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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八章 初識童貫 文 / 府天

    第四十八章初識童貫

    灌下一碗醒酒湯之後,宗澤漸漸從迷糊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立刻想起了之前宗漢給他的一封家信。

    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了那幾句自己起初不甚明白的話究竟是什麼含意,頓時大為激動。

    要知道,相比唐朝每三年一次的進士科只錄取幾十人的往事,大宋的進士科動輒數百人,再加上特奏名的一百多人,更是使得同進士出身的官員遍地皆是,升轉極難。

    而大宋台諫官向來最是清貴,儘管品級不高卻極受人尊敬,若是自己真的能夠一躍至監察御史,則將來的仕途必將不再蹉跎。他不是那種迂腐不知變通的人,當然知道該如何抉擇。

    電光火石之間,他完全下定了決心,起身鄭重其事地深深一揖道:「高大人,多謝你的一再看重。若不是方才一番醍醐灌頂之言,恐怕宗某免不了要頹廢一陣子了。

    只是,台諫官若非是由聖上簡拔,便是由宰輔推薦,我資歷不深,會不會招人議論?」

    高俅見宗澤突然改了稱呼,心中不由一喜,待到聽見宗澤的這種擔心不禁啞然失笑。

    看來,這世界上很少有生性恬淡的人,有志者如宗澤,一旦知道能夠達成歷來心願,也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汝霖兄請放心,我已經派人去調閱你當初進士科應試時的卷子,就憑你那洋洋灑灑數萬言批判朋黨的卷子,別人就難以從中批駁。我在朝中雖然立足未穩,但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年過四十的宗澤看著比自己年輕許多卻意氣飛揚的高俅,心底陡然生出了一股殷羨的情緒,但更多的還是慶幸。

    若是自己仍舊沿襲磨勘的老路,恐怕終老也只得一州通判,何來為京官地機會,何來影響朝廷決策的機會?

    「汝霖。有一句話我得提醒你。」一直沒有開腔的宗漢此時卻突然發話道,「你需得記住,聖上雖然並不忌諱直言相諫,卻很討厭那種不依不饒的人。

    身為台諫清貴,雖然確實應當盡職盡責,卻需要講究策略,不要一味求耿直而忘了其他。怎麼用最小的代價達成目的,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不要貿貿然和他人聯名上書。

    那種情況雖然能夠得名,但卻容易引人疑忌,須知,在君王眼中,君子為黨遠比小人為黨更可怕。」

    宗澤聽到乃兄突然說出這樣一段話來,頓時悚然動容。一直以來,他始終不明白宗漢為何不曾入仕。如今卻覺得豁然開朗。

    即便得進士出身,要在朝堂中謀一個好位置至少也要十年八年,而現如今宗漢借高俅的乘風之利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做到很多事情,又何必捨易求難?將來即便是宗漢不想作幕僚地時候,也可以借高俅求得一個出身。

    轉眼就可以超過尋常進士奮鬥十數年的成就。

    「謹受教。」他乾淨利落地吐出三個字,隨即爽朗地笑道,「不管怎麼說,我出任監察御史也始終是高大人的舉薦。這一點干係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建中靖國元年二月,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突然席捲了朝廷和民間,那就是遼主耶律洪基的死。

    儘管遼國的正式使節還未出現,但是從各方面的消息來看,這一點無疑是確鑿無疑地。只不過,在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遼國都是燕王耶律延禧主政,耶律洪基早已放權。

    所以對大宋君臣來說,這件事的影響並不大。然而,對於耶律洪基的死,該做的準備仍然不可缺少。

    由於曾布已經出外為山陵使,因此韓忠彥在朝堂上自然而然地處於上風,雖然他對於趙佶先前地態度很是擔憂,但是,在一些大事上。他仍舊處處據理力爭。

    始終不肯鬆口。這一次,在秦鳳路汰兵的事情上。朝廷又起爭執。

    一邊是韓忠彥一再上書,言西北苦寒之地守之無用應該丟棄,並裁汰禁軍,另一邊則是往日陰附曾布的一干官員極言不可,並批駁韓忠彥等人為賣國,兩邊的口水仗打得風生水起,大有波及整個朝廷地勢頭。

    然而,在這種時候,高俅卻始終擺出置身事外的架勢,平日除了趙佶召見便是躲在家裡,完全不理會那些想從他這裡打主意的朝廷官員。

    這一日,他的家裡卻來了一位不同尋常的客人。

    門房本來不敢隨意放人,可是,那人一枚信物遞過去,不出一盞茶功夫,高俅便匆匆忙忙親自迎了出來,一見來者面目不由叫苦連連。

    當著眾多家人的面,他又不好一語道破其人身份,只得含含糊糊地道了聲公子,隨後立刻把人請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他方才行禮拜見,起身後就忙不迭地抱怨道:「聖上,您出來得也太倉促了,總共只帶了幾個隨從,萬一被人識穿了身份,這麼一點人如何能夠保護您周全?」

