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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一朝成妃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第十七章 問罪(一) 文 / 黃紅杏

    第十七章問罪(一)

    花如言卻搖了搖頭,默然地看著前方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良久,開口幽幽道:「另有居心叵測的人要取她性命。她一心以為進宮是順遂父親的心願,以為可以在宮中尋得新的親情,卻不知道原來是踏進了鬼門關。」

    花如語暗暗一驚,遲疑著道:「竟有旁人要取姚氏的性命?姐姐,你為何確定?」

    花如言本不願再回憶與今夜有關的事,只是聽如語此問,不禁心頭也泛起一絲思疑來,那在庭心湖畔一閃而過的身影,依稀與瓊湘有幾分相似……思及此,她頭痛得愈發厲害,不由低低呻吟了一聲,蹙眉道:「綺楓妹妹是被那人推下庭心湖中喪命的,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花如語的容色在乍亮欲熄的燈火下陰晴不定,輕聲問道:「你可有看清是何人所為?」

    花如言微側過頭,看一眼妹妹,搖頭道:「如語,我不該告訴你這些。」

    花如語面上一怔,話音中透著沉鬱:「姐姐,你不相信我?」

    幽涼的穿堂風悠悠拂過,那燈火「呼」一聲終告熄滅,突如其來的黑暗徹底地籠罩在心思各異的姐妹二人身上,亦是恰到好處的掩飾,在視線無法觸及對方的一刻,彼此將自己臉上的不安與猜疑適時地斂於心底。

    感覺到妹妹要從床上起來,花如言道:「時候已不早,不必再點燈了,你好好休息罷。」一壁站起了身,藉著窗外那一點瑩白的光息為妹妹蓋好了被子,便轉身小心翼翼地往殿外走去。

    卻在這時聽到如語一聲:「姐姐。」

    她站住了腳步,回頭道:「我要走了,你睡罷……我會再來看你。」

    她平躺在床上,眼眸中的水霧閃爍著晶瑩的微光:「姐姐,夜路難行,你要當心。」

    她心下不自禁地一沉,鼻間是直衝腦際的酸楚,輕輕自喉中「唔」了一聲後,默然離去.

    這一夜注定是無眠,輾轉反側至天際破曉之時,便聽到外間人聲低議不絕於耳,花如言心思更覺煩擾,索性起來,正想喚進花容月貌,回心一想,卻又作罷了,來到妝台前自行梳妝。

    才拿起象牙梳子,她臉色便一陣凝滯,目內泛起一縷悲愴,手軟軟地垂了下來,落在妝台的邊沿,下意識地拈起那一幅妙筆生花的春蘭圖,仍舊是栩栩如生的綽約花姿,往昔純真淳樸的惜花之人,彷彿仍於眼前,笑意盈盈地問她:「姐姐你看綺楓畫得可好?」

    她深吸了口氣,輕輕地把畫紙折合起來,閉上眼睛不欲再看,不欲再想。

    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響,片刻後,聽得是花容的聲音:「如言姐姐,你這麼早起來了?」

    花如言睜開雙目,眼前依舊是清晰一片,連思緒亦是並無意外地平靜如初,那曾有的彷徨與悲痛,似是昨夜的幻夢一場,醒來後,便該忘記。

    她小心翼翼地把畫卷放進了抽屜裡,下意識地加上一把銅鑄的小鎖。如是將心底的懷念從此鎖進不為旁人觸及的角落。

    花容面容沉靜地道:「今日宮裡的人,都已經知道姚氏自狀身故。月貌細細打聽過,珍秀宮內並沒有傳出什麼對你不利的說法。」

    花如言頷首,在妝台前坐下,任由花容為自己梳妝打扮。惟覺鏡內的自己,帶著淡淡的微笑,卻掩不住眼內的苦澀。

    這半日在平靜無瀾中過去,及至未時,訪琴面帶倉皇的進來稟道:「娘娘,廖都尉率了內侍前來,說奉了太后之命請娘娘您到慈慶宮去。」

    花如言站起身來道:「可知為了何事?」一邊不敢有耽誤,匆匆往殿外走去。

    訪琴緊隨在她身後,語調惶然道:「奴婢不知,只是廖都尉一向只聽命於太后,此番親自來請娘娘,恐怕是事關重大的。」

    花如言聞言,心下隱隱地覺著不安,眼見花容月貌二人也目帶擔憂地迎上前來,她輕輕擺一擺手,示意二人不必隨侍,便逕自走出了正殿中,果見一眾手持配刀的內侍正相候於此間,為首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走上前來,容神肅穆地向花如言行了禮,道:「屬下等奉太后之命,速請娘娘前往慈慶宮!」

