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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章 有捨有得 文 / 魯西平

    第一百九十章有捨有得

    當著蘇寒山的面,王禪露了這麼一手功夫,蘇寒山卻也毫不猶豫,投桃報李,把自己峨眉派的拳法秘訣一一道來。

    「我峨眉派的拳法武功最早還要上溯至春秋戰國時候,然而真正成形卻是在南宋,得到了臨濟宗白雲禪師手錄的一部峨眉「氣樁功」,依此鍛煉,練到至深之處,便能進入胎息境界,如巨蟒山熊冬眠入靜,一念一生,一念不滅,又如胎兒尚在母體,可擬先天之氣。其中奧妙之處,深奧無比,就只是那其中一路天地樁的樁法,我苦練了三十幾年,到現在也是你沒有達到入微境界。」

    蘇寒山剛剛看到王禪腳踏浮雪,振臂而起,在草尖之上演練了一圈「草上飛」的功夫,心裡早就駭然萬分,知道自己當初力排眾議,做主不和這個王禪為敵作對,終是沒有做錯。

    練拳的人,功夫練到了最上乘的境界之後,全身上下經脈通暢,內外三合渾然一體,奔行之間,就能以雙腳的腳趾托住全身的重量,一步跨出,遠去十幾米外,行走起來如同縮地而行,速度之快,不可想像。而這也即是江湖中古老相傳的所謂輕功神行術,能陸地飛騰,快逾奔馬。不過這樣的功夫架子,都是需要十幾二十年的內外功夫底子鋪墊,並非只是單純跳得高,跑得快,相比之下,拳法武功能到達這種地步的人,什麼穿房越脊,飛簷走壁,卻也都算不得什麼了。

    只是這種功夫,奔行的時候,是要靠著一口丹田氣充盈全身,使得一口內氣不散,否則真勁一散,身體立刻就要散了功夫,無法繼續施展。

    但是王禪方才在草尖之上,急行而過,環場一周,腳下輕靈,真似是一頭仙鶴在低空滑翔一樣,映入眼簾,實是說不出來的那麼一股子飄逸靈動,輕快如風,而且他一圈下來,不管在上去之前,還是下來之後,腳步所至,沿途雪地之上竟然是沒有他一個腳印。這樣的功夫把式,被蘇寒山這種武道大家看在眼裡,哪裡還是不驚駭莫名的。

    他是真正識貨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來王禪現在的體力,體能,和身體肌肉的爆發力,幾乎已經超越了人身可以達到的巔峰。所能表現出來的能量,異乎尋常的龐大,而且這個人心性更是堅定如一,執著如鐵,拳意精神凝成一體,無法分割,根本就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響。

    這樣一個人,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處於一個極端。他已經不僅僅是強大,而是可怕,可怕到極點的可怖。

    「老天爺,在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心性單純,容不下任何外物的怪物存在的?或許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不斷打破自身的極限,成就最強的武術!」蘇寒山一面在說話,一面心裡也極快的閃過無數想法。拳法武功,練到了王禪這種境界,實在已經是有了像那些傳說中的人物挑戰的本錢了。

    「也不知道,這人再過三年五年之後,是否就真的能締結內丹,抱元守一?如果真的能到了那一種地步,不但人能夠長命百歲,憑空多活幾十年,就是身體體力也是真正的老當益壯,一直到死,體力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下降。看這人一直都孜孜不倦練拳習武,年紀輕輕就到了如今這種層次,怕是逆反先天也就在這幾年中了……。」

    想從我峨眉的練氣法門和秘傳拳術中,得到啟發,觸類旁通,突破這個自古以來就少有人能夠突破的極限?顯然這個王禪已經是做了足夠多的準備的……,不過,這條路可是不好走,自古以來那麼多的大宗師,都曾經為了這個目標而探索,能夠成功的卻寥寥無幾,希望你能超越自己,越過前人,給我們這些至今還蒙在鼓裡的人指引出一條正確的道路。

    不瘋魔,不成佛!這人看似偏執到了極點,不明世事,行事為人,如同妖魔,其實這也正是他拋開一切,值得我敬佩的地方,和這樣的人合作,無論怎樣,對我的好處都是巨大的。

    蘇寒山此行,原本只是為了說動王禪,和他聯手,幫他殺了白宿,瞭解年輕時候的一場恩怨,所以用來交換的條件也是他精心揣摩了王禪的心意,不惜血本拿出來的。本來心裡還是有些不太甘心,但到了現在,王禪以一手傳說中的輕功草上飛的功夫,作為交換,卻叫他在隱隱約約中窺到了一絲,能夠叫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契機,當下心裡也是急速的轉動,湧上無數念頭,終於心甘情願,把自己苦練了幾十年的峨眉派拳法秘要,一一向著王禪說了一遍。

    經歷了之前王禪壓服東北幫的一場,蘇寒山的心理,已經種下了對王禪深深忌憚的種子,加上剛才又目睹了王禪飄然欲仙,練了一趟草上飛的輕功架子,看到其中王禪所表現出來對身體驚人的掌控,強橫無比的體力,剛柔一體無內無外的力道,以至於王禪這種睥睨一切,一往無前不可戰勝的形象一瞬間就都深深的刻印在了他的心裡。

