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26節 屬國之事 文 / 嵩山坳
第126節屬國之事
皇帝不懂這種經濟之法,也不去太多的操心過問,這件事有肅順、閻敬銘、奕訢等人共同操持,料無大礙,即便出了什麼岔子,也不打緊——六月初九將至,又是一年一次的萬壽節慶了。
早上起來,由冠袍帶履四執事太監伺候著換上絨草面生絲纓蒼龍教子正珠珠頂冠,穿醬色直地納紗金龍袍,石青直地納紗金龍褂,束白漢玉四塊瓦馬尾鋮帶,穿青緞涼裡皂靴,至奉賢殿、大高殿行禮,至孝全成皇后御容前拈香行禮,回煙波致爽用早膳畢,至淡泊敬誠殿受賀,遞如意。然後皇帝賜宴,這都是一些慣常之事,也不必細說。
雖然是三大節之首的萬壽節,但國事卻不會有片刻遲滯,君臣同席,用過午膳之後,軍機處照常叫起,「上幾個月的時候,英國造船廠到我中華之地,為承建艨艟炮艦一事,與文祥幾個多有磋商,朕後來認真看過總署衙門報上來奏折,特別是沈葆楨所上的,為求廣開門路,吸納有識,於不通處請教西洋之外,其他巡海炮艦,皆應有天朝自產的奏折,深以為然。鐵甲艦之類的大型艦船,以我朝現所有的能力,恐怕力有不逮,但小一點的呢?難道我們也造不出來嗎?」
「所以朕想,安慶造船廠那邊,趁著這一次籌建海軍的機會,分別建造我天朝自己的水面艦隻——這樣的事情,不要怕花錢,你們總不會以為,只有六艘鐵甲艦,就能夠完全起到拱衛海疆的作用了吧?」他說著話,一指御案上厚厚的一摞箋紙,用手拍了拍,發出砰砰的聲響,「這是朕這幾月以來,苦心描繪的艦船圖本,老六?」
「臣弟。」
「過幾天你走一趟安慶,把這些圖本也帶過去,看看能不能有實際操作的可能。若是有的話,就由你牽頭,安慶府和兩江那邊和曾國藩認真商議一下,把具體的花用錢款數額做出來,朕看一看再說。」
奕訢自然是奉命唯謹。文祥一邊賠笑答說,「皇上聖明如天,奴才欽服。這等事情,奴才等不及為君父分憂,反要皇上為國事、軍制事操勞……實讓奴才等汗顏無地。」
皇帝無奈苦笑,很多事是不能和他們講解明白的,他本人所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一些很有前瞻性和啟發性的建議,於海軍肇建這樣的大事,起碼是可以少走一點彎路了,「你們會的,朕未必熟稔,朕懂的,也非爾等所能知。總之是各自有各自的長處,就不必存什麼愧疚之心了。」
「是。」文祥答應著,又問道,「皇上,除安慶府所有造船廠之外,沿海各省紛紛上章,請求治下尋人地相宜之所,籌建機器局、造船廠,招募西洋專才,匯聚省內俊秀,壯大充實海軍建設,奴才等以為,此事,宜乎俯准所請。請皇上早定。」
「此事不准。」皇帝搖頭,「起碼,現不准。」他說,「海軍建設固然重要,但加重要的是,朝廷上下,要能夠有一套完整而有效的管理機構,兩路並行,方能解決日後造船廠、兵火工廠遍地開花而良莠不齊的景觀,沒有這樣的機制,倉促上馬的一些大工程,無端成為中外那些混賬行子的貪利淵藪——到時候,即便能夠查賬查出來,終究還是給他們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這種事情,朕是不做的。」
駱秉章下面跪著,心中苦笑:這一次算是真真正正的見識到皇帝的一副法家心腸了!
