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六十一章 三女爭,誰來捧靈】 文 / 鄒久官
「不肖兒沈雲拜見母親,問娘安好!」
沈雲跪伏在地上,沖坐在太師椅上,已經被疲憊和傷心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沈袁氏深深行禮。
「見過夫人,給夫人問安!」
百曉生、章暨、歐陽復等人也都向這個頗受人尊敬的渤海侯二夫人行鞠躬禮。
「晚輩見過夫人,請夫人安!」
鄢如月、周惠還有一身虎皮的葉瓷炫也姌姌向沈袁氏行襝衽半蹲禮。
三撥人分前後的行禮,倒是讓沈袁氏悲慼之色稍減,她連忙從座位上起來,扶起沈雲,埋怨地瞪他一眼,又對百曉生等人說「不要多禮」,最後詫異地看著鄢如月三個女子,竟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最後才道:「雲兒,這些姑娘都是你的朋友麼?真是一個比一個俊啊!」
沈雲訕訕地賠笑著,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鄢如月的眸子裡還帶著一絲不甘,就是不吭聲,看他怎麼說。那邊周惠已經乖巧地上前挽住沈袁氏的胳膊,嘴裡甜甜地喊:「夫人好,我和鄢姐姐是淵讓君帝大的同學呢,這不暑假了嘛,我們就過來渤海玩來啦!」
說著沖鄢如月拚命努嘴,鄢如月自然省得,自然地貼上來挽住沈袁氏的另一支胳膊,親切地跟沈袁氏問好。倒是葉瓷炫有些忿忿地站在那裡,會說話的大眼睛裡滿滿都是不甘。
昨晚那一幕,沈雲至今還記憶猶新。特別是鄢如月將剛才所聽所聞告訴周惠之後,那恐怖的尖叫聲差點將沈雲直接震暈過去。幸好百曉生等人在旁作證,加上沈雲一通解釋總算將鄢如月和周惠安撫下來,但從回到渤海府的這一路上,三個女人就一直不怎麼對付。老是相互敵視不說,那種暗鬥的場面也屢見不鮮。雖然看著三個美女互相故腮幫子也是件享受事,可沈雲還是有點覺得頭大如斗。這不,剛到家,她們三個又開始圍繞著沈袁氏鬥起來了。
至於鄢如月和周惠到底為何而來沈雲現在也不想去知道了,只是在想這場面該怎麼處理。作為一個現代人,有她們其中任何一個美女做老婆都該偷著樂了,可從來沒有應對三個美女纏著的情況。想必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機會面對的。
葉瓷炫看著牢牢霸佔了沈袁氏兩邊的鄢如月和周惠,恨得貝齒緊咬,死死瞪了沈雲一眼,忽然意想不到地跪在了地上,大聲道:「兒媳葉瓷炫見過母親!」
「嘩啦」一聲,沈雲一個踉蹌把旁邊八仙桌上的茶杯打翻了。
再看百曉生等人早就目瞪口呆,束手貼耳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自覺地走了出去,留下這五個人在這裡處理複雜的「家事」。
鄢如月和周惠都沒想到這個內定的情敵竟然這麼囂張。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她們都懂,但卻沒那個膽量啊,可這個穿著一身虎皮的女人怎麼有這麼大膽子?
呸,真不要臉!
周惠心裡暗罵,可是很快她就不這麼想了。因為沈袁氏一聽這個如花似玉的女人自稱兒媳,趕緊「喲」了一聲,掙脫鄢週二女,將葉瓷炫扶起來仔細打量著道:「呀,姑娘啊,你胡說什麼呢……」
葉瓷炫得意地揚著小臉,看著挫敗的鄢如月和周惠,嘴裡道:「母親,我是沈雲七年前認下的妻子,不信你可以問他!」
沈袁氏立即回頭看沈雲,沈雲卻低著頭用腳搓地低聲道:「母親,七年前兒才十八歲……」沈雲很想告訴自己母親,他可連這葉瓷炫的手都沒拉過,可這話怎麼在這裡說的出口?只好無力地辯駁著。
沈袁氏卻嗔怪地瞪了沈雲一眼,道:「你父親也是十八歲娶得我……」說著再也不看沈雲,而是拉著葉瓷炫的手向內室走去,嘴裡不停道:「姑娘姓葉?叫瓷炫嗎?好名字,我就叫你炫兒吧,嘖嘖,長的怎麼這麼標緻呢!你父親叫什麼啊?哪裡人氏……」
說著這娘倆倒是走遠了,留下差點咬碎銀牙的鄢週二人。周惠突然上前一步,踢了沈雲一腳叱道:「沈淵讓,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啊?!那女人胡說的你們也信?!」這一腳可實在的用力,疼得沈雲在地上亂蹦,「她的身份我不是解釋過了嘛!」
「現在不是我們信不信,而是你母親她信了!」周惠瞪著大眼睛裡滿滿都是醋意,恨聲道:「沈淵讓,你難道真要娶這個女人為妻嗎?」
沈雲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唔,也不是不可以!」
氣的周惠又是一腳踢過去,沈雲趕緊蹦開,笑道:「你們這麼介意幹什麼,莫不是也想嫁到沈家麼?」
「是,我就是要嫁給你!」鄢如月忽然斬釘截鐵地說,眼睛定定的望著沈雲。這一次她沒有再逃避了,雖然臉頰通紅,但迎著沈雲的目光卻不再閃躲,充滿了肯定和決絕!
