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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56節 女兒溫柔 文 / 嵩山坳

    第56節女兒溫柔

    今天到天慶班來,是為和他身邊的洋人說事情的,這個人叫安斯,是英國駐華使館的二等秘書,兼任翻譯。他本來是第一任駐華公使文翰的秘書兼第二翻譯,文翰卸任歸國時,因為感於華的英人翻譯太少,便把安斯留了下來。

    安斯很覺得無奈,以他大使館內的職銜,是不能攜家眷同至的,中國和英國相去遙遠,魚雁可達,難消思親之意;鶼鰈情深,不抵寒衾難眠之苦。

    他中國多年,漢語說得非常流利,和總署衙門往來之際,也聽人說,中國有一些風月之所,但中國人去得,自己卻是去不得的——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外,到那樣的地方,簡直就成了天下第一大奇聞了!日後傳揚出去,非給自己帶來身敗名裂的恥辱不可。所以,也只好借每一年一次的回國探親之機,聊慰飢渴。這一汪康余以私情相請,安斯沒有多想,換了一身衣服,和他同乘一方小轎,到口袋底而來。

    進到院中,有天慶班的龜奴笑盈盈的迎了上來,這些人都有這樣的長處,來過一次的客人,第二次來的時候,多能分辨得出來,單膝落地請了個安,「汪老爺,小的給您請安了。」

    汪康余是熟客,也不必和他客氣,擺手讓他起來,問他,「玲瓏今天有客嗎?」

    「可巧了,玲瓏姑娘昨兒個還問,汪老爺怎麼這麼久都沒來呢?可巧,今兒您就來了,這是怎麼說的?心有靈犀,是不是?」

    「少耍嘴兒!」汪康余笑罵一聲,「今兒個還給帶來一位貴客。」

    龜奴順著他的身體向後看去,『呦!』了一聲,「汪老爺,這是怎麼話說得?您怎麼還……」

    「怎麼了?不願意?不願意做他的生意,我轉頭就走。今後……」

    「別,別啊。」天慶班還是第一次接待外國人,但龜奴知道,口袋底周圍其他的香寮小班之中,未必沒有接過外客,每每提起來,總為人張揚一番,倒顯得天慶班的姑娘拿不出手,不得外人垂青似的,這一次有客登門,如何能夠放跑了?口中迭聲招呼著,引著兩個人進到玲瓏姑娘的跨院中,一邊張羅著到來茶水,一邊去通知玲瓏姑娘。

    安斯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頭,「漫塘,這裡,不是您的府上吧?」

    「誠然不是。」汪康余笑著說道,「不瞞老兄,這一次請老兄過來,是為知道你老兄孤鳳獨棲,特為老兄一解相思之苦的。」

    安斯雖然會說漢話,但這樣半文半白的交流,仍自有些困難,迷惑的眨眨眼,正要多問幾句,門口腳步聲響起,兩個女孩兒款步走了進來,為首的一個穿一襲水綠色的衫子,淡掃蛾眉,略施粉黛,一派清淨素雅之氣,身後跟著一個是丫鬟打扮。

    二女進到房中,飄飄萬福行禮,「汪老爺。」說完,各自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瞅向正座上站起身來,向二人行注目禮的外國人身上。

    「我來介紹一下。」汪康余為雙方做了引薦,這才拉著第一次踏足風月場所,很有點言行無措的安斯落座,「玲瓏姑娘,你我多日不見,難得相晤,居然連理也不理我?只是把精神都放我這位老友身上,可見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了!我看,我不如還是走吧?」

    玲瓏也自知失禮,笑著走到幾前,拈起幾枚松仁,搓去了衣,送至汪康余的嘴邊,若是平日,大可借此機會,一芳澤,但今天另有『外』人,便不好如此,汪康余伸手取過,又衝一邊努一努嘴。

    於是,姑娘又如法炮製,遞到安斯眼前,可憐安斯也算是大使館中頭面的人物,和中國官吏公務往來,舌爭廷辯,滔滔不絕,但面對這嬌媚如花的女子,只覺身上一陣陣火熱,臉色通紅,一時間幾乎連本來掌握得無比熟練的中文都忘記怎麼說了,「這,這……,」

    「汪老爺,您看,安斯先生不喜歡吃松仁!還不願意理人家呢!」

    小女兒嬌嗔媚態,讓安斯覺得無可適從,乞憐般的望向汪康余,後者知道他面皮薄,又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一邊笑著說道,「安斯先生不吃,想來是不喜歡,可有旁的可以饗客的?」

    「有的,有的。」玲瓏眼睛一轉,想到了辦法,「不知道安斯先生可吸煙嗎?」

    自從咸豐二年之後,京中將鴉片懸為歷禁,官員百姓皆不得吸食,一旦發現,或者罷官貶職;或者逮捕到案,而鴉片一物,成癮性固然是有,但只要肯付出一點辛苦,還是可以戒斷的。故而數載之下,京中吸食鴉片之風早已斷絕。而取而代之的,則是從海外諸國流入中國的煙草、雪茄等物——對於這樣的東西,朝廷是不禁的——很多人看來,朝廷不禁止,就是可以享用的象徵,而且,隨著越來越多的外國人進入國都,這樣的東西,也成為很多人家附庸風雅,昭顯財勢的象徵。天慶班雖然沒有接待過外國人,但往來的客人中,不乏喜好香煙、雪茄的,故而也有所準備。

    當下命人取來,玲瓏親自燃著紙媒,湊近身前,就著燃起了火焰,微微努起嘴巴,吹得火焰升騰,伺候安斯點著,汪康余一邊看著,心中苦笑,姐兒愛俏,絲毫不假!

