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古書和古玉 文 / 雅山
鄭子風出了市圖書館，立刻加快了腳步，他的手裡拿著一本《先秦古文雜選》，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就從衣服裡拿出一本書來，書名叫《篆》，是一本講解大篆的書籍，這本書本身並不值錢，但鄭子風這段時間正好在研究古文，他的借書證又借滿了，心喜之下，就順手牽羊了。
當然，讀書人偷書不叫偷，那叫「暫借」，不過是不告而取而已，放在古代也可看成一段雅話，更何況，鄭子風並沒有打算拿走就不還，只是「借」來看幾天。對於不告而取這種行為，鄭子風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因為他向來標榜自己「不是好人」。相對於那些貪官污吏，這點小事算什麼呢？
鄭子風沒有坐車，反正市圖書館離他家只有七站地，走走跑跑很快就到了，既節省了車費，又能鍛煉身體，一舉數得。當然，真實情況是，他現在口袋裡只剩下了六毛半，一張五毛的，一張半一毛的，而公交車票價一塊，想坐也坐不了。
前面再轉過一條小巷，就要到家了，此時正值黃昏，夕陽如同一個大大的鵝蛋黃，讓人忍不住流口水。鄭子風聽著肚子的咕咕叫聲，想著母親做的飯菜，禁不住又加快了步子。
剛要轉進小巷，忽然聽到巷子裡傳來人聲。
「打，打死她。媽的，居然敢撞我。」一個沙啞的聲音大叫著。
「叫你撞春哥，叫你撞春哥。」另一個聲音一邊叫，一邊拳打腳踢。
鄭子風立刻停住了腳步，這個，事不關已，我可不是什麼好人，見義勇為這種事讓那些英雄人物去做吧。不過不從巷子裡走的話，又要多走一里多地，一時間他不禁有些猶豫，是繞個路視而不見呢？還是從巷子裡走假裝視而不見呢？從巷子裡直接走，那幾個哥們不會找我的麻煩吧？
還沒等他想明白怎麼走，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進自己的耳朵裡。
「求求你們，不要打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碰到你的。」這是一個有些蒼老的女子的聲音。
鄭子風頓時怒了，把頭向巷子裡一探，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火氣上湧，媽的，你們居然敢打我媽？！
鄭子風父親死得早，是他媽媽何紅梅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對於鄭子風來說，何紅梅就是他的逆鱗，誰碰也不行。
四下看了下，路邊打掃得倒是乾淨，別說磚頭，連個紙片都沒有。此時，巷子裡又傳來何紅梅的一聲慘叫。鄭子風顧不得再找武器，大喊一聲：「操，你們敢打我媽，我殺了你們。」把手中的兩本書向地上一扔，飛快的衝進了巷子。
巷子裡正在打何紅梅的兩人聽到喊聲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只見鄭子風赤紅著雙眼，如同瘋了一般向兩人衝來。
那兩人明顯也是混混，一人染著一頭黃毛，另一人前額有幾搓紅毛，看到鄭子風衝來，顧不得再打何紅梅，兩人向著鄭子風就迎了上來。
雙方一接觸，鄭子風就盯緊了紅毛，他根本不管黃毛對他的攻擊，只是盯著紅毛猛揍，你打我一拳，我就還你兩拳，你打我一拳重的，我就還一拳更重的，反正對方也沒有武器，幾拳也打不死他。
對於打架來說，鄭子風也算老手了，知道自己在不佔優勢的時候就要比對方更狠，誰先怕了，誰就輸了。
何紅梅在旁邊不斷哭著喊著，但雙方誰也沒停手，打了不到兩分鐘，紅毛和黃毛就怕了，見過打架狠的，但沒見過打架瘋的，對方明明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偏偏盯著紅毛猛揍，雖然是他們兩個打一個，但紅毛身上的傷反而比鄭子風更重。
