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80節 血火大地(2) 文 / 嵩山坳
在三原城以東三百六十公里遠處,是福山城,這裡是胡大·領的廣西綠營兵的主攻地點。
上午九點二十分,鎮遠艦、萬張號、雷和號、雷巧號搭載著近8000名清軍士兵停靠在福山城外海。
胡大毛和許鑾同時舉起望遠鏡,向岸上看過去,又同時皺起了眉頭:福山城外是兩座大山,連綿起伏的山巒把福山城擁抱在其中,為其提供了天然的保護,而要進入城內,要麼是通過僅有了一條道路,要麼就是翻越大山,但不管是哪一條路,都是充滿了艱辛和困苦的。
「胡軍門?」許鑾說道,「我只能把您和您的部下送到這裡了。」
胡大毛笑了一下,沉默的向他拱拱手,轉身出艙而去。
這裡的水深不足以讓鎮遠艦等大型艦艇碇泊,清軍戰士只好乘坐艦上的救生艇下船,划動木漿,向海岸逼近。
胡大毛趴伏在小艇上,握緊手中的步槍,一雙眼睛不停的在海岸前掃視,經過近半個小時的炮火轟炸,福山城碼頭前的灘涂陣地已經被徹底的犁了一遍,目光所及,到處都是焦黑的彈坑和燃起騰騰火焰的灌木叢。但日軍的傷亡情況,卻是不得而知。
小艇越貼近海岸,速度越快,眼看著即將衝上沙灘,胡大毛用力揮手,士兵們從左右兩舷跳進海中,穩住船身,再探手從艇上取下自己的武器,隨即各自用力,把小艇向海中推去。
胡大毛左右看看,三十餘艘的小艇一共運送上岸不足兩個營的士兵,「都小心一點!」
大毛為人沉默寡言,但在兵士中的威望極高,而他更有一項長處,就是每逢作戰,總是身先士卒這一次也不例外。一手提槍,一手在空中打著手勢,帶領士兵涉水上岸,「大人十一點鐘!」
胡大毛下意識的一舉槍,突突兩聲,對面的灌木叢中傳來日軍士兵的慘叫,這一槍似乎成為了兩軍開戰的號角,從山腳下日軍隱蔽陣地中突然冒出騰騰火舌,向清軍掃射過來。
清軍士兵就地趴倒,靠著視界的因素躲避敵軍的子彈。胡大毛抓緊時間看了看,山體大約早就給日本人掏空了,也有可能是利用天然的洞穴,改作了日軍的火力點,即便是在在迎著陽光的照射下,也完全不能阻止下面的人可以清楚的看見步槍發射的火光。
這種仰攻態勢最是令人難過,胡大毛心裡想著,也不知道這一次隨同自己出征的戰士能有幾個人活著返回故鄉?「大人?大人?您沒事嗎?」
「我沒事。」他搖搖頭,晃掉頭上掉落的沙塵,回頭向海面上看去鎮遠艦的炮口冒出白煙,顯見是以主炮在對己方的行動展開支援了。而在各艦的舷橋部位,有大小如同螞蟻一樣的人影,在順著舷梯下船,準備乘小艇靠岸。
數息之後,山體上炸出猛烈的火光!是艦載火炮顯示出它巨大的威力了。只可惜,距離太遠,對方又隱藏在山體內,錯非是準頭極佳,如有神助之力可以把炮彈打進敵軍的工事內,否則的話,這樣的轟炸還是以阻擾敵人的火力為重點,不大會造成什麼真正的殺傷效果。
第二波次的清軍士兵登上岸邊,近兩千人的作戰部隊擁擠在灘涂上,這可是很大的危險胡大毛趴在地上,轉頭向左右看看,「不能都呆在這裡,等一會兒海軍炮擊之際,和我一起衝過去,得想辦法進山。」
「大人,還是卑職帶人去吧?您……」
胡大毛立刻搖頭,「這時候說這些幹什麼?」他說,「嚴廣儒、張阿勝,還有阮如竟,你們三個人各自帶領所部,和我一起上山;徐明敞,你留下,等候後續部隊。」
嚴儒幾個各自點頭,只有徐明敞不滿的嘟起了嘴巴。
片刻之後,第三波次的清軍部隊開始下船,海軍艦艇照例是一番掩護性轟炸,炸彈一在山體上炸開,胡大毛提槍而起,「和我走!」
日軍在福山城外構建的工事不僅僅是在山上,山下靠近海灘的各處也佈滿了隱蔽的火力點,透過從山上被炸落下來的碎石和塵頭,隱約可以看見清軍的動作,一聲命令,從二十幾個不同位置的火力點中同時響起了槍聲,「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通!」
出征日本的各省綠營中,若是論及戰鬥力,以鮑超的四川軍最稱強大;若論及戰場反應,卻是以廣西兵稱絕,這不是因為士兵的素質不同,而是因為訓練方式的不同——胡大毛是第一個在軍中實行實彈射擊訓練的部隊!
