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清山變

小說博覽 第3節 海軍大政 文 / 嵩山坳

    第3節海軍大政

    皇帝固然有旨,要看一看各地守備實戰情況,但下面的人可也不敢就此當了真,自咸豐十二年,皇帝巡幸熱河之後的幾近十年間,御駕從來不曾出過北京,而垂拱九重,國事大治;這一次為海軍佈防建設一事,出京巡視,沿途各省,哪一個敢學胡林翼當年妄行,而有膽做虛應差事之舉?

    八月二十六日,御駕出東直門東行,乾清門侍衛、御前侍衛、神機營、銳建營、善撲營維護著隊伍之中的玉輅大駕和隨扈大臣的官轎,迤邐而行,城外的官道上拉出十餘里的長長的隊伍。

    出城走四十里,便到了通州,到這裡有直隸總督胡林翼率領著直省、天津各級府道臣員碼頭邊跪迎聖駕,請過安之後,請皇帝登上準備好的長龍座船,由天津機器局總辦潘俊德、水師營副將鄭崇義、總哨官黃春園帶舢板二十三隻前拖帶,行九十里而夜宿碼頭。

    肅順是御前大臣,命鄭崇義、黃春園帶領舢板水師還泊御舟周圍,巡達旦;通州協、天津鎮兩標官兵及神機、銳建三營部隊護持第二層,御前侍衛、乾清門侍衛則守住第三層,也就是內一層,分別命人增加了雙倍崗哨,這才暫時放心心來,到御舟前遞牌子復旨。

    皇帝命人把肅順傳了進去,他進來的時候,御舟之中一片熱鬧,從山東威海趕來隨駕的沈葆楨和奕誴也已經到了,除了這兩個人之外,其他還有御前、軍機處、載澧、載澦、載沚和載湀兄弟四個,也恭敬肅立一旁,聽皇帝和大臣們說話。

    他穿了一襲便裝,一件粉青湖縐的夾袍,紫緞套珊瑚扣子的琵琶襟褂子,繫著明黃色的腰帶,手邊的擱手几上放著一頂紅絨結頂的玄色緞子的小帽,面上帶著笑容,正指著沈葆楨,和眾人說話,「朕看過沈葆楨所上的《查勘膠州灣條陳》了。你這份條陳上得好啊,好就好,沒有因為海軍之事是朕一力推行,數載上下齊心,海內稱讚之下,而胸中有為尊者諱的隱情,致使海防軍情,略有隱晦莫名處!」

    他的眼睛四個阿哥身上掃過,微笑著說道,「當年朕為袁甲三不敬尊父一事,幾乎要了他的腦袋,朕還記得,載瀅親自到御前求懇,終於挽回了他一條性命。當時朕對載瀅說,朝堂上下,都要有一番擇善固執的心腸,以是為是,以非為非。只要都能夠有這樣一種實事求是的辦事之風,則天下大事,無不可達!」

    這段往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不過載瀅如今不大清國內,皇帝突然當著其他的孩子說起他來,內中的深意就大勘琢磨了。

    「皇阿瑪聖訓極是。」載澦躬身說道,「自我皇上登基二十年來,正是憑此實事求是的辦事之風,才有國勢日進,百姓安居的盛世之景,這也都是皇阿瑪訓教天下,獨有不傳之密的訣竅所啊。」

    皇帝微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的瞟了兒子一眼,回身向驚羽一伸手,女子上前一步,從御塌邊的枕頭下面取出一個黃皮封匣,打開來拿出一份奏折,遞到他手上,「這份折子,」皇帝又對沈葆楨說道,「內中言及,膠澳之地,唯以修船之船塢、及供船之煤為緊要,朕記得,山東也是有煤炭的?是不是?」

    「是。」沈葆楨心中有點奇怪,這兩點難處,都是寫折子中的,皇帝怎麼還要問自己?明白了!定是要自己當著軍機及眾位皇子的面,再奏陳一遍,「臣以為,船塢之設,尚不算第一急務,這是因為山東威海等地所用艦船,多為造之物,因此,並無迫切休整的必要,但無塢則船不能修,修塢作廠之費,固已非小款,而磚瓦木料就地無可取,磚瓦尚可設法造窯,木料則要隔海運於奉省之東溝,即以上岸碼頭而論,自岸以致大船能停泊之處,長鬚二里,費用不貲,此皆一成而不再用之費,倘使餉力充足,猶可以人力使之,不過事難多費而已。臣所擔心者,乃常用之煤斤,兵馬之芻糧,日所必須,不容有所匱乏。」