    花如言心下疑慮更甚,未及發問,廖都尉已作了往外請的手勢,一眾內侍訓練有素地排成列隊,大有不容商榷的遣押意味,花如言見此架勢,心知此行必是凶險,心緒漸漸沉落,只是竭力使自己多加幾分鎮靜,一言不發地隨廖都尉往宮外走去。

    當她進入慈慶宮慈德殿內之時,只見顏瑛珧和冼莘苓二妃已在座上,她斂一斂思慮,緩步踏進殿中,眼瞼低垂,不敢直視前方珠簾璀璨的鳳座,頭更往下垂去,只容許自己的眼光落在謹慎前行的雙足上,猶如每踏出一步,均與自己的安危攸關。

    殿中安靜極了,數道別具用意的目光落在花如言身上,她更是斂聲屏氣,隱隱可聽到自己的足下的聲音,更多添了幾分張皇。

    不等她下跪行禮,便自鳳座上傳來那微含笑意卻不失威儀的聲音:「這一位是樊如語,還是花如言呢?哀家還真有點分辨不出來了。」

    花如言波瀾不驚,跪伏在地敬聲道:「玥宜宮花如言參見太后!」

    皇太后端坐在鳳椅之上,眼光居高臨下地看向殿中的花如言,似笑非笑道:「你們看吧,哀家這眼力是越來越不濟事,連底下人也看不真切了。」

    冼莘苓雙眼是不易察覺的紅腫,面上的脂粉稍嫌濃厚,恰到好處地將神色間的憔悴和落寞遮掩下,開口說話,嗓音裡也是帶著嘶啞:「太后端慧睿智,獨具慧眼,臣妾等愚昧無能,姚淑媛慘遭狠心之人毒害,更喪命湖中,唯得太后可替這枉送性命的可憐人兒查辨真兇,肅清六宮。」

    花如言震驚於心,皇太后並未令她免禮,她依舊面朝下的維持行禮的姿勢,適時地平下了臉上的不安,卻只沉默著,不敢輕言妄動。

    皇太后著意地歎息了一聲,道:「哀家這些年歲的身子是不比以往了,這後宮內的諸般事宜,哀家確是不能再一一顧及,皇帝也是知道的,所以這宮中許多事,皇帝都不勞哀家費心,一個花貴人,一位花婉妃,她們如何欺君罔上,如何擾亂宮闈之律,這些哀家都無從過問了。也罷了,哀家本也尋思,那花貴人雖是別有用心,不可容信,但花婉妃是皇帝一心迎進宮中的,想必秉性是好的,哀家對六宮諸人的律誡,不過便是賢淑善孝罷了,只消做到這四字,任是何等出身,哀家也會一樣疼愛。」她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痛心,「但為何你花氏姐妹二人竟是一個比一個更要居心叵測,一個比一個更要心狠手辣、更要膽包天,竟敢在哀家眼底下,謀害妃嬪性命?!」

    花如言大驚失色,仰起首目光迷茫地望向珠簾後那雍容華貴的身影,道:「請太后恕花氏愚昧,花氏不知太后所指為何,求太后明示!」

    皇太后冷笑了一聲,聲音中再不帶半點感情:「你果真不知哀家所指為何麼?如此甚好,哀家倒要看看,在確鑿罪證之前,你還可以如何狡辯。」語畢,向一旁的萬姑姑輕揚了一下手,萬姑姑馬上著內監宣道:「傳,珍秀宮小柳子、小福子進殿!」

    事出突然,花如言整個兒愕住了,額間是涔涔的冷汗,僵直地跪伏在地上,如芒刺在背。面上只強自地壓下驚慌,不使自己露出懼意來,此時此刻,任何一點不妥之處,也將致令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須臾,兩名小太監畢恭畢敬地走進了殿中,依禮在花如言身側後一尺之距跪下。

    皇太后道:「昨夜可曾有人到訪珍秀宮?你們二人如實道來。」

    花如言微微側過頭看向那兩名太監,這一看之下心頓時如墜谷底,昨夜便是他們值守珍秀宮門,此時他們定必將她指出。果然,聽得他們其中一人回道:「奴才小柳子回太后的話,昨夜酉戌時交際時分,婉妃娘娘曾到珍秀宮來,尋見姚淑媛。」

    冼莘苓這時忍不住發問道:「婉妃逗留了多久?她離去時姚淑媛可還在東殿中?」

    另一名小太監小福子想了想,誠惶誠恐道:「回昭妃娘娘的話,婉妃娘娘昨夜在珍秀宮逗留的辰光,估摸不到半個時辰。婉妃娘娘離去前,曾跟奴才們說姚淑媛並不在殿中,讓奴才馬上前去尋找,奴才們聽了只管著急去尋姚淑媛,後來一直沒有尋著,奴才們唯恐會有不測,便馬上前去稟告了姝妃娘娘和昭妃娘娘,直到今日清晨,方在庭心湖發現了姚淑媛的屍首……」

