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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七十二章 得寸進尺 文 / 府天

    第七十二章得寸進尺

    眼見汴京之中流民日多,原本還有些不在意的朝官再也難以安坐,紛紛上書要求按照舊制,在流民中選擇青壯編入廂軍,以免造成亂局。

    然而,清楚國庫空虛的趙佶哪敢再用這樣飲鴆止渴的法子。

    這麼多年來,儘管每年歲入數千萬貫,但這些錢糧彌補軍需尚且不夠,朝廷財政早已捉襟見肘,如今若是再招納廂軍,無疑是雪上加霜。

    福寧殿中,高俅見幾個朝臣全都閉口不言,只得第一個開口稟奏道:「聖上,汴京城附近遍佈天下最精銳的禁軍,流民雖多,但只要他們能夠勉強餬口,則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嘩變。」他掃了一眼彷彿又蒼老了十歲的韓忠彥一眼,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開封府內富戶已經有人設了粥場,如今乃是夏季,當然可以一解燃眉之急,但是,一到秋冬需要御寒衣物的時候,若沒有及早的準備,這些流民中的老弱者肯定活不下去。」

    聞聽此言,殿上群臣愈發沉默。先時王安石變法儘管被眾人詬病,但那時好歹也是府庫充盈,而元祐之政雖然被無數人稱道,國庫漸空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北方土地兼併日益嚴重,大量貧民流離失所,朝廷能用的法子就只有大量招募廂軍,這又為財政背上了巨大的包袱。

    說一句不好聽的話,這無疑是用國庫中的錢為那些權貴擦屁股。

    「以工代賑之舉難道不可行麼?」趙佶冷著臉坐在御座上,目光中充斥著深深的不滿,「熙豐年間修建農田水利無數,無論對朝廷還是對民眾都是相當有效用的。

    如今既然有那麼多流民,為何不用來穩固河堤修建水壩?」

    韓忠彥罕有的和曾布對視了一眼,臉上同時掠過一絲難色。以工代賑這個法子確實屢試不爽,但是。它同樣是一時之計不能長久。

    熙豐年間修建的水利中,固然有朝廷用常平錢支付的那部分,也有向富戶集資的大部分,其中後者無疑是大多數。

    若是要讓成千上百地流民都去修水利,那一大筆錢不比招募廂軍所用更少。再說,廂軍在軍中向來只充當雜役之用,修建水利也是他們的職責之一,又何必捨易取難?

    「那些青壯也許還能夠用來操持各種繁重的勞動。但那些婦女又怎麼辦?這些流民之中,往往一家人中只剩下了婦女和幼童,未必能夠支撐下去。」韓忠彥終於開了口,語調中不乏沉重,「京城中的百姓痛恨這些外鄉人搶了他們的生計,再加上這些時日開封府治安不靖,再這樣下去,恐怕兩邊的衝突便會更加嚴重。

    長此以往。非國之利啊!」

    高俅見趙佶臉色鐵青,心道不好,連忙急中生智地設法岔開話題道:「聖上,說到那些無法自謀活路的婦女那邊,臣倒有一個法子興許能夠奏效。

    北地婦女雖然比不上江南人的心靈手巧。不能做繡工,但至少紡紗織布抑或是從事絲織業還是能夠勝任地。這些東西都是市場上的必需品,我朝對絹帛的需求猶大。」

    「話雖不錯,但男女大防……」曾布欲言又止。

    此時。高俅卻自信滿滿地微笑道:「若是聖上認可,臣願意開辦幾家作坊僱傭女工,選取家中精明能幹的僕婦去管理。

    能夠長途跋涉來到京城的單身婦孺並不多,只要多花一些銀錢收容也就夠了,最最重要的是那些攜妻帶子的男人,若不能安撫了他們,才會真正的出大亂子。」

    「伯章所言極是!」趙佶聞言大悅,立刻點頭允了此事。但是。直到一個時辰地議事結束,群臣仍然沒能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最後也只能散了。

    這一次高俅並沒有單獨留下,而是和群臣一起離開了福寧殿。見韓忠彥孤零零地一個人走在前頭,他故意延緩了步子,和曾布並肩而行。

    「曾相,你當初曾經參與過介甫相公的變法,以你之見。農田水利法的成效究竟如何?」對於熙豐舊事。高俅一向很感興趣,這一次聽趙佶提起。

    自然想從曾布那裡問一個究竟,「我從舊檔中查閱到,從熙寧到元豐,各地興修的水利不計其數,惠及廣大百姓,難道如今就真地不能倣傚麼?」

    「當然可以,只不過那時神宗皇帝專信介甫相公一人,政事上不會有如今的掣肘而已。」曾相苦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當初為了防止官吏胡亂修建水利用以邀寵,朝廷對水利的衡量上頭相當嚴謹,撥錢撥糧更是慎之又慎。」他略略一頓,見周圍沒有外人,方才壓低了聲音道,「即便如此,各地的富戶仍舊叫苦不迭,若不是後來他們拿到了相當多地好處,恐怕事情就不會這麼容易收場了。

