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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52節 闇弱之輩 文 / 嵩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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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節闇弱之輩

    浙江這邊,胡瑞瀾接到上諭,大傷腦筋,氣急敗壞的說,「這不是找皮絆嗎?」這是湖北的鄉談,意思是找麻煩。

    上諭中的文字確實讓他很頭疼,學政是管一省秀才的,無拳無勇,一切都要仰仗地方官,如今要自己和浙江省的最高地方官巡撫作對,這件事怎麼辦得通?

    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徵詢他的門客。學政的門客都是生,只會代他看文章,遇到這種棘手的事,同樣是計無所出,其中有一個還比較通世務,認為此案牽涉到巡撫和臬司,與藩司無關,而且藩司盧定勳是道光二十一年的進士,和胡瑞瀾同年,不妨去請教他。

    胡瑞瀾愁懷一寬,傳轎去藩司衙門,見到盧定勳,說明來意,向他討辦法,盧定勳不答反問,「你打算怎麼辦?」

    「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和你討主意的嘛!你怎麼反而問我?」

    「不是這話。我們是同年,如果是別的事,我就替你做主了,這件事不同,關係你老兄的聲名得失,出入甚大,所以我要先問你的宗旨,是公事公辦還是敷衍過去就算了?不過我得告訴你,這是特旨交辦事件!」

    胡瑞瀾自然是想敷衍過去,但聽同年的最後一句話,不免凜然,想一想問道,「怎麼是公事公辦,怎麼是敷衍過去?」

    「若是公事公辦,你就是欽差,不妨堂而皇之的行文地方官。第一、調兩個候補知縣來替你辦案,第二,傳首府替你辦差,預備地方,刑具;第三,傳喚人犯,親自審問,或者委員代審。審明瞭專折復奏,一切找會典律例,按部就班的去做,這就是公事公辦。」

    「這樣的話,楊石泉怕就不大高興了。」

    盧定勳一笑,「你老兄要是顧忌這一點,那就只有想辦法敷衍過去,算了。」

    「那,敷衍的辦法怎麼想?」

    「不用你想,自然有人替你想。」

    「誰啊?」

    「你到了巡撫衙門走一趟,不就有人給你想辦法了嗎?」

    胡瑞瀾恍然大悟,自己去找楊昌浚,拿上諭給他一看,他自然會著急,也就自然會替自己想法子了。當下連連點頭,就要起身告辭。

    盧定勳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我再提醒你一句,這是特旨交辦事件。」

    「我知道。」胡瑞瀾隨口答應著,興沖沖的告辭上轎,吩咐到梅花碑。

    梅花碑是浙江巡撫所在地,他到了時候,楊昌浚正要出門,八抬大轎已經從二門出來了。雙方的跟班聚在一起一問,一個說,撫台有急事要見駐防將軍;另外一個說,學台有事要拜撫台。

    胡瑞瀾不想空跑,跨出轎子大聲喊了起來,「石泉,石泉,我有廷寄給你看!」

    廷寄是寄信上諭的簡稱,一般而言,多寄督撫、將軍和統兵大員,學政管一聲文教,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朝廷如果有廷寄給學政,照例是要分行督撫的。如今胡瑞瀾接到廷寄而自己沒有,可知事非尋常。

    楊昌浚取消行程,和胡瑞瀾密談,出示廷寄,楊昌浚臉色大變!看了半天,才冷笑著說道,「好一個『有人奏!』,倒要看看是誰?」

    「石泉,這一點先不必追究,我只請問,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還有我說話的餘地嗎?」楊昌浚負氣的說道,「我今天就拜折,自請解任聽勘!」

    「這,你誤會了,石泉,莫非你還疑心我和你過不去嗎?」

    聽這一說,楊昌浚也發覺自己大為失態,「觀甫,」他叫著對方的別號說道,「彼此交好,又是同鄉,我說話隨便,你別生氣。」

    胡瑞瀾自然是客氣了幾句。接下來商議辦法,兩個人都認為江浙士風輕薄,胡瑞瀾還提到雍正五年不准浙江籍的舉人參加會試,這是自唐朝開科取士以來,獨一無二的事情。

    「由此可見,浙江的文人,壞的居多!觀風整俗是學政的責任,你老兄其有意乎?」

    「責無旁貸。只是無拳無勇,心餘力絀。」

    「眼前這個案子,就是一個整頓的機會,只要你有這個意思就好辦了。」

    於是兩個人打定主意,決定有胡瑞瀾行文巡撫衙門,調派四個委員具體承審,分別是寧波府知府邊葆誠、嘉興知縣羅子森,候補知縣顧湛恆、龔世潼;其中以邊葆誠的地位最高,由他主審。

    邊葆誠是個酷吏,他是道光二十一年的進士,但到了現在,還是沒能戴上紅頂子,甚至連道員也混不上,心中積鬱多年,有心借這一次的案子,要示好撫台大人。這樣一來,案中人就遭罪了。

