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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08節 身教言教(1) 文 / 嵩山坳

    第108節身教言教

    軍機處退值出去,還不等他休息片刻,成祥遞牌子進來了,他正為剛才突然而來的一肚子不合時宜惱怒,甕聲甕氣的說道,「不見,朕懶得見他們,今兒誰都不見!」

    成祥迎頭碰了個大釘子,還不明所以,問一問六福,也說不知道;只是說萬歲爺的脾氣來得很大,公爺世子還是暫時不必打擾的好。&

    成祥無可如何,轉身向外,迎面正遇上肅順,看他臉色發青,肅順攔住了他,「怎麼了?皇上心情不好?」

    「連見都沒有見到,談什麼好壞?」

    「哦?」聽成祥說了幾句,肅順腦筋一轉,「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那,你先下去吧,等我進去之後再說。」揮退了成祥,肅順獨自前行,進到澹泊敬誠殿中,只聽裡面正傳出皇上的訓斥,「糊塗!這麼點差事都做不來?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都滾出去!」

    眼見偏殿的門簾一挑,六福如同屁股著了火似的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滿臉惶恐之色,肅順迎上幾步,低聲問道,「怎麼了?」

    「不知道呢!小太監拂拭御案的時候,也不過發出一點響動,主子就生氣了。」

    肅順不再多問,挑起門簾,舉步入內,皇帝正盤膝坐靠窗的軟榻上休息,鼻息呼呼,心情很不好的樣子,驚羽也是一臉的沒奈何,拿一塊絲巾擦著案上打翻的硃砂印泥,「有火氣就對奴才們發,又何必真的動氣,傷了身子,也讓人疼得慌不是?」

    皇帝一抬頭,看見了肅順,「你來了?」

    「是。」肅順輕打馬蹄袖,跪倒行禮,「奴才,叩見皇上。」

    「起來吧。」皇帝說道,「成天弄這些軍國之事,朕都要煩死了。偏偏下面的這些人,沒有一個得用的。便說閻敬銘吧,朕說要三省同時修建鐵路,他居然和朕回奏說,費用太大,府庫難以支撐?真可笑!與俄國一仗,朕都能打贏,反倒是版圖之內,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嗎?」

    「奴才想,還是剛才驚羽姑娘的話說得對。」

    「嗯?」

    「皇上有事,只管交下面的人去辦就是了。辦得好與不好,左右有刑賞二端,主子又何必為此動氣?傷了龍體,這九州萬方,億兆黎庶,失卻依靠,可怎麼得了?」

    「你說得輕鬆。交給下面的人?你知道下面的人都是什麼德行?有一點管不到,就准給你做成一副漿糊樣兒!」

    「奴才想,總不至於如此的。自咸豐七年之後,皇上於各省官場積弊,痛加整肅,數載以下,多見成效。如今我大清官員,奴才不敢說皆能清廉若水,但賢者當道,小人去朝,國勢蒸蒸日上,卻是臣民共見。」

    「朕看,你這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越來越純熟了。還小人去朝?去得了這麼乾淨嗎?」

    肅順看皇帝似笑非笑的樣子,忽然心中一動,再一次跪倒下來,「皇上,奴才有罪,請主子責罰。」說著,他把隆文托請成祥送上銀票五萬兩,只求自己皇上面前進言,暫緩追比欠款一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奴才想,京中臣僚何止千百,怎麼隆文單單就找奴才?可見還是奴才未能清白供職,給人留以口實。……」

    「你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朕還算沒有白白保全你一場。」他說,「隆文的銀子嘛,嘿!能夠拿出數以萬計的銀子托請告幫,卻就不知道填補任上的虧空……傳旨!」

    肅順一聽大驚,趕忙迎頭一攔,「皇上,奴才有話說!」

    「怎麼,拿不到人家的銀子,反而要替他說話了嗎?」

    「奴才不敢。只不過隆文其人,任上多年,尚算清廉。虧空銀兩之事,也是為公事往來,十數載積存而得。」他說,「皇上,這等任上虧空之事,各省官員無人無之,只不過為上峰、同僚彼此遮掩,方能順暢過關。若是就此罷職,奴才只恐各省官員,畏於重法,擔心朝廷為此事糾劾下去,無奈之下,只有百般盤剝治下小民——若是那樣的話,豈不是大大的傷了我皇上的愛民之心?」

