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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 懼降罪蔡攸求父 文 / 府天

    第二百六十二章懼降罪蔡攸求父

    得知趙佶召見自己的消息,蔡攸著實心中一驚。

    多年以來,憑借在當年還是端王的趙佶面前留下的良好印象,蔡攸得以一步步晉陞,如今已經是官至集英殿修撰,每一次陞遷都是破格提拔。

    對此,他相當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夠陞遷如此之速,一來是因為沾了父親蔡京的光,其二便是趙佶為了當年之事投桃報李,然而,內廷書日前剛剛傳出梁師成的死訊,這個時候受到召見,其中緣由不言自明。

    這一輪的召見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到了出來的時候,蔡攸已經是汗濕重衣,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失去了。

    雖然他剛剛一番應對極為得體,稱得上滴水不漏,但是,從趙佶神情的細微變化中,他還是察覺到幾分不妙的跡象。

    要是真的能夠被自己一番花言巧語說動,那麼,梁師成也不可能死的不明不白,那傢伙的巧舌如簧應該絕不亞於自己才對。

    現如今,他唯一的憑恃就是沒有在外面留下半點把柄,但是,若趙佶真的要發落他,那麼也只是金口玉言一句話而已,群臣之中,願意除去他這個礙眼的宰相公子的人還少麼?

    想來想去,他最終仍是不得章法,心頭不由愈加焦躁,正好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絲竹聲,頓時更是火冒三丈。

    他的父親蔡京並非王安石司馬光那一類的謙謙君子,家中姬妾眾多,因此他有好幾個弟弟。這其中,除了他之外,猶以同為呂氏所生的蔡絛最受寵愛。

    也不知怎的,每每看到這個小自己兩歲的三弟,他便覺得心裡不舒服,此時更是暗自咒罵。

    思量許久,他終於起身推開了房門。略整理了一下表情就往父親的書房走去。出了小院,他果然看見三弟蔡絛和幾個年輕人正在吹笛撫琴,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大哥!」蔡絛如今剛剛得到蔭補,還未來得及授官,因此平素除了讀讀閒書之外便是和一幫朋友鬼混,此時看到蔡攸板著臉站在面前,不由有些著慌。

    「看看你都什麼樣子!」蔡攸狠狠瞪著面前的弟弟,厲聲責備道。

    「父親平素怎麼教導你的,有調弄絲竹地功夫,怎麼不知道多多讀書,就知道和三教九流廝混!別忘了,你是宰相公子,不是街頭賣藝的!」

    蔡絛莫名其妙地領了一頓訓斥,臉上頓時拉不下來,但懾於兄長往日嚴威。

    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唯唯應了,待到蔡攸遠去之後,他卻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自己莫非就是有多少才學的麼?別以為領了一個集英殿修撰就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個糊弄別人的貨色罷了!別理他,我們繼續!」

    蔡攸才剛踏進蔡京的別院。身後便又響起了那討厭的絲竹聲,他頓時勃然大怒。他本想回去再怒斥蔡絛一頓,左思右想卻按下了怒氣,若是平常。

    他當然可以拿出兄長的架子,但是事到如今,他卻不得不考慮在失去了天子信任後又失去父親歡愛地後果。

    須知父親雖然對他寄予厚望,但是對蔡絛同樣寵愛有加,事到如今,他絕對難以承受由此帶來的後果。

    守在書房門口的蔡平一見蔡攸,立刻快步迎了上來:「少爺,相爺還在裡頭會客。恐怕您要等一會!」

    蔡攸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是誰在裡面?」見蔡平滿臉為難猶豫不決的樣子,他不由啞然失笑,「你就是不說,待會那人出來我也瞧得見,爹的事,從來都沒有瞞著我的。」

    「少爺,不是小人瞞著您。實在是……」蔡攸的一席話並沒有讓蔡平打消顧慮。反而讓他露出了尷尬和為難之色,「那客人是從另一邊進來的。

    待會也自有人將他領出去。少爺,橫豎待會你能見到相爺,還請不要為難小人。」

    蔡攸聽得疑雲大起,但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蔡平又是跟著他父親時日長久地老家人,斷然不可能從對方口中逼問出什麼來。

    他舉目望了望緊閉的書房大門,心中陡地湧上了一股不妥當的感覺,難不成,這裡面的人真有那麼大的干係,連自己也不能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動靜,蔡平轉頭一看,告罪一聲便匆匆奔了回去,在門邊低聲稟報了幾句。不多時,他便滿臉喜色地回轉了來。

