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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73節 廟堂之爭(1) 文 / 嵩山坳

    第73節廟堂之爭(1)

    對日本作戰之後,俘虜的軍兵、百姓的安置一事,軍機處早就領過皇帝的旨意,讓拿出一個妥善的處理辦法來,而在軍機處內部,為此也分作兩種不同的意見。第一種是以奕、李鴻藻、沈葆楨和朱光第為首,他們的意見是,日本是日本人的日本,中國派兵征伐,也只是為管束該國,最終達成使日本徹底投降,兩國簽署和平文件之後,大清的士兵還是要逐漸退出該國的。所以,還是要以懷仁之心對待日本的國民百姓。

    另外一種則是閻敬銘所持的不同意見,他認為,即便最終戰勝了日本,也絕對不能就此將士兵撤回國之後,就任由該國自行發展,相反的,他提出一項主張,即倣傚朝鮮、越南、緬甸、琉球各地屬國的前例,將日本置於中國的羈縈之下,更要派遣讀書人登島,教化日本百姓以心向王道之學,免得日後再出現例如西鄉從道這樣的軍中狂人!憑空為大清增添無數的變數。

    皇帝在心中自然是很喜歡閻敬銘的意見,但做皇帝久了,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是能做能說;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說;有些是不能做只能說的。而在他的內心深處,認為閻敬銘的話雖然和自己的思路一致,卻並不圓滿。

    不提教化日本百姓是一個多麼久遠而費力的工程,恐怕到自己有生之年,都未必能夠堅持到這樣大事最終收功的那一天,所以在他內心所圖謀的,更有點傾向於後世那個冷酷的小鬍子的做法!但這樣的話,和他多年來德惠世人,愛民如子的一貫言論不符,所以一直隱忍不發。

    另外一個原因是,殺太多的人,尤其是太多的百姓,也實在是心中所不忍,故此,他想到了一個看起來很荒唐的主意:把戰爭之後的日本國民中的半數全部遷移進中國來!剩餘的不足之數,讓中國人過海遷居,到日本生活去!

    這樣的辦法好處有二,首先是超過一半的日本人被打散居住在中國各省,身邊左右到處都是中國人,他們還能鬧出什麼花樣?第二,更多的中國人到日本居住,再配以閻敬銘倡議的,把日本的外交、軍事全部置於大清的管轄範圍之內,就可以確保從根本上杜絕了日本人在百年內崛起的可能。對於中國的長遠利益考慮,實在是大大的有利!

    好處雖然多,但難處也很大:首先說,日本和中國現在處於交戰地位,百姓受官府宣告所知,都為這個一海之隔的小國竟然敢主動挑釁大清而憤恚不已,若說自己家門的旁邊搬來幾戶日本人,不吵翻了天才叫出鬼呢!到時候,各省地方官的差事一定很不好做。

    第二,對於讓中國人搬遷到日本去,更是難處多多——當年推行的旗人遷居關外的政令就是明證!有多少旗人死賴在京中和各省不肯走,已經不可計數,即便的朝廷一再嚴令,不是還有人到處撞木鐘的左右告幫,請求將自己留在關內嗎?這還是旗人,要是輪到漢人……?他苦笑著搖搖頭,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種想法是任何人也不知道的,但不知道不代表不能揣摩,七月初三日的時候,皇上在紫光閣召見即將遠行的綠營眾將,其中張運蘭曾經請旨,為嚴厲處置日本軍民百姓中對大清兵士抱有敵意者的酷烈手段一事,雖然皇帝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心中很顯然是贊同這種觀點的——這樣的事情是瞞不過有心人的,其中就包括改名為甘澦的三阿哥載澦和四阿哥載沚。

    少年阿哥一一長成,為乾清宮中央位置的那把須彌座的爭奪也逐漸變得明朗化起來,而不論在皇帝心中喜歡還是在朝臣仰望之重,不出二、五兩位阿哥,這兩個人的能力和經歷基本相同,載瀅是少年聰穎,載湀則是沉穩厚重;又都有著留學異域的經歷,回國之後,前後在總署衙門任職,都是一方之選。

    自古以來,朝臣參入到這種儲位之中的,幾戶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更不必提皇帝年紀雖然愈大,但距離老去還有很多年的時間,更加是不容忍有人從旁煽風點火,因此,這兩位阿哥雖然都是寄一方厚望,但數載當值之下,卻從來沒有人敢於在皇帝身邊提及任何犯忌諱的話——即便是肅順,也絲毫不敢和這另外阿哥有任何形式上的私交往來。因勢利導之下,其他幾位自問無望的阿哥,便成為了從中穿針引線的不二人選。

    二阿哥載瀅之下,有大阿哥載澧、八阿哥載淳和九阿哥載泜,其中八阿哥不提,他和載瀅都是佳貴妃所生的同胞兄弟;大阿哥載澧和載瀅是最年長的兄弟,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情誼非同尋常;至於九阿哥載泜,乃母出身特殊,他自知是絕對不會輪到自己的,自然便要找一個強有力的靠山,日後論功行賞,撈一個郡王當當,料想不會有很大的問題,說起來,這也是其他很多分幫自立的阿哥們心中所想一致的事情。