    現在的王禪,面貌普通,衣著平常,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出奇的地方,放在人堆裡,轉眼就會像一滴水一樣消失,想找都找不到,完全是屬於這世界上最普通的那種人,但是蘇寒山卻深切的感受到了,在他普普通通的外相隱藏下,正在孕育著一種不斷壯大滋生的恐怖力量。

    就像是一個正常人的身體中,藏了一頭妖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破體而出,危害天下。

    而這種意識,也令蘇寒山在深深駭然之中,下意識的就想要遠遠的避開王禪。心理面再也生不起任何招惹,漁利之類的念頭。

    正因為王禪在東北幫中的一系列爆人眼球的表現,促生了蘇寒山對於王禪深深的忌憚,隨後又看到王禪草上飛的輕功架子,於是在這種深深忌憚的感覺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絲連蘇寒山自己都沒有覺察出來的恐懼。

    所以,蘇寒山在這時候終於下意識的對王禪徹徹底底的妥協了。

    而王禪聽到蘇寒山說出他峨眉秘傳的練氣樁法中,居然是有十二種具體而微的練氣法訣,王禪的眼睛頓時微微一亮,細細體悟過後,這才張口說道:「難怪世傳的峨眉臨濟樁功都是以天、地、之、心、龍、鶴、風、雲、大、小、幽、冥十二字來命名的,原來在這其中竟是包含了十二種與眾不同的煉氣術。江湖傳言那白雲禪師未曾剃度之前,曾是一位道人,從這樁法中看來,卻也真有幾分道家煉氣術的真髓飽含其中,可見你們這臨濟氣樁其實還是道家功夫的底子,只是裡面還摻雜了一些佛家修煉的觀想之法,果然是有些值得稱道的地方,對我有些用處。這十二路樁法中,以天地二樁為本,餘者皆是從其中演化而來,想要所練得法,依我看來關竅似乎都在這一路天罡指穴手上,大處用樁,小處用指,這門功夫全在意念上下功夫,是純粹的導引之術,如此一來,想要所練得法,卻也要因人而異,隨形就勢,縱然樁法姿勢和前人有了什麼不同,只要內裡訣竅不失,念頭純正,一樣可以得其本意。」

    說話之間,王禪也不理會一旁的蘇寒山,腳步輕輕震了一下,隨手就擺出一個拳架子來,隨後脊背伸張,如大龍扭動,雙手開合之間,從上到下,一連變了兩個勢子,卻正是峨眉氣樁中的「天地二樁」,只是他這兩路樁功,一點也不像蘇寒山說的,需要一一演練,先天後地,而是一上手便是天地合一,連成一氣。

    這一手落在王禪這裡,打出來的味道就一下子全都變了。

    而蘇寒山一看到王禪打把這兩路樁法,連起來,所表現出來的意境,頓時眼前一亮。

    「像天則地,圓空法生,大小開合。唯妙於心。王師傅這兩路樁法,練起來雖然迥異於根本,內中卻飽含神意,神似而形非,真是令我茅塞頓開,練了幾十年的樁法,今天才知道原來這氣樁法門還是可以這麼練的……」。

    蘇寒山臉上面皮抽動,口中喃喃自語,眼神一陣迷離。

    王禪心中想著,隨性而動,擺了兩個架子之後,稍稍一定,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隨即又輕輕走了兩步,換了一個姿態,又擺出一個架子。

    他就這樣反反覆覆,當著蘇寒山的面,在空地上不斷的擺著峨眉氣樁的拳架子。

    一連演練了十幾遍後,他的動作開始漸漸變慢,到了最後每一個動作都似乎是變得停滯下來了,明明知道他還在動,落在外人眼中卻是形同靜止一樣。

    蘇寒山在一旁,屏住呼吸,瞇起眼睛死死盯著王禪的每一個動作,聚精會神的體會著他動作裡最細微不可見的變化軌跡。

    因為王禪的動作看似清晰異常,實則動作之內,真勁奔騰,肌膚毛孔,骨骼肌肉都在做著最微妙的牽引變化,而這種完全被遮掩起來的變化,恰恰就是最不容易被人覺察到的。即便是以蘇寒山這種頂尖的大高手,本身也是練習峨眉氣樁有幾十年的火候了,對這套練氣法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在面對王禪的演練,也要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生怕稍有疏忽,就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突然,王禪猛的一顫,渾身上下都抖出一連串的波紋,衣衫肌肉,簌簌作響,頓時整個動作都變快了千百倍,平地上呼啦一聲,捲起漫天飛雪。