    「少爺,相爺吩咐您進去。」

    蔡攸點了點頭,可在推開書房大門前,他卻本能地感覺到一陣心悸。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顯得鎮定自若,然後才推門而入。

    在他身後,蔡平手腳麻利地又掩上了大門。

    蔡攸暗暗打量了一下父親地臉色,但卻無法看出任何端倪,只得低頭輕喚了一聲:「爹。」

    蔡京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回答,而是抬頭往兒子臉上看去,右手食指中指還在輕輕地敲擊著旁邊的扶手,許久才仿若漫不經心地道:「事情敗露了?」

    饒是蔡攸先前已經有所準備,此時也被這突如其來毫無矯飾的一句話給驚得愣了,好半晌才言不由衷地擠出了一句話:「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今天你在福寧殿呆了兩個時辰,居然回答我不明白?」蔡京冷笑一聲,目光中充滿了譏誚,「歷來官員想見聖上,等三五個月都是平常事,就連朝廷中掌管實務地官員,也往往沒有單獨奏對的機會。

    你區區一個六品官,卻能夠在聖駕前呆兩個時辰,難道還真的是向聖上匯報編修《國學大典》的情況麼?」

    聽到這裡,蔡攸已經幾乎斷定剛剛來訪的人來自宮中,一顆心立刻不爭氣地狂跳了兩下,思量片刻竟徑直跪了下來。

    「爹,我是自作主張,但是,有些事情確實不是我做的,我……」

    「要真的是你做的,這一次就輪到我大義滅親外加上表請辭了!」蔡京猛地一拍扶手,霍地站了起來,「你真真是好大地膽子,這種天大的勾當也敢往裡頭伸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的行止?要不是你當年還給聖上留了一點好印象,梁師成的下場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見蔡攸許久沒有做聲,蔡京長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坐回了原位。「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還有些事情雖然可以做,卻要花費百倍功夫善後。

    你最大的錯誤不是選錯了幫手,也不是選錯了手段,而是選錯了盟友。要不是此次我替你善後,你以為聖上僅僅是淚聽大怒就這麼算了麼?」

    我替你善後!

    蔡攸只聽清楚了這五個字,不由得神色大變。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先前一直為了這一連串事情而焦頭爛額的父親居然早就做好了準備,枉自己認為行事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卻還是不免被人看穿,這對於他的信心自然是莫大地打擊。

    「於深處說,你地每一步都沒有走錯,錯只錯在你沒有注意到別人順著你的手段加地後手。

    你以為別人的火上澆油能夠起到混淆視聽的作用,為什麼你就沒有想到,一旦事機敗露,所有的事情很可能扣在你一個人頭上?攸兒,看來你完全辜負了我當年給你起的字,居安必須思危,否則哪怕有一天你到了危若累卵的時候,也不會醒悟過來!」

    蔡攸已經被乃父猶如疾風驟雨般的話打擊得喘不過氣來,好容易才分辨道:「爹,我不是不明白,只是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的本意並非如此……」

    蔡京一口打斷了兒子的話,冷冷陳述道:「你的本意原本是讓王皇后能夠憂懼成疾,然後撒手西歸;讓鄭貴妃和王淑妃因為饜鎮之事而背上黑鍋,最好鄭貴妃能夠小產則最妙;這個時候,聖上就會因為韋氏的龍胎而另眼相看,對嗎?順便,因為高俅家的兩位夫人和王皇后鄭貴妃王淑妃都走得近,這樣一來,高俅說不定就會藉機吃掛落,對嗎?」

    見一向眼高於頂的兒子臉色惶然,蔡京突然露出了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你先前從聖上那裡得到了允諾,今年將進封你為館閣直學士,過兩年甚至可以備位執政,所以,你在外人的手段即將殃及你父親的時候,你也沒有收手,而是想藉機根除自己的嫌疑,對不對?沒有想到啊,我蔡京的兒子竟會有這樣狠辣的心計,若不是此次別人的手段更加毒辣,恐怕你還不會對我坦白吧?倘若能給你機會,你一定會撇開我這個爹爹自立門戶,不是嗎?」

    「爹,我決無此心!」這一次,蔡攸才真正慌了。他如今見罪於君王,若是再無蔡氏門楣庇佑,肯定動輒是必死之局。

    在羽翼豐滿之前,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立門戶,此次之所以按捺住性子沒有告知父親,不過是因為想藉著父親的反擊解決掉一些障礙,誰知竟會陰差陽錯到了如此結局。

    「我只是一心一意想為爹爹除去政敵,好讓蔡氏一門能夠重掌大局,斷然沒有其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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