    花如言聽著小福子的話,心緊緊地揪著,頭皮也止不住一陣一陣發麻,臉色愈發慘白。

    冼莘苓倒抽了口冷氣,臉呈哀怮之色,看向花如言的眼中是痛怨交錯的銳利:「本宮是如何也不會料到,你竟有這樣一副狠毒心腸!」

    花如言轉首回視冼莘苓,急切道:「花氏視姚淑媛如親妹,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傷害她半分,更莫說謀害她的性命!」眸內不自禁地泛起了清淺的淚光,哽聲道,「得知綺楓妹妹死訊,花氏心如刀絞,只恨不得以自己的性命換取綺楓妹妹生還……如果可以,花氏只想以性命保全綺楓妹妹……」言語發自肺腑,更多添了幾分悲痛,她潸然淚下。

    皇太后冷聲道:「哀家料定你會砌詞狡辯,卻不想你竟惺惺作態如此,你若不是籌謀加害姚淑媛,為何於入黑後宮衛交接之時前往珍秀宮?你既發現姚淑媛不在殿中,為何不馬上告知南西兩殿的李寶林和程婕妤一同尋找,而是直接吩咐宮人後,便自行離去?可見是心有不軌,唯恐久留會露出破綻!」

    花如言淚流滿面,叩了一下首,道:「花氏斗膽直言一句,太后不過是聽了奴才一面之辭,如此便斷定花氏謀害姚淑媛性命,未免太過草率,不可使花氏安服!」

    皇太后聞言,卻並不以為忤,譏誚一笑,道:「你只管放心,哀家親自徹查此案,定會讓你心服口服!」轉向冼莘苓,淡聲道:「昭妃,你說。」

    冼莘苓眼眶泛起一層淡淡的粉紅,她深吸一口氣,忍下酸楚的淚意,直勾勾地瞪著花如言道:「本宮今日遣了瓊湘前往清宛宮送份例俸銀,不想瓊湘回來後,竟向本宮報稟,花貴人讓她轉告本宮,只說昨夜婉妃前往探視花貴人之時,向花貴人坦言……坦言她昨夜將姚淑媛推下了庭心湖,令其喪命!」說到此處,她聲音益發嘶啞起來,如是在寒風中蕭瑟的枯葉,無力地抖動著僅剩的生氣。

    花如言頓時如受五雷轟頂,霎時呆在了,只怔怔地看著冼莘苓微微顫抖的雙唇,片刻後,她竭力定下神來,對冼莘苓道:「昭妃姐姐,您難道忘記了,此前一切佈局,是何人所為麼?此人所說的話,您如何能盡信?如今的結果,便是那人不惜一切代價所要達成的,真正的行兇之人……她的目標是什麼,你我都尚未得知,綺楓妹妹在天之靈,若知姐姐糊塗至此,必是不得安心的。」

    冼莘苓掏出絲帕醒了一下鼻子,垂下眼簾,喉中乾澀啞然道:「你說的甚是,本宮知道,任何人以及任何事,都不可以只聽片面之辭、只看表面之象,本宮思疑瓊湘話中的真假,亦不可肯定你是否與此事有關,便親身隨瓊湘前往清宛宮走了一趟,花貴人在本宮人面前請罪,替你請罪,她一字一句向本宮細述了你告知她的話,你如何進入珍秀宮,如何把綺楓引至庭心湖畔,如何把她往湖中推下……這些,無一遺漏!」她霍然自座上站起,纖長的手指凌厲地指向地上的花如言,喉嚨如撕破了一般尖聲道:「你不要再跟本宮說什麼有別的人用心佈局!這一切分明便是你的詭計,你在茶中下了五石散,你在宮中散佈流言,你處心積慮就是想逼死綺楓!還來在本宮面前假作好人,口口聲聲把綺楓當親妹妹?殊不知你的親妹妹正是因為受不住良心譴責,才會大義滅親,把你的罪行悉數告知本宮!」

    花如言驚駭得無以復加,冼莘苓尖銳如箭的話音狠狠地刺進了她的心房,她渾身麻木也似地軟軟地跪坐在地,耳邊「嗡嗡」直響,竟全是「花貴人」三個字,她怔忡地垂下了頭,滿腹狐疑,對於冼莘苓的話,心下雖知應是無半點虛言,卻仍感不可置信,她靜默著,胸臆間卻是思潮起伏,久久平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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