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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十八章 舊貨行 文 / 驍騎校

    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派出所和保衛科還是對王北泰進行了詢問,當然是非常和藹可親的,絕非對犯人的審問。

    王北泰本來是上了背銬的,現在也解開了,一頭霧水的蹲在角落裡。

    「坐下吧。」科長招呼王北泰坐下,拿出香煙來點上一支,鋼筆記錄本攤在桌子上,開始問話:「小王同學,你不要有精神負擔,照實說就好,有人舉報你偷聽蘇修電台,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蘇修電台。」王北泰很納悶,「我這是中波收音機,哪能聽到蘇聯廣播。」

    「可我們都聽到了,你聽的是俄語廣播。」科長道。

    「那是咱beijing的中央廣播電台的俄語頻道廣播。」

    「哦,這樣啊,那說說你的自行車和肉包子從哪裡來的。」

    「是我家裡的。」

    「聽說你是單親家庭,你母親寡婦失業的,怎麼能給你買得起自行車,每月還能提供那麼多副食品。」

    本來很淡定的王北泰忽然豎起了眉毛:「誰說我媽媽是寡婦,我有爸爸。」

    「那你告訴我們,你父親叫什麼名字。」科長拿起了鋼筆,炯炯目光盯著王北泰。

    王北泰卻不言語了,似乎後悔自己一時衝動說出了秘密。

    派出所長乾咳一聲道:「小王同學,不要有思想包袱,如果有什麼需要保密的,我和張科長都會替你保密,我們以黨性擔保。」

    說著看了看張科長。

    「對,以黨性擔保,不會洩露。」張科長心領神會附和道,他也很想知道,王北泰這個神秘的父親到底是誰。

    「我爸爸是……」王北泰低聲道。

    「誰。」科長和所長都豎起了耳朵,沒聽清楚。

    「是鄭澤如。」王北泰略微提高了聲調。

    科長和所長面面相覷,果然是大來頭啊,惹不起。

    「我身上還有爸爸寫的信,不信你們可以看一下。」王北泰拿出一封信來,信封上印著江東省委的字樣,應該不是假的。

    真相大白,王北泰無罪開釋,爆料人葉謙卻被保衛科的同志狠狠地教育了一頓,說他無中生有,誣陷同學,給社會主義高校建設添亂。

    「我緊繃階級鬥爭的弦,保持高度警惕性,難道有錯麼。」葉謙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向張科長叫板,他還就不信了,一個資產階級少爺能有這麼大能量,讓學校保衛科都甘當他的走狗。

    「回去寫一份檢討,一定要深刻。」張科長才不屑和他一個學生辯論葉謙忿忿不平的走了,回到宿舍,王北泰正和室友們吃餅乾呢,熱情招呼他:「小葉,來吃奶油餅乾。」

    「不吃。」葉謙生硬的拒絕道,自顧自爬上舖位拿被蒙著頭,下面的笑聲刺激著他的神經,實在受不了,拿了鋼筆和稿紙走了,出門前還狠狠摔了下門,心裡罵道:「這幫被糖衣炮彈腐蝕的可憐蟲。」

    「葉謙今天咋的了,跟吃了槍藥似的。」大家都很納悶,王北泰也很奇怪,他並不知道今晚被抓是葉謙告的密。

    葉謙來到外面路燈下,奮筆疾書寫了一封舉報信,第二天親自交到學校黨委。

    過了三天,沒有回應,正當葉謙想找去理論的時候,學校團委免掉了他俄語系團總支的職務。

    葉謙這才醒悟,王北泰身份不一般,他痛定思痛,放下心結,開始接近王北泰,向他靠攏,沒事借個筆記,幫打個熱水什麼的。

    學校領導知道王北泰的生父乃是當今省委第一書記後,對這個學生給與了極大的照顧,在團委安排下,王北泰當選為下一屆俄語系團總支書記。

    王北泰興奮之餘,拿出錢來請同學們到解放路上的莫斯科餐廳在吃西餐,一大男女學生興高采烈的來到冷冷清清的西餐廳,卻被服務員告知,吃西餐不但要錢,還要糧票。

    「糧票我有。」王北泰拿出一疊糧票來甩在櫃檯上。

    同學們進入餐廳各找位置,拿起餐單來瀏覽一番,口水都滴出來了,不過服務員告訴他們,這上面寫的都沒有,只能供應麵包和羅宋湯。

    「那就麵包加羅宋湯,每人一客,再來兩瓶紅酒。」王北泰豪爽無比。

    同學們再次歡呼起來,葉謙也在他們其中,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

    正當同學們大快朵頤所謂的西餐時,一對五十多歲的老夫婦也來到莫斯科餐廳,點了一份麵包和羅宋湯,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慢慢吃了起來,最後還用麵包將湯底子都擦乾淨吃下去。

    這對夫婦,正是江北鋼鐵廠的前總經理慕易辰和他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車秋凌,他倆都是上海人,聖約翰大學畢業,從少年時期就養下每週要下一次館子的小資產階級生活習慣,如今老了依然如舊,但每月吃一次不現實,只能每週來吃一次。

