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67節 雙龍寶星(2) 文 / 嵩山坳
第67節雙龍寶星
到了八月十三日的申時,付出一千二百餘人的傷亡之後,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終於給清軍全數拿了下來。八戒文學&為了攻佔這一處要塞,清軍共計陣亡兩千零四十人,傷一千八百三十三人。俄軍方面死亡一千六百二十九人,傷九百五十一人。彼此都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
而到了這一刻,終於要塞的後山找到了俄軍的炮兵陣地,這處陣地依山而建,多數火炮皆隱藏山腹之內,故而使清軍的炮火屢屢無功——俄軍炮兵繳械之後,鑒於火炮轉運困難,賽尚阿和肅順商議了一下,決定就地炸毀,連同所有的炮彈,帶同各種口徑的火炮,一陣爆炸之後,被永遠的埋了倒塌的山腹之下。
離開斯特列田斯克要塞,各部暫時休整,等到八月十六日,依照該要塞所取得的經驗,開始集團作戰,向下一個,也就是薩哈連烏拉霍通要塞進發。
這件事戰前早有謀劃,此時還不必急,著急的是,要將這第一戰的有功人員名單,並戰況詳情,以及捷報一同趕八月十五之前,送抵京中——折差當然是來不及的,但有電報瞬間可達,所以,只要將文書送到盛京將軍公署就可以了。
有功人員第一名就是胡大毛,但以他為第一名,遭到程學啟的激烈反對,他的理由是,首功第一名本是自己所部的湯志強,不過湯志強因為胡大毛貿然行動,意圖搶功,甚至丟掉了性命,故而應該把首功第一名給死去的湯志強,而不是罔顧友軍,一意戰場上大出風頭的胡大毛。
奕山問清經過,以為事出突然,胡大毛身處險地,處置不能說不對;至於湯志強之死,是與他人無關,若一定要說責任,還是他自己的責任重一些——戰場上兀自為誰先誰後,誰是首攻爭執不下,如果能夠僥倖活下來,戰事休止,也是要問罪的。如今程學啟以此為據,反而口出要挾之言,應該嚴加申斥,以儆傚尤。
但心中是這樣想,話卻不能這樣說。朱洪章違例開炮,反而上邀帝寵,當年光武軍之中第一個進封提督軍銜的,綠營軍首重軍紀,程學啟和他出身相同,如今見了面卻要叉手行禮——若是實打實的戰功還好,偏偏又只是蒙君父賞識得來的官銜,總不是那麼名正言順,自然也就引致同僚的不滿和嫉恨,如今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奕山身為主官,面對這樣的事情也不好以權勢力壓,只好兩面和稀泥,後想出的解決辦法是,以死者為大,第一名的功勞還是給湯志強,這不但是為了平復程學啟的怨氣,加是為了只有這樣,才能使湯志強得到朝廷為隆重的禮遇和身後哀榮,至於他的遺屬,自然也可以獲得多的撫恤。
這算不上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胡大毛秉性憨厚,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朱洪章看來,程學啟借題發揮,有意針對自己,這樣的事情看似很小,但若是不能據理力爭的話,日後自己的威信就全然給程學啟踩腳下了。因為這樣的緣故,朱洪章直入璦琿城中,面見經略使大人,要討要一個明白的說法。
賽尚阿、奕山、愛昆泰等人正說話,肅順一旁列席旁聽,由頭是為了俄軍被俘兵士的處理問題,「我看,不如倣傚當年前例,將俄羅斯人集中看管,傷者救治、死者埋葬,另行撥給過冬衣物,也好向列夷彰顯我天朝寬仁為懷的氣度,兩位以為呢?」
「這怕是不妥吧?」愛昆泰說道,「黑龍江不必中原內陸,軍需用物全靠關內接應,我軍所有也並未多有,如今還要分出一半來,給敵方將士?這豈不是成了開門揖盜了嗎?」
