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80節 孤注一擲 文 / 嵩山坳
第80節孤注一擲
鄂木斯克鎮的易手,令穆沙維耶夫大為惶恐,這裡和自東向西排列的巴爾瑙爾、卡因斯克、下烏丁斯克等處和雅克薩城連成一體,可以算作了這遠東第一堅城的外圍防線,一旦有失,雅克薩就成為給人脫光了衣服,置於西伯利亞嚴寒的冬季裡的女子,只剩下任人魚肉的份兒了!
穆沙維耶夫又是疑惑又是驚恐:清軍怎麼這麼有戰鬥力了?還是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緣由嗎?把敗退下來的哥薩克騎兵殘兵找來,認真詢問,說是清軍裝備了很先進的,能夠發射連發子彈的快槍。利涅維奇深以為然,他是軍伍出身,一聽便明白,清軍有了這樣的武器,面對騎兵的時候,自然就會出現一邊倒的、近乎屠殺一般的作戰效果了——但穆沙維耶夫聽來,這不過是刻意強調的客館因素——難道戰爭只是憑借幾支連發快槍就可以取得勝利的嗎?簡直笑話!
把騎兵打發出去,穆沙維耶夫沉思良久,越來越覺得困惑,這時候,一個早已經得到,卻始終不能證實確鑿性,或者說,自己心裡一直不願意承認其確鑿性的消息,逐漸佔據了主位,「將軍閣下,照中國人這樣不顧嚴寒天氣,冒死進擊的動作來看,大約中國的皇帝陛下確實已經到了軍前了。」
「你是說?」
「我本來很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這是因為,中國的皇帝所能夠享受到的容光和尊貴,是我們所知道的,所有國家的國王陛下加一起也不能比擬的。」穆沙維耶夫一面說,一面冷笑,「我之所以不肯相信這條消息的正確性,也正是因為如此——沒有人會願意冒著失去這樣多榮光和尊貴的可能,從遙遠的北京城到前線督促作戰的。現看來,東方人的思維方式,果然還是和我想得不一樣呢!」
「那,總督閣下的意思呢?」利涅維奇問道,「您總不會荒唐到把主意打到中國皇帝的身上吧?」
「為什麼不呢?將軍閣下?」穆沙維耶夫笑著說道,「只要能夠將中國的皇帝陛下掌握我們手中,即便失去所有的遠東一線的要塞和城市,都絕對是可以接受的結果!只要我們能夠把中國的皇帝陛下掌握自己手中——而這,需要的僅僅是我們能夠有如此的膽量,和一直勇敢的軍隊,就能夠做到!」
「但,中國皇帝現哪裡你都不知道,不用提我們手中所能調用的軍隊已經並不很多了?」利涅維奇問道,「還要派遣部隊到敵人的腹地去嗎?」
穆沙維耶夫為自己這異想天開的設計激動得兩眼泛紅,真要是能夠把中國皇帝抓到自己手裡,則中***隊遠東地區所取得的一切榮耀,都要化作流水!他像一個已經輸光了全部賭注的賭徒,將全副身家都壓了這一鋪之上,「中國皇帝一定就璦琿城中。我現只要派遣一部教士團的士兵,趁著中國方面不防備的功夫,從安加拉河繞行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山間小路,那裡是距離璦琿城近的隘口,而且,只有少數的清軍士兵把守,他們也根本想不到,我軍會從這裡繞行間路突擊!只要能夠抓到……不!只要能夠進入到璦琿城中,為中國人造成恐慌情緒,則前方軍心必亂,到時候,就能夠徹底解除各處要塞,乃至雅克薩城的危機局面了!」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總督閣下,中國皇帝的尊榮既然如您所說的那般的話,則中國人對於他的保護,也一定是無與倫比的,難道您以為,僅憑五千人的進攻,就可以擒獲這樣的大人物嗎?」
「我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解決目前我們所面臨的這樣的困境。我這樣說,您明白了嗎?將軍閣下?」
「但……」利涅維奇從戰術的方面考慮,也認為這樣的奇兵不失為可乘之機,但若是一旦事機不成,再從雅克薩城中抽調有限的駐防兵力,進而激怒中國皇帝,等到日後,就再也沒有搬回的機會了!他想了想,「那,您準備派遣多少人東進,執行這一次的計劃呢?」
「我想,不能多於一千人,太多的人固然可以解決多的問題,但對於此次部隊行進的隱蔽性,也就造成了太多的阻礙。」
「即便如此,三個營的戰力部隊的調動,也是很容易給中國人探知我方的動作的?」
