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朱門為妾 ·笑也輕微,痛也輕微· 第二十六章 鶻吉君主 文 / 黃紅杏
第二十六章鶻吉君主()
直到戌時,周主事才前來通傳:「主公已回府,請荊官人移步東廂。」
荊惟霖看了花如言一眼,從她恬靜的臉龐上捕捉到了一絲思疑的痕跡。他的心不知為何,竟暗暗地往下沉,一種無以言喻的負重感正無以擺脫地糾纏在他胸臆間。
他一言不發地隨周主事走了出去。對於這座富華錦繡的庭院,他其實相當熟悉,無須帶路,他便可以到達「主公」所在的廂房。因此,他並不專注於方向,腦中只在理清稍候便需對那一位對自己有著扶助之恩的貴人道出的話語。
一路凝神思量,很快便到達了東廂。
周主事輕敲了敲門,只聽廂房內傳來一聲:「進來。」周主事連忙把門推開,回頭示意荊惟霖進內。
荊惟霖緩步走進房內,看到那人正坐在八仙桌前,一手舉著書本在讀,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拙弟惟霖見過淳於大哥。」荊惟霖抱拳敬聲道。
那人放下了手中的書,一張古銅色的圓實臉龐上帶著一抹激賞的笑意,他燕頷猿睛、帚眉方口,不怒自威。身上卻穿一襲頗具儒氣的赤色緙金袍,與跟前書卷相映,卻又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和諧。
「我知道你今天會來,不過努赤大將有急事尋我,我在那邊議事一時趕不及回來,現在才見你,你別見怪。」淳於鐸聲音渾厚,中氣十足,吐字清晰,但細聽之下,卻仍能辨出一絲外族的口音來。
荊惟霖笑著搖頭道:「拙弟知道大哥心繫大事,縱於微服遊歷中,亦是一刻不允自己有半分鬆懈,敬佩還來不及,哪敢見怪?」
淳於鐸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荊惟霖道:「噫,你越來越會說話了。你們漢人有一個詞,油嘴滑舌,可是指你這樣的?」
荊惟霖依然笑道:「大哥漢語果然進益不少,這四字,說得一字不差。」
淳於鐸眉笑眼開,他最喜與這位結拜兄弟鬥嘴言笑,三言兩語間,便能暫忘政事帶來的煩擾。
「霖老弟,你看,我在讀你們的《詩經》,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你聽,我沒念錯吧?」淳於鐸再次舉起書來搖頭晃腦地念著,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書生一樣。
荊惟霖細細聽著,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淳於鐸念這這一首《式微》,當然不僅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漢語,自是有他的用意。
「大哥沒念錯。」他思忖了一下,才續道:「大哥你前次的消息也沒錯,旻元于于登基前,一直流落民間,身世不明。先帝駕崩後,姚士韋不知從何處得了信兒,指先帝有一嫡子於幼年時流落了民間,如今已長大成人,堪可繼承大統。一切該是早有預謀,這道聽途說的風聞,皇太后竟然深信不疑,下令尋回這位皇子,並讓這位民間皇子登上了皇位,尊帝號為旻元。新帝當政的這一年來,朝政基本由皇太后及姚士韋二人把持,二人唯自身之利是圖,棄綱倫仁常於不顧,更無視言官進諫,如今的朝廷只一片烏煙瘴氣,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淳於鐸撫摸著淺藍色的書封,意味深長道:「霖老弟,你不如試想一下,一堵內裡被白蟻蛀得只剩下空心的牆,如果遭受外力猛烈撞擊,會有什麼後果?」
荊惟霖淡笑道:「牆身自然是不堪一擊。但可懼的不是牆本身,而是保護牆身的鐵柵欄。」
淳於鐸用手指挼著下巴的青鬍碴子,呵呵笑道:「這一層霖老弟更不要擔心,只不過是時機問題罷了。」
荊惟霖不置可否,心內別有一重思量。
顛覆時局,取而代之,這並非是一個三言兩語可以定論的傾世籌謀。
這當中需要付出何等的代價,還沒有人可以預料得到。
眼前這位野心勃勃的鶻吉君主,無疑會是一支強而有力的後盾,如果為了更進一步取信於他,犧牲一些事一些人,是否值得?
淳於鐸這時像記起了什麼,饒有興味地問荊惟霖道:「你在信中曾提及會於此次給我送來厚禮一份,該不會又是你們那些山珍海嵯吧?我可是吃得膩了,就免了吧!」
荊惟霖開始有點心神不寧,他強笑了一下,道:「當然不是。這份厚禮……明晚,便會為大哥呈上……」
他轉過頭,看向牆上一幅栩栩如生的仕女畫像,畫中那裊娜綽約的清麗佳人,美目流盼,巧笑倩兮。那畫中女子,正是鶻吉的先王后,淳於鐸為之夢魂牽縈的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