    「照你這樣說來的話,這等事就辦不得了?」

    「當然不是不辦,不過奴才想,宜乎緩辦。總要讓隆文既能夠還得上欠國家的銀兩,又不至於追比過激,使其有畏難之心……」

    這句話大大的犯了忌諱,皇帝一瞪眼,「什麼叫畏難之心?他任上,管理不好一任的事情,欠下國家的銀子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過畏難?花錢的時候大手大腳,現該還錢了,反而說什麼畏難?」

    「是,是,是。都是奴才的糊塗,奴才的糊塗。」

    「你少和朕來這一套!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別想替隆文攬責上身。傳朕的口諭,廷寄隆文,讓他……」話到嘴邊,皇帝又將要出口的嚴迫諭旨改變了,「朕給他兩年期限,這兩年之內,讓他把所有任上虧空數補齊,到時候,命浙江藩司衙門到織造衙門逐一查賬,有任何問題的,朕就找隆文說話!」

    能夠爭得兩年期限,已經算是邀天之倖,肅順高高興興的跪下去,碰了三個響頭,「奴才代隆文叩謝皇上恩典。」說罷起身,神秘兮兮的靠近了一點,低聲避諱著驚羽,皇帝耳邊說了幾句話。

    皇帝眼前一亮,「哦?是真的嗎?」他雙腿一偏,就要下地,「走,朕去看看。」

    「皇上,容奴才大膽,攔您一步。」肅順笑著說道,「所謂好食不怕晚,主子多等幾天,也好讓奴才從容安排。」

    給肅順這樣一提醒,皇帝也發覺有些失態了。天家典儀森嚴,女子進宮之前,總要經由內務府派出的專人認真而徹底的檢查一番——自己這副樣子,倒似乎後宮空虛,三月未曾嘗過肉味似的,嘿的一笑,身子還是落了地,「傳旨,朕要到城外去,瀏覽一番避暑山莊各處風光。」

    「奴才請皇上的旨意,不知道皇上要到哪裡?奴才也好先行派人預備。『

    「預備什麼?朕不願意弄那些擺出來的玩意兒,走到哪裡算哪裡。」皇帝說道,「還有,傳旨,把六阿哥以上的各位皇子,還有幾個公主都帶上,和朕一起出遊。」

    旨意傳下,阿哥以載瀅為首、載澦、載沚、載湀、載渢;以及秀慧、穎慧、靈慧、鈺慧四位格格,澹泊敬誠殿外聚集。孩子們逐漸長大,經由師傅教導,越來越懂得君臣大禮,雖然年紀還小,卻並無嘈雜之聲,等了片刻,見皇阿瑪出現的門口,眾人依次拜倒,「恭請皇阿瑪聖安。」

    「都起來吧。」皇帝笑著說道,「今兒個到城外去,朕帶你們瞻仰一番前朝祖宗心血肇建的廟宇殿閣等處,等一會兒回來之後,都要寫一篇遊記,阿瑪要看的。」

    說完幾句囑咐的話,皇帝登輿啟行,兄弟姐妹幾個各自乘小轎,後面跟隨,出避暑山莊麗正門,轉路東北,走不到兩個時辰,就到了普寧寺的山門前,這裡是乾隆年間興建,內中有一尊木製千手千眼觀音佛像,高六丈有餘,重大百餘噸,不但是中國,也是世界上僅存的高、大的木製佛像。