媽的，這人是瘋子，兩人對視了一眼，忽然大叫一聲，一齊轉身向著鄭子風來的方向就跑。
「你等著，老子找人殺你全家。」紅毛不甘心，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喊上兩聲，混混都是這樣，輸人不輸陣，手上輸了，嘴上也要佔佔便宜。
原本鄭子風已經不打算追了，正想看看何紅梅傷得怎麼樣，誰想到「殺你全家」幾個字把鄭子風惹惱了，媽的，居然還想著對我媽不利，他大喊一聲：「操，有種你們別跑。」抬腳就追了上去。
何紅梅急得在後面直叫：「小風，別追了。」鄭子風卻根本沒有回頭。
紅毛和黃毛跑到巷子口，回頭一看，鄭子風正在後面猛追，跑得比他們兩個還快，紅毛道：「找磚頭。」兩人一低頭，媽的，這地弄得這麼乾淨幹嗎？好在地上有兩本書，兩人各揀了一本，回頭向著鄭子風扔去，然後轉身又跑。
鄭子風躲過一本，右手一抬，正好抓住另一本，正想扔回去，忽然想起這是自己的借的書，也就沒扔，不過此時已經出了巷子，在外面街道上可不能把書亂丟，否則可就找不回來了，他乾脆一手抓著書，速度不減的向兩人追去。
三追兩追，三人就繞了幾個路口，如今這社會，大家見到打架都是避而遠之，所以也沒有什麼人阻攔。
前面紅毛和黃毛又轉進了一個小巷，但鄭子風發了狠，今天非要收拾這兩個想要「殺他全家」的人，速度不減的也衝進了巷子。
砰的一聲響，鄭子風哎喲一聲，倒退了兩步，摔倒在地上，眼前有些發黑。原來他衝進巷子，正好前面有個人跑過來，被他一撞，兩人都倒在了地上。
「操，擋什麼道？」鄭子風揉了揉發青的腦門，見紅毛和黃毛已經快要跑出巷子了，急忙爬起來，順手拿起掉在地上的書，又追了上去。
「喂，你給我站住。」鄭子風身後傳來那個中年人焦急的喊聲。媽的，現在沒空理你，撞了我你還有理了？鄭子風繼續追。
「書，書，我的書！咳咳咳。」中年人喊了一句，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的書？這明明是我的書，鄭子風斧頭瞄了一眼手中捲起來的書，顏色就是自己拿的那本。他不再理會後面中年人的無理取鬧，追出了巷子。
紅毛和黃毛居然不見了，鄭子風正下看了看，選了一個方向追了上去，到了有轉向的地方看看，沒有發現對方，只能無奈的呸了一聲，低聲罵了一句：「媽的，算你們運氣好，敢罵我媽，以後見到跟你們不死不休。」
想到這裡又恨那個中年人，如果不是他撞了自己，那兩個人怎麼會跑掉？可是他卻沒想到，兩人相撞的時候，明明是他的速度快，又沒看人才撞到一起的。而那中年人在發現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躲，只是鄭子風速度太快，他根本躲不開。
出租車上，紅毛一邊大聲喘息著，一邊對黃毛道：「這件事回去了不許說，媽的，我們兩個人居然被對方一個人打，還追了好幾條街，實在太丟人了。」想了想，又道：「以後記得提醒我，不要再去鳳凰路那邊，那個傢伙是瘋子，惹不起我們還躲不起嗎？」
黃毛氣還沒喘勻呢，聽到紅毛的話也是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鄭子風轉身向回走，這才有時間看看書怎麼樣，市圖書館借的，弄壞需要賠啊。將捲起的書一放平，鄭子風就咦了一聲，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靠，那個中年人居然把自己的書掉包了，他手上現在拿的這本，雖然書的封皮也是黑色的，名字卻是《唐詩三百首》，靠，虧大了，唐詩三百首的盜版書才三塊錢，我那本至少好幾十塊呢。不行，得回去找他，竟然調包我的書。
鄭子風加快了腳步，向著和中年人相撞的巷子跑去，那傢伙可別佔了便宜就跑了。跑到巷子口，剛一邁步，立刻就把身子縮了回來。