「奴才啟奏皇上,朝鮮國國主哲宗承嗣之事,身京中的倭大人派員隨同朝鮮使臣來到行,為任國主李熙上表求准,請我大清宗主之國降恩冊封。」
「行啦,這件事朕知道,李熙嘛,朕雖然沒有見過,但能夠得朝鮮朝野認同,能夠得金氏一族首肯,人才還是難得的。不過,十二歲的孩子,尚未能親政,總要有人旁輔佐料理,朝鮮人這件事上,是怎麼決斷的?」
「此事,奴才不知。朝鮮來使所呈遞上的文書之中,亦未曾提及。」
「朝鮮是我大清的屬國,總要幫襯一下,等到李熙成年之後,再將大權轉移嘛。」皇帝不懷好意的笑著,「你們說呢?」
奕訢心中一驚,皇帝的話固然隱晦,但內中之意還是很明確的,朝鮮一直以來都是中國的屬國,而對前明、對大清的態度卻皆然不同,努爾哈赤龍興關外的時候,朝鮮始終不肯低頭歸順,後派重兵征剿,方始竣事。但大清入關立國之後,朝鮮與大清的關係,始終保持一個不冷不熱的位置上,每一年自然也會派使者來華行禮儀之事,但若說有什麼恭敬之意,只怕是不確的。而皇帝的話,很顯然是把主意打到了朝鮮的頭上,只是不知道,他準備怎麼做呢?
皇帝笑瞇瞇的說道,「朕知道,李熙之父名叫李是應,少年有才,人物俊秀,兒子做了國主,他這個做父親的,又當如何?難道朝鮮要出現太上皇嗎?此事,李熙年紀還小,朝鮮屬國,多是一些不讀書、不懂史的蠢材,一旦主系旁落,豈不是傷了朝鮮歷代國主以子侍父般孝敬我大清君父的一片心了嗎?這樣的事情,朕是不能讓他出現的。所以朕想,讓朱洪章派兵出境,到平壤走上一趟,先把李是應接到我大清治下,安頓居住為尚。至於國內之事嘛,朕也聽說,朝鮮國內有個叫李命允的,糾結暴民作亂,殺官奪糧,卻又於二月二十三日自行罷兵解散,重歸桑梓?」
這件事確實是有的,事情起自咸豐十二年的二月十八日,李命允是慶尚道晉州府人,擔任過李朝的校理,當時的李朝貪官遍地,以逋弊之法,坑害百姓——這種弊法是把老百姓上繳的稅款貪污去,而後算作未繳,重徵收的手段——忍無可忍之下,李命允帶人起義,三千餘人均以白巾裹頭,攜帶竹槍和棍棒,湧入官家,殺了晉州府丞白樂莘,又殺了幾個吏校,並襲擊了各村的所有富豪,二月二十三日自動解散,各自歸家。
「皇上,奴才所知,李命允帶兵造反,固然罪無可恕,但李朝亦已經平息民怨,處死了帶頭***的柳繼春、金守萬、李貴才等,主事者李命允,也獲罪被斬。我天朝上國,似乎不宜為此對屬國臣僚,大加撻伐吧?」
「朕不是要責怪李朝上下於此事的處置不力。我天朝九州萬邦,億兆黎庶,朕哪來那麼多閒工夫管他們的事情?」
「那,皇上是說?」
「朕這樣做,只是防微杜漸,省得日後李朝上下,為國系旁落,而對宗主之國有怨懟之聲。先讓朱洪章、胡大毛帶領餓虎營北上出關,巡視朝鮮,護持李熙登位之後,把李是應帶回我大清再說。」
「皇上料敵機先,聖明如天。但臣以為,李熙年幼,易為權臣把持,我天朝宗主上國,總要未雨綢繆才是的啊。」
「嗯,駱秉章這話倒是說朕心裡了。不過此事先不必急,等把那個叫什麼李是應的接回國內再說吧。」
文祥、奕訢等人心中大恨駱秉章,皇帝的意圖很明白,就是要借此機會,染指朝鮮內政之事。大清處於宗主地位,皇帝突然有這樣的心思,正要臣下勸阻,他居然不顧清議,隨聲附和?日後就不怕史筆如鐵,難逃法家之誅?