這下輪到沈雲愣了。其實在看見鄢如月追到渤海來時沈雲就猜測到了一點什麼,只是現在他的未來還是充滿了不確定性,所以他自己也不敢斷然給這個念頭下定義,如今突然聽見鄢如月這番不同尋常的表白,沈雲不愣才怪了。
愣在當場的不單單是沈雲,還有周惠。周惠張著小嘴,看著鄢如月和沈雲,竟是有些癡了。剛才沈雲那近乎調笑的問題讓她更加惱火,是的,她也想嫁給沈雲,可她卻沒有這個膽量說出來。別看她平常大大咧咧,可心底卻是害羞的。更讓她現在發愣的是,鄢姐姐怎麼也喜歡沈雲呢?難怪在學校的時候她會經常發呆,聽說沈雲被抓走她會這麼擔心,原來她也跟我一樣……
沈雲咳嗽一聲,避開了鄢如月那熾熱的目光,訕訕道:「那個……」
「哥哥。」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門口。
沈雲扭頭望去,卻是一個頭纏白巾,身披麻布孝服的少年,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鼻間不時吸溜著鼻涕,讓人一看便知是個毛孩。
那少年見到沈雲立即奔了過來,臉上的喜色極其明顯,還偷偷望了望有沒有別人,對鄢周兩人卻是視而不見,然後拉住沈雲的手說:「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才聽下人說你回來了還不敢相信,現在來二娘院裡一看才知他們沒騙我。你會來就好了,母親老是逼我要去給父親披麻戴孝,但我知道這應該是哥哥你的事情,我這樣做會被人非議的!哥哥,你代我去跟母親說說,讓我換回普通孝服好不好?」
沈雲這才知道眼前這個男孩是誰。沈鶴,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看他的模樣似乎對自己一點也沒有怨恨,反而對自己這個兄長頗為依賴……這怎麼回事?沈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在他的理解中,大主母蕭琴對自己恨之入骨,應該連帶著這個弟弟對自己也不甚喜歡才對啊,沈雲甚至準備好用兄長的姿態好好欺負欺負這個弟弟的,可如今這模樣……
「呃,」沈雲遲疑了一下,這才對鄢週二人介紹道:「這是我弟弟沈鶴,沈鶴,這是兩位姐姐!」
沈鶴看了她們一眼,撇嘴道:「哥哥,你介紹錯了,我應該叫嫂嫂吧?我在門口都聽見了,人家想嫁給你呢!」
沈雲頓時紅了臉,好像自己臉皮沒這麼薄啊。
鄢如月更是紅霞飛熾,低下頭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剛才被葉瓷炫一刺激,不管不顧地說出那種「不要臉」的話來,本來沒什麼,可現在發現被人聽了去,那種羞澀之意卻更加猛烈的襲來。
沈雲尷尬地咳了一聲,用力拍了一下沈鶴的腦袋,佯怒道:「就你聰明,跟我走,別在這裡丟人了!」說著拉起沈鶴就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不過走到門口還是扭頭對鄢如月道:「如月,娘的房間就在後院,你自己去尋她吧!」說完拉著沈鶴落荒而逃。
鄢如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半晌才醒悟沈雲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沒說「我娘」,而是以一個字代替,話裡話外已經是把她當作自己妻子了……她心裡閃過一絲甜蜜,嘴角劃出一抹如明月般的圓弧。但隨即又泛起一絲失落。
這算什麼?他到底是喜歡不喜歡我呀?
