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百九十三章 見嬌婿語重心長 文 / 府天
第五百九十三章見嬌婿語重心長
黃昏時分,英娘方才知道女兒居然和劉琦出去玩了,當下大驚失色,禁不住連連責怪高俅太過放縱了高嘉。
而伊容和白玲卻不以為然,反而幫著勸起了英娘,最後伊容還振振有詞地道:「世間若都是如姐姐這樣嚴格教導,女兒家便全都是一樣的性子,有什麼趣味?再說了,高郎都講明了,那是劉家九郎拐著我們家嘉兒出去玩了,和嘉兒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說的你也信?」英娘沒好氣地瞪了暗自偷笑的高俅一眼,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憂色,「即便再心高氣傲,即便再才華橫溢,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倘若一味自行其事,以後到了夫家,別人可不會這樣縱容!嘉兒的脾氣我還不清楚,要說不是她攛掇了劉九郎,我才不信!」
英娘的這些大道理高俅何嘗不知道,只是對於他這個來自現代的父親,女兒永遠都是心肝寶貝,自然不捨得讓她被繁複的禮教束縛得動彈不得。
而捨棄了太子和嘉王那兩位天璜貴胄,也有不少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正想開口作答,冷不丁望見院子中出現一個人影,臉上不由出現了一絲微笑。
不多時,那小小的人影便直接衝了進來,大聲嚷嚷道:「爹,娘,我今天在大相國寺遇到李姨了!」
英娘原本還想責怪女兒幾句,但聽到李姨兩個字,登時愣住了。不單單是英娘,伊容白玲甚至高俅,全都露出了不可抑制的驚訝之色。
自從趙挺之罷相,李格非去世,李清照離開京城之後,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回京了。
高俅幾乎是本能地問道:「她如今在大相國寺?」
「李姨只是去大相國寺拜訪智光大和尚。」高嘉說著便不滿地撇了撇嘴,「她還拉著劉琦說了些什麼。卻不肯讓我聽,氣死我了!」
高俅這才看到劉琦滿臉尷尬地站在外面,當下便讓英娘三女將高嘉帶出去,然後方才招手讓劉琦進來。
儘管先前也曾經見過這個少年郎,印象不可謂不深,但第一次是童貫帶來的,如今又是其長兄劉珄辦事,他自然不好表現出太大的好奇。此時得了空細細觀察面前的劉琦。
他心中愈發感到滿意。
古來挑選官吏,歷來在才德之外還有一條儀表,因此,儀表俊偉的人總是會佔得上風。
而從這一點來看,出身優越的劉琦無疑佔了很大優勢,即便是高俅自忖見過不少美男子,自己也算是一表人才,卻依舊難以掩飾那種驚歎。
「九郎。今日是你邀嘉兒出去玩地?」
劉琦原本就是滿心緊張,此刻儘管高俅語氣溫和,他卻不免心中一驚,連忙深深行禮道:「都是小子不知輕重,不關嘉兒……高小姐的事。相公若是要責罰。
責罰我便好,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怎麼會一時糊塗……」
見劉琦滿臉懊惱,高俅不覺莞爾,右手情不自禁地在下頜上摩挲了一下。那裡已經蓄上了幾縷鬍鬚。
自己已經老了,如今快到兒女的時代了,而這個劉九郎,實在是有些意思,只聽這一聲嘉兒,足可見他和高嘉之間的關係大有親近,這樣一來,他高俅也就不用擔心包辦婚姻會給女兒帶來什麼不幸了。
「這件事你自然有錯。只不過,嘉兒的性子我清楚,所以你不必耿耿於懷。」
見劉琦愕然抬頭,高俅微微頷首,示意他再走近些,這才笑道:「你既然是劉仲武的兒子,應當知道姚平仲的事。」
劉琦當然知道,事實上。對於西軍上下的將領軍官來說。姚平仲地經歷無疑於一段傳奇。姚家原本就是西軍世家,自從姚麟兄弟開始便世代擔任西軍將領。
姚麟甚至出任大宋武臣的最高職位殿前都指揮使。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姚平仲尚主。
大宋公主下嫁武臣子弟並不少見,但是,以前往往是禁軍世家方才能夠獲得這一榮耀,西軍將領即使聲名赫赫,但無論是種家折家都沒能得到這一殊榮,反而是後起之秀的姚家一馬當先。
究其原因,不少人都認為高俅在其中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姚平仲昔日隨我去西南建功不小,之後雖然因我所薦而去西北王厚軍前效力,但從根本而言,卻是他自己好求上進。
你如今和當年的姚平仲差不多年紀,所以,我可以擔保一件事,那就是我當年是如何栽培姚平仲的,如今也會如何對你。
但此中嚴格之處,並不會因為你是我未來的女婿而有所放鬆,你明白麼?」
劉琦雖然年紀還小,卻是心志剛強之輩,此刻連忙點頭稱是,面上也露出了不可抑制的欣喜之色。
劉家向來重武勇,因此他非但不怵上戰場,反而擔憂因為這樁婚事而沒有上陣殺敵地機會。如今高俅這樣說,分明表示將來這樣的機會更多,他焉能不喜?
