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似錦流年 第五章 百年之後(1) 文 / 飛櫻
第五章百年之後(1)
時光冉茬。
蜜梅呆呆坐在池邊,望著她看不到的一個地點,靜靜地出神。在她心底認為,雲荷想必已經走了……霄焰不願意相信,是因為他不捨得,他還在做努力。
他每日都來,有時不說話,只是坐著,相顧無言。蜜梅忽然覺得很可悲,是他們捉弄了命運,還是命運擺了他們一道?
身後悉索幾聲腳步聲,蜜梅心想,大約又是霄焰來了吧,他每日必來的時間,便是這個點兒。
久未見霄焰往蓮花池走,她回過頭,來者赫然入目,嚇了她一跳。
淒黑的裝束,銀色的可怖面懼。她騰地站了起來,連後退幾步,「你怎麼會在這裡?」「找你。」黑域雲淡風清地瞥了這兒一眼,「岌岌之地,何足留戀?」蜜梅覺得他真是莫名奇妙。蓮花池何如,與他有什麼相干?這兒再不好,也不容許他來置評。
「你想好了嗎?」蜜梅還未找到合適的話來抨擊他,又聽他發問。
她不由一怔:「想什麼?」「跟我回魔界。」蜜梅眨了幾下眼:「我並不曾答應你跟你去魔界啊……你不是也沒有找到能幫雲荷的辦法麼!」「反正她已死了,你獨自在這兒,不如去魔界。」認清雲荷也許不會再醒來是一回事,從他口中這麼無情地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憤怒地喊:「雲荷才沒有死!」「是麼?就算她活著,也不影響你去魔界吧。」「……」蜜梅懊惱地咬了咬唇。這個魔頭是怎麼回事呢?吃飽了找她玩兒?「你為何非要我去?那地兒我不熟,我也不想離開天界。」「我很願意你去魔界與我作伴。」黑域認真地道,「對於大部分魔界子民而言,這是厚待。」蜜梅有氣無力地坐回蓮花池畔。她想,魔君的理解能力怕是有問題,或是著實太閒了,所以來耍她玩?可她不過是一顆梅子,這麼不起眼,他幹嘛要來騷擾她呀。
但是他的出現,也令蜜梅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思考。雲荷如果永遠不醒來,怎麼辦?她從未想過沒有雲荷的人生,也從沒有想過未來。
但現在這個想法忽然就竄進了腦海裡。她難道一直就在蓮花池麼?枯躁無味,沒有人陪伴地一直在蓮花池,緩慢地修行,以期將來能修成散仙?
如此一想,似乎日月都無光了。
她陷入沉思,覺得漫漫時光一轉眼就過去了,待她回頭時見黑域還在,頓時嚇一跳:「你怎麼還沒走?」「我有說過要走麼?」黑域反問。
「……」蜜梅實在懶得和他糾纏,正欲回梅樹上,霄焰已翩翩而至。這段時日,他明顯消瘦許多,臉龐越發顯得如刀削般輪廓深刻。眸光落在黑域身上,再緩緩移到蜜梅臉龐,顯見的驚訝。
黑域是魔界中人,私自到來自然有些不妥的。但因為先前有欠他一份人情,霄焰自然也不好表現出來。
他只客套地問:「黑域兄,別來無恙?」「很好。」黑域的語調緩慢,「你為她而來?」他看了看雲荷真身結界的方向。
「嗯。」黑域看起來似乎想說什麼,卻在下一個眼神變得沉默。他對蜜梅道:「我帶你去玩。走。」蜜梅大悶,「我和你又不熟,為何要跟你去玩兒呀!」「霄焰在此,你再待著,方便麼?」蜜梅正想回他一句:有什麼不方便的?忽然一想,雖然雲荷尚未甦醒,但他也想有與她獨處的空間罷?
雖然她並不會去打擾他們,但存在應該也是個多餘的?