看這君臣兩個一唱一和,奕訢忍不住越前一步,躬身說道,「皇上,臣弟以為此事不妥。朝鮮國自聖祖仁皇帝以來,於我天朝禮敬有加,如今……」
「如今什麼?你想說什麼?」皇帝瞪著他,「你是不是想說,朕有借道伐虢之心?」
「臣弟不敢。」
「朕諒你也不敢。」皇帝翻起白眼兒,唇角一撇,「朝鮮之國,從前明朱洪武開始,歷史地位從來就是附庸;文化傳承只有泡菜。這樣未經開化的一國上下,你以為朕願意管他們嗎?朕不過是看朝鮮百姓多年來受貪官酷吏盤剝,苦不勘言,這才派天兵前往,解民倒懸。順便,也把朝鮮國上上下下的那一團虛靡頹廢之氣,認真的掃一掃,除一除。你相信不相信?朱洪章帶兵所到之處,一定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他說,「等到朝鮮國內,民心安穩,國事底定,我天朝兵士揚威之外,可以使東北之地,憑空而多一處天然壁壘,你們說,這難道不是我天朝之福,東北三省百姓之福嗎?」
奕訢幾個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說出這樣一套歪理來。有心分辨幾句,畏懼前情,卻又不敢。
皇帝登基多年,聲望與日俱增之外,威勢是因中俄之戰的關係,爆發到了頂點,很多時候根本不允許有任何的反對聲音出現,軍機處與其說是贊附綸扉之地,政令所出之門,倒不如說成了承旨、寫旨的官衙了。
斥退軍機處的眾人,皇帝暗暗思忖:派朱洪章帶兵使朝,奪了李是應借有子為王,從旁把持國政的念頭,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對朝鮮動用如何的手段呢?暫時還不必考慮太多,但有一個標準是不能忘記的:朝鮮這個國家不能再容留它存於世,它不但應該是中國的屬國,應該把他變成是我大清的一部分,才不會使其有機會做出那種背恩棄主的混賬事來。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一次所派的二人不妥。朱洪章和胡大毛兩個忠心可保無虞,但若論及手段狠辣,可以徹底撲滅朝鮮國內可能存的反對聲音,不是很好的人選。
用過晚膳,天色仍舊大亮,皇帝放下奏折,忽然起了童心,步出澹泊敬誠殿,轉身向如意洲走去,距離如意洲不遠處就是楊貴人的寢宮,她正盤膝坐的軟炕上,哄著小小的九阿哥載泜說話。
載泜八個月大啦,剛剛學會翻身爬行,成天精神頭極大,嬤嬤、奶媽子一個看護不住,准惹出禍事來,就是昨天,孩子軟炕上爬來爬去,他額娘和宮中的內侍一個沒有注意,從炕上倒栽蔥的摔到地上,撞得嚎啕大哭!
皇帝正皇后宮中,聽哭聲震耳,派人過去探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皇后還不覺什麼,皇帝天性喜歡孩子,心疼得什麼似的,趕忙從皇后宮中趕過來一看,可憐的小娃兒,額頭撞出一個大大的血包,倒像頭上長角似的。
今天君臣議政完畢,皇帝又想起來孩子了,也不帶身邊的內侍,只領著驚羽安步當車的繞過花間小徑,一路到了她的宮中。
楊貴人正和奶媽子說話,聽見傳喚之聲,慌忙起身迎駕,「奴才叩見皇上。」
「起來吧。朕來看看孩子,可好點了嗎?」皇帝一腳踏入,床上的載泜正把玩著七巧板,聽見聲音,抬頭看看,混若無事一般的又低下頭去,管自玩兒了起來。
驚羽蹲***子,幫他扒下腳上的皂靴,男子盤膝上炕,坐兒子身前。載泜生得煞是俊美,圓嘟嘟的臉蛋兒,白皙的肌膚,六月的天氣,只穿著一件寧綢的小兜兒,露出腿間小小的雀雀,真是讓人愛不夠的奶娃娃!