    而在載湀身邊,則聚集了載澦、載沚、載渢和載淟四位阿哥,這些人雖然不像他們的兄弟那樣有過出洋留學的經歷,但自從咸豐十八年之後,紛紛在各部入值,政務相當純熟,而在這些人之中,六、七、八、九四位阿哥,還是軍機處的軍機章京——軍機章京名頭雖然不及軍機大臣來得大,但參詳政事,贊啟輪扉,更是皇帝和軍機大臣身邊不可或缺的一員。比較起在各部入值的幾位阿哥,反倒更容易、也更快的知道皇上心中所想所念。

    今天的情形一如往日,軍機處從養心門的方向魚貫而來,進門先把頭上的涼帽取下,交給聽差各自放到帽盒中收好,隨即各自坐在雍正帝手書的『一堂和氣』和當今皇帝御筆的『紅旗報捷』的中堂下休息,各自的聽差流水價把熱水、手巾把、鼻煙壺遞過,在一邊為自己的主子扇著蒲扇。這些人都是軍機大臣身邊的聽用,最值得稱道的地方一是忠心,二是口緊,平日說一些言不及義的話還好,談到正事,全都像是啞巴聾子兼瞎子一般!因此,各人也從不迴避。

    奕叫進今天的軍機章京領班,俗稱達拉密的八阿哥載淳,把廷寄朱洪章,讓其立刻安排兵士,構通三府之地的清軍通信一事的話交代清楚,擺手示意他下去擬旨,轉頭對同僚說道,「皇上的心思,可真是越來越難懂了,又說要朱洪章幾個盡快構通通信線路,又要不能過於疲傷軍力,這樣的差事,讓朱洪章可怎麼做啊?」

    「王爺毋庸過勞,日本別的不及我大清,人卻絲毫不會比中國少,要說勞力還不是有的是嗎?用用日本人不就行了嗎?」

    這一層奕也不是想不到,不說破,只是不願意這種傷民之道從自己口中說出而已,聞言故意一揚眉頭,「是!蘭翁說的極是,此事倒是本王疏忽了。」

    奕能夠想得到,李鴻藻自然也不會勘不破,兩個人一唱一和,只是為給眾人看的。李鴻藻如今接替了曾國藩的武英殿大學士頭銜,入值軍機處的時間雖然不及閻敬銘長,但卻是首輔。軍機處中除了奕就要數到自己,所以有時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自污的言行,以此立身。

    閻敬銘心中冷笑,這老少兩個的做作之態在他看來不值一哂。「還有一件事,山東巡撫張曜上折子說,從山東河南兩省匯聚和調撥而至的軍糧已經見底兒了,是不是該請旨,再從鄰近各省調撥一部分過去?威海一地就聚集著近十萬兵士呢?」

    「總這樣調撥我看也不是辦法,這麼多人人吃馬喂,還得帶著大批的軍糧過海作戰,事後還得靠朝廷給他們運糧,一天兩天還行,時間長了,能行嗎?」朱光第說道,「戶部呈上來的單子,丹初兄看過了嗎?從五月二十七日至今,只是軍費銀子就花了不下三千萬兩之多了。」

    閻敬銘點點頭,醜臉上也是一片愁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朝廷到處都要花錢,上一年給陝甘兩省賑災的銀子剛剛用出去兩千萬兩,這又是三五千萬,照這樣的花法,可怎麼得了?」

    其實,還有一件事是他沒有說出口的,今年是二十八年,明年是就皇帝五十萬萬壽的二十九年,各省奉儀大典的專差從今年的萬壽節之前就開始忙碌,自然的,這種事一出,於民間百姓的需索斷斷少不了,到了正日子,踵事增華,銀子必然像流水般的淌出去,自己幾次在御前奏對的時候,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皇上為國事操勞近三十年,過一場萬萬壽的節慶,要是給自己的話打消了這個念頭,外人不諒,只以為自己全無人心,可怎麼得了?

    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積在一起,讓他這個專職管著戶部和朱光第這個分管戶部和刑部的兩位大臣每天都是坐困愁城,拿不出一個妥善的解決之道來。他的目光和朱光第碰觸一下,又各自躲開了。

    「我想,軍糧一事可以就在日本解決,」奕凝神傾聽半晌,終於張目開口,「日本人就不吃飯嗎?難道他們的糧食就不是從地裡長出來的?我大清士兵既然佔據該處,難道連一點兵士的口糧都解決不了?」

    「解決自然是可以解決,但我軍剛剛立足,還是不宜需索太過吧?」朱光第問道,「要是激怒了當地百姓,引出事故,即便百姓不致傷了兵士,但傳到皇上耳朵中,豈不是平增聖慮?」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

    看兩個人有意氣之嫌,閻敬銘趕忙插話,「我想,不如這樣,第二批渡海軍士,還是以朝廷供給為上,之後的嘛,想來兵員增廣,我軍足以在當地站住腳跟,到時候再讓領軍各將想辦法,解決食用之需。其中若是有不足之處,再有朝廷派船遞送。」

    他左右看看,「王爺,列位大人以為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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