他的部隊多是廣西人,還有一部分是來自越南的士兵,越南最窮苦不過,百姓為了有一口飯食,有每月固定的幾兩銀子的軍餉,報名投軍著極多——在越南,報名參軍成了當地成年男子擺脫貧窮的一個最佳出路——弄到最嚴重的時候,廣西各地湧到招兵處報名的越南人,為了爭搶一個位置,甚至發生了械鬥事件。
有鑒於此,胡大毛別出心裁的想出一個特殊的練兵辦法,就是以實彈射擊,來磨練戰士們在戰場上的反應和靈動——雖然是實彈,但子彈是絕對不會向著士兵身上招呼的,只是在他們訓練的時候,在頭頂開槍,以此鍛煉他們的膽氣。
但這種做法也很麻煩,在新兵入營之後不久就進行這樣的訓練,對於人的精神是一種極大的考驗,經常有士兵受不住心裡壓力,在訓練場上到處亂跑,成為槍下之鬼!
廣西巡撫劉銘傳幾次要求胡大毛停止這種殘酷的訓練方式,後者不聽,逼得劉銘傳上折子彈劾胡大毛。按照清朝的制度,以一省巡撫參劾武官是從來沒有不准的,但這一次出現了特殊情況,皇帝既不批轉,也不表態——在熟知朝章故事的人看來,這就已經很可以見出皇帝的態度了。
胡大毛的這種訓練方式雖然很殘酷,但起到的效果也是極好!本來矮小體弱的廣西兵和越南兵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形成戰鬥力,而且·報名參軍的人不減反增,劉銘傳後來得知,這一省一國的百姓看中的是豐厚的軍餉和訓練時意外死亡所得的撫恤銀子,至於死一兩個人′完全不在話下!
這一次登陸作戰,胡大毛帶領的就是這樣一支受過特殊訓練的部隊,聽到槍聲響起,士兵們快速臥倒,子彈打在身邊、頭頂的泥沙中,發出噗噗的鈍響,清軍士兵卻如同就這樣被打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阮如竟是越南人,也是第六營的管帶,他這一營中全部是越南人組成的,仲手挑起大帽子的帽簷,偷偷向外看過去,眼前十五米就是一個日軍的火力點,可以非常清晰的看見伸出工事外的槍口,正在猛烈的發射著子彈。
他從腰間摸出一枚火榴彈·拉燃引信,向外拋去,轟隆一聲·大片的泥沙被掀起,下雨一般的再降下來。阮如竟就抓住這片刻之機,身體向左一滾,然後起身飛奔!大片的泥土落在他身上、頭上,卻彷彿全無察覺,幾步到了工事的邊上,倚著山體坐下,喘了幾口氣,在他的腰側,就是日軍的槍口·兀自在突突突的冒著青煙。
阮如竟向對面的戰友呲牙一樂,又拿出兩枚火榴彈,拉開引信,從工事的彈孔向內一丟,「轟!轟!」兩次猛烈的爆炸之後,日軍的一個槍手連人帶槍都被這巨大的氣浪沖了上身衝出了工事·像個塞子一般堵在彈孔處,動彈不得。
阮如竟起手一槍,擊斃了這個還在掙扎著想縮回去的士兵,向部下招招手,示意他們靠近來。「真是棒!看看他的樣子,好笑不好笑?」越南兵用手指著死掉的日本兵,用母語交談。
「就照這個辦法,能消滅多少是多少。」阮如竟同樣用越南話吩咐道,「還有,都小心一點,別顧前不顧後的。」