    「嗯,你慢點說,不必著急。」皇帝聽他一氣呵成的把這番話說完,額頭見汗,忍不住微笑著說道,「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是。」沈葆楨跪地上,也真覺得有點身上酸疼了,謝恩起身,又再說道,「煤斤之用,近日天津之煤出大沽口,運旅順五百七十里,運膠州則一千二百四五十里,是軍需之物,水路運送而多至一倍有餘,終年日用之數,其中尚有暗中消耗之數,積少成多,豈可限量?」

    「沈大人,請容我請教一句,萊州、濰縣各地,不是也有煤炭出產嗎?怎麼不能就近使用呢?」

    「四阿哥說的極是。但其中另有緣故。」沈葆楨從容不迫的說道,「膠州城去濰縣二百四五十里,上游雖有膠萊河,不常有水,雖有佳煤,但旱路何以運去?再一則,膠州城至口百里,水淺處八十餘里,只能以數百石民船駁運,水陸輾轉,運價又當幾何?再說,濰縣煤炭只見浮面,未考察其下之多寡、粗細,難逃畫餅之謂也。」

    皇帝手托著腮幫想了想,山東是有煤礦的吧?雖然不及山西那麼多,但不論質量和產量,都也算得上的中等省份了,「這樣吧,許乃釗?你下去之後,和閻敬銘議一議,擬一個條陳上來,看看山東修一條鐵路需費幾何,若是划得來,而且國家財政支撐得起的話,就修上一條能夠直通碼頭邊的鐵路,總不好讓山東本省自產的煤炭無用武之地,還要從旁省另外撥轉——這樣的成本也太高了。」

    許乃釗點點頭,「皇上見教極是,總要山東威海等地的火輪船,不用依靠他省調撥之煤,就能夠生火起錨,航行海上為宜。即便是有一些花用,也正如沈大人剛才所言,是一成而不再費之款項。」

    沈葆楨緊接著又說道,「皇上,臣折子中奏請,北洋山東一地的軍艦之數,不敷使用,還請皇上降旨,另外將今年安慶造船廠生產的快船,撥付山東……」

    皇帝揚聲大笑起來!「你這個沈葆楨啊,你這一次巴巴的從山東趕過來,這才是題中之意吧?」

    沈葆楨難得的一笑,「臣這點小心思,原也不曾想過欺瞞聖主,只不過,臣真是覺得,未來再增添三十艘快船,也不足以分駐山東各地,……」

    皇帝用手一指一邊站著的奕誴,「老五,沈葆楨是你的僚屬,他這樣到朕跟前跟朕哭窮,是不是你給他出的主意?」

    「臣弟哪敢啊?」奕誴賠笑說道,「其實來之前,臣弟已經和他說過,奈何沈大人不聽臣弟的,臣弟也只好徒呼奈何了。」

    皇帝不再和他糾纏,「沈葆楨,你是幫辦海軍大臣,北洋水師分駐各省,你怎麼就只為山東一省佈防之事向朕求懇,就不怕日後傳揚出去,營口、大連、旅順、庫頁島等地的海軍諸員,要告你一個厚此薄彼的罪過嗎?」

    「臣焉敢有厚此薄彼之心?只不過臣以為,事情要一點一點辦,各地防務也要一處一處的進行。旅順、大連、營口等地均有得天獨厚的地利為依憑,暫時還不虞有應接不暇之苦,未有如山東膠州灣一地,地處偏僻海角,去成山五百餘里,又去黑水洋等行船正道三百餘里,輪船往來百里外不見其煙,況數百里之外?設或一朝有是,如敵船由黑水洋北駛膠澳,尚未知覺,此口地勢之偏僻,斷非目前之兵力,餉力所宜,所以,臣就其所見縷陳之,是否有當,請皇上諫納。」

    皇帝微笑著翹起二郎腿,用手一指,「你們呢?你們以為沈葆楨的話有沒有道理,都說說,說說。」

    軍機處、御前眾人左右看看,誰也沒有說話,皇帝雖然說讓眾人各抒己見,但實際上,能夠這裡說話的,也只有四個旁立的皇子了,許乃釗不著痕跡的給載澦使了個眼色,年輕人心領神會,躬身說道,「兒子略有管窺蠡測之見,敢為皇阿瑪陳之。」

