格拉汗,他佔領了這裡以後,也對我們許諾說會按照薩曼之前已行的天方律法來辦事。這幾十年來怛羅斯俱蘭城雖然幾次易手,但新的佔領者也都沒有違反這承諾。」
張邁拿眼睛將鄭渭上看下看,看了很久,直到鄭渭問他看什麼,張邁才冷笑道:「就這樣,你就相信這些承諾?你不覺得你有點天真麼?」
鄭渭沒有迴避張邁那冷嘲的眼光,很認真地道:「他們不但說了這話,而且還將之擬成條文,銘刻在一塊大銅牌上,藏於怛羅斯的汗府之中,所以這不但是承諾,而且是律法。」
張邁冷笑:「就算是律法,也得是我們自己建立起來的律法,才有相信它的前提!刀握在別人手裡,這樣的律法不是律法,是恩賜,我不相信恩賜。永遠也不相信!」
鄭渭沉默了,有好一會,忽然道:「張特使,我問你一句唐突的話,如果你能正面回答我一個『是』字,我就跟你走!」
「你想問什麼?」
「你真的是從長安來的?」這時旁邊沒有第三個人,鄭渭也如當初張邁問他是否準備將神主牌搬往撒馬爾罕一樣,眼睛灼熱地逼視著對方。
張邁沒有迴避,卻也沒有回答,甚至沒有把那個「代代西行」的故事拿出來說。他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
「好,這個問題我不問了。」鄭渭輕歎了一聲,卻道:「可是張特使,你到底是要怎麼樣呢?」
「什麼怎麼樣?」
「就是帶著新碎葉的軍民去幹什麼?」
「幹什麼?」張邁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一路拯救唐民,團結各派勢力,找到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聯繫上大唐,然後規復西域。」
這是唐軍的「大戰略」,但張邁卻不怕被人知道,若這時有人跑去告訴博格拉汗那伙「唐寇」準備這麼做,只怕也會被當作笑話看待。
鄭渭的眼睛閃了一閃,似乎很快就想到了許多、許多,但最後還是搖頭:「張特使,你剛才說我有點天真,可我現在卻不得不說,你的這想法,才有點天真呢。現在的西域,已經不是班超時候的西域了,不是憑三十六騎能縱橫無敵的了。」
「天真?我不覺得。」張邁道:「現在的西域也許不同了,但只要唐軍上下都相信我們能成功,我們就一定能成功的!因為我們千眾一心,沒有三心二意。」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充滿了自信,鄭渭卻聽得有些愕然。
「倒是你,」張邁道:「我看你這段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為,又想顧全這個,又想顧全那個,到得後來我看你勢必兩頭都不能討好,會自己倒霉的。話已至此,我就不再多說了,我最後留下一句話給你:不管將來如何,只要你不幹出有負漢家的事情,我唐軍的大門就都會向你敞開,著他取出了一卷地圖來:「這幅圖是我讓阿洛連夜趕畫的,現在留給你,上面是我們現在駐紮的地方,若有什麼需要,你按圖尋來,就能找到我們。」
鄭渭奇道:「你們沒駐紮在燈下谷麼?」
張邁笑道:「前幾年怛羅斯地下河又改流了,燈下谷地下的井水也乾涸了,所以不得不另覓駐紮點。」
張邁走後,鄭渭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按照鄭渭的分析,除非中原派出大軍來接應,否則唐軍是不可能成功東歸的,更別說什麼「規復西域」!
可為什麼在剛才那一剎那自己會對自己的判斷動搖了呢?
「只要唐軍上下都相信我們能成功,我們就一定能成功的!」
張邁的這句話算是什麼邏輯嘛!
鄭渭熟讀《孫子兵法》,受過印度的因明學訓練,並以之運用於商業世務,腦子的條理十分明晰,對於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話本來是該蔑視的,但為什麼內心卻反而被打動了?
是少年時代那「不切實際」的夢想在甦醒嗎?
是身體裡流淌著的炎黃血液還在起著作用嗎?
大唐……大唐……
那個久遠而夢幻的傳說,為何還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