    唉,國之大利,還是在錢啊!」

    高俅正想繼續追問,一個小內侍卻匆匆奔了過來,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後方才說道:「高學士,聖上有要事召見!」

    「聖上?」

    高俅聞言大愕,正想問個究竟,旁邊的曾布卻催促道:「既然是聖上召見,伯章老弟你就先去吧,我一個人先回都堂了!」

    曾布前腳剛走,高俅的面色便立刻陰沉了下來。

    他冷冷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小內侍,直到對方面露瑟縮之色,他方才用一種凝肅的口氣問道:「福寧殿中的大小內侍我全都見過,怎麼唯獨從來沒有看見過你?」

    那內侍臉色大變,立刻翻身跪倒道:「小人乃是元符皇后身邊的貼身內侍,剛才見曾相公在此,不得不出此虛言,還請高學士恕罪!」

    一聽到元符皇后四個字,高俅立覺心中大震,自從那一次的人事安排之後,他便和劉珂再也沒什麼瓜葛。他原本還以為這個女人有所收斂,誰知仍舊沒有放過自己地意思。

    沉默片刻,他便淡然問道:「元符皇后遣你來有什麼事麼?」

    那小內侍見高俅沒有怪罪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大氣,起身小心翼翼地答道:「元符皇后有要事召見高學士,至於所謂何事,小人位分卑微,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眼見從這內侍的口中問不出什麼,高俅思慮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去見一見劉珂。自己在朝中的根基仍舊不穩,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要橫生枝節的好。

    然而,踏入劉珂那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時,他卻有些後悔了。誰能想到,這位身為先朝皇后,當今天子皇嫂的女人,竟會大膽到絲毫不避忌君臣之別,男女之分。

    雖然是白天,殿內卻燃燒著燭火,映得四周異常明亮,而平日隨侍在側地內侍宮女則根本不見人影。

    「臣高俅參見……」

    高俅一句請安尚未說完便感覺到自己地胳膊被人拽住了,心下不由大駭,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退後兩步,然後才抬起了頭。「娘娘,您這是何意?」

    「高卿家,難道我是洪水猛獸麼?」劉珂臉露慍怒,略有些不滿地冷哼一聲,「這麼長時日了,我不召見,你便從來不知來此拜會,就連你的夫人也很少前來,難不成只有王皇后才是這後宮之主?」

    「娘娘言重了。」高俅本能地感到一絲不對勁,警惕心立刻提到了七八分,「娘娘孀居在此,身為臣下,自然不敢輕易前來打攪。」

    「巧言令色!」劉珂輕斥一句,面上卻露出了一絲笑意,「算了,你至少還知道逢年過節送些禮物,比那些人走茶涼地齷齪官吏好多了!」

    高俅被這句指桑罵槐的話說得心中一滯,但是,他原本就對哲宗趙煦沒有多大好感,當初巴結劉珂不過是為了趙佶和自己的前途,所以自然提不上有什麼內疚。

    「高卿家,前一次的事情,我很記你的情。」劉珂緩緩上前兩步,離著高俅僅僅一步之遙,這才吐氣如蘭地道,「聖瑞宮皇太妃已經風頭不再,離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在那以後局勢會有怎樣的變化,我想高卿家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如何抉擇。

    你已經雪中送炭了一次,應該不會介意第二次吧?」不等高俅回答,她便信手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箋,舉重若輕地放在了高俅手中。

    「時間不早了,高卿家乃是朝廷重臣,長久停留在此也有所不便,我也不多留你了。且送高卿家一句話,世事之道,難脫滄海桑田!」

    一個時辰後,高府書房之中,高俅原原本本地將劉珂的話轉述了一遍,臉上陰雲密佈。

    「她可是真正的皇后,居然在我這麼一個臣子面前說出那麼赤裸裸的話,還真以為現在是先帝哲宗在世那會!」他來來回回走了幾步之後,這才回到了主位上,「上一次的事情能夠遮掩過去已經分外不易,她難道就不怕我把所有事情全都捅給聖上?」

    「大人,女人一旦瘋狂起來,估計什麼後果都不會考慮,她正是吃準了這一點。」宗漢已經粗粗看完了一整份名單,從那一個個名字上,他得到的訊息遠遠比明面上更多。

    「元符皇后雖然起步晚,但憑借她的身份,要籠絡官員並不困難。」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嘎然而止,隔了許久方才低聲道,「最最可慮的是,她年紀輕輕便孀居宮中,聖上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若是做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然後借此……」

    「豈有此理!」高俅立時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若是再出一個聖瑞宮,那國事便再無幸理!元符皇后……若是她真的不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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