「這時候,也只有冒險一搏了。」穆沙維耶夫自然知道人數太多,但鄂木斯克已經給清軍佔領,巴爾瑙爾眼見不保,能夠給他從容佈置的機會也已經不多了。主要的是,彼得堡方面的俄皇陛下因為遠東地區的戰事節節失利,對他已經大為不滿,若不是看康士坦丁親王的一再轉頰的份上,早就撤掉他這個東西伯利亞總督的差事了。所以,這會兒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用了五天時間,羅集齊所有開戰以來中國部隊的動向和調兵行進路線圖分析,穆沙維耶夫基本上可以確定,中國皇帝就璦琿城中,具體位置當然不知道,但正如他想的那樣,只要能夠璦琿城中掀起大規模的波瀾,即便這一支特遣戰隊全軍覆沒,只憑造成的災難性的影響力,也足以讓清軍士兵的軍心和士氣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到那個時候,扭轉戰局的不利局面,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如何將這樣一支龐大的武裝部隊安全而秘密的送到璦琿城下——甚至不必進逼到璦琿城,只要能夠明斯克特列克要塞製造一些紛擾,就足夠中國人好一陣擔驚受怕的了——卻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從伊爾庫茨克到雅克薩,再到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一路上,到處都有清軍的斥候來回巡視,這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防止俄軍的偷襲,但穆沙維耶夫推測出中國皇帝駕臨璦琿城之後,這樣的軍事動作一眼可知,都是為了保證皇帝城中的安全而增設的。
後穆沙維耶夫和利涅維奇決定,從雅克薩城向東行軍斷不可行,只能轉一個大大的圈子,走外興安嶺一線,然後南下,走烏爾勘屯、蘇楚那、博和哩屯、布拉戈維申斯克,後到達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粗略的計算一番,這一條選定的道路,足有一千餘俄裡之多!如此天氣,進行這樣的遠征,對於士兵的體力和耐力都是一種極大的考驗,不過勝隱秘,而且,這一線完全避開了兩國正交鋒的正面戰場,可以收到兵出奇峰的戰略效果。
至於帶兵的人選,由利涅維奇推薦了自己當年第二高加騎步軍指揮的山地營的營長,現是駐防雅克薩城中的高加**軍團第一山地旅的旅長,准將軍銜的葛倫格?羅斯擔任特遣隊的隊長,麾下部隊的組成主要從第一山地旅抽調,另外彙集了上烏丁斯克第一步兵團的部分精幹力量,這些人中,官銜低的,也是准尉軍階。
穆沙維耶夫給羅斯准將下達了嚴格的命令,遲十五天之內,一定要趕到目的地!雖然他並未說明逾期會有什麼結果,但羅斯准將知道,過了這樣的期限,只怕清軍就已經將雅克薩城拿下來了!到那時,即便能夠製造恐慌,也於大局無補了。就這樣,羅斯准將接受命令,帶領一千餘名戰士,從雅克薩城出發,兼程北上,順外興安嶺的山脊,一路開拔而去。
清軍方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俄軍居然會有這樣一步棋,路上根本沒有遭遇任何清軍的巡邏部隊,十天之後,順利的越過茫茫雪原的無人區,抵達了烏爾勘屯。屯子裡有二十餘戶人家,多為達斡爾人,另外有少量的滿族和鄂倫春族百姓,常年以漁獵為生。
面對如同從天而降的俄羅斯士兵,百姓全都傻住了,他們當然也知道遠方的東面,有中國人和俄國人打仗,但到自己所居住的屯子來,又是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羅斯准將也覺得很為難,這一路行來,他始終猶豫,不可避免的會遇到中國的百姓,而如何處置這些人,就成了困擾他多時的難題,從一個軍人的榮譽感出發,他不願意傷害這些無辜人,但軍令高於一切,自己動身離開,給這些人隨後報告給中國人,則自己所行一路的辛苦,就要數化作了泡影。因此,面對部下的請求時,准將閣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做了一個斷然處置的手勢。
聽著屯子中胡亂響起的槍聲,孩子、女人尖銳的哭喊,老人、男子的斥罵聲響做一團,羅斯准將黯然歎息!
