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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八十章 臨行前夕 文 / 府天

    第八十章臨行前夕

    雖說臨行在即,但還有很多事情高俅不得不做。年號既然已改,那韓忠彥便早晚都要去位,那麼,該由誰補上政事堂的空缺,中間那趟渾水就深了。

    曾布倒是提過幾個人選,其中溫益這個人被高俅毫不留情地劃去。

    原因很簡單,此人當初曾經做過一件很絕的事,那就是連夜把朝廷貶斥下來的官員趕出自己的轄區,做人能咄咄逼人到這個份上,若是在朝廷中樞那還得了!而阮大猷在那一次上門賠罪之後再次前來拜訪他,言語中不乏暗示和保證,因此,高俅最後才打定了主意。

    在他的暗中謀劃和操作下,趙佶下詔進阮大猷為尚書左丞,而同時又以御史中丞趙挺之為尚書右丞,至於韓忠彥這個真正的朝廷首相則完全被架空了,只餘下簽章的權力。

    雖然這對於他未必完全有利,但至少可以用阮來牽制趙,這也是不得已之計。

    曲風上午接到高府傳來的消息,下午便悄悄偷了個空溜到了高府。

    短短數年間,他由區區一個小黃門一路鑽營到了內侍殿頭,當中便和高俅互通消息,得到了難以計數的好處。這一次聽說高俅下西南,他心中不免有些遺憾。

    熟門熟路地鑽進高府書房,他行禮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高大人,你這一次是不是太心急了?如今朝堂上的勾當千頭萬緒根本理不清楚,後宮中也都在那邊勾心鬥角,尤其是元符皇后頗有干預國事的勢頭。

    這種時候你抽身一走,再要回來可就遲了!」

    聽到一個內侍說出這樣條理清楚的話,高俅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當初他計劃的是等朝局稍稍安定了之後再走,可如今看來,一天天地拖下去,朝堂上的風波只會愈演愈烈。

    根本不會有平息的勢頭。自己如今只是靠趙佶的信任才能勉強立足,但是發言權卻遠遠不夠,那些歷經了神宗、哲宗和本朝三代地老臣更是不會買自己的面子。

    他確實還年輕,但時間不等人,若不能在短時間內掌握大權,那萬一危機不期而至,自己也同樣逃不過去。

    「一言難盡,總而言之。聖上和我都有說不出的難處。」權衡半晌,高俅還是決定讓曲風自己去逐漸把握。

    童貫已經隨商隊離開,沒有一段時間不可能回來,而憑藉以前在趙佶心中種下的因果,曲風絕對可以像當初的梁從政一樣獲得更深一步的信任,再進一步說,得到入內內侍省都知的名義也未必不可能。

    果然,當他把有些話點透的時候。曲風地臉色立刻變了。

    「高大人,當初在慈德宮的時候,我便承了伊容姑娘的情,而後又承蒙你的幫助和聖上結下了善緣,這一輩子。

    我都不會忘記此等恩情!」曲風說著便突然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發誓道,「異日若是我曲風能夠青雲直上,一定唯高大人之命是從!」

    儘管有了這句誓言。但是,曲風離開之後,高俅的信中仍舊是沉甸甸的。

    史書上的宋徽宗時期,蔡京固然權傾朝野,外有童貫領兵作為後盾,內有梁師成等權閹狼狽為奸,如今看來,自己很有可能走上那樣的老路。

    可宋代地政治體制天生就不是一個適合權臣的機制。縱使蔡京童貫在一段時間之內隻手遮天,但是,宋欽宗一上台,還不是照樣把他們殺的殺貶的貶,六賊之中無人有好下場。

    「權臣……縱觀史書,除了謀逆篡國的,幾乎沒有能夠全身而退地權臣。」喃喃自語了一句,他不由打了個寒戰。「能臣和權臣。其中分寸著實不好把握啊!」

    由於蜀地民風淳樸,百姓多信鬼神之說。因此高俅當然不會忘記徐守真這個弄虛作假的道士。對於尋常老百姓來說,一個聲名赫赫的神翁遠比朝廷官員可靠得多。

    想來徐守真招搖撞騙那麼多年也沒有露出馬腳,這一次對付的只是鄉野之民,其結果應該更佳才對。

    果不其然,當他親自登門拜訪道出來意之後,徐守真毫不推托,滿口答應了下來。

    「些許小事,我自當效勞,高大人但請放心!」徐守真強忍住心底狂喜地情緒,爽快地應承道,「只是高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我和你同行多有不便,那些不明就裡的官員若是上書彈劾大人,便是我的不是了!」他前時在高俅推薦下受到了趙佶的親自召見,聲望名氣更上一層樓,可以說日進斗金也不為過,甚至還有富商想要出錢為他營造道觀的,全被他虛詞敷衍了過去。

    他心知肚明,只要能把握好分寸二字,自己後半生的富貴便再無問題。

    「徐真人明白這一點,那我就放心了。」即使徐守真自己不提,高俅也準備提出來,此時不免鬆了一口氣。

    「我大約再過兩三天就要起行了,徐真人若是方便,也請回去準備一下。」他見徐守真連連點頭,便起身告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