    由玲瓏一邊輕笑解語,大肆施展女兒溫柔,安斯色授魂與,那副樣子,簡直恨不得汪康余立馬滾蛋才好,汪康余自然也看出來了,但此行的目的不是為此,只好再厚著面皮,多多叨擾片刻了,「安斯先生,近來俄國人到京了,您知道嗎?」

    「知道。似乎是為當年和貴國簽署的條約之事吧?那已經是一百五十年前的舊事是,是不是?」

    「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但據我朝所知,俄國人所謀,並不僅僅於此。」汪康余繼續說道,「似乎是和俄國人意圖謀劃我中華黑龍江之地有關呢。」

    安斯楞了一下,澄藍的眸子逐漸恢復清明,揚起身子望著汪康余,「這話可是真的?」

    「可信度有九成。」

    安斯沉吟不語。他中國多年,關外三省從未去過,但關外和俄羅斯接壤,山川河流縱橫,他是知道的,特別是道光十六年,任英國駐華公使的阿歷克斯?麥克唐納,當年是英國政府派出的,探訪黑龍江下游水路通航情況的一員,曾經乘船走過黑龍江流域,不過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得其詳。

    等到數年之後,俄羅斯人證明了黑龍江流域的水文情況,並取得了沿途航道、水文、天氣等等數據之後,阿歷克斯?麥克唐納大感羞臊:一貫以治學嚴謹著稱的他,居然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即便是可以以本身不擔任領導職責為推脫,卻也難抵身為一介從事科學研究為己任的紳士,所不能原諒自己的。他事後很認真的研究過得到的確切情報,並參詳自己當年所得到的數據,終於承認,這件事上,英國人確實落後於俄國人一步了。

    但阿歷克斯?麥克唐納看來,黑龍江可以通行到大海的確切地理因素,並沒有成為英國人很關注的一個話題——國人對於黑龍江並包括東北三省的注意力,輕忽得令人驚訝——英國人絲毫也不認為這樣一個廣大的國家的東北之地,是一塊值得引發關注的土地。

    阿歷克斯?麥克唐納深知,黑龍江掌握中國人手中,就基本上可以達到抑制俄羅斯遠東的大多數利益,而一旦這條河的主權易手,俄羅斯的船隊可以通過黑龍江進入鄂霍次克海,進而進入太平洋,這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甚至是一個關係到英國遠東地區戰略佈局的大問題,遺憾的是,這並沒有引起政府層面的密切關注。有鑒於此,阿歷克斯?麥克唐納給當時的公使文翰進言,希望能夠以他國會中的地位提出倡議,適當的地點,例如北美大陸的某處,設立相應的軍港,以密切注意俄羅斯的動向——這個地點,他看來,以溫哥華島為適宜——遺憾的是,這個建議被政府方面否決了。

    安斯自然也是知道的,微皺著眉頭考慮了片刻,「那,貴國皇帝陛下的態度呢?」

    「這可就非是鄙人所能知道的啦。」汪康余仰天打了個哈哈,「不過我想來,我天朝皇帝陛下,聖慮周遠,聖見如天,寧肯和貴國這樣的文明之邦相交,也是不願意與哪些自古以來,就是蠻荒煙瘴之地的化外之族有任何溝通的。」

    安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換上了英語說道,「您的話,我明白了。」他笑一笑,又說道,「很感謝閣下這一次的邀請,並感謝閣下的通傳。我想,我們英國人,於願意和我國交往,並增加往來的貴國,及國人,從來都不會缺乏善意的表示的。」

    「不必客氣。」汪康余也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笑著答說,「中英兩國的友好,加合乎貴我兩國及一貫和兩國交好的其他大多數國家的利益的。」

    玲瓏眨著眼睛,左右看看,對方的說話,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嬌笑著扭動腰肢,「嗯~!不帶這樣的,哪有到了這裡,說外國話的?敢莫是說奴家生得不美嗎?」

    安斯和汪康余心照不宣的一笑,雖然不適宜進行這樣的話題,但從中國人這裡得到的消息太過重要,腦子中始終盤旋此事,便有點魂不守舍似的,作勢欲起,「我想,我該……」

    「今朝有酒今朝醉。」汪康余吟誦了一句,「入寶山,又豈有空手而歸的道理?」他說,「左右也是不急之務,還是請玲瓏姑娘多多和你說說話,也好領略一番中國女兒的風流滋味吧!」

    安斯大窘,白皙的面皮紅了,「這……這怎麼行呢?」

    「有何不行的?」汪康余嘿聲一笑,起身給玲瓏使了個眼色,自顧自的出門而去。

    安斯本想一同歸去,不料玲瓏垮下一張小臉兒,泫然欲泣的依進他的懷中,「怎麼?安斯先生敢是真的不喜歡奴家嗎?」安斯低頭看著女子明媚的五官,竟似是渾不知身異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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