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清山變

小說博覽 第16節 荒唐貝勒(3) 文 / 嵩山坳

    第16節荒唐貝勒

    雖是夫婦密語,總歸隔牆有耳,兆奎家的『奇聞』,很快地傳播親友之間,有的罵,有的笑,有的覺得兆奎可憐,也有的認為奎大奶奶嫁了兆奎是委屈,難怪有這樣的結果。見仁見智,議論紛紜,卻無非背後論人是非,兆奎面前都有忌諱。以前還有人向他表示關切:「奎大奶奶總有個下落啊!」如今則連這句話都不提了。

    唯一的例外是兆奎的胞弟兆潤。弟兄倆一母所生,性情卻有天淵之別,兆奎庸懦怕事,兆潤卻得著風,便是雨,喜生事。他宗室中一向被認為是沒出息的無賴,卻仗著是『三等鎮國將軍』的『黃帶子』,設局詐騙,包庇娼賭,無所不為,聽說有此奇聞怪事,豈肯默然無語?

    兆奎一見他這個弟弟,頭就疼了。一來決無好事,有錢借錢,不借就自己動手,小件的擺飾,總要撈一兩樣走,所以兆奎家的聽差老媽,聽說『二爺』來了,都是寸步不離地伺候著。

    「今兒個你們不用掇著我,二爺我今兒富裕得很!」兆潤掏出一把票子,往桌上一摔,「你們把大爺給請出來,我們哥倆要講幾句你們不能聽的正經話。」

    「是!二爺。」

    聽差知趣,進去通知了兆奎,然後都退了出去,卻都躲窗外牆角,倒要聽聽這位二爺說的什麼正經話?

    「大哥,」兆潤問道:「聽說大嫂回來了?」

    「唉!」兆奎亂搖著手,「別提了。你算是體恤我吧!別問這檔子事。」

    「我怎麼能不問?咱們家能讓人這麼欺侮?你不乎,我的臉往那兒擱?算輩份,載澄是侄子,霸佔嬸娘,出大清律例那一條?你襲了爵,就得保家聲。得有句話……,」

    「老二,老二!」兆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別嚷嚷,行不行?」

    「你也太弱了,大哥!連說都說不得一聲?」

    「不是說不得。這件事,實是……」兆奎壓低了聲音很吃力地說:「實是叫沒有轍!君子不吃眼前虧,慢慢來想辦法。」

    「何用慢慢兒想?辦法多的是,文的,武的全有。走!」兆潤一把拉著他的手臂往外拖。

    「走?到那兒去?你別胡鬧。」

    「上宗人府。」

    一句話未說完,兆奎已掙脫了手臂,趕緊退後幾步,與兆潤隔著桌子,並且作了個防他來抓的戒備姿態。

    「老二,沒有用!這是什麼世界?勢力敵不過人家,只有認了。再說,那麼賤的女人,你也不用再叫她大嫂了。」說著,兆奎搖搖頭,將臉轉了過去,不勝痛心疾首地。

    「大哥,」兆潤臉色很難看了,「你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為什麼?總有個緣故吧!你說說。不說清楚了,我可要照我的辦法。」

    「這,」兆奎驚惶而茫然地問:「你是什麼辦法?」

    「喏!這個。」兆潤從靴頁子裡拔出一把明晃晃七八寸長、繫著紅綢子的攘子,往桌上一拋。

    兆奎大驚失色,「老二,」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可千萬動不得!」

    「誰說動不得?看我唱一出《獅子樓》你瞧瞧。」

    兆奎又急又氣,兆潤自擬於武松,而拿他比做武大郎,真正不成話!但平時就見了他兄弟怕,此時自覺理短情虛,不知如何應付,急得只是搓手。

    於是他家得力的管家老僕郝順不能不露面了,「二爺!」他躬身說道,「開飯了!有話,喝著酒跟大爺慢慢聊吧!」

    這是緩兵之計。兆潤也知道,每次需不遂,連奎大奶奶都駕馭不住,快要翻臉時,總是郝順出面轉圈,有了他,話就好說了。

    「好吧!」兆潤將攮子插回靴中,一收劍拔弩張的神態,彷彿無可無不可地說,「先吃飯再說。」

    這時未到開飯的時候,郝順關照廚子,胡亂弄了幾個冷碟,燙上一壺酒,卻只設一副杯筷,兆潤自然要發話了。

    「大爺呢?」

    「大爺頭疼,不能陪你。」郝順陪笑說道:「二爺有話,吩咐我也是一樣。」

    兆潤沉吟不答,自一大口一大口地喝酒,因為這天他的所欲不小,說話便須格外慎重。

    「二爺,」郝順勸道,「大爺遭了這擋子窩囊事,真正是叫『啞巴夢見親娘,說不出的苦。』二爺總是體諒他才好。」

    「哼,」兆潤憤憤地摔著酒杯,「就為了大爺窩囊,才有這樣窩囊的事。不用他出頭,我替他去挺,該殺該剮都有我,他還怕什麼?一個勁攔著,我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那也無非大爺膽小。如果他能看著二爺闖出大禍來不管,那叫什麼同胞手足?」

    「同胞手足?」兆潤撇撇嘴,「他那裡當我同胞手足?外面說的話,可難聽了。」

    「外面怎麼說?」郝順很謹慎地問。

    「怎麼說,你會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告訴你聽吧!」兆潤眼望著郝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說他賣老婆!」

