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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揣心思狀元得意 文 / 府天

    第三百二十九章揣心思狀元得意

    緊趕慢趕地自南新鎮回到杭州,蔡薿方才得知趙鼎早已歸來,心下不由大惱。

    他乃是開封人,因此對於朝局變動向來比外地諸生更加瞭然,因此儘管當初蔡京的興學之舉並未取代科舉,但他還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以及花團錦簇的文章被拔擢於太學,繼而又以文章受知於蔡京,一舉得中狀元頭名。

    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蔡京罷相,如何不令他大為惶恐?

    他乃是明眼人,當然知道蔡京罷相有種種原因,將來也仍有復起之機,可問題在於,他在瓊林賜宴的時候發覺,天子官家雖然嘉許他的文章,但對他似乎並不如想像中那麼親厚,這頓時讓他大失所望。

    不止如此,當看到趙佶和身邊的上一科狀元霍端友談笑風生頗為相得的時候,他便敏銳地感覺到,年過四十的他和霍端友相比不具備任何優勢,當下左思右想後,他便咬咬牙請求隨高俅南下,誰知奏疏一上便得允准,這更是應了他的擔憂。

    好在他終究還是佔了一個蔡姓的光,深居簡出的蔡京不見外人,卻偏偏見了他這個名不副實的族侄,臨行前還托人又送來了一封信,這立刻使得他對於此行信心滿滿。

    可是,夾雜在一幫二十出頭的進士中,他卻怎麼都顯得格格不入,而那個自恃和高俅有舊的蘇元老更是可惡,居然絲毫不把他放在眼中,至於趙鼎等年輕的就更不必說了。

    「這高相公究竟是打的什麼算盤!」他心煩意亂地用涼水擦了一把臉,見銅鏡中的自己已經是兩鬢微白,不由更加惱恨。

    二十歲登科,三十歲娶妻,四十歲出將入相,這正是人說的最圓滿仕途。然而如今自己年過四十,仕途卻剛剛起步。

    平素行事還每每為人詬病,他如何能夠甘心?一想到那些同年譏嘲的目光,他就覺得心頭火起,最後竟一把將巾子狠狠扔在了水裡,絲毫未覺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衣襟。

    許久,他才從怔忡中回過了神,長長歎了一口氣,轉而喚來了兩個隨從的家人替自己收拾。他雖然早有家室。

    這一次卻是半個女眷都沒有帶,連家人也是選了兩個伺候多年忠心耿耿地老僕,便是有心開拓一番場面。好容易收拾好了裝束,他便換上了一身青色官袍,逕直出了知州衙門。

    但見平日人員匯聚之地今日卻是冷冷清清,他突然冷笑了一聲,上了馬車揚長而去。興許再過不久,這杭州兩個字也得改了!

    「蔡薿?」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名帖。高俅不禁又想起了陳瓘的告誡。不過,朝堂不比他處,是君子未必能夠就有才幹,是小人卻未必不能安撫一方,即便是有才無德。

    若是有手腕照樣能夠使用,只是不能如蔡京一般急功近利。否則,辛辛苦苦提拔上來的人轉眼全都成了對頭,那滋味可不怎麼好受!

    沉思片刻。他便開口吩咐道:「請他進來,我在書房見他!」

    聽得高俅肯見,蔡薿方才大大鬆了一口氣,趕忙跟在高昇後頭進了門。

    此地乃是富商讓出來的,前頭是治事之所,後面便是家眷住處,規制自然是比知州衙門大上一倍不止,一路走來。

    他便看見一應人等秩序井然,更有不少官府中人手拿公文進進出出,面色不由微微一變。

    要知道,他臨走的時候高俅尚未理事,如今看樣子已經完全挑起了政務軍務,動作可謂是神速。他正胡思亂想著,耳邊突然飄來了一句話。

    「蔡大人,已經到了!相爺正在裡面等候!」

    他神情一凜。答應一聲整了整衣冠便推門而入。見書房中只有高俅一人。他頓時大感振奮,慌忙上前行禮拜見。

    「文饒不必多禮。請坐吧!」高俅適意地擺了擺手,目光卻不住在蔡薿身上打量。

    後世雖有笑話說某些狀元生得五大三粗醜陋不堪,但是,照自己目前看過的兩位狀元來看,霍端友是人品俊傑自不必說,蔡薿也可算是頗有風度,可見宋朝士大夫像王安石那樣不拘小節的還是少數。

    「文饒回來得倒是飛快,只比趙元鎮慢兩天而已。」

    「雖說是訪民情,但高相公並沒有說要訪官聲,所以我並沒有擺出官派作風,既然沒人認出我來,諸般事情自然是做得順手一些!」蔡薿欠了欠身,恭聲說道,「我忖度高相公的意思,是想知道本地百姓如何,並非是想問官吏廉貪,因此一路都宿在民宅之中。