媽的，今天到底是什麼運氣，怎麼又碰到這種事呢？鄭子風悄悄的探頭向裡面望去。只見巷子中間，那個和他相撞的中年人正被三個人夾在中間，而且其中一人手上還拿著匕首，正對準了中年人的胸口。其中一人正和那中年人不斷說著什麼，他們的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只能看見中年人不斷搖著頭。
將頭縮了回來，鄭子風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唉，今天這本書算是虧了，也不知道剛才拿的是哪一本，要是《先秦古文雜選》，那得賠市圖書館三倍價錢，可就一百多塊了，如果是《篆》就好了，反正也沒登記，算不上什麼損失。
嗯，如果我打電話報警，那本書是不是還有機會拿回來？我要是救了那個中年人的命，他會不會報答我一下呢？如果是報答，能給我多少錢？可是，萬一被那三個人打擊報復，那豈不是反而虧了？一時間有些苦惱，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這時，巷子裡忽然傳來「啊~」的半聲慘叫，似乎是聲音剛出口就被人把嘴摀住了。鄭子風忙探頭向巷子裡望去，正看到那拿刀的人把帶著血的匕首從中年人胸口拔出來。
我靠，玩大了，鄭子風心裡砰砰亂跳，忙把頭收了回來，殺人案啊，不行，我可不能讓他們發現，否則肯定被殺人滅口了不可。他可不認為自己能打敗三個帶有武器的壯漢，更何況，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的事，何必去做？
想到這裡，鄭子風忙扭頭就跑，趁著那三個人沒發現自己，還是回家睡覺去。
巷子裡，中間那人翻看了手中的書，封面上，大大的「篆」字十分醒目，市圖書館的騎縫章也非常清晰。
「老大，沒找到那本書。」一人將中年人身上翻了個遍，也沒有什麼收穫，這才站起來道。
被稱為老大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書，道：「先去他家，然後再去市圖書館，我們一定要找到那本書。」三人整了整衣服，仿若無事的離開了巷子。
鄭子風回到了家，何紅梅已經在做飯了，另一本書被何紅梅揀了回來，正放在飯桌上。他忙上去拿起，正是《先秦古文雜選》，心裡不禁鬆了口氣，還好這本沒丟，不用賠圖書館錢了。他卻不知道，順來的那本《篆》因為沒有登記，讓他免去了一場血光之災。
那三個人在中年人家裡沒找到想要的書，又去了市圖書館，卻發現書是被人偷的，根本找不到線索，鄭子風這個與死去的中年人毫無關聯的人，自然沒有進入他們的眼線，安全無比。
此時鄭子風在家裡也是慶幸不已，老媽只是皮外傷，擦點藥就沒事了，自己雖然丟了一本書，但也沒被殺人犯看到，也值得慶祝，至於身上的皮外傷，更算不上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何紅梅幫鄭子風擦了藥，鄭子風又幫老媽擦了藥，兩人這才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何紅梅還不斷埋怨著：「小風，下次你可別這麼衝動了，媽又沒什麼事。」
鄭子風嘴裡應付著，心裡卻不以為然，老媽膽小心好，什麼事都想忍讓，他卻完全不一樣，從小的經歷告訴他，如果不想被人欺負，就不能輕易退讓，你和我比道理，我就和你比拳頭，你和我比拳頭，我就和你比狠，你和我比狠，我就和你比瘋，你和我比瘋，我就和你比不要命，總之，要讓所有人知道，惹了我，絕對得不償失。
正因為如此，從小到大，只有他欺負別人，沒有人能欺負他，而何紅梅，也因為鄭子風的凶狠少受了不少的侮辱。畢竟，沒幾個人願意惹這個不要命的小瘋子。
電視新聞裡，長相甜美的女主持人正用她好聽的聲音播報著：「今天流風路發生一起命案，我市著名古文專家胡玉先生在經過流風路時，被一夥歹徒用刀殺死，下面請看來自現場的報道。」