「但是,還有一件事我需得提醒你!」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管劉琦此刻是否能聽懂,語重心長地道,「武臣衛國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與你而言,想必寧可上陣拚殺,也不願意僅僅衛戍一地。
如今西夏土崩瓦解,李乾順遠遁北方,已經不再是我大宋的威脅;羌族四分五裂,你父親用兵謹慎,以後自然可以重定河西,也不再是用兵的重點;相形之下,北方才是最最重要地。
遼國式微,金國崛起,先頭已經有連番大戰,如今雖然暫時止歇,但兵戈再起只是眨眼間的事。」
「西夏困擾陝西六路已經有不下於七八十年,而遼國更是我國立國開始的大敵,如今卻同時日暮西山,所以,你不愁沒有仗可打。」
見劉琦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神情,高俅本想拍拍他地肩膀,無奈這年紀輕輕的少年長得極高,他坐在椅子上竟夠不到對方的肩膀,只得索性站了起來。
「遼國是大敵不假,但聖上為何娶了遼國公主,反而冷落了金國?遼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憑借遼國如今的實力,已經不可能有分身之術構成對我國的威脅;而金國則不然,以數千人之眾屢敗遼軍,足可見其戰志之堅,所以,一旦大戰將起,我國必定是聯遼抗金。
而怎麼聯,怎麼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國要做的自然是鷸蚌相爭中的漁翁,你明白麼?」
說到這裡,高俅便頓了頓,心中有點猶豫要不要將那些話也告誡一下劉琦,但思量再三還是暫時作罷。
無論是大宋還是後世各朝,從來沒有什麼立下大功的武官轉文階,相當於退役地機制。
正因為如此,狄青當初執掌樞密院才會引起那麼強烈的反彈,連歐陽修那樣的人也會以子虛烏有的徵兆上書請罷狄青官職。從這一方面來說,軍制上要做的改革仍然任重而道遠。
最後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只是十三歲的少年,突然給他灌輸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內容,只怕劉琦一下子也難以接受。
略一沉吟,他便告誡道:「你如今得聖上指派,隨皇太子和嘉王練武,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道,因此,我已經請奏聖上,讓你仿姚平仲例,在御前班直中歷練一陣子,然後就去代州種師道軍前。」
劉琦沒有料到高俅已經做出了這樣周密的安排,一愣過後著實大喜過望,慌忙下拜道謝,心中充滿了感激。
及至高俅將他扶起之後,他又硬是深深一揖:「相公地栽培,我銘感五內,必定盡心竭力絕不負所望!」
高俅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不禁好奇於李清照究竟對劉琦交待了些什麼,便順便問了一句,而劉琦複述地話不由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自古紅顏多薄命,其實,從深處來說,自古才女又何嘗不是命運多桀?謝道韞暫且不必說了,文辭優美卻捲入權力鬥爭地上官婉兒同樣是不得善終,而倘若是歷史上的李易安,何嘗不是晚景淒涼,連一個傳承衣缽的人都沒有?
劉琦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這一點從開頭那句話就可以看出來,而這樣的性格,遠遠比那種懂得詩詞書畫的男人更可靠。因為,那雙肩膀確實是真正可以倚靠的。
「李小姐的話說的不錯,你們劉家世代為將,你父親如今更得聖上重用,門庭並不遜色。至於才華,你又不是目不識丁之輩,將來大可慢慢積累。
而若要真的在戰場上縱橫不敗,僅憑勇字遠遠不夠,智從何來,自然就要靠自己鑽研了。我之所以要將你送入種師道麾下,便是有意讓你學他。
種師道幼年師從於儒學大師,又從文階起步,之後才轉了武階,說是文武雙全也不為過。你若是想超越你父親,那麼,將來便好好跟著種師道學!」
末了,他還不忘笑著加了一句:「嘉兒不是那種一定拿才華衡量夫婿的人,只要她看得對眼,斷然不會因為你出自武門而有所看輕,你明白麼?」
想到日間高嘉對自己那種宜笑宜嗔的態度,劉琦頓時臉紅了起來,一顆心也漸漸熱了。看來,自己這樁婚事真的不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