    就這一路來看,江南富庶也只在那些殷實之家,若說尋常百姓求一溫飽尚且難得,更不用說什麼小康了。」

    聽到這裡,高俅不由對蔡薿另眼看待。趙鼎出身貧寒,入宿百姓家自然是毫無問題,可這蔡薿乃是開封大家子弟,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就相當不容易了。

    雖然明知這是對方投自己所好,他還是微微點了點頭,臉上也帶出了一絲笑意。

    「能夠看到這些,足見文饒你地用心。

    趙元鎮回來的時候也這麼說,江南乃是天下糧倉,每年產出的糧食不僅要運往京城,往往還要周濟福建等地,本地的百姓自然是負擔沉重。

    我倒是想問你,就你這一路看來,百姓中種桑養蠶從事絲織的可多麼?」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蔡薿一愣,但是,他立刻便反應了過來,心中更是大喜,要知道,他此番便有一夜是住在桑戶的家中,對這些情形也有所瞭解。

    「高相公,照我來看,百姓對於種桑養蠶並不熱心。眾所周知,江南絲織乃是天下第一,每年上貢便不是什麼小數目,而桑稅更是讓百姓叫苦不迭。

    就那些養蠶人來說,每年辛苦所得不過維持一個溫飽,若是遇到天災**或許連溫飽都不可得。」他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頭也順勢低了下去。

    雖然看不到蔡薿的表情,但高俅卻也知道對方並不是真地在憐惜民眾。蔡薿和蔡京的關係是他事後才知道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在蔡薿往日的文章中辨認出此人的性情。

    趨炎附勢而又一心往上爬,對於有助力地人無所不用其極,對於無助力而又有妨礙的人則落井下石無所不為,處處標榜是新黨,其目的卻只是為了攀上蔡京,為此甚至還認了叔父。

    這樣一個典型士大夫階層出身的人會想到民眾如何,那就是天大地笑話了。但是,當下只要他肯去做就好,別的倒可以後再說。

    「看來文饒果然是看得仔細。」高俅突然起身走到蔡薿跟前,笑吟吟地道,「能看出我用心的人還不多,文饒便可算是一個。

    此番我讓一群朝堂新貴們到各鎮去訪民情,我估摸有不少人會錯了意,不問民情卻去問官情,所以不到十天半個月不會回來。

    還未當過一任地方官,他們又豈會知道,這當官並不似想像中那麼輕易!好了,文饒一路辛苦,便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間再過來,我還有話要囑咐你!」

    蔡薿慌忙起身拱手告辭,一出書房立刻便是滿臉笑容。

    雖然沒有得到什麼別的承諾,但是,能夠讓高俅另眼看待就很不容易了,更何況還得了幾句嘉許?他這一路樂悠悠地離去,卻沒注意到後面有人正看著他。

    「原來那就是本科狀元蔡薿。」一直看到蔡薿出了院子,李綱方才冷冷一笑,「我雖然在江南,卻也聽說過此人之名。聖上讓此人南下,恐怕是用錯了人。」

    「伯紀兄慎言!」見李綱說話比自己還大膽,趙鼎心中不由打了個突,但隨即笑道,「聖心默運之處,哪裡是你我能夠輕易揣摩的?不過,蔡薿年過四十,確實和此行的其他進士有所不合,我也不喜歡他,在船上的時候沒少給他臉色看。

    只不過,高相公用人得存著公心,總不能因為區區虛名而不用其人。」

    由於這幾日李綱趙鼎一直住在一處,彼此之間熟絡之後,稱呼也就不再那麼客氣。當下李綱便點了點頭:「元鎮所言極是。好了,莫要讓高相公等急了,我們進去吧!」

    見到趙鼎李綱聯袂而入,高俅便收起了程式化的笑容,一臉地輕鬆愜意。「好了,元鎮伯紀不用拘於俗禮,,你們這幾天促膝長談,似乎很是投緣?」

    話音剛落,趙鼎便搶在前頭道:「伯紀兄的才學令我很是景仰,所以這些天一直在討教。不過,本科進士中竟然沒有伯紀兄,實在是一大憾事!」

    「怎麼,元鎮年輕而作了前輩,感到有些侷促麼?」高俅聞言啞然失笑,見李綱似乎要謙遜幾句,他便輕輕抬手將其止住,「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年紀相仿而又志同道合,無話不談原本就是好事。

    今日找你們來固然是為了公事,我卻還有一件私事想要問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似乎都尚未娶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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