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205節 臣下之道(2) 文 / 嵩山坳
出北京西直門,過高粱橋,向北直駛海澱,經暢春園往西不遠,就到了萬壽山麓,昆明湖畔的清漪園就坐落在這裡。這一帶本來有五座園子,最大的是圓明園,圓明園之南是暢春園,本是明朝武清侯李偉的別墅,那時的圓明園還是皇四子,也就是後來雍正皇帝的賜園,暢春園的規模比它大得多,是聖祖經常巡幸之地,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龍馭上賓之地就在暢春園。乾隆即位,或許因為這裡曾是所謂『奪嫡』奇禍發難之處,所以不常臨幸,六十年中全力經營圓明園,而暢春園則因為位置在圓明園前面,被稱為『前園』。
這兩座園子之西,依次為萬壽山、玉泉山、香山,合稱為『三山』,萬壽山下的清漪園、玉泉山下的靜明園、香山之下的靜宜園,跟圓明園、暢春園共稱為『五園』。而其中以清漪園的建築最稱破舊,這裡本來是乾隆借口為母親慶祝60壽誕,決定修建園林,選址在甕山,改名昆明湖和萬壽山,園林取名即為清漪園。
一直到了咸豐九年,皇帝降旨大修,但因為種種原因,這項工程雖然完成了,但效果很是不好,所以才有了年前內務府奏陳,請皇帝降旨,重修清漪園。
皇帝對這件事很熱衷,派楊三兒和立山多次到此選址,最近的一次是昨天,內務府造辦處的官員、雷廷昌和他帶來的將作好手,以及幾家大本廠的掌櫃。早就在那裡伺候差使。行過了禮,雷廷昌將奕誴、奕譞、楊三兒和立山先請到一旁臨時搭兼的工寮中,一面歇腳避風,一面聽他先講解地形。
「清漪園本來有八景。叫做載時堂、墨妙軒、龍雲樓、淡碧齋、水樂亭、知魚橋、尋詩徑、涵光洞。園子的規模,聽這八景的名兒就知道了。」
想一想果然,一堂、一軒、一樓、一齋、一亭,此外就是一座橋、一個洞,甚至於一條船,亦美其名為『尋詩徑』,規模似乎還不如尋常富室的園林。
「這一層我倒想不明白了。」奕誴皺著眉說,「乾隆爺是最愛修園子的。放著這麼一片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倒不打主意?」
「沒有比五爺再精明的,這可問到節骨眼兒上來了。」雷廷昌答道:「我也聽我家裡老人說過,一呢。有一圓明園,天天忙,顧不到別處了;二呢,是給老太后慶壽的寺廟,那些花花梢梢的景致。安上去不合適;三呢,這片地方處處可以用,要拿亭台樓閣填滿了它,也真有點吃力。」
「噢!」奕譞聽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深為注意,「這是說地方太散漫了!現在要拿亭台樓閣填滿了它。不一樣也吃力嗎?」
「是!」雷廷昌不慌不忙地答道:「不過那樣子吃力反不討好。這座山、這片湖是天然美景,佈置得好。不會覺得散漫。」
他展開圖來,指點著說:「清漪園一共三個部位……。」
這三個部位,第一是東宮門內的勤政殿和殿西、殿後的寢宮,文武大臣、左右侍從的值宿辦事之處;第二是大報恩殿延壽寺,以及矗立在萬壽山上的九層大塔,位置在全園正中;第三是萬壽山後東面的一處窪下之地,三面山坡,圍著一泓碧水,在蒼松綠竹中,掩映著高低參差的金碧樓台、遊廊小橋,別有情致。這就是清漪園附屬的一個小園:『惠山園』。
照雷廷昌與那些將作名匠,細細研究的結果,認為重修此園,不能不利用原有的基址。勤政殿改名為仁壽殿,殿西建皇帝的寢宮,再後面是以皇后為首的後宮各位女主子的寢宮,在仁壽殿之後,皇后寢宮之東,要蓋一座大戲台。因為皇帝萬壽,可在此地慶賀,循例賜群臣『入座聽戲』,非有絕大規模的戲台不可。
在全園正中,大報恩延壽寺的遺址,背山面湖蓋一座大殿,規制要崇於仁壽殿,作為皇帝的正殿。殿後就塔基修建一座佛閣,左右隨山勢高下,設置亭台。至於後山的惠山園,不妨就原來的樣子,重建恢復。
聽到這裡,似乎話已告一段落。立山不免有些失望,因為照雷廷昌的規劃,大致如舊,了無新意,皇帝所叮囑的『新奇有趣』,雖可在一樓一閣中想些花樣,而整個格局,仍不免散漫空曠,只怕引不起遊興。
見此光景,便先提一句:「他們有個想法,真還不錯!掉句袋,叫做『匠心獨運』。五爺、七爺不妨看看。」
看是看一張圖。抖開一幅長卷,彷彿工筆彩繪的『漢宮春曉圖』,奕誴兄弟入眼一亮,只為湖邊似乎綴著一條錦帶,直通兩頭的宮殿,合二為一,格局頓時不同了。