    「你說吧。」

    「是。」載澦說道,「兒子想,山東一地,固然重要,但論及戰略地位,莫過於東北及海外孤懸之庫頁島所屬。東北是我大清龍興之地,重要性無與倫比,天下知。自咸豐十一年之後,皇阿瑪領軍北上,痛擊入侵我朝的羅剎賊寇,幾近十年之久,雖然天下太平,但居安思危,君子所尚。尤以庫頁島一地,孤懸海外,雖是極北苦寒之地,但終究是我大清所屬,不可有寸土落於他人之手。因此兒子以為,若是一定要分清輕重緩急的話,當以以上兩處為第一優先考慮。山東省嘛,固然重要,但北洋海軍公署衙門位於威海,該處也有多艘艦船拱衛,暫時還是不必著急多增兵船炮艦的。」

    沈葆楨一愣,有心駁斥幾句。但這是他第一次和皇子同處一室御前奏答,不知道這幾個小主子的心性如何,也不敢當面反駁,因此沉默了下來。

    皇帝把眾人的表情看眼裡,心中好笑,「此事啊,還是等日後朕到了山東之後再說吧。」他說,「左右安慶造船廠和天津機器局每一年所造的艦船就只有那麼些,給了你就給不得他,具體如何分配,等日後再說吧。」

    「是。」

    命眾人退下,皇帝只把肅順留艙中,君臣兩個一座一立,久久無言,「皇上?」

    「肅順,你看見了嗎?時至今日,朕青春尚,這些混賬的冤家,就等不及要拉幫結派,自稱一脈了!」皇帝滿臉厭恨之色,口中喃喃自語,「真不知道,乾清宮的那個座位有什麼好?置國事於不顧,只知道一己利祿名位?哎!」

    肅順始終不曾進言,這會兒聽皇帝說到,是嚇得臉色發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正如皇上所說,您青春尚,龍體康健,這等事……哎,讓奴才怎麼說呢?便是英明如聖祖者,不是也有九子奪嫡之苦事嗎?皇上還是不必為此憂煩聖懷了吧?」

    「你以為朕想嗎?你聽聽載澦說的那是什麼混賬話?什麼叫不必著急?他就不明白,這大清是朕的,早晚也是他們兄弟的,抱著這種得過且過的心思,將來,可怎麼得了啊!」皇帝說道,「現就一門心思想著如何拉攏朝中重臣,言語之中肆意攻訐朝廷大員,言語之中全無恭敬,朕真不知道,他們的書都讀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一次,肅順連接皇帝的話頭的勇氣都沒有了,趴地上,咚咚撞頭不止。

    「算了,和你說這些,也實是難為了你,你下去吧。」

    「皇上,天色漸晚,您也早點安歇了吧?」

    「下去吧,下去吧。」

    肅順看得出來,皇帝的心情很是惡劣,不敢多勸,又碰了個頭,躬身出船艙而去。

    *****************************************************

    休息一夜,第二天繼續啟行,秋風乍起,一路順風順水,第二天的未時,船抵天津北城外紅橋,直隸總督胡林翼率天津鎮鄭國魁、直隸按察使陶模、長蘆鹽運使季邦珍、天津道萬培因、營務處萬國順、檀崖,張紹華、支應局朱福榮等碼頭迎迓,見面行過大禮,請過聖安之後,皇帝乘杏黃轎,進北城門,至海光寺行轅。

    進到行轅,休息片刻,皇帝命人傳見實缺提鎮、司道、天津府等,同時傳見各軍統領提督周盛波、唐仁廉,總兵丁汝昌等。非實缺者,一概暫不傳見。

    行轅正殿傳見直省眾人,皇帝強自壓抑著昨天為載澦奏答無行所帶來的惱怒,帶著微笑一一見過諸將,「天津是京畿門戶,北洋鎖鑰,北至旅、大、南抵山東各口,都是北洋水師巡視、固守之土,可以說,朕北京能不能呆得安穩,我大清福祚能否傳之萬世,端諸公!」

    「皇上以千秋之詞期許臣等,臣豈敢有荒嬉怠慢處?自當奮勇操訓,上達君恩。」

    「爾等有這份忠侍主之心,朕又豈會吝惜爵祿之賞?」皇帝微笑著點點頭,語帶雙關的說道,「只盼著多年之後,爾等都能夠牢記這一次朕撥冗傳見之恩,心向朝廷,心向朕躬,而不會為一己之私,蒙蔽靈台清名!若是有了這樣的心思,便能蒙蔽朕躬於一時,也必遭天譴!」

    最新章節txt,本站地址: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