唉,這女兒家的心事啊,就像朦朧的月色,婉約而又多變,不可捉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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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一生只有兩位正室夫人。第一位便是沈袁氏。這是沈慕青梅竹馬的伴侶,本是正妻,住在侯府的正屋。可自從娶了蕭琴之後,她便成了平妻,搬到了侯府右後方的別院。
這個時代是允許男人三妻四妾的。所謂三妻四妾便是一正妻,兩平妻,四侍妾。妻是可以進入族譜留名的,但妾不行。很大程度上侍妾的地位跟丫鬟僕役沒有太大區別。
沈袁氏雖然從正妻變成平妻,但卻從來沒有責怪過自己的丈夫,更沒有因此怨恨蕭琴。謹守婦德的她只知道夫為天,他的決定從來就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所以沈袁氏對蕭琴的兒子沈鶴也從來關愛有加,並不會因為他母親搶了自己正妻的位子就對他非打即罵。
而蕭琴呢,她雖然為人跋扈,在府中更是對下人苛刻至極,但對這個沈袁氏在表面上還是尊敬的,見面都以姐妹相稱,至少外人看來她們相處還算融洽。當然,沈袁氏明白,這一切都基於自己不去搶奪蕭家生意的基礎上。
袁氏在渤海並不算大族,若不是兒時她與沈慕同一所學校上學,兩人青梅竹馬度過了整個青春,她也不可能嫁到渤海侯家來。
母親的態度如此自然影響了兒子們。沈雲和沈鶴並沒有因為母親之間的恩怨而疏於接觸。相反,沈雲還在渤海上中學時兩人還經常一起去玩。沈鶴比沈雲小了整整十歲,所以從小沈鶴就非常聽自己這位哥哥的話。當然,沈雲不知道的是,每次自己帶沈鶴出去玩,總會有不少於十個人暗中保護著沈鶴---為了爵位而兄弟相殘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蕭琴不得不防!
沈雲一回來便先到了母親居住的別院,還沒有去正屋拜見大主母。說實話,他也不想去見她,因為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非常不好。但如今沈鶴都找上門了,自己再不去就是禮數不周,會遭人非議的。
唉,有時候禮儀太多也是麻煩事。
百曉生在別院門口正和沈武說著什麼,見沈雲出來便迎了上來,道:「世子,我等想先去彌蘭農產見見家中親人,不知……」
沈雲問沈武:「武叔,彌蘭農產離這裡遠嗎?」
旁邊沈鶴道:「哥哥,你怎麼忘了?彌蘭農場就是珩山東面那塊荒地啊,去年你還帶我去那裡打狍子呢!」
「啊?哈,是嗎?」沈雲真是不知道,不過也明白這彌蘭農場離這裡並不遠,便同意了百曉生等人的要求。
沈武見沈雲要去正屋,想要陪著去,沈雲卻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低聲道:「在自己家裡她又能如何?你且陪百曉生他們去一趟彌蘭農場,對了,缺什麼要什麼就去買,別給我省錢,以後這彌蘭農場我接手了!」
這是沈雲的計劃之一,那四億金幣都交給了沈武存起來,想要獲得爵位就要先將沈慕的責任擔起來,這第一個便是很可能遭忌諱的彌蘭農場!