奕山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唔,這誠然是個麻煩。」他說,「俄軍被俘兵士雖然不是很多,但個個帶傷,只是這軍中所存的傷藥,就要為之分去大半——昨天朱煥文見到我的時候還說,所部軍醫施用的藥物不敷使用,請我向朝廷請旨,請求速速派人調撥呢。如今卻要給他們?我也以為不妥。」
賽尚阿遲疑不能決,只好向肅順問計,「雨亭兄,於此有何高見?」
「這沒有什麼高見不高見的。俄羅斯國也是當年和我天朝簽署《各國戰俘安置辦法》的訂約國之一,行事之間,還是要以合約所定的,『傷者必須給予救治』一款來對待呢。」肅順說,「也免得給四海之國以為,我天朝不顧國際公法約定的條款,以凌虐手段,對待別國兵士。傳揚出去,於皇上聖德有玷啊。」
聽他言語中提及舊事,幾個人不好多說,「但,中堂大人,我軍傷藥、軍糧用度不足,又將如何?」
「竹修,你真是死腦筋。」肅順放肆的拿奕山開著玩笑,「我只是說治傷、管飯。又沒有說一定要將其治得完好如初,喂得膘肥體壯的。你何必擔心用度吃緊?」
奕山等人一愣,倒是沒有想到肅順如此狠辣,細想一想,也覺得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進到八月中旬之後,關外的天氣已經大有涼意,腹中無食,遍體生寒,軍糧需用比之戰前的六七月份要增加四五成的份量,饒是如此,還有兵士大喊吃不飽。弄得實際上坐鎮璦琿,專司後勤裝備補給的肅順也很覺得頭疼。現俘虜的俄軍兵士,只是看他們的模樣,就知道都是大肚漢,要是一概管飽,根本應付不過來,還容易引起事端,這樣倒好,每天少吃點,讓他們沒有那麼多精力惹事,於己於人,都是兩全之策。
此事議定,幾個人言笑晏晏起來,肅順是好吃,黑龍江中所產的大馬哈魚天下馳名,他京中也能夠吃到,但和這樣鮮出水的比較起來,味道上,便要瞠乎其後了。賽尚阿知道他好吃,特別派人到江中大肆捕撈,做一個特大的籠子,養璦琿城下的江水裡,隨吃隨取,極為方便。
軍中的廚子為幾位大人端上紅燒的大馬哈魚,每年的八月中旬,正是大馬哈魚從深海返回出生地,產卵的時節——大馬哈魚的魚子非常名貴,是製作上等的魚子醬的材料——這個時代的中國人雖仍未掌握此等技術,但紅燒魚子,仍自是飲饌席間的上上佳品。
肅順用力吸了幾口氣,笑道,「老夫平生第一喜好,便是飽魘口舌之欲。這一次皇上派我到璦琿城來,說起來,也真正是為君父者,體念下臣之舉啊。」
「怎麼呢?」
「這樣的美食,非璦琿城中不能品嚐。皇上知道我的這點小心思,故而派我前來嘛!」
賽尚阿撲哧一笑,正待說話,門口有人報名而入,「卑職,蒙恩賞戴提督軍銜,貴州朱洪章,參見經略使大人!」
「是煥文嗎?進來,進來。」
朱洪章大步入內,賽尚阿起身相邀,「用過午飯了嗎?來,坐下一起吃,一起吃。」他說,「皇上命人送來貴州的茅台酒,正好,你今天有口福了。」
朱洪章謝過經略使大人,又給肅順幾個人行了禮,桌邊陪坐。第一處要塞被攻克,料想如法炮製,後面的幾處也不會成為很大的難題,因此席間一片熱鬧。只不過礙於場的幾個人都沒有讀過什麼書,難免言語無味,但氣氛終究是喜人的。朱洪章心中有話,不好直抒胸臆,只得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閒談。
奕山看出來他心思不整,找了個空隙轉頭問道,「煥文,你此來可是有事?」
「大人,卑職不敢瞞您,只是,此番胡大毛搶功一事,著實是冤枉啊。」他說,「大人,您當年天津練兵的時候也知道,胡大毛、胡小毛兄弟秉性忠厚,絕不會做這等背棄友軍,只顧一己私利的下做事的。」
這件事的過程奕山自然也是知道,不過早已經和軍中眾將講說明白,想不到朱洪章兀自不肯放過?奕山臉色逐漸變冷,望著朱洪章問道,「煥文兄,此事連胡大毛都未有異議,你又何苦強出頭?」
「大人,話不是這樣說的。」朱洪章辯才無礙,立刻說道,「軍中紀律,首賞罰公正。……」