「老七你看看!沿湖修一條千步廊,這頭聯著皇上的寢宮,那頭通到佛閣下的大殿。不相干的兩處地方,不就拴在一起了嗎?」
這條長廊的好處,在雷廷昌口中真是說不盡,綰合兩處宮殿,只是其中之一。頂關緊要的作用是,長廊本身就是一勝,雖然長有二百七十餘間之遙,但造得蜿蜒曲折,每隔數十步,佈置一座歇腳的亭子,或者通往臨湖的軒榭,將來玉輦所止,隨處閒眺,朝暉夕蔭中的山色湖光,直撲襟袖,彷彿萬壽山、昆明湖就是自己庭園中的假山魚池了。
再從湖面北望,本來空巖宕地,只能遙觀山色,有了這條長廊,便覺得翠欄紅亭隱約於碧樹之間,平添無數情致。如果遇到萬壽或其他的慶典,長廊上懸起萬盞紗燈,璀璨五色,疊珠累丸般自東而西,入夜遠望,更為奇觀。總而言之,有了這條長廊,園中的佈局,便通盤皆活。
這樣看來,眾人無不大感滿意,都相信皇帝對這一設計,也會高興。但有一處麻煩:照這樣的圖樣施行起來,只怕造價要大大的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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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誴是心中藏不住話的,明知道奕訢現在的身子尚未大好,還是冒雪登門,藉著拜年之名,把此事和他說了一遍,「若是一定要修的話,得要多少銀子?」
「還未有詳數,但總要在四百萬兩上下。」
「超過那麼多?」奕訢一驚,當初內務府和工部報上的造價不過一百萬出頭,記得自己還覺得很高興,既不用花錢太多,又能夠讓皇上高興,有此一舉兩得,才爽快的附議,如今造價超出許多,該如何解決呢?
「老六?您看呢?」
「叔平於此是怎麼說的?」
「我聽他們說完就到你府上來了,叔平還不知道呢!」奕誴恨恨的說道,「我看,此事就是立豫甫在搞鬼,還說什麼百十萬兩就能夠竣事,等旨意到手,踵事增華,誰還能再諫止嗎?」
奕訢深以為然,心中對立山這等逢迎之術大為不恥,但嘴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道,「此事,還是等過了節,奏請聖裁?」
「不但是立豫甫,老七從中怕也要插上一手!老六,這件事,總得你出面才是的。」
「看人挑擔不覺疲累,」奕訢慢吞吞的說道,「等老七挑起這份擔子,就知道鍋是鐵打的了。」
「你這是什麼話?就讓老七他們胡鬧?」
奕訢抬起鬆弛的眼皮,望著奕誴,「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清漪園的事情是皇上親自降旨首肯的,你要說因為靡費太多,奏請停工,皇上會怎麼看?」
奕誴大為不滿,這叫什麼話?因為是皇上說的話,就不能想一個別的辦法了?他正要再說,門下人快步進了正屋,「王爺,五阿哥來了。」
奕訢暫時中止和奕誴的說話,起身迎接,載湀怕他冒雪出門迎接,腳步飛快,搶在他前面迎了上來,「侄兒給六叔請安!啊,五叔也在?」
奕誴心情大壞,開口就是火藥味,「就許你來,我就來不得?」
載湀一愣,賠笑說道,「五叔這是怎麼了?侄兒可沒得罪您啊。」
奕誴也覺得向侄兒發火沒有道理,哼了幾聲,「老六,進來說話,外面涼。」
載湀注意到了這兩個叔叔間有些尷尬的氣氛,本來有正經事要談的,眼下也不好開口了,奕訢問了幾句,他只是支吾其詞,「沒事……,侄兒只是想給六叔和六嬸拜年請安,沒有旁的事。」
「說,到底是什麼事?這大雪天的,你不顧寒意出城而來,說,到底是什麼事?」
奕訢幾次追問,載湀不能不說實話了,「侄兒昨天到英國公使館去了,聽亨德遜先生說……」載湀把在亨德遜那裡聽到的話逐一說了一遍,最後說道,「若是英國人始終抱著這樣的念頭,侄兒想,於皇阿瑪對東瀛戰略,怕是有所齟齬,六叔以為呢?」
「那,美國人的態度呢?」
「昨天侄兒去的時候,沒有見到美國公使亞歷山大先生,他只是派了一個大使館的武官到場祝賀,送上禮物不久就回去了。侄兒也沒有機會和他說話。」
「這樣看來,似乎美英兩國也未必咬弦,能否在開衙之前,探聽一下美國人的態度?若是能以夷制夷,未必不是一條可行之計。」
「六叔這個辦法好,以夷制夷,借助美國人的力量,給英國施壓,想來英國人也不敢太過得罪對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