    楊乃武和小白菜都翻供了,但楊乃武說了一句很不聰明的話,說是八月二十四日的時候,有一個差役叫何春芳的,和小白菜調笑,為葛品蓮撞見,因而責打妻子。

    這自然是瞎話,因為葛品蓮毆打小白菜是因為聽到了縣城中關於妻子和楊乃武的瘋言瘋語,但那一次葛品蓮沒有抓到把柄,打了妻子幾下之後,最後反而跪地求饒,才為小白菜放過。

    但楊乃武一句話為別人抓住漏洞,邊葆誠在徵得胡瑞瀾、蒯賀蓀的同意之後,對兩個人施以辣手!晝夜不停的輪番盤問,只為有一句假話,所有的真話都成了假話了。

    這種方法叫熬審,還是咸豐二年的時候皇帝新創,但對付的都是謀反大逆,江洋大盜等極為強悍的罪犯才用的手段,如今竟施之女流,而且還動用了大刑。楊乃武的兩條腿被打成殘疾,這還不算,把楊乃武的妻子也用拶指夾了,因為楊詹氏兩次京控,被認定是個必須嚴懲的刁悍潑婦。

    再一次的鍛煉成獄,再一次的復奏上京,已經是到了咸豐二十九年的四月間,有個叫邊寶泉的翰林,是個有心人,他是邊葆誠的族人,因此這一次發難,文字中明指胡瑞瀾,其實筆鋒力掃楊昌浚,而暗中卻又為邊葆誠開脫,文章做得非常好。

    文章分三段,第一段說流言而成事實,「此案傳聞異詞,已非一日,外間議論,僉謂胡瑞瀾與撫臣楊昌浚平日相好,其辦理此案,外示嚴厲,中存偏袒,於案中緊要關鍵,並未虛心研訓,勢必仍照原定罪名擬結,今胡瑞瀾所奏,果於前次傳聞無異,是物議必非無因。」

    第二段是議論此案始終不能平反的原因,「近來外省已經辦成之案,雖經京控,而發交原省查辦,平反者百不得一,久已相習成風,且胡瑞瀾學政辦理同省重案,所派承審之人,不過府州縣官,與欽派大員隨帶司官者不同,外吏之升沉,操之督撫,仰承意旨,視為故常;一旦特發公論,以疑難大案,因為己責,而至親臨上司干失人之重咎,雖愚者不肯為此,而胡瑞瀾素本文臣,從未辦理刑名事件,受人牽制,不能平反,本在意料之中。」

    有鑒於此,在第三段中,邊寶泉建議,「伏思朝廷慎重人命,反關罪名出入,不憚再四嚴求,可否特降諭旨,將全案人證卷宗,提交刑部,詳細研求。如胡瑞瀾所奏果是,不過稽遲楊乃武數月之死;而經刑部複審,自足以仲國法而破群疑,倘有不實不盡之處,立予平反,庶嗣後各省承辦重案,不敢再蹈瞻循回護之習,於吏治民生,均有裨益。」

    邊寶泉的話很有道理,但朝廷還不願意公然表示要裁抑疆臣的權柄,所以用『外省案件紛紛提交刑部,向亦無此政體』為由,仍舊是責成刑部,『詳細研求,速行核議具奏,俾成信讞。』

    一直遷延到五月下旬,日本的西鄉隆盛突然不顧朝命,出兵台灣,進而攻佔了台灣的楓港,中日之戰正式打響,浙江雖然暫時不是出兵省份,但軍餉接應、軍器補充,讓楊昌浚頭大如斗,左右朝廷一時還沒有成議,便把楊乃武和小白菜在錢塘縣的監獄中一關,不去管他們了。

    皇帝也是同樣,大戰初起,軍務繁多,軍機處忙得四腳朝天,這件案子被擱置了下來。這種情況一直到了七月初,海戰已經結束,沿海各省的督撫都鬆了口氣,以為接下來就要和日本談判了,不料皇帝一意孤行,一定要借這個機會徹底把日本打殘,海軍回航,綠營開始了更大規模的調動。

    這一下,各省多有微詞,浙江始終沒有出兵,但協餉更加麻煩,人人都伸手要錢要物,楊昌浚頂著一腦門子官司,看哪一個都不順眼。給朝廷的奏折中,也隱晦了表示了對於東瀛陸戰的不滿。

    不但是楊昌浚,兩廣的夏同善、湖廣的翁同,都上了內容相同或相近的奏折,勸皇帝暫緩進軍,應該派人和日本人進行一番談判,即便最後談不成,再動手也不遲嘛!

    這種意見是皇帝不能容許的,便決意要找一個人出來背黑鍋了。到八月二十日的時候,在乾清宮叫大起,突然問及楊乃武一案,「李慈銘和邊寶泉同時上折子,要把楊乃武一案提京審理,這件事也過去好幾個月了,你們看呢?」

    朱光第先說,「刑部提審,臣一時還想不出有這樣的先例,此例一開,以後怕就要多事了。」

    「前例總是有的,」奕說道,「臣也是主張駁,不過駁得掉駁不掉要好好研究,駁下去再頂上來,事情怕就難辦了。」

    皇帝點頭,這是關於軍機處的威信,駁下去頂上來就必須再駁,再駁再頂,這場官司得打到什麼時候?

    寶鋆心裡想,如果刑部提審,劉錫彤一定要倒大霉,這一案要幫忙只能是在暗中。想好了,他這樣說,「奴才也覺得此例不可開,不如欽派大員,隨帶司官,馳驛到浙江提審,比較妥當。」

    皇帝無語,寶鋆的話很有道理,自己不好強自不聽,便看著下面的奕、肅順幾個,表情很奇怪,似乎是要這兩個人先一步發言,推翻寶鋆的話。

    但這些平時的心腹不知道是不理會還是同意寶鋆的話,竟沒有一個人說話的。「這件事啊,朕再想想,」他沒有辦法,只好行以緩兵之計,「朕再想想,你們也想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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