如此一想,騰地站了起來,拽了黑域就走。霄焰目送他們離開,也沒有多餘的情緒,逕直走向結界。
荷花依然亭亭綻放,沒有一絲枯萎跡向。這是好現象,至少昭示著雲荷的氣息都還在。
她微小的身體縮在花朵中央,細小的就像剛成形的花精靈。霄焰時常就這麼望著她,靜靜的待上半天。什麼也不說,只要能感覺到她還是存在著的,就很好。
隨著時間越過越久,雲荷卻沒有絲毫要醒來的模樣,說不失落,不絕望,那都是假的。
有時候他也會問自己,這樣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他又能等她到什麼時候呢?
天長地久有窮時,他對她的情感,又能持續多久?在沒有到這份感情消失之前,他都沒有辦法保證能對她天長與地久。
「雲荷,」他低喃,「如果你是有意識的,何妨給我一點小小的希望?」回應他的自然是無邊沉默。
他一直待到夕陽落山,才離開蓮花池。回天音營前,他想起了水麒麟,於是到寒天鏡探望一眼。
深深的湖水底下,水麒麟伏在湖底,一動也不動,正如它天劫時那般。但這次的創傷,明顯要比天劫時更厲害。若能撐得過去,它也算歷了一次奇遇,可以擁有不同的新生。
他用極大的代價將雲荷從冰石中救出,主與獸卻一起陷入了昏迷。這樣的結果,水麒麟應當也沒有想過吧?
這就是曲折的命運麼?
霄焰在水底默默觀望它一會兒,才回到天音宮。郡宜在書房等著他,又想老調重彈說服他立後生子。
但她顯然不像從前一樣單刀直入主題,也許她也知道,感情一旦發生,想要再接受別人,是很困難的。尤其是霄焰倔拗的性格,與他硬碰硬,沒有任何勝算。
「你今兒怎回來得這麼遲?」郡宜微笑著迎上前。
「去蓮花池了。」霄焰也不避諱。他要郡宜知道,短期內想讓他娶別的女子,這是不可能的事。
郡宜早也猜到,卻不能說什麼。她知道霄焰在打什麼算盤。越是昭示他的去向,就越讓她明白:你少打蓮花池的主意。
哪怕那個妖精已經等同於死,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絲毫不能被動搖!
真可笑,一位母親,竟然在她兒子的眼裡不如一個妖精,一個女人!「算了,」郡宜忽然歎了口氣,「你既然不想,我就不逼你了。但沉緬於過去,是懦弱的表現,你既為天帝,有時就要有所犧牲。這點覺悟,你早就應該有。」霄焰道:「我會在適合的時間做適合的事。」「最好如此。」郡宜點了點頭。
和霄焰有了這種共識,她也不多停留,識趣地走了。望著她離去,霄焰有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冷淡了?
雖然對她沒有什麼感情,對她的所作所為也完全不認同,但終究他們有著割不斷的親情。
日子在繼續,時光如飛瀑。滄海在三年之後回來,帶回來的消息並沒有讓霄焰覺得亢奮。
三年,雲荷不曾醒來也不曾逝去。他知道,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滄海說:「抱歉。」「不必道歉。錯不在你。」為了雲荷,他也已經盡力了。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再見面。在最初的幾十個年頭,霄焰立威信,掌大權,在歷練中逐漸成熟。屢屢有臣勸諫他立後生子,但他都未曾動搖。
直到一百年後。
時光沒有在他與雲荷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但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了。如郡宜所說,身為天帝,就要有犧牲,既然雲荷不能再醒,他便要屢行義務。
他坐在荷葉上,輕撫著那株半閉合的蓮花:「睡了這麼久,你一點兒都不想醒來麼?」雲荷依然沉睡。
霄焰伸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臉。如此粉嫩,如此細膩,正如同第一次撫摸她的皮膚一般。
「如果你再不能醒,我便要娶別人了。」霄焰低聲說,「這樣的結果,你滿意嗎?」無人應答。
他呵呵一笑,辛酸在眼中迴盪。緩緩地站起身,他說:「那,以後我就不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