「混賬!你是說本官賞罰不公嗎?朱洪章,你好大的膽子!」
奕山自打朱洪章入伍時起,便是統兵大將,多年積威而下,朱洪章絲毫不敢怠慢,離坐單膝跪倒,「卑職不敢。只是,大人,兵士於胡大毛所受委屈,多有怨言,長此以往,卑職恐軍心不穩啊!」
「放屁!什麼軍心不穩?只憑這麼一點小事,就會軍心不穩?你太過小瞧我大清綠營兵士了吧?還是你自己的心思就先不穩了?」
朱洪章無話可說,肅順適時的一擺手,「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朱洪章將經過向他說了一遍,肅順何等精明,一猜便知眾人心中各自打著的小盤算,他琢磨了一下,若是按照奕山所言,固然能夠將此事暫時壓下,但日後若是為兩軍協同作戰,彼此並進,終會為其他的事情再起爭端,只能算是治標之法,而無論哪一方,都是不會滿意的。因此游移了片刻,緩緩說道,「此事,雖小,但關礙極大,便是本官也不好一言而決,你且先下去,本官即刻起草奏章,上報天子,請皇上聖意獨裁——想來以皇上天縱之資,定能有說。」
朱洪章心中暗想,有皇帝的旨意,想來當大可平定兵士的怨氣或者程學啟的不滿。當下不再多言,恭恭敬敬的碰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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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接到肅順的奏折,氣得不行。程學啟是怎麼回事?拿著不是當理說,剛剛取得第一場勝利,居然就開始和同袍爭功勞了?真是可恨!
但罵歸罵,終究解決不了軍中愈見滋長的這種結黨自立的風氣,一念及此,皇帝悚然而驚:將當年光武軍中有功之人派駐各省,訓練軍,居然會有這樣一層隱憂了嗎?當初可是半點也沒有料及呢?
他從御案後站起身來,繞室蹀躞良久,忽然想到一個辦法,轉身回到桌前,取過紙筆,伏案疾書,不一會兒的功夫,一份怪模怪樣的圖案就給他描繪了出來,同時口中吩咐到,「六福?傳工部尚書匡源並造辦處郎中成祥、主事雷廷昌。」
幾個人很快宣召到御前,皇帝把畫好的圖樣向下一遞,「國家用兵東北,無數將士疆場用命,你們可知道嗎?」
「是,臣等知道。」
「這是朕偶發奇想,繪製的草圖。是為朝廷以此來表彰軍中將士,為國征戰的無尚榮光所致。名曰雙龍寶星。」他說,「爾等下去之後,即刻按圖施制,質地嘛,選用赤金並白銀混雜,以四六比例。這些朕都寫下了,有什麼不明白的,遞牌子進來。朕給你們兩天時日,兩天之後,朕要看到樣章。」
「是。」匡源答應一聲,和成祥、雷廷昌碰頭跪安而出。
打發匡源幾個人出去,皇帝越想越生氣,賽尚阿、肅順都是蠢貨、窩囊廢!什麼事都要自己來主意,要他們一個加經略使大臣銜的兵部尚書,一個軍機大臣黑龍江幹什麼?早知道是這樣的話,還不及自己親自去呢!
這個念頭如電光火石一般腦中閃過,皇帝呆住了:若是自己真的去了,會有如何的結果?但他立刻就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癡人說夢而已——就是不提京中朝臣的一股腦的反對,只說天子離京,又是到關外苦寒,兵凶戰危之地,非數日能夠折返,國政之事交何人料理?這樣一想,分外覺得這個皇帝的寶座沒有什麼滋味了。
「若是自己偷偷的前往呢?」他心中喃喃自語,是不行。紫禁城中丟了皇上,立刻就會引起軒然***,前線的將士聽到消息,軍心必亂!
琢磨了半天,沒有兩全之策,皇帝提起筆來,肅順奏折的電文稿上寫到,「覽,日後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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