沈武和百曉生等人去後,沈雲帶著沈鶴徑直穿過側門,走過迴廊,來到前廳。一路上到處都是素裹的白綢,白燈籠掛了一片,所有行走間的下人都腰纏白布,素裹頂冠,見到兩位少爺行來紛紛避退。
直到前廳前的擦腳石後,一個略胖的中年人擋住了沈雲的去路。
「大少爺,你這是去哪兒啊?」那中年人的態度有些倨傲,臉上雖然掛著笑,可他也不稱世子,鞠躬禮也只是稍微欠身罷了。
沈雲不認識他,但一聽話便知道八成是跟木泗一流,也不甚理會,睨眼道:「我去拜見大娘,你又是何人?」
沈鶴在後面拉扯了他一下,似乎對這個笑瞇瞇的中年人有些畏懼。
那中年人奇怪地看了一眼沈雲,但還是老實地回答:「小人木洪,為正屋管家,大夫人午睡未起,大少爺若是有事可以告知小人,小人代為轉達!」
沈雲抬頭看了看天,這都快下午四點了,睡個毛午覺。想不到這個蕭琴這麼難見,一大群嘍囉擋在身前。若是連這個木洪都擺不平,自己還怎麼有臉說當這個家?哼,在他們眼裡自己估計還是當年那個紈褲大少,媽的,老子還真就紈褲給你們看看。
想到這裡,沈雲昂首抬步向前,木洪上前一步要攔下,沈雲大耳光就扇了過去,嘴裡喝道:「滾開!」
未想那木洪居然敢伸手擋住,沈雲的手掌與他手腕對碰,兩廂較力,頓時覺得掌沿火辣辣的疼。沈雲暗暗吃驚,沒想到這木洪竟然是個練家子,腕力有夠強的。但心頭怒火更甚,一掌回收,底下已經一腳踹去,大罵:「媽的,這個家到底是姓沈還是姓木?」
木洪顯然愣了一下,沈雲的動作力度還有反應都跟之前不一樣,他一時還真沒想到以前的紈褲大少竟然也是會武功的,加上沈雲那句幾乎誅心的話,使他對沈雲的這一腳不敢再閃避,但稍稍後退一步卸開沈雲的力道,然後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佯裝狼狽地爬起來,嘴裡惶恐地說:「大少爺恕罪,小人不敢!」
沈雲也知道自己這一腳其實並沒有踹中,但看他那卑躬屈膝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拳腳相加,邊打邊罵:「還他媽不敢,不敢你會擋?看你再擋?擋啊?!」
這一通老拳揍下去沈雲可是下了十足的力道,木洪可是吃苦了,不敢大幅度閃躲不說,還要故意讓沈雲挨上幾下,畢竟這裡可是侯府,不管蕭琴如何,沈雲始終都是侯府的大少爺,也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呢!
「住手!」正屋裡一個嬌脆的女聲響起,「是雲兒嗎?我起來了,進來吧!」
沈云「哼」了一聲,不再看狼狽的木洪快步走向前廳。沈鶴在經過木洪身邊時,還得意地衝他笑了笑,那樣子是相當的幸災樂禍啊。
甫一進門,沈雲也不看坐在上首的女人,先一個大禮彎腰下去,嘴裡道:「孩兒沈雲見過大娘,問大娘安!」
沈鶴也趕緊過來,跪在地上道:「孩兒沈鶴見過母親!」
「嗯。雲兒請坐吧!」清脆的女聲中帶著一股威嚴,叫沈雲坐卻不讓沈鶴起來,顯然是在責罰他剛才跟著沈雲胡鬧。
沈雲一抬頭卻是一愣。說實話,他無數次地想像過自己這個大娘的樣貌,沈武說過她是個毒蠍美人,所以沈雲都是將她往還珠裡的皇后去想像的,不敢說賊眉鼠眼但一定是裝腔作勢惹人生厭的那種。但如今一見卻發現自己之前的猜測完全錯了。
丹鳳眼,很有威儀但卻絕不凌厲,瓜子臉有幾分狐媚但絕不妖艷,素衣裹身,舉止得體,帶著一份不怒自威但更多的是親和。頭髮因為要為夫守孝,所以沒有盤成花哨的樣式,為了體現喪夫之痛還特地有些凌亂飄散,但絕不惹人生厭,反而有種「美人慵懶梳起妝」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沈雲發現她的年紀根本不大,相反可能因為保養的好,竟像是二十七八的模樣。雖然沈雲知道她今年應該有三十二了。
這麼年輕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親」?沈雲倒覺得她更適合當自己的姐姐。
蕭琴端著桌上的茶杯正在喝午後茶,發現沈雲看著她發愣,不由溫婉笑道:「大娘最近服喪,有些失儀了!不過都是自家人面前,倒也不去顧忌這麼多,雲兒你說是不是?!」
沈雲看著她那古典美人般的微笑,不禁有些發傻。
媽的,雲兒?這個詞母親叫起來這麼親切,她叫起來怎麼這麼讓人起雞皮呢?!
沈雲不禁打了個冷戰。
「對了,我著人看過,七月二十九是個好日子,我決定那天給夫君出殯,雲兒你看到時候是讓誰捧靈牌呢?」蕭琴放下茶杯,玉蔥般的手指轉著杯沿緩緩道。
沈雲終於從她樣貌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媽的,出殯之日就是自己要面對死亡的開始啊!果然被百曉生猜中了,七月二十九,七天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