    慕易辰已經靠邊站,不再擔任鋼鐵廠的領導職務,但退休工資還在,而且不低,但他需要養活的人太多,孫子孫女一大幫,都需要老兩口接濟。

    家裡人口多,房子再大也不夠住,孫兒孫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噸吃飯都喊餓,可糧票是定量的,想多買糧店也不賣,幸虧慕易辰家底子厚,衣櫃裡呢料西裝大衣可不少,皮鞋靴子幾十雙,首飾盒裡金銀珠寶,瑞士手錶,都能拿來換錢買高價糧。

    每隔一段時間,慕易辰就會從衣櫃裡拿出一件衣服或者鞋子去舊貨店,換來鈔票直接去副食品商店買高價糕點給孫子們打牙祭。

    舊貨店其實就是以前的當鋪,北泰經濟發達,當鋪不少,解放後有些當鋪老闆被鎮反處決掉了,剩下的也關門大吉,等到公私合營的時候被zhengfu收去,改成了舊貨店。

    國營舊貨店最近出台一項規定,賣舊貨必須持有戶口本,賣一樣東西就在戶口本上蓋一個小戳子,不出三個月,慕易辰家的戶口本就快蓋滿了,他只好借來已經另立門戶的大兒子家的戶口本,繼續倒騰舊貨。

    家裡的舊衣服舊皮鞋倒騰的差不多了,就該輪到細軟了,俗話說窮玩金子富玩表,窮人好不容易掙點錢,忙不迭的換成黃金藏在箱子底,以備不時之需,而富人就沒這個顧慮,可以買一些昂貴的奢侈品,比如各種牌子的瑞士手錶,慕易辰就擁有朗格、寶柏、伯爵、勞力士、浪琴等手錶,低端的英納格、梅花等賣完了,就該輪到好表了。

    慕易辰左思右想,斟酌再三,哪一塊都捨不得,但不賣表就沒得吃,孫子孫女就得像別人家孩子那樣浮腫,最終他還是拿出了勞力士去舊貨行出售,來到舊貨行,營業員早就認識他了,熱情招呼道:「老同志你又來了,這回賣什麼。」

    「手錶。」慕易辰拿出勞力士的表盒,真皮盒子裡面是絲絨襯底,很華貴,很高檔,這個營業員擅長鑒定呢料絲綢質地的好壞,對手錶沒有研究,需要請專業老師傅出馬才行。

    舊貨店還是養了一些高人的,這些老師傅舊社會的時候在當鋪當朝奉,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勞力士手錶,保養的還不錯,起碼賣個一百塊。

    店員說:「老同志,店裡沒這麼多錢,您稍等一下,我們去銀行拿錢。」

    慕易辰點點頭坐下等候,外面又進來一個顧客,拿著件褐色的皮夾克,一看認識,這不是陳子錕的長子陳北麼。

    原來陳北也來舊貨行賣衣服,他當年在國民黨空軍服役的時候搞的轟炸機飛行員穿的b3外套,皮毛一體,暖和的很,就是有些蟲蛀。

    「這麼好的衣服,留著冬天穿多好。」慕易辰摸著皮衣,很是可惜。

    陳北道:「冬天有廠裡發的棉大衣,用不著穿皮衣,再說這是國民黨空軍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了,但不符合無產階級審美觀,穿出去還不被人指著脊樑骨罵啊,還是換錢給兒子買點奶粉好。」

    店員看了陳北的皮外套,給開出三十塊錢的高價,陳北痛快答應了,收了鈔票繼續和慕易辰聊天。

    正聊著,外面進來兩個公安民警,鷹一般的目光掃過兩人,店員指著慕易辰道:「就是他,三天兩頭賣舊貨,投機倒把,破壞社會主義經濟秩序。」

    「跟我們走一趟。」民警揪住慕易辰就走。

    「同志,等等。」陳北出手阻攔,亮出自己的工作證:「我是晨光廠保衛處的,這個老同志我認識,不是壞人,他賣的都是家裡的舊東西,他家人多,吃不上飯,所以經常往舊貨店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民警看了陳北的工作證,還真給面子,虎著臉道:「下次注意。」說完就走了。

    慕易辰搞得心情很差,也不賣手錶了,出門而去,陳北一道走,勸道:「慕叔叔別生氣,現在都這樣,一個個階級鬥爭的弦繃得緊,沒有敵人也想造出敵人來。」

    「我哪敢生氣啊,我們家成分不好,戶口上都註明著呢,資本家家庭,營業員懷疑我投機倒把也在情理之中。」慕易辰哀歎一聲。

    陳北不由得停下腳步,望著昔日玉樹臨風的慕叔叔,才不到六十歲年紀,卻已兩鬢斑白,步履蹣跚。

    「慕叔叔,我幫你賣吧,他們不敢把我怎麼著。」陳北追上去道。

    慕易辰道:「這樣……不好吧。」

    陳北道:「沒什麼不好的,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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