掉第一個攔在路上的火力點,戰鬥變得容易起來。這倒並不是因為清軍找到了戰鬥的訣竅,而是因為日軍的火力點是呈橫向排列,從兩側靠近過去,就不虞為敵軍發現,接下去要做的,只是小心翼翼的把火榴彈扔進去,就可以解決戰鬥了。
這片刻之間,海軍的小艇又輸送了兩波次的部隊登岸,胡大毛看看懷表,已經是十點十五分,「今天怕是要在山上過夜了。還是我帶著嚴廣僖他們上山。」他說,「徐明敞、蓋永德、黎耀安,你們三個人帶領部隊押後,把所需的物資運上來。
眾人知道,胡大毛惜字如金,但說出話來從來沒有人能改變,心中雖然不滿,也只好領命,帶領部隊轉身忙碌起來。
胡大毛帶著自己的親兵部隊和另外三個營的戰士開始循路登山,他們也不知道這座山叫什麼名字,一片鬱鬱蒼蒼,到處是多年生的喬木、灌木,軍士前進的途中,還要不停的擎著大刀,分開遮蔽陽光和視線的樹葉,雖然有可以攀爬的小路,但僅此一條小徑,要是敵軍在此埋伏,只怕己方要吃大虧。
還好,越往上走,地勢越加緩和,繞過一個山路的轉彎處,前面是一片平坦了區域,滿是日軍用過的帳篷和用木棍搭起的棚戶,看起來,這裡先前是日本軍人用作宿營的所在。清軍幾個士兵向前探路,用腳踢一踢區域中央的各處燃盡的草灰,灰塵揚起,嗆得人不住咳嗽,「大人,灰早就冷了,也不知道日本人走了多久。」
嚴廣儒摘下大帽子用來當扇子用,「注意警戒。」他回頭和胡大毛說道,「軍門,讓大家休息一下吧?」
看胡大毛點頭,他又吩咐道,「休息五分鐘,我們接著上山。」
士兵們除留下幾個人擔任警戒之外,其他的席地而坐,進行短暫的休整,「這裡的天氣倒不是很熱嘛?」嚴廣儒三個圍在胡大毛身邊,笑瞇瞇的說道。
「現在是過了七月的天氣,我們又是在樹林中,自然不會很熱了。」張阿勝說道,他和嚴廣儒幾個都是廣西省人,習慣了南地夏天濕熱的氣候,倒不會覺得什麼。只有一個胡大毛,微皺起眉頭,左右打量,「大人,您在看什麼?」
「…···」胡大毛總覺得心驚肉跳,這裡已經是敵人的腹心地帶,按理說,日本人是不會就這樣輕易放己方登山的。但一路行來平安無事,難道是自己多慮了?「告訴大夥兒,都提起精神來,可別······」
身邊的灌木叢中嘩啦一聲響,嚇得他趕緊閉口,仔細看過去,是他的一個親兵,正低著頭,一邊系褲帶,一邊走出來,嚴廣儒站起身來,口中笑罵道,「你糊塗啦?怎麼在這撒尿?滾遠點!」說完抬腳向他踢
士兵一愣抬頭,呲牙一笑,還不及說話,突然一聲槍響!
這顆子彈是以嚴廣儒為目標發射的,不想他突然起身動作,這顆子彈擦著他的身體劃過,擊中這個到處小便的清軍士兵的大腿,年輕人慘叫一聲,仰面摔倒。
清軍一陣騷動,眾人胡亂趴倒,一個同樣的問題浮上腦海:「哪裡打來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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