鄭子風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就若無其事的將飯塞進嘴裡，何紅梅歎息著：「唉，這個社會啊，真是越來越亂了，小混混到處走，連殺人案都是這個月第三起了。小風，你下次走路可注意點，別去偏僻的地方，還有，別和別人打架了，萬一對方手裡有刀……，」話沒繼續說下去，只是又抹起了眼淚。
鄭子風心軟了，忙放下筷子，摟著何子梅，幫她擦去眼角的淚，道：「媽，你別哭了，我聽你的，以後少於十米寬的路絕對不去，看見有人打架我繞開一百米走，這樣行了吧？今天不一樣，他們打的是你啊，你兒子不上誰上？來，笑笑，別抹眼淚了，眼睛腫了就不漂亮了，別弄得出去別人都以為我虐待老媽。」
何子梅噗哧一笑，打了他的手一下，道：「跟你媽也沒大沒小。行了，媽不說了，快吃飯吧，不過，不段時間你最好在學校裡不要隨便出來，等警察破了這幾起殺人案再出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媽，你放心，我絕對縮在學校不出來，你就放心吧。」鄭子風見老媽沒事了，又幫她夾了塊豆腐：「媽，吃菜，青菜豆腐保平安啊，多好的綵頭。」
電視裡，又轉回了演播室，女主持人正道：「希望有目擊者能夠給警方提供線索，以便盡快破案。」
鄭子風撇撇嘴，心想，提供線索，那可是殺人案，又不是小偷小摸，萬一兇手找上門，那不是給老媽帶來危險嗎？更何況那麼有名的人死了，竟然連個懸賞都沒有，難道我會做白工？
吃完飯回到屋裡，鄭子風抱著兩本書躺在了床上，對於今天所見的殺人案，心裡沒有絲毫的負擔，從小打架到現在，打群架砍人的事都經歷了好幾回，在自己眼前被人砍死的事也見過，今天的事又算得了什麼。
鄭子風拿起那本《唐詩三百首》，心裡琢磨著這本書和自己丟的《篆》之間的價格差異，還是覺得有點虧，錢到是小事，畢竟是順來的，但那本《篆》，講的可是大篆的寫法與含義，對他現在來說正是急需的，這本《唐詩三百首》除了墊桌腳外，又能有什麼用？
靠在枕頭上，隨手翻開這本《唐詩三百首》，忽然叮的一聲，一個東西掉了出來，正撞到胸前的鈕扣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鄭子風頓時精神一震，莫非書裡藏著什麼寶貝？忙坐了起來，拿起掉在自己身上東西一看，卻是一塊淡綠色的長方形的玉，大約一厘米寬，兩厘米長，哈哈，這下不虧了，只要是玉，至少值點錢，又想起胡玉是古文專家，和「古」字沾邊的人，拿的東西能是普通之物嗎？怎麼說也比那本順來的《篆》值錢吧。
或許，這本書也不是普通的東西，鄭子風觀察了一會那塊玉，就放在旁邊，小心的拿起《唐詩三百首》，翻開一看，頓時心花怒放，眉開眼笑，原本這封皮是後裝上去的，裡面根本不是唐詩，而是寫滿了古字，似乎也是一種篆體，每個字的筆劃都相當複雜。再翻了一下，在書的中間發現一個用雙面膠粘在上面的一個小塑料袋，塑料袋破了一個小口，剛才的玉應該就是從這裡掉出來的。
發財了，這次可真的發財了，那本《篆》丟的一點都不虧，古文專家拿的全是古字的書，肯定是古董啊，明天就去把它賣了，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轉念又一想，不行，警察正查這個案子呢，現在拿去賣，不正撞槍口上？不過，那塊玉能不能賣呢？糾結啊，也不知道警察知不知道這塊玉的存在。嗯，還是明天先回學校問問老學究這玉值多少錢再說吧，至於古書，一定要藏好，等風聲過了再處理。
這個晚上，鄭子風做了一夜的好夢，他夢到自己賣了古玉和古書，然後蓋了一座三層的別墅，讓老媽過上了好日子，還娶了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其中一個長得隱約象電視裡的女主持人，另外兩個一個是自己暗戀的對象藍青雅，還有一個是校花馮芳芳。
早晨醒來時，口水把枕巾都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