    「啊!」郝順作出訝異萬分的神色,「這是打那兒說起?」

    「你不信是不是?」兆潤有意詐他一詐,「說的人有憑有據,大奶奶帶回來三千兩一張銀票,大柵欄恆泰錢莊的票子。」

    兆潤知道是一千兩,故意加了兩千,是指望著套出郝順一句話來:「沒有那麼多。」這就好緊追著往下問了。誰知郝順心機深沉,不上他的當,只搖著頭說:「沒影兒的事!」

    「沒影兒的事?照這麼說,大奶奶就白白讓人霸佔了?」兆潤接著又問:「她忽然回家,可又為了什麼?」

    「這,」郝順陪笑道,「我們當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就是這話羅!好些事你不知道,非得跟大爺自己談不可。好了,反正我的主意拿定了,門風要緊,我不能看著不管。」說著,站起身來要走,郝順自然不能放他走,好說歹說地將他留了下來,自己進上房去跟兆奎討主意。

    「我那有什麼主意?」兆奎哭喪著臉說,「我一見他,腦袋就跟笆斗那麼大。」

    郝順是他的心腹,無事不參與,也無話不可說,但不論如何,辦事須奉主人之名以行,所以這時便先替兆奎拿宗旨。

    「這件事,大爺得抱定宗旨,無論如何松不得口,一則名聲不好聽,再則,二爺的口氣不小。不過也得給他一個指望,一等放了缺,上任的時節,給他撂下幾百銀子倒可以。大爺,你說是不?」

    「對!你就想法子,跟他這麼去說。」

    這話實也很難說。郝順想,二爺大概只知銀票其一,還不知有放缺其二,一說反倒洩底。有這麼大的好處,他是不依不饒了。想了又想,只有這樣措詞:「二爺,你先請沉住氣。事情當然不能就這麼算完,不過做事總要穩得住,對頭太不好惹,一步錯不得。反正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工夫,一定能讓二爺好好兒消氣。」

    照郝順的想法,有澄貝勒那麼硬的靠山,說放個副都統,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有十天半個月的工夫,見了上諭,一切便都好辦。因而這樣許下兆潤。

    兆潤不知其中有此曲折,只是一向信任郝順,既然他說能讓自己『好好兒消氣』,顧念以後還少不得有托他的事,便賣個交情給他。

    「好吧,衝你,我就等個十天半個月。」

    半個月過去,音信毫無。奎大奶奶倒是把話帶到了,載澄卻辦不通。這件事他只有去求奕山,為了志必成,他特意說是『已經答應了人家了!』

    「我的大爺,你真是少不事!駐防的副都統,又是廣州,能說換就換嗎?」奕山大搖其頭:「兆奎是出了名的無用。這話,我怎麼跟王爺和皇上去說?」

    「我不管!」載澄撒賴似地說:「你去想辦法。」

    「辦法倒有,我把你的事兒,和盤托出,你肯挨頓揍,兆奎的副都統就當上了。」奕山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說道。

    這叫什麼辦法?載澄自然不肯,奕山被磨不過,答應試一試,但那一天能成功卻不知道。

    「只好等吧!」奎大奶奶聽說了經過,也只好這樣萬般無奈地表示。

    又等了半個月,這天奎大奶奶正打算帶著小雲上前門外去聽戲,只見院子裡閃進來一個人,高聲喊道:「大嫂!」接著便請了個雙安。

    「啊!」奎大奶奶倒有些忸怩了,「二弟,是你!」

    「是的。」兆潤神色自若地說,「特地來給大嫂請安。」

    「不敢當,不敢當!」奎大奶奶不能不以禮相待,「請屋裡坐。小雲,拿茶,拿煙。」

    於是兆潤從從容容地進入堂屋,坐下來先打量四周,古董字畫,窗簾椅披,色色精緻,便讚一聲:「真是好地方!」

    奎大奶奶矜持地微笑著,心裡打主意,如何早早將這位不速之客送走。

    兆潤的話卻還未完,接著又說了:「怪不得大嫂不想回家了。」

    這句話不中聽,奎大奶奶只能裝作不聽見,心裡卻覺得他是早走早好,因而開門見山地問:「二弟,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只是老沒有見大嫂,怪惦念的,特為來看看。」

    「多謝你惦著。」她又追一句:「二弟要是有事,請說吧!自己人不用客氣。」

    後這句話是假以詞色的表示,兆潤就不必惺惺作態了,苦著臉說:「還不就是那一個字嗎?」

    「那個字?」

    「窮!」兆潤又說:「弟媳婦又病了,小三出疹子,小四掉門前溝裡,差點兒淹死。唉,倒霉事兒不打一處來。」

    「噢!」奎大奶奶慢吞吞地說,「我手裡也不富裕。不過,二弟老遠的來,我也不能讓你空手回去。」說著,便將手裡的手巾包解了開來,裡面有兩張銀票,一張十兩,一張五兩,本想拿五兩的給他,不道兆潤先就說前面。

    「多謝大嫂,不用全給,只給我十兩吧!」

    奎大奶奶又好氣、又好笑,心裡說:倒真以為自己挺不錯的,全給!然而那張五兩頭卻拿不出手了。由此開端,隔不了三五天,兆潤便得來一趟,他也真肯破工夫守伺,總是等載澄不家的時候來。護衛因為未奉主人之命,也沒有聽奎大奶奶說什麼,不便攔他,所以他每次都能找著『大嫂』,伸出手來,也總有著落,不過錢數越來越少,當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最新章節txt,本站地址: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