    待到風雪散盡,原地上只留下王禪一個人若有所思的站在那裡。

    這使得蘇寒山整個人都是長出了一口大氣,感覺中竟是前所未有的一陣勞累。

    從剛一上手時候的別出蹊徑,將天地二樁合二為一,到最後收功,王禪已經將整套氣樁法門中的十二路樁法一一演練,動靜之間的細微變化,窮盡極致。

    而目睹了這一切,蘇寒山心裡突然升騰而起一股極度的歡喜來。三十幾年不間斷的練習,那一道至今他還無法衝破的桎梏,竟然是在這時候有了一絲絲的鬆動感覺。

    月光下,空地上到處都是王禪腳踩出來的腳印,西伯利亞酷寒天氣下,凍的和鐵也一樣堅硬的大地,根本無法抵禦王禪身上洶湧澎湃的力道,一隻隻腳印,全都嵌入地面,工整的如同刀鑿斧刻一般,連鞋底下面的花紋紋路都能清晰的看得見。

    王禪的這些腳印,分佈的也是極有規律,從開始到結束正好是一個大圈,反反覆覆,循環不盡,足尖一致對內,認真看起來正好是把整個圓圈分成了十二等份。而王禪最後站立的所在,恰好也正是他剛才一開始的起點。

    「周天十二元辰?原來是這個樣子麼?十二氣樁法門,竟然是對應的整個大周天,能把樁功練到這個地步之後,應該就是祖師爺所說的禪境丹道了。」蘇寒山目光閃動,自言自語。

    王禪竟然是在甫一上手的時候,就把峨眉氣樁功中的種種法門,演練的得心應手,不但絲毫不輸給蘇寒山這等練了幾十年的武道大家,甚至觸類旁通,理解的更加透徹,結合了自己修煉道家煉氣術和兵家神通時候的一些領悟,把整套氣樁法門一一演練了出來。頓時就讓蘇寒山若有所悟,他本來內家功夫大成之後,這些年也一直在思考日後修行的方向,摸著石頭過河,但就是無法前進一步。

    武術這東西,練到深處,都是因人而異的。一套拳法,每個人練出來的效果都不會相同,尤其是武功到了王禪和蘇寒山這種地步的人,更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教出來,怎麼結丹,逆反先天的。

    就算是老爺子當年,練功練到極致,在**十歲高齡時候終於結了內丹,他也不能按照自己的路數,全盤要王禪依葫蘆畫瓢坐下來,頂多是講述一下結丹時候的經驗,作為日後王禪的參考,叫他能夠少走一些歪路罷了。

    但這時候的蘇寒山有所不同,峨眉氣樁本來就是他們峨眉的不傳之秘,他也練了幾十年來,對於其中奧妙可算瞭解極深。現在再一看到,王禪以另外一種方式,演繹出這套練氣法的精髓,頓時也填補了他這麼多年以來心中的空虛。給他指明了一條日後前進的方向。

    蘇寒山抱著交換的目的來找王禪。

    王禪現在卻又在同一套拳法架子上,給他以更深的啟迪。

    這一來二去,且不說王禪能有什麼收穫,只蘇寒山自己今夜卻已經是賺了個盆滿缽滿了。

    實在是有失有得,有捨才有得!!

    是夜。

    月冷星寒。

    午夜過後,蘇寒山還沒有半點離去的意思,只靜靜站在空地中央,抱著雙手,看著地上被王禪猜出來的那一圈腳印,時而手舞足蹈,喃喃自語,時而閉目沉思,眉頭緊皺,反覆咀嚼。

    相隔不遠處的地下室裡,王禪盤膝坐在地上,在他身前擺了四五本顏色發黃的線狀古籍,正是蘇寒山帶來的幾門峨眉拳法秘要。峨眉派的武功兼修佛道,內外同修,和王禪之前接觸到的所有拳法都不太相同,對於他也是很有啟發。

    就在這時,王禪翻動書頁的手指突然一頓,隨即腦袋往旁邊一側,耳朵登時就是動了一動。夜半深沉,萬籟俱寂,這當口卻從外面傳來一陣細微的,幾不可聞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面。

    「難怪今天晚上一直心生不安,想不到他們行動這麼快,竟然連一個晚上都等不得了!」王禪的耳朵裡面分明是聽到了幾個人非同尋常的心跳和呼吸聲。

    吳鍾他們藏身的這處廢棄工廠,佔地廣大,不遠處就是一條橫貫整個新西伯利亞城市的河流,因為地處偏僻,所以即便是在大白天裡也很少有人和車經過這裡,更不用說是現在後半夜凌晨兩三點鐘的時候了。但是突然之間,卻有幾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人還未到,強勁到極點的心跳聲,和一陣陣悠遠深長的呼吸吐氣聲就已經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拳法武功練到一定境界之後,屏氣凝神,是可以在一定時間內掩飾住自己的腳步身法的,身手高明的人甚至可以從兩三丈高的地方跳下來卻如同二兩棉花落在水裡,不發出一點聲音。可是武功再高,心跳和呼吸這東西卻也是無法真正隱藏起來的。

    最多是人為的把心跳頻率變慢,呼吸頻率拉的悠長細緩,一分鐘心跳二三十下,一口氣吞吐個三四分鐘罷了,總不會真正消失的。

    王禪現在在地下室裡,聽到的就是這種聲音。

    武功到了他這種地步,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已經產生了和常人迥異的內在變化,不論身處何地何時,哪怕睡覺的時候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感覺靈敏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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