    走出上清宮,高俅剛上馬車便發現多了一個人,不由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燕青,眉頭登時緊緊皺了起來。「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我自己沒事來這裡看看而已。」燕青嬉皮笑臉地做了個鬼臉,見高俅一幅不相信的神情,只得訕訕地道,「高大哥,你這次去西南,帶上我行麼?」

    「不行!」高俅板著臉拒絕道,「你要是走了,你姐姐怎麼辦?再說了,我此番離開,京城中也需要有人居中策應,總得留一個人。」

    「那讓元朔先生留下不成麼?」燕青寸步不讓,最後乾脆耍起了無賴,「我年紀輕輕的,哪有鎮壓局面地本事。

    再說了,像曾相那樣的政壇元老,怎麼會看得起我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子?元朔先生隨你多年,朝中高官見得多了,他留下比我留下有用得多!再說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姐姐早就說過,只要我跟著你,她不會擔心的。」

    聽到這幾句話,高俅自己也有些猶豫了,他不是不知道此中利弊,但是,目前他能用的人手實在太少。有時不得不忍痛割愛。

    想想宗漢平時在文書和謀劃上對自己地幫助,再想想燕青在和唐門中人打交道時表現出來的機敏,他只得歎了一口氣。

    看來,若不能借此西南之行找到幾個人才或培養幾個人才,不免會落到捉襟見肘的地步。

    「行了行了,我說不過你,此行你要跟就跟著吧!」發覺燕青眉飛色舞,他又緊接著加了一句。

    「你給我記住,強龍不壓地頭蛇,別拿出你在京城地那一套去對付那些蜀人!還有,京城這一攤子你選一個妥當人先挑起來,別顧了這頭忘記了那頭!」

    「好勒。高大哥你放心吧!」燕青忘情地在車廂中翻了個觔斗,不等高俅喝罵,他便一掀那車圍子,滑溜地從前面躍了下去。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這小子就是沒長性!」高俅雖然仍有些惱火,但卻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一絲笑意。率性而為無拘無束,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盼望地,只可惜如今再也沒有那機會了。

    怔了好一會,他突然瞥見了旁邊的一處宅邸,臉色登時一變,高聲吩咐道:「停車!」

    「大人?」那馬車伕轉過身子,疑惑不解地問道。「此處是蘇子瞻蘇大人地居處,您真想上門拜訪……」

    高俅聞言只得苦笑,想不到如今竟連自己的一個馬伕也知道黨爭,知道自己這個正當紅地人不該去見蘇軾。

    可是,於情於理,蘇軾都是自己的老師,自己離京在即,怎麼能夠就這麼一去了之?一想到蘇軾被貶嶺南那麼多年。身體早已是無比孱弱。他不由生出了一股憂慮,也許。

    這就是最後一面了也說不定……

    不到十年的時間,當初年富力強的管家蘇橋已經是兩鬢染霜,一看見高俅便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隨後畢恭畢敬地在前頭引路,口裡還絮絮叨叨地敘述著蘇府近況。

    高俅含笑聽著,心中卻不無沉重,然而,一踏進那間熟悉的書房,他看到的卻是一幅和早年一模一樣的畫面。

    只見蘇軾蘇過父子正站在書桌前潑墨揮毫,而王晉卿則立在另一邊,口中還在不住地評論。

    「叔黨,看見沒有,你爹雖然看似老了,手裡地力道強著呢,你看這字,就是比你寫得……咦?」王晉卿終於看見了高俅,先是一怔,隨後馬上反應了過來。

    「子瞻,你的得意弟子來看你了!」

    「你這傢伙就是不肯讓我安安心心寫字!」蘇軾沒好氣地抬起了頭,一看是高俅便立馬變了臉色,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柔和,但最後卻被責怪取代了。

    「伯章,你上任在即,這種時候不在家裡準備,上我這裡幹什麼?」他生怕話不夠到位,放下手中毛筆便走上前去,「話說回來,聖上已經把明年年號改為了崇寧,分明是準備行紹述之政,你身為重臣,怎麼還不知道勸諫?」

    看著蘇軾那真情流露的樣子,高俅不覺心中暖流湧動,只是思量片刻,他便在一旁坐下,將自己對將來時局的猜測一一講述了一遍,末了才小心翼翼地要求蘇軾好好保重身體。

    誰料蘇軾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達觀地說了一番讓人大吃一驚的話。

    「如今子由他們仍舊被貶在外,只有我一個人獲准回京,說來也已經很過分了。

    伯章,我明白你地為人秉性,不用管外人如何評價,儘管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就是!」他豁達地拍了拍高俅的肩膀,指著王晉卿笑道,「晉卿好歹和當今聖上有一層密切關係,我在京城不會有大礙,你就放心去吧!」

    直到傍晚時分,高俅方才離開了蘇府,但是,一上了馬車,他便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吩咐道:「出城,去五里莊!」

    馬車在暮色中滾滾駛向城外,離那汴京城地萬家燈火越來越遠……

    第四卷利之所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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