    「這種承平年間,哪有那麼多宵小之輩?」趙佶這些時日被那些奏折攪得頭昏眼花,今天是實在受不了才溜了出來,「你放心,這些禁衛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朕不會疏忽自己的安全。」

    高俅只得無奈地搖搖頭,這才發現了趙佶身側侍立著一個形貌陌生地人。

    只見此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高大魁偉,筋骨強勁如鐵,雙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頜下長有濃密的鬍鬚,乍一看去便是一個氣宇軒昂的漢子。

    單單從其他禁衛都留在書房外邊來看,他就覺得此人不同尋常,隨即試探道:「聖上,這位看上去眼生得很,難道是您新近收的近身護衛?」

    「哈哈哈哈!」趙佶先是一怔,隨後笑得前仰後合,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伯章,想不到你這麼聰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一邊說一邊轉過頭看著身邊的中年漢子,隨口吩咐道,「來,你自己見過我朝最年輕地學士!」

    那漢子答應一聲,疾步上前肅然下拜道:「小人內廷西頭供奉官童貫,叩見高大人!」

    童貫!高俅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要是目光可以殺人,恐怕他就要殺了這傢伙千萬次了。

    饒是如此,他也足足用了好半晌才穩定住了心頭激盪地情緒,強裝笑意道:「沒想到如此具有陽剛之氣的漢子竟然是宮中內侍,實在令人驚歎。」

    「伯章說得沒錯,朕頭一次看到他時也覺得詫異,幾乎是以為有人心懷不軌混入內廷!」趙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輕輕用腳尖踢了踢依舊跪伏於地地童貫,示意他先起來,這才又解釋道,「聽說他年過二十方才淨身入宮,所以形貌和尋常宦侍不同。

    對了,伯章你可知道他的師傅是誰?」

    高俅只知道童貫是惡名昭彰的六奸之一,對於其人的過往卻不甚瞭解,此時不由好奇地問道:「是誰?」

    「先前神宗皇帝五路北伐西夏時,曾經有一路將領曾經是宮中內侍……」

    聽到這句話,高俅腦際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莫非是李憲李子范?」

    「伯章好記性!」趙佶這才笑道,「當日我初聽說時也吃了一驚,那五路人馬攻夏雖然徒勞無功,但李憲至少拿下了蘭州,卻因為之後的延誤而見罪,實在可惜。

    童貫,朕且問你,倘若朕要用你帶兵,你是否有乃師的忠勇?」

    在高俅尚未反應過來之前,童貫一個翻身就再次俯伏在地,聲若洪鐘地道:「小人深受聖上隆恩,若有差遣自當粉身碎骨以報!聖上若真的用小人掌兵,小人自當比先師更加克勤克謹!」

    「好!」趙佶撫掌大笑,隨即點點頭道,「你先出去吧,朕有話對伯章說。」

    童貫答應一聲,又叩了一個頭,連忙起身離開了書房。

    高俅實在吃不準趙佶的心態,因此只在心裡反覆盤算,卻並沒有出口諫阻。

    從他和趙佶多年相處的經驗來看,趙佶看似豁達,其實卻有些小心眼,很多事情你越是諫他越是來勁,若是自己學朝中言官的那一套,說不定一句玩笑話就要弄巧成拙,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說。

    「伯章,韓忠彥在西北戰事上的消極態度雖然不可取,但如今,朝廷確實難以支撐秦鳳路的這麼多軍士。」趙佶這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朕派心腹內侍調閱過戶部歷年舊檔,這才知道這些年的西北邊耗用去了多少錢糧。

    僅僅是神宗熙豐年間的用兵,就耗去了錢數千萬貫,糧不計其數。若是再長久僵持下去,徒耗國力。唉,朕真的恨不得下旨直搗黃龍,徹底夷滅黨項人這個隱患!」

    高俅心中一驚,沉吟片刻,他方才問道:「聖上可瞭解如今遼國新主耶律延禧?」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趙佶莫名其妙,不過,他早就熟悉了高俅那種跳躍性的思維,很快反應了過來。

    「算不上瞭解吧,朕只知道他篤信佛教,而且自耶律洪基老年便開始掌管國政……噢,他的父親是被耶律乙辛害死的。」

    「聖上,遼國經過耶律乙辛之亂,國中早已埋下了重重隱患,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忌憚我朝征伐西夏,正是怕失去了西邊的屏障。

    如今遼主新近登基,必定不遺餘力地剷除異己,若是我們能夠借刀殺人,除去遼國朝堂上的忠直之士,那麼,一旦時機成熟,聖上的心願並非沒有機會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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