    熱河風光,甘子義前世也曾經來過,不過那時候普寧寺中佛像,經數百年塵埃,早已經沒有往日的佛光普照,看上去淒淒慘慘,分外令人心疼;另有一層,隨著觀光遊人的日益增多,熱河行宮並城外俗稱的外八廟等地,一切供人瞻仰之所,俱是由鎖鏈圍攏起來,觀者如潮,也只好遠遠的探視一眼,幾乎不可能近距離感受這皇家園林及佛家聖地的無尚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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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筆至此,說幾句題外話。筆者第一次去承德,是1984年,還是孩子的我,因為父親的工作之便,得以前往。自然的,避暑山莊也是必遊之地。現還依稀記得,當時的避暑山莊仍舊算不上什麼熱門的旅遊勝地,遊人山莊內遊玩的時候,所有的殿閣都可以堂皇而入,不論是煙波致爽殿還是澹泊敬誠殿,尤其是前者,甚至還上過二樓——後來工作,單位組織旅遊,舊地重遊,卻只能駐足樓下,仰頭觀望一番,便由導遊領著,到山莊內的文物禮品店購買禮品去了。和同事說起,給人嘖嘖讚歎幾聲,羨慕之情,溢於言表,使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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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寧寺是集合漢藏佛教為一體的建築群落,山門、鐘鼓樓、東西配殿、大雄寶殿等處都是漢家風格,而後半部分,步上石階,則是藏傳佛教特有的轉經鼓、洪庥普蔭殿、喇嘛塔,再有就是著名的大乘之閣——供奉著千手千眼觀音佛像——的殿閣了。

    走進大殿,殿閣深遠,但有陽光射進來,倒不顯得灰暗,向前走幾步,抬頭看上去,威儀莊嚴的千手千眼觀音佛像頭戴金冠,身披袈裟,頸掛念珠,腕套珠圈,神態莊重。金冠的前面嵌有一尊坐佛像,金冠的上面站立著一尊立佛像,這是觀音菩薩的師傅無量光佛。觀音佛像面容柔和,寶相莊嚴,身後伸出的四十支手臂,或坐拈花,或執法器,一派肅穆。

    靈慧公主嘴裡唸唸有詞的數啊數的,忽然抬頭問道,「阿瑪,沒有一千隻手臂啊?只有四十二隻呢!不是說千手千眼嗎?」

    皇帝本人不是很懂佛發,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玄妙,轉而問道,「你們誰知道?給朕和幾個孩子解釋解釋?」

    眾人面面相覷,竟沒有一個能回答得出來的。

    「你們也不知道?」

    這話一出口,許乃釗很覺無奈,軍機處這幾個人都是理學之士,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這等佛家典故,從來不是修行所學,支吾了幾聲,正要說話,人叢中有人說道,「回皇上話,奴才略知一二。」是成祥開口了。

    「你知道?你說。」

    「是。」成祥說道。,「佛家有二十五有之說,二十五乘以四十,便是一千。至於觀音菩薩本身所有的兩隻手臂,是不能計算內的。」

    「那,什麼叫二十五有啊?」靈慧緊跟著追問道。

    成祥笑了一下,「這……不是奴才不能做答,不過若是說起來嘛,就太過繁複了。而且,這只是一種佛家勸人向善的言辭論述,大意是說,人生世,不論貧賤富貴,皆是前生因果之報。為人者,先要孝敬父母,敬信三寶,次要戒殺放生,念佛佈施,才能種後世福田。」

    他一面說,一面觀察皇帝的臉色,看他一派不以為然之色,停止了話頭,轉而說道,「不過依奴才想,凡此種種,都有一個根本之地,便是首先要學會敬愛君父。唯其如此,才能稱得上修業積德……」他微笑著撓撓頭頂的月亮門,「若是論及這一層嘛,小主子還是請教許大人吧。我這點微末學識,實是不能深的為小主子解說了。」

    許乃釗聽著成祥的話,若有所思的說道,「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念誦了一遍,他又說,「臣想,不論是聖人之言,還是佛家偈語,其詞不一,而其用者相同。皆有勸人向善,而不行為非作歹之事的本意其中的。」

    皇帝聽得頻頻點頭,回身問靈慧,「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靈慧嬌滴滴的聲音大殿中迴響,「許師傅的話是說,要女兒做一個孝敬阿瑪的孩子,日後才好為阿瑪出力,為國分憂。」

    「你呀,還是沒有聽明白。」皇帝長起身子,面向眾人說道,「便如同成祥和許乃釗的話吧,美則美矣,卻有未之意。」

    「奴才才疏學淺,所發未之詞,請皇上天語教誨。」

    「朕想,不論是佛家,還是聖人,所教授的,固然是勸人向善,但這種善,並不是如何行事,如何處世,而是為人的根本。所謂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就是這樣的道理了。那麼,這個道生的道,指的又是什麼呢?是一個『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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