清理了烏爾勘屯,俄軍特遣隊休整一夜,補充了飲水,從各家各戶翻找出積存過冬的食物,第二天繼續上路。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到達了蘇楚那,這一次,准將的心變得硬氣起來,毫不留情的下達了全部消滅的命令,然後不做休整,連夜進軍。
路上無話,博和哩屯如法炮製一番,向著此行重要的城鎮海蘭泡前進——羅斯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能夠憑借一千人的部隊就可以數殺光海蘭泡中所有中國人的地步,故而準備繞城而過,不做停留的馳往明斯克特列克要塞,但經過海蘭泡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很微小、很微小的意外——俄軍的部隊行蹤,給一個中國東北的土著發現了。這個人的名字叫墨勒根,也就是那個帶領胡大毛度過明斯克特列克要塞的後山,繞行薩哈連烏拉霍通城的後山,執行特種作戰任務的土人。
薩哈連烏拉霍通要塞戰役結束之後,墨勒根因為嚮導有功,肅順親自發給他白銀一百兩,以為獎勵,墨勒根開心得不得了,了不得——東北一地,物阜民豐,百姓卻多年貧寒,當年雍正皇帝和俄羅斯國簽訂的《恰克圖商約》中還有『往來交易,以物易物』的文字,就可見一斑,這一次自己帶領中***人爬一座山,居然就能夠獲得一百兩銀子?這可是意外之喜了!
拿著銀子,就璦琿城中,墨勒根給妻子、孩子,父母買了幾樣衣服,回到海蘭泡的家中,一家人高興壞了,而他這一次南下璦琿,居然能夠帶回來這麼多銀子,也成為城中街談巷議的聞。東北百姓淳樸,不會妒忌,只感到無比羨慕,甚至有人以為墨勒根是可以和中國大官說得上話的,意圖托請墨勒根,也將自家子弟,送往軍前效力的。
墨勒根回家呆了幾天,越想越覺得從軍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和家人商議一番,也認為若是能夠從軍,保全性命之外,能夠得到一些國家撥給的軍餉,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於是,墨勒根城中呆不多時,再度啟程,準備到璦琿城投軍。
這裡通往璦琿城的道路他非常熟悉,比之俄***人無端又勝上數籌,不料出城不久,就給他發現,有一大隊的俄羅斯士兵,乘馬拉雪橇,呼嘯而來。他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意欲何往,但中俄兩國交戰他是知道的,這樣一個遠離戰場的地方見到俄羅斯軍人,終究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找一個地方隱蔽起來,等俄***隊穿行而過,墨勒根覺得事情多有不妥,腳下不停,抄近路直奔鐸陳卡倫——這裡是戰線的東端,屬於當初張運蘭所管的松阿甲烏拉卡倫下轄範圍,駐守這裡的是張運蘭從山西帶來的一個都司,姓馬,是個回回,手下是回回兵。
墨勒根奔行到鐸陳卡倫,彼此語言不通,馬回回根本聽不懂,看他急得滿頭是汗,心中只覺好笑,「你是不是有事?有事慢慢說。不要急。」
墨勒根嗚哩哇啦說了一大堆,馬回回也有點煩了,「這樣不行。他可能是有事,來人,帶他到松阿甲烏拉卡倫去,看看那裡有沒有人聽得懂他說的話?」
就這樣,三轉兩轉,把個墨勒根待到璦琿城中,因為御駕到了城中,城內的安防任務陡然加劇,由額裡汗、西凌阿兩個人分別帶人負責保衛副都統衙門公署前後左右,城中其他地方,則由綠營兵守衛。有負責管理城內治安的地方官找來通譯,問了一遍,墨勒根只說一句話,「我要見那個當初賞給我銀子的大官!」
有人認得他,「這是當初做嚮導的那個土人,喂,你是不是嫌錢給得不夠多,又回來要了?」
眾人哄堂大笑間,墨勒根只是重複這一句話,「要見那個給銀子的大官。」
城中地方官不得已,只好請見肅順,肅順為公務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工夫見一個本地土著,有心就此將他打發了,但聽地方官說,這個人似乎真有急事,要面見大人。不得已,只好把他傳了上來。見面一問,肅順一張胖臉立刻變得雪白:海蘭泡出現大股俄軍部隊,是來幹什麼?
當下命人先將墨勒根安置起來,轉身去見皇帝。把聽來的消息奏陳一遍,許乃釗也立刻變了顏色:「他們……敢莫是為了皇上而來的嗎?」
皇帝也愣住了,為了自己而來?說起來,倒未必是一個壞主意,只要能夠控制住自己,就不愁清軍不投降,進而放棄所有已經取得的軍事據點。不過也可以看出來,俄國人已經沒有底牌可以打了。只是,俄國人是怎麼過來的呢?