皇帝伸手,從孩子手中搶過七巧板,「不給你玩兒。」又把散落炕上的模板悉數歸攏,收手心,「這些,都不給你玩兒。」
載泜呆了一下,嘴巴癟一癟,看那樣子,就要哭出來了,「好吧,叫阿瑪,就給你玩兒,怎麼樣?」
「咕哇!」載泜左右看看,根本得不到半點援助,孩子委屈不過,放聲大哭起來。
驚羽和楊貴人站一邊,一個好氣,一個好笑的看著這父子兩個鬥法,楊貴人還從來沒有見過丈夫有這樣一幅孩子般的樣子呢,向驚羽靠近了一點,「李姑娘,皇上,這是?」
驚羽眼波流轉,輕笑著說道,「他啊,就是這樣的。喜歡孩子,尤其是九阿哥這樣,未滿週歲的娃娃。貴人主子不知道,宮中大大小小的阿哥、格格,小時候,都是給皇上這樣寵溺過的。不過等大了一點,才略見疏遠。」
皇帝不理二女一邊的說話,逕自抱起兒子,動作熟練的摟懷中,低聲哄著,「你還哭啊?阿瑪給你唱個歌兒吧,唱個歌兒就不哭了,哦?」
孩子不理,兀自嗚咽,皇帝搖動手臂,哼唱起來,「小燕子,穿花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裡的春天美麗!」
他所哼唱的曲調,是眾人聞所未聞的,不但楊貴人和驚羽瞪起了眼睛,懷中的孩子,也不自主的停止了哭聲,烏油油的眼睛帶著淚花,凝視著男子,「小燕子,穿花花衣,」曲調忽然停下,他低頭一笑,「小燕子穿花花衣呀?」
孩子聽得好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父子兩個嘻嘻哈哈,不覺時間飛快,載泜一點也不怕生,床上飛快的挪動小小的身子,來回亂爬,不時回頭嬉笑出聲,一直到過了酉時,楊貴人才走過來,抱起孩子,「皇上,您也累了,不如讓奴才把孩子抱下去吧?」
「啊!啊!」載泜大聲嬌呼著,使勁從母親懷裡探出身子,伸直雙臂,那樣子,似乎是要父親抱。
「還不急呢。朕難得來一次,再和孩子玩一會兒嘛。」皇帝沒有讓孩子失望,又把孩子搶了回來。「你是不是很願意讓阿瑪管你玩兒啊?」他低聲逗弄著小小的嬰兒,臉上一片愛憐。
孩子這一次開心起來,咧開只有兩顆綠豆大小的乳牙的嘴巴,嘻嘻笑了開來。
和孩子逗弄了半天的時間,眼見外面天色漸暗,載泜打了個哈欠,看那樣子,似乎是玩兒累了,「啊,九阿哥累了。」驚羽說道,「皇上,不如由奴才把他抱出去吧。」說著伸手來接,這一次,載泜沒有推拒,迷迷糊糊的給她抱起,送到外面,交給奶媽子和嬤嬤抱了出去。
皇帝同樣伸了個懶腰,軟炕上歪斜著躺倒,伸出手去,「惠兒,」
「惠兒。」楊貴人給丈夫低聲呼喚,粉面羞紅的答應一聲,走到他身前,「皇上,您今兒個……可是要奴才伺候嗎?」
皇帝斜斜的暱著她,「惠兒,你給朕生了個好阿哥呢!載泜這個孩子啊,蠻可愛的呢!」
「泜兒是天家龍種,自然與別不同了。」
「上一年你生產的時候,朕不京中,心裡很難過吧?」
「皇上為國事操勞,進而不顧萬乘之尊,到關外苦寒之地,領兵抗敵。皇上才是真的辛苦,奴才這一點辛勞,不算什麼的。」
皇帝挑起她珠圓玉潤的下巴,端詳著她,「唔,朕的惠兒,可美得緊哩。來,到炕上來。」
「皇上,天還亮著呢?等到晚上,奴才朕伺候皇上吧?」
「怕什麼?都是一群無根的奴才。」拉著她的手,讓她躺自己的臂彎中,空出來的一隻手,順著清涼透氣的衫子滑進去,握住雪白豐膩的一團隆起,一面低下頭,用力吻住了她的唇瓣,丁香輕吐,和她打起了嘴仗。
注1:有一種論點認為,明成祖朱棣的生母是***人,沒有名字,只有姓——槓,這是一個異體字,念共——她是元順帝的嬪妃,後來為朱元璋擄去,生下朱棣。所以朱棣一生,喜事朝鮮風味的菜餚——特別是泡菜。
這一點不是筆者虛構,明成祖實錄中也是有相當多的記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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