他笑著看看肅順和許乃釗,「怎麼了?害怕了?他們來的目的是為了朕,又不是為你們,朕都不慌,你們慌什麼?」
「皇上,您……」許乃釗實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皇上,御駕城中,萬萬不能有任何閃失啊!一旦有警,臣等萬死不能……」
「行啦,朕知道你忠心。」皇帝笑著說道,「若是我們不知道此事,俄軍或者還能有可乘之機,如今既然知道了,又怎麼會看著敵人詭計得逞呢?肅順,你去把那個人帶來,朕親自問他。」
把墨勒根和一個通譯領進作戰室,皇帝親自問了一遍,確定消息無誤,命人將他們帶出去,隨即說道,「俄國人狗急跳牆,把打到朕身上了。你們誰願意擔負起護駕之職?」
「奴才願意。」西凌阿第一個跪倒,「皇上,奴才是御前侍衛領班,保護主子周全,是奴才分內之事,請皇上下旨,奴才願親領一軍,出城迎敵!」
「皇上,您北上璦琿,是奴才護駕前往的,奴才也願意護持主子周全,領兵出城,與來犯之敵拼他個你死我活!」
皇帝笑了,「你們有這番侍主之心,朕很高興,不過,出城迎敵就不必了,俄國人不是想進城嗎?若是不讓他們進來,反倒顯得我大清無容人之量呢!就讓他們進來,不過,西凌阿、額裡汗,若是走脫了一個客人,朕就要了你們兩個人的腦袋!都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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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准將帶兵行進的速度比墨勒根足足慢了兩天的時間,這並非是因為天氣和體力的原因,而是為了不敢為清軍發現,越靠近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就越要可能的小心謹慎,白天不能行軍,只能晚上動作。到了第十五天頭上,九月三十日的夜間,解決掉清軍的五名從山上下到山下進行巡邏的哨位之後,特遣隊來到了黑龍江邊。
寒冬的天氣,黑龍江冰封雪住,結下了厚達數公尺的冰層,不要說人走上面,就是把大炮搬運上面,也是絲毫沒有問題的,夜色中,璦琿城遠遠的矗立江邊的高崖上,城中略見依稀燈火,只是不知道,中國的皇帝陛下藏哪間屋子中呢?
羅斯顧不得多想,吩咐士兵後一次收拾行裝,準備好武器,踩著冰面小心翼翼的過了江,順山路直通璦琿城的大路上,竟然好運氣的沒有一個清軍士兵防守!羅斯心中歡喜:中國人都給勝利沖昏了頭腦了,居然不肯派兵把守?用力做了一個手勢,帶領這一千餘名特遣隊員,猛的加快腳步,一路衝進城門大開的璦琿城中。
街道上一片寧靜,連一個清朝的士兵都沒有,這倒讓羅斯覺得遺憾了:一個人也沒有,到哪裡去問中國皇帝哪裡啊?這個念頭還未及閃過,路邊的民居中突然有亮光閃動,隨即窗戶給人從裡面推開,火把突突燃燒著,一挺挺的連發快槍伸出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街面上這些如同頑皮的孩子一般,闖進主人家中的不速之客。
羅斯一眼看見,立刻明白,自己行蹤暴露了,但如何暴露的,卻不知道。喉嚨中發出狼嚎一般的怒吼,。嗚哩哇啦的說了幾句話。有翻譯立刻將話轉述給藏身街道頭的肅順。本來皇帝也想來湊這份熱鬧,但架不住肅順、許乃釗拚死苦勸,連那個從來不過問正經事的驚羽也難得的落了淚,他不好堅持,只好孩子般的嘟起了嘴巴,任由肅順領兵了。「他說,他和他的部下希望能夠得到公正的對待。」
「你告訴他,他和他的部下屠殺我中國百姓之前,這樣的要求未必過分,但此之後,他和他的這一支特遣隊,就已經成為了人所不齒的殺人兇手,他和他的部下,不配做一個軍人!」
等翻譯高聲把話說完,羅斯歎息一聲,又說了句什麼,這一次,肅順連聽下去的興趣都沒有了,「射擊!」
突突突突突突的一陣暴烈的槍聲響過,這一支從雅克薩翻越千山萬水來到此處的俄***隊,甚至連正面的敵人的容貌都沒